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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为系统爪牙后我封神了
　　作者: 白昼之梦
　　简介:
　　新文《我在星际当圣母》求预收
　　本文文案：
　　苏千里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只是运气有亿点点差，被拉进了无限流恐怖游戏，她拼死拼活，马上要攒够积分脱离游戏时，死在了一个无解的副本内。
　　幸运的是，她可以选择复活。
　　不幸的是，复活之后，她只能以bug检修员的身份活下去。
　　苏千里：明白了，我心态超好(◆￣︶￣)
　　她开始了新一轮的打工生涯。
　　遇到夺舍新人躯壳的幽灵，她安排上反噬大礼包；
　　看见矗立在荒芜村落中的巨塔，她直接爆破强拆；
　　被迫怀了鬼胎，随时可能憋不住在副本里生娃污染全局的老玩家，她强行跨界当医生，无痛摘除丢进焚化炉
　　久而久之，不知情者将她奉为神明，知情者……
　　除了她的智能AI，没有知情者
　　直到某一天，她发现最大的bug，其实是那个陪她出生入死的智能AI唐枕漠。
　　就见他收起温柔的表象，露出残酷的笑容：“亲爱的，有件事我似乎忘了说，早就没有所谓的现实世界了，所以，你只能留下来，接受我，或者和我厮杀到时间尽头。”
　　tips：
　　1.文案小修了一下，没偏离原本的大纲，只是发展的有点奇怪
　　2.AI后期也会有身体
　　3.真的是甜文【大概
　　4.最近太忙了，大概会更三休一
　　内容标签： 异能 无限流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千里，唐枕漠 ┃ 配角： ┃ 其它：专栏预收《我在星际当圣母》《成为怪物之母后躺赢了》求戳求收~
　　一句话简介：谈个充满谎言和血腥味的恋爱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积极生活


第1章 山间鬼影1
　　滴答，滴答。
　　天地之间只有一望无际的血红色。
　　补充剂已经用完了，苏千里目光涣散，鼻息间满是浓重的血腥味，她已经分不清已经钝了的刀刃上，不断滴落的血水，究竟是属于她的，还是属于怪物的。
　　苏千里被卷入《怪谈游戏》是在三年前。
　　进入游戏的玩家，都会觉醒一个天赋，随后就被丢入副本，去应对一个个匪夷所思的怪谈。
　　每一个副本都有两种通关方式：
　　一是彻底击碎怪谈核心，从此这一副本将永久消失，这一途径会奖励大量积分；
　　二是寻找怪谈规则之下的生路，苟活过一个循环。这一途径的积分相对较少，在未来，还会有另外的玩家进入这个副本进行挑战。
　　在两次副本的间隙，玩家可以用积分在系统商城内兑换生活资源，也可以购买道具武装自己。
　　据说，商城里最贵的，价值十万积分的神秘商品，是让人永久脱离游戏的通行证。
　　苏千里从一个见到尸体就会把胆汁都吐出来的菜鸡新人，摸爬滚打了整整三年，硬是攒够了九万九千多分，马上便能重获新生，却要死在一个荒唐的副本里了。
　　偏偏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死。
　　这是一座充斥着怪物的城市，刚一落脚，苏千里就跟一张惨白的脸大眼瞪小眼，她屏息凝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到，这张大白脸直接没入了墙壁消失了，竟是没搭理她。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几声惊呼，惊呼随后变成惨叫。
　　一旦引发注意，就会被杀死
　　随着调查，线索浮出水面，这座城市可以看做是一个活着的生物，那些神出鬼没的怪物，是游走的体细胞，所有引起了它们注意的人，都会被当做杂菌清理掉。
　　彻底击溃怪谈的方式，是杀死这座城，破体而出。
　　规则下的生路，则是寻找能阻隔消化液的屏障，在屏障的保护下通过“排泄口”离开。
　　海量积分近在眼前，几个资深老玩家打算去尝试击溃怪谈核心。
　　深入有重要器官的城市中心，对能力较差的新人玩家太危险了，新人们自然不肯去，都打算在城市外围苟活。苏千里也选择了留下，她就差几百分，没必要以身犯险。
　　几小时后，苏千里眼看到信心满满的老玩家们，明明谁都没有惊动，却被从天而降的白色巨怪们包围，生生撕碎吞食，离得近了甚至能看到半透明囊泡里悬浮着尸体碎片。
　　那种碾碎蝼蚁一般的杀戮，让苏千里意识到，这条击溃核心的路恐怕是错了。就算思路没错，时机也不对，只有在进入副本的前几小时内，城市的免疫系统还未被激活时，才有希望成功。
　　苏千里当机立断，跟着新人们去尝试寻找“排泄口”，然而千辛万苦的过了这道坎，迎接他们的，是满含嘲弄与恶意的，婴儿笑声。
　　城市之外，是一望无际的粘稠毒沼，偶有血痂似的浮岛漂流而过，毒沼下方和天空中，都分布了阡陌纵横的血管。
　　这座吃人的城市还不过是母腹中的胎儿，如今他们是来到了羊水之中。
　　血管意识到异物出现，蠕动起来，发起了攻击，解决完一拨还有一拨，根本没有尽头。
　　这仍旧是一条死路。
　　遍体鳞伤的苏千里战到最后一刻，弹尽粮绝，被触手一般的血管勒紧了脖颈，因为缺氧而眼前发黑。
　　她手里倒是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就在她闭着眼睛将枪口对准太阳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就这么犹豫了片刻，紧紧勒住脖子的怪物仿佛消失了，苏千里感觉很轻松，好似自己才是浸润在羊水之中的胎儿。
　　如果死亡就是这样的感觉，那也不算太糟。
　　旋即，随着失重感伴随而来的是光亮和温暖的气息，刻在骨子里的行动力让苏千里一个旋身，俯身做了单手支撑。
　　她触摸到了一片柔软。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块莫兰迪色的地毯，地毯上丢着用过的注射器，而她的手臂内侧，有一个红色的小血点。
　　苏千里：……有没有可能，《怪谈游戏》是她嗑high了产生的幻觉，根本没那回事？
　　不可能。
　　因为这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家，而是她在大都会中的住处。
　　在副本的间歇，玩家可以暂时喘一口气的主神空间，是一个直径约30km，各处细节都参考了人类最发达都市的地方。
　　这里被玩家们称为大都会。
　　“你醒了？”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正是先前呼唤她名字的那个人。
　　没得到回应，声音的主人又伸手敲了敲虚掩着的卧室门，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的几乎透明。
　　“如果你已经冷静下来了的话，我们来谈一谈吧。”
　　这声音越听越耳熟，苏千里一时想不起是谁，她脑子里的疑问多的都要炸了，于是也不管自己的闺房到底乱成什么狗窝样，有没有什么不适合给一位异性看的东西，心烦意乱的叫他进来。
　　在看到男人的脸时，她惊呆了。
　　这人不是白的透明，而是真的半透明，且是一张她认识的脸孔。
　　“唐枕漠？”
　　这是三年前，一档综艺里人气很高的素人练习生。
　　有生以来就没关注过娱乐圈的苏千里，碰巧看到了他的cut，绝美的侧颜和清澈无比的眼神，让她老房子着火，试探性的往粉圈伸出一只脚。
　　只不过，这份热情才刚燃起来，她就进入了《怪谈游戏》。
　　在血雨腥风之中求生艰难，她没时间去怀念自己的小爱豆，只在偶尔听别人抱怨说，不知等自己离开游戏，爱豆会不会已经英年早婚时，会想起唐枕漠的脸。
　　想起来了也并没有多少感触，只会无奈的想，都三年了，搞不好那个眸光清澈的少年已然变成塌房油腻男，让她多看一眼都觉着浪费了流量。
　　而此刻，没塌房不油腻，容颜完美，眼光依旧清澈的唐枕漠，就坐在她面前的小板凳上，对着一屋子零食袋子和乱堆的内外衣服，给她解释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接原因是她遇到bug了，副本确实无解。
　　苏千里瞬间邪火上头，哪那么巧的事，bug早不来晚不来，非要等她最后一个副本来，还是要人命的恶性bug。
　　唐枕漠的态度很平淡，似乎没察觉到眼前的女人已经气的冒烟了。
　　“最近所有快要离开副本的玩家都会遇到这种事，这其中，唯有你是幸运的，我也是在那一刻刚刚得到权限，就把马上要死于恶性bug的你捞回来了。”
　　他不是白的透明，而是真的半透明——
　　真正的唐枕漠，而是套用了现实中人气偶像模板的智能AI。
　　系统商城内的随身AI销量为零，惨遭下架。被销毁到剩他最后一个，突然得到了新的身份：遴选一位出色的玩家做bug检修员。
　　随身AI这东西，苏千里是有印象的。
　　她之前在玩家论坛里，看过一个水贴，楼主在发牢骚，说系统提示只能发到app里，太不实用了。
　　副本内手机损坏丢失是很常见的事，一旦手机丢了，后续的提示和任务都接不到怎么办？
　　第一个回复就是让楼主去买智能ai伴侣。再往下的回复都表示二楼是个炫富装逼犯：智能ai伴侣贵的要死，那是一般玩家说买就买得起的么？
　　被勾起了好奇心的苏千里，打开商城页面搜索到智能ai伴侣，又立刻退出。
　　系统商城里的生活物资便宜，但具有特殊功能的道具都极为昂贵，但就算是在众多华而不实的商品里，18888积分的价格还是令人无语。
　　二十几分就能买到智能机，一口气买十个穿项链都比这狗屁AI划算。当时苏千里想，玩家又不是成了精的韭菜，谁会花这个冤枉钱？
　　然而如今看着唐枕漠这张脸，苏千里突然觉着，作为工具确实是鸡肋的，但如果作为伴侣型的纸片人，横看竖看都很优秀。但凡主脑能再高明些，让智能ai本体免费，只有解锁新功能和新造型才收费，最好造型还是随机抽的，10抽保底出稀有，100抽保底出新传说，那肯定赚得盆满钵满。
　　想到这儿，苏千里叹了口气，早知道攒积分越快，人就死的越憋屈，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喝醉烈的酒，玩最贵的纸片人，总好过突然要从零开始，给主脑打工。
　　毕竟这个所谓的bug检修员，听起来就不好混。
　　她先前遇到的，只是众多bug之中的沧海一粟，实际上，主脑对于副本的控制力很弱，已经无法去主动检测和修复，才出此下招。一旦接受这份工作，就必须和普通玩家一样进入副本，肉身蹚雷。这期间，除了有个免费的随身AI伴侣用之外，没有任何特权，甚至因为她理论上已经死过一次，所以从前攒的家底都作废了，只能从零开始。
　　苏千里在心底把黑心主脑骂了个狗血淋头。
　　见她情绪低落，唐枕漠说，虽然当时事从权宜，他已经绑定到了苏千里的身体上，但也不是没有选择余地：“如果实在不愿意当bug检修员，还是可以拒绝的，把我从身体里挖出来就行。”
　　苏千里看他一脸平静，追问一句：“挖出来之后呢？”
　　“不知道，可能会死也可能被主脑破格放走，你想赌一赌运气吗？”
　　苏千里：……您还有人性吗？我要收回刚才的评价，这作为伴侣纸片人也不及格！
　　她可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这叫有选择？被自愿殉葬的嫔妃面对白绫跟鹤顶红，也叫有选择。”
　　而唐枕漠将她的抱怨照单全收，然后笑了笑，随后很贴心的进入了休眠状态，给苏千里足够的思考空间。
　　没到五分钟，他就被苏千里又叫了出来。
　　“我接受这个工作。”她说。
　　唐枕漠似乎有些诧异她做决定如此之快，不过没问原因。
　　大概是出于体贴，毕竟苏千里看起来很不爽。
　　苏千里之所以不爽，除了被命运和主脑轮番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之外，还有一个很小，很现实，却近乎于无解的问题：没钱吃饭。
　　在大都会里，通用货币就是积分，她的身份已经被重置，一贫如洗。
　　偏偏进入上个副本之前，她笃定自己要么死，要么就能彻底离开这鬼地方，根本没囤货。
　　还是直接下副本吧，至少有饭吃。
　　载入副本后，唐枕漠传达了系统会提供给所有玩家的信息：
　　日落峡谷是风景优美的摄影圣地，不知从何时起，总有人在拍摄风景时，拍到模糊的人影，仿佛是逝去者的残影。
　　进入副本的地点是停车场，所有玩家都要乘坐旅游大巴前去日落峡谷，停车场很简陋，放眼望去空旷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自然也没什么可提前调查的。
　　上车之后，车厢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坐定之后，唐枕漠的身影出现在旁边的座位上。
　　智能AI的一切功能都保留下来，他可以在宿主视网膜中投影出全息影像。
　　此刻呈现在苏千里面前的身影凝视，足够以假乱真，漆黑微卷的额发遮住了浓眉，唐枕漠眸光温柔，唇角往上勾起便牵出了浅浅的笑纹，带着几分少年感，仿佛放学时晒在操场上的阳光。
　　苏千里这辈子就没被人如此温柔的凝视过，饶是刚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但还是微微心跳加速。
　　唐枕漠倒是很公事公办：“这不是单人副本，其他玩家很快会到的，能更早一些进入副本，大概是主脑给bug检修员的特权。”
　　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他也清楚，这特权比用印了公司logo的环保袋当年会奖品还鸡肋。
　　几分钟后，玩家们陆续出现。
　　加上苏千里，不多不少刚好13个人。
　　在西方文化之中，13是不吉利的数字。
　　在《怪谈游戏》中，很多副本都源自于现实中本就存在的民俗传说，迷信可不是缺点。
　　玩家们不约而同的分散开来，和其他人保持距离，戒备的看着四周，生怕车上的某个身影，是混入活人之中的鬼怪。
　　作者有话说：
　　13在西方被人避讳，主流原因是，在最后的晚餐中，宴席上刚好13人，其中就包括了出卖耶稣的叛徒犹大。
　　北欧神话里也有类似的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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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妮卡认为自己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抽中飞船票，成为新行星移民计划的首批开荒者上——
　　每个这样的幸运儿之后都会成为地产大亨/宝石收藏家/写回忆录就能发财的文豪。
　　然而，她醒来时，锈迹斑斑的睡眠舱已经碎成了饼干渣，维持她呼吸的是一滩可疑的粘液。
　　她身处外星生物宏大如宫殿的巢穴内，脚下是五彩斑斓的宝石山。
　　这是某种只存在于太空怪谈中的恐怖生物，讨好雌性的筑巢行为。
　　此刻巨大的触手带着黏腻的声响，正欢快的涌向祂苏醒的“新娘”。
　　莫妮卡认为，或许直接自我了断比较好。
　　多年后——
　　决定和人类建交的地外文明首领，是位英俊的宛若神祗的男性。
　　地星领导人噤若寒蝉，众人皆知，这只是异星神的拟态，若非祂的神妃竟然是人类女性，还是个不忍心同族被屠戮奴役的圣母，地星恐怕早就成为神族的繁殖巢了。
　　有人想，既然异星神偏爱人类女性，不然给祂多送几个？
　　当晚，异星神被冰冷的大门拦在卧室之外，只能从通风管道伸进一根肢体进去。
　　感受到莫妮卡满是怒气的视线，肢体顶端分化出猩红的复眼：“亲爱的，就算你不想在这颗星球上诞下后代，也不能这么残忍，让我睡客厅吧？”
　　莫妮卡：“我只是不希望你肚子里揣着好几个还在挣扎呼救的同类躺在我身边，我会做噩梦的！”


第2章 山间鬼影2
　　直到第十四个玩家上车，禁忌的数字被打破，玩家们才稍微放松了些，开始低声和周围的人交谈。
　　苏千里却是拉低了鸭舌帽，不动声色的观察起周围。她不是真正的玩家，除她之外，玩家的数量才正好是13个。
　　这时，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蓝色工装的男人上了车，他面无表情，阴冷冷的扫视了一圈乘客之后，转头坐在驾驶座，一脚油门猛踩下去。
　　这一下又猛又狠，哪怕系了安全带，苏千里仍旧因为惯性，额头撞到了前方座椅上。
　　再抬头，大巴里的玩家只剩她一人，窗外的盘山公路在即将落山的夕阳下，笼罩在暗色阴霾之中，里程桩飞速掠过，看不清上边的数字，只有一坨坨模糊的红。
　　苏千里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个人影。
　　这人影模糊的要命，像一块冰放在水中，只有密度不同形成的隐约轮廓，等想要定睛细看时，人影已然被远远抛在车后，只剩茂密的树林，在地面投下越来越长的阴影，浓的发黑。
　　窗外鬼气森森，转头再看前方，远处的山林好似活了，张开深渊巨口，道路两旁的枯枝不断伸长，截断了身后的道路，仿佛鳗鱼的牙齿把人送上通往死亡的单行道。
　　苏千里下意识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腰好似是被什么东西给抱住了。
　　低头一看，竟然是安全带。
　　苏千里尝试了好几种方法都无法脱困，从容的选择放弃，她调整了下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阴冷的气息散去，耳畔也开始传来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
　　再度睁开眼时，仿佛她方才的所见所闻不过是一场匪夷所思的噩梦，此刻窗外景色平和，玩家一个也没少。
　　苏千里失去了这三年来积攒的道具，但三年来生死拼杀得来的经验不会被磨灭，副本内的潜规则她都知道。
　　其中一项不成文规定就是：无差别屠杀只会在降临在掌握了关键证据的玩家身上。
　　虽然现在整个游戏系统都被bug蚕食的千疮百孔，但最基础的框架还是不会变的。她方才坐着不动，不是躺平放弃，而是在状况不明时，不去做任何可能触发死路的行为。
　　玩家们方才的经历都大同小异，但他们就远没有苏千里这么淡定了，纷纷将安全带解开，抱行李挤到了车厢后半截。
　　后门旁边挂着安全锤，随时可以砸窗跳车。
　　苏千里只是将安全带紧了紧，认为就凭司机这弯道漂移的洒脱态度，真有问题的话跳车只会死的更快，还是安全乘车更重要。
　　同样坐在最后一排的玩家则是在观望了一阵之后，挪到了苏千里旁边。
　　唐枕漠自行关掉了投影功能，似乎是为了防止自己和他身影重叠，形成跟劣质网游常见的穿模bug一样的荒诞景象。
　　苏千里瞥了一眼这个男人。他容貌平平无奇，穿着一板一眼的西装，仿佛刚通宵加班濒临猝死的社畜，在这一车玩家里显得格格不入。
　　西装男非常自来熟的搭话，说他叫周谦，是某个自媒体的主编，一边说还要掏出名片递过来，是个让苏千里望尘莫及的社牛。
　　苏千里扫了一眼名片，上边上头占了大半面积的是三个字：新星报。
　　如果这名片是真的，那眼前的人可算得上是个大人物。
　　大名鼎鼎惹人厌的人物。
　　大都市里有很贴近现实的互联网，所以除了公开的玩家论坛之外，还滋生除了很多自媒体，《新星报》这名字颇有上个世纪纸质刊物的调调，实际内容是发布各种排行榜。
　　什么人气榜颜值榜一类搞得跟娱乐圈似的，但重头戏很耐人寻味，是玩家积分排行榜。
　　积分就跟存款一样，属于绝对隐私。没人知道周谦到底是怎么的搞到其他玩家积分的，而且还很准，反正自从苏千里知道这个玩意，就没见谁提出过质疑。
　　也许会有高分大佬很享受因此带来的，国际巨星一般的感觉，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讨厌被窥探隐私，苏千里就属于讨厌的一类。
　　她游戏生涯的最后几个月，甚至有幸进入过榜单前十名。
　　从前苏千里不晓得马甲的好处，于是多了无数想要抱大腿甚至要找她借钱的“熟人”，在她婉拒之后，还阴阳怪气，好像积分多就该当散财童子，否则就是你冷血又自私。
　　苏千里被气的清空了联络簿，这也导致了她成为检修员身无分文时，连个蹭饭的朋友都联络不到……
　　新仇旧恨历历在目，在周谦试探着问她是否愿意组队通关时，她不假思索的答道：“不愿意。”
　　周谦显然并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只是因为看她格外淡定才来组队的。
　　周谦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回了自己的位置。
　　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之后，她又打开了投影。
　　唐枕漠的身形隔了两秒才出现，苏千里瞥了他一眼，智能AI理应没有违抗命令，或者拖延时间的资格，看来得到了特殊权限的不光是她一个。
　　倒是无所谓，严格来说他们也不算是主从关系，而是搭档，她会尊重AI权的。
　　“我这个安全带，是怎么系上的？”她问。
　　唐枕漠道：“是你自己系的，具体情况不太好形容，你直接看记录吧。”
　　他话音刚落，苏千里面前的画面就变了，显然是没等她答应，唐枕漠就把画面投影到了她的视网膜上。
　　画面是第一人称的视角，自己的侧脸陡然出现在面前，让苏千里产生了一种不自在的荒诞感，而且还是几乎一大半时间都在看她，只偶尔扫视一圈其他方向。
　　也许是AI的存在感不太强的原因，反正她没察觉到自己一直被人盯着。
　　而就在车开出去大概十分钟之后，她突然脑袋一歪睡着了，以唐枕漠的视角，就跟枕在他肩头一样。
　　但这可不是个旖旎的场面，因为她开始抬手给自己系安全带，一边睡一边系，虽然动作很慢，仿佛在抵抗着谁的力量一般。
　　再看其他玩家，抵抗的也有，但大部分都跟牵线木偶似的，将安全带扣到了最紧，面容扭曲，眼珠飞速抖动，明显是陷入了噩梦里。
　　转过头再看苏千里，虽然最后还是抵不过未知的力量系了安全带，她皱了皱眉头，随后安详的仿佛死了一样。她旁边的窗外景象一片祥和，夕阳温柔，分明没半个鬼影子。
　　接下来画面仿佛按了暂停键，苏千里忍不住问：“能快进吗？”
　　而未等唐枕漠回答，车已然停了下来，苏千里直接掐掉了回放，余光里正瞥到唐枕漠，形象足以以假乱真的AI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他一直一直在看着她，只不过这种凝视漠然又冷冽，瞳孔之中只有近乎黑洞的幽暗。
　　苏千里莫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含情脉脉的眼光。
　　车门一开，外头看起来还算安全，有人丢出去替身草人似的试探道具，草人落在地上，摇摇摆摆越走越远。见没有危险，玩家们蜂拥下车。
　　苏千里却是慢悠悠的，她抻了个懒腰，整理起背包来。
　　司机不耐烦的走回来，问她怎么还不下车，她头也不回的回答：“睡了一路，怕被贼摸了。”
　　司机：……
　　但苏千里没回头，但隔着一米远，就能嗅到一股很复杂的市井味儿——香烟，汽油，盒饭，洗衣液。
　　等收拾完箱子，回头扫了一眼。
　　脉搏起伏正常。
　　呼吸正常。
　　是个真实度非常高的NPC。
　　只不过，一车人都莫名其妙做了噩梦，偏偏他没事，凭这一点就说明他不简单。
　　司机见她闷头收拾东西，不耐烦的随便坐下点了根烟。
　　苏千里问他：“什么时候发车回去？”
　　司机瞥了她一眼：“要停半小时才发走，着什么急？哎不对，你不下车，要跟我回去？”
　　“对啊，刚才做了个噩梦，感觉日落峡谷不太吉利，不想去了。”苏千里一脸的理直气壮，仿佛她不是个玩家，而是当真可以随心所欲规划行程的旅行者。
　　司机脸色一瞬间有点尴尬：“那不行，合同上不是这么写的，我得到了时间才能接人。”
　　苏千里不依不饶的问：“那我回去之后就在车场等几天，哪里都不去，等你接完其他的人，我们再汇合，行不行？”
　　司机表露出很为难的样子，似乎在权衡。
　　苏千里在心内无声的问唐枕漠：“你看他像bug吗？”
　　唐枕漠摇头：“这超出我的搜索权限了。”
　　本来就是天价的智能AI，又解放了特权，难道不应该无所不能吗？
　　苏千里心里疯狂吐槽，嘴里还在跟司机说着不走心的说着好话，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后门边上停了下来。
　　接下来才是见势不对就要随时冲下车的关键时刻。
　　“师傅，帮人帮到底嘛，先前让我在梦中得到了提示，不就是不想让我们去送死么？”
　　司机脸色一变，死死盯着苏千里：“这就被你发现啦？算了，本来只是想让你们小心的，你实在不走，那我就找个地方……”
　　他做了个躲藏的姿势，指了指苏千里。
　　就仿佛有谁在车窗外监视他，不让他乱说话一样。
　　苏千里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司机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夸张过头，非但不显亲切，反而十分惊悚的笑容：“反正我也是真的不想让它得逞。”
　　说着，他又指了下外头浓密的林子，也不知道这个“它”指的是潜藏在日落峡谷里的鬼怪，还是指策划了一切的主脑。
　　眼见苏千里重新坐下，司机转头回了驾驶位，正要发动汽车，挡风玻璃上映出一个影子，司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反应，一双手就从他背后绕过来，干净利落的抹了他的脖子。
　　不是不让npc里有好人，但司机语焉不详，却句句仿佛要打破第四面墙，以玩家的救命稻草自居，可疑程度足够让苏千里动手了。
　　苏千里方才摆弄行李箱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藏了毛巾和小刀在袖子里，用毛巾挡住颈动脉喷溅而出的鲜血后，直接把尸体按在方向盘上。
　　这样一来，哪怕有其他玩家远远回头观察，只要不上车来，都只会认为他是睡着了。
　　修bug是苏千里自己的事，她不希望搞出太大动静，吸引其他玩家们的注意力。
　　转头见唐枕漠唇角带笑，似乎在回味刚才的那一幕，对上苏千里略带疑问的目光之后道：“干得漂亮，只是有件事我很遗憾。”
　　苏千里下意识问：“什么事？”
　　难不成她前脚刚杀了人，后脚就告诉她司机不是个bug，而是主脑的恶趣味吧？
　　“如果我有实体，可以替你动手就好了。”
　　唐枕漠语气真诚，睫毛微微颤动着，在夕阳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
　　作者有话说：
　　苏千里：他好变态……
　　唐枕漠震惊：老婆这么口是心非的么？
　　未来真香后的苏千里：他好变态我好爱。


第3章 山间鬼影3
　　看着他略带陶醉的眼神，苏千里毫不怀疑，唐枕漠是真的想杀人，想亲手割开喉管，感受生命从指间流逝。
　　苏千里很理智，她知道这些小爱豆在镜头前的表现，都有一定演绎的成分在里头，本质上是贩卖人设，所以从来没把那个阳光之中略带着青涩少年感的状态，当成百分之百的真实。
　　但纯良的表皮之下，是个看到凶杀现场还心向往之的变态，还是让她震惊了一把。
　　主脑虽然黑心，但从不骗人，甚至有些强迫症，过分讲究科学性和真实性，副本内不可购买道具，而副本间歇买的道具，则会以邮件的形式送到玩家手上，而不是凭空出现，就连智能AI，都是通过注射微型芯片的方式和玩家绑定的。
　　总而言之，非常科学。
　　科学到了苏千里认为，她进的不是《怪谈游戏》，而是《走近科学》。
　　价格不菲的智能AI，既然在商店里写明了会依照主人的选择，抓取并100%模拟真实人格，那就一定是真的。
　　唐枕漠看着她的眼睛。
　　“很意外？”他语气轻快，没有掩饰的意思。
　　苏千里点头。
　　唐枕漠眯起眼睛：“以后还会带给你更多惊喜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眸光一沉，片刻之后，重新露出一个笑容：“我接到了主脑的反馈，刚才你确实修正了一个bug。”
　　苏千里愉悦的吹了声口哨。
　　每成功修复一个bug，唐枕漠都可以从主脑实时传输的数据中得到反馈。刚才那个司机故意吓唬人，又假意露出线索，愿意伸出援手，一旦玩家选择跟他的车返程，逃避正常副本流程，就会被他带到空间夹缝之中，成为他的私人收藏品。
　　他本身没有任何超乎常理的能力，力量来源都在这辆车上，所以方才若是苏千里稍作犹豫，没能在启动发动机前将他弄死，那接下来就要陷入极度凶险之中了。
　　常见的怪物设计，就是跑错片场，不该出现在这儿。
　　唐枕漠还说，根据所修整bug的凶险程度，会在副本结束时发放奖励积分，这样一来，她就能跟其他玩家一样，购买道具和天赋来武装自己了。
　　首战告捷，但并不能直接走人。
　　不等这局游戏终了，无法核算是否将bug都铲除了，她必须待到最后。
　　给主脑打工，才没有提前下班这种好事。
　　拖着行李箱下车之后，身后的客车逐渐消失，原本占满了脏污，根本看不清字迹的站牌也逐渐变的清晰，上边写着的发车时间是每个周六下午五点。
　　车站面对着T字路口，沿路往前走几步之后，就是一条单纯为了观光而修建的步道，步道连着南北两侧的观景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扶手上的油漆布满龟裂。
　　唯一的旅馆在步道偏北边一点，先前下车的玩家们都已经到了旅馆这儿，有几个已经进去了，剩下的在门口堆做一团，伸长了脖子往玻璃门里边看，仿佛一群等待饲养员投喂的企鹅。
　　苏千里见状好奇，拽了个姑娘问了一句，那姑娘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道：“刚才我们看到一个人影，晃了下就钻进走廊里去了，也分不清是人是鬼，所以都不敢贸然进去。”
　　旅馆里不管是有人还是有鬼，都没什么好奇怪的，让他们犹豫的，是玻璃门上贴了一张入住守则，标题下在风吹日晒下略微变色的内容是这么写的：
　　尊敬的旅客们，本旅馆实行自助式管理，为了您的安全和观光体验，请严格遵守以下内容：
　　1.请单人入住，不得多人拼房，不得随意更换/交换房间，不得将钥匙交给其他人，不得邀请其他人进入房间，也不得进入其他人的房间；
　　2.旅馆内没有工作人员，食堂不提供食物，可前往旅馆侧门的自动贩卖机选购，自动贩卖机为新能源设备，没有员工维护，在没有阳光照射时无法使用；
　　3.观光步道范围内没有路灯，夜晚危险，请于天黑前回到旅馆内部；
　　4.观光步道南侧有观赏用吊桥，吊桥不可通行。如发现其他住客试图通过吊桥跨越峡谷，请尽力阻止。倘若无力阻止，请尽力将其携带的旅馆钥匙留下，不要让其携带钥匙通过吊桥；
　　5.旅店内不提供《日照村民俗考》，如发现此类书籍，不要阅读；
　　6.如钥匙不慎遗失，则算作自动退房，退房后，在下一次闭店休整前，不得进入旅馆；
　　7.旅馆每周六上午闭店休整，请旅客们于周六在前台自助退房，此后可前往车站搭乘返程客车，如不想离开美丽的日落峡谷，可在周六下午四点后重新登记入住。
　　这就难怪他们不肯进了，守则上明确写了没有员工，哪能分不清是人是鬼呢，百分之百就是鬼。
　　但有鬼也得进，天色将晚，四周的密林里不知蕴藏了多少危险，在没有具体方向之前，这座旅馆是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苏千里提起行李箱迈上台阶，身后的几人则还是犹犹豫豫的。
　　先前跟苏千里搭过话的姑娘见她毫不犹豫就要进门，心思也活动了，她问身边带着情侣手环的男生：“要不还是进去？你看他们进去好一会儿了，也没人踩雷，没准在这遵守规则在这里住上一周，就是生路呢。”
　　她男朋友犹豫着没说话，剩下的人七嘴八舌：“别太乐观，指不定就会有鬼魂引诱咱们不得不违背守则。”
　　“这守则又不是系统直接给的，谁知道到底会不会作数，万一遵守规则也不能保证安全呢？搞不好，入住旅馆，才是鬼魂进行无差别杀戮的条件！”
　　“对呀，咱们还是先等等看里头的人如果违背规则会怎么样吧。”
　　你一言我一语，最先提问的姑娘突然生出的勇气也被浇熄了。
　　苏千里背对着他们，忍不住皱眉，这些人都不长眼睛的吗，但凡多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所有房间的钥匙都在前台那儿挂着呢。先进去的人又不傻子，谁会主动给旁人蹚雷，他们就这么干在外头站着等，等到天荒地老都不会有结果的。
　　唐枕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应当都是些凑数的新人，最近激增的bug造成了大量死亡，主脑想要粉饰太平，只能这么做。”
　　他越说越显露出幸灾乐祸的态度，苏千里没搭理他，刚要往里走，骤然间视野一暗，回头就见天色突然暗下来，乌云悄然出现在远山之上，带着吞噬万物的气势迅速扩散。
　　雷鸣阵阵，室内室外的玩家都看向门外，脸色被闪电映照的惨白。
　　乌云仿佛嗅到了猎物的痕迹，急速往旅馆所在之处蔓延，雨声也由远及近，阴雨笼罩下的密林瞬间变得阴森可怖，呼号的风中隐约有哭泣哀嚎之声。
　　这种环境谁敢在室外过夜？这分明是副本给出了警告，不进旅馆只有死路一条！
　　本来还踟蹰不前的玩家们，态度180°大转弯，争先恐后的要往旅馆内挤。
　　先前和苏千里搭过话的女孩子本就站的最远，匆忙往旅馆里跑的时候，不知被谁推搡的一个踉跄，在台阶绊了一下。
　　她男朋友似乎没注意到恋人摔倒了，还是进了门之后才茫然的回头，还是一个第一批就进了旅馆的女玩家眼疾手快的冲了出去，将人强行拖起来拽进旅馆，又反手迅速将门关了。
　　饶是如此，小姑娘的背后还是被雨水淋透，脸色煞白。她男友去哄她，要跟她换外套省着她着凉，被她狠狠甩开。
　　雨幕将旅馆内隔绝成了一座孤岛，昏暗之中，大厅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昏黄暗沉，时不时闪烁一下，空气中有一股雨季特有的霉味，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轻微腐臭。
　　短暂分开的两拨玩家再度汇合，聚集在大厅里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周谦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他自带年会主持人的气场，说既然根本找不到先前那个鬼影子，不如先坐下来互相熟悉一下，也方便接下来有个照应。
　　苏千里的名字从积分榜上消失，在旁人看来，她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已经兑换过资格成功离开了游戏，于是不假思索的随口报了个假名苏芊，并说自己经历过五个副本。
　　本来着应该是泯然众人的低调资历，但一如唐枕漠所言，在场的大部分玩家都是新人，最多才通关过两次。只有三人算得上老玩家，苏千里，周谦，还有那个方才出门捞过人的飒气姐姐温姚。
　　话题很快回到要不要去登记这件事上。
　　苏千里从前就是偏独狼的玩家，觉着实在没有商量的必要，转头就去了前台。
　　钥匙是最老式的，防君子不防小人那种，挂在一个个写了数字的格子里。
　　苏千里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结构图，旅馆一共两层，15间客房，2楼有12间客房，1楼则只有3间，其中一间还正对着员工休息室。
　　没有员工，却有员工休息室，这可太合理了。
　　前台上一张入住登记表上已经写了今天的日期，其下全是空白，苏千里微一思索，将212号房，也就是二楼正对着楼梯口的房间钥匙摘下来揣进口袋，在登记簿上写了名字。
　　她这些行动没刻意背着别人，这大厅一览无余的，也隐匿不了。
　　等其他玩家们围过来，发现位置最好的屋子已经被占了，有几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只有一个叫冯司的新人是个愣头青，他冲过来，恨不得将苏千里口袋中的钥匙抢走，却又碍于门口的守则不敢动手。
　　“你仗着自己是老玩家，就欺负新人？”
　　苏千里没忍住，乐了。
　　“兄弟，这也叫欺负新人的话，那直接把人催眠，当探路石丢出去又算什么？”
　　这种事，她从前可见过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唐枕漠：这届新人这么天真，被坑了的话肯定会哭的很好看，怎么样，要试着把他们当消耗品用吗？
　　苏千里：大可不必……


第4章 山间鬼影4
　　这话一说完，冯司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苏千里乐了：“别紧张，我就开个玩笑。”
　　结果冯司更害怕了，他往后退了两步，还踩了别人的脚。
　　苏千里：我有这么吓人吗？
　　唐枕漠：嗯，看起来就是那种手段很多，又漠视人命的独狼大佬。
　　苏千里：……长了一张冷漠脸是我的错。
　　她不再说话，视线落在地板的水渍上，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其实苏千里生的是很漂亮的，但这种漂亮冷淡，苍白，面无表情时会显得略有阴郁，平日还好，可一旦处于不那么阳光的氛围之中，这种阴森感就会成倍增加。从前寝室停电，她摸出手机照明，自下而上的打光差点没把室友吓哭。
　　偏偏她不擅长伪装成亲切又富有正能量的模样，如今这一彻底摆烂，更是让玩家们产生了对她敬而远之，排除在团体之外的念头。
　　苏千里决定顺其自然，反正是要去找bug而非通关方法，根本不需要队友，碍事。
　　她抬脚，其他人就下意识给她让开一条路，也没人再敢问她想去干嘛，她就这么讳莫如深的，去了先前冒出过鬼影子的走廊里。
　　这间旅馆每一扇门都是玻璃门，门外的贩卖机如今在雨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旁边的工具间也是一样。而走廊内，员工休息室房门紧闭，苏千里倒是有心破门而入——她发圈里有铁丝，而开锁对于老玩家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常用技能。
　　但她刚一抬手，突然感觉后颈一凉，悬在半空的手腕关节锈住了似的。
　　她深呼吸，将手揣回口袋，又慢悠悠的走回了大堂，一次都没有回头。
　　玩家们已然决定，用抽签的方式来分配住处。
　　具体就是把钥匙都放在抽屉里盲摸。
　　房间数量比玩家多，又谁都不爱住在一楼，所以抽签时，正对着员工室，让人觉着格外不舒服的101号室被单独摘了出去，跟苏千里一样孤零零的被排除在外。
　　最终不幸要住在楼下的，一个是冯司，他瞪了苏千里一眼，似乎觉着自己的坏运气也是苏千里搞的鬼。
　　而另一个是谢文文，就是那对小情侣中的女孩子。她一声不吭，而男朋友傅远似乎还想着挽回二人的关系，他去问冯司，要不要趁着还没将名字写到登记簿上换房间，好陪着女朋友住一楼。
　　冯司满口答应，苏千里却冷冷开口：“我劝你们最好别换。”
　　傅远很是诧异：“为什么？”
　　苏千里解释道：“房间归属大概率是从抽签完成的一瞬间就决定的，你想用自己的命去赌，那就自己去住101，别牵连别人。”
　　在触碰到钥匙的时候，苏千里感受到了一种仿佛被谁看了一眼似的，不自在的感觉，而在登记簿上写假名时则没有任何触动。
　　冯司立马反悔，虽然他不愿意住一楼，但更不愿意冒违背《入住守则》的风险。
　　傅远眉头紧锁，看着仅剩的101号钥匙，始终没法下定决心。
　　万一他换到空房间，也是违规呢？
　　谢文文瞥了他一眼，大概已经失望透顶：“算了，就算你也来一楼，又不可能跟我住同一间，真遇到危险你还敢来救我不成？这样惺惺作态有什么意义？”
　　说罢转头就回了房间。
　　其他住客也都陆续去了房间，今夜出不去旅馆，调查都要等明日再说，最好的选择就是趁着鬼怪尚未开始无差别杀戮，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
　　傅远则不肯走，坐在大厅里似乎想等谢文文出来，苏千里上楼时，回头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劲。
　　苏千里被分配到的天赋是直感，也就是直觉，第六感。
　　这是《新星报》整理过的，已知天赋之中，公认最垃圾的十个之一。
　　玩家固然可以购买道具，将自己武装的滴水不漏，但初始天赋只有一个，是随机分配的，除非有机缘在副本里偶遇特殊npc，才有机会替换或者获得新的。
　　很遗憾，这样的神秘npc，苏千里一次都没遇到过，偶有其他玩家兜售天赋盲盒，都狮子大开口的报出天文数字，她才不买。
　　于是，直感伴随了她三年，陪她出生入死，已然磨合的非常纯熟。
　　在她看来，直感并非是预知那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更像是激活了潜意识，提醒她看到了，却没注意，有被浅层意识遗漏的信息。
　　之前她取钥匙，以及开员工室的门，都触发了天赋，而傅远给她的感觉又不一样。
　　他似乎得到了什么重要信息。
　　看来他留在一楼大厅，目的是用独家线索来挽回恋人的心，她不走，傅远也不会将东西拿出来，那她也就不在这儿讨嫌了。
　　反正她要找的是bug，通关线索用处也不大。
　　房间内设施简陋，一切都符合十八线小旅馆的设定，苏千里本来想去冲个澡，但洗手间里也有和外头一样，挥之不去的腐臭味，让人没法放松下来，她索性只换了件宽松的衣服，就将唐枕漠又叫了出来。
　　唐枕漠见她换上了家居服，有些诧异：“本来以为你打算夜里出去找线索的。”
　　苏千里掏出了手机，摆到唐枕漠面前：“如果我还是玩家，当然会去，但此一时彼一时，咱们都是内部员工了，想要线索还得亲自去找？我想得到这个副本最初的设计，这样跟现在的情况一比对，不就能找到bug在哪里了？”
　　唐枕漠却说不行，副本是独立生成的，主脑那儿并没有所谓的设计稿。
　　苏千里早料到不会这么简单，退而求其次：“那至少连通到大都市的网络里，看看玩家论坛，总行吧？”
　　能看论坛，就能搜索这个副本相关的内容，她也好去验证心内的疑惑。
　　《怪谈游戏》里的副本成千上万，接下来会被丢进哪个副本没人能预测，所以副本情报不值钱，都是些公开的记录贴。
　　可如果在副本内也能搜索，性质就完全不同了，相当于开卷考试。
　　而等到唐枕漠搞定了联网问题之后，她又立刻给他安排了另一个工作。
　　“还真会使唤人。”虽然是抱怨，但唐枕漠的语气还算轻快，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苏千里立刻搜索起日落峡谷，日照村，枫叶旅馆，这些关键词。
　　很快就有了结果。
　　好心分享经验的前辈用的临时昵称叫飘零无1，显然在论坛里已经没有他在意的人了。
　　按他的说法，日照村副本是个挺极端的副本，彻底破解的线索完全没有，但苟活到最后很容易，对情侣不友好，适合他这种单身狗。
　　在峡谷彼端的日照村里，被供奉的山神是一棵古树，根系遍布整个山脉，每隔一段时间，日照村就会举行一起祭祀活动，将七个活人献祭给山神，这些被献上的人柱并不会真的死亡，他们的身体化为山神的养料，灵魂则会成为山神的侍从，在其荫庇之下永生不灭。
　　被选入这个副本的玩家人数刚好是七人，逃离方式是摸清祭品的选拔条件，让自己不被选为祭品，苟过七天之后，搭乘旅游大巴离开。
　　条件之一是必须心无挂念。
　　心有所属的人，除非是和心上人一同献祭的，否则会不甘于永久留在山神的领域之内，不能全心全意侍奉山神。
　　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挺讲道理的。
　　那一局游戏的玩家刚好是七个，包括一对夫妻和一对情侣，夫妻开局触死路提前被献祭，剩下的人拼命发挥演技，来证明自己有个爱的深沉的未婚夫/妻在远方等着自己，如果不能回去和其团聚，死都不能瞑目。
　　饶是如此，那对小情侣也还是露出马脚，没能逃过一劫。
　　最终生还的三人都是单身狗。
　　只字未提落叶旅馆，以及那一大串乌七八糟的入住守则。
　　就算副本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自主演化，但这变化是不是太大了一点儿？
　　她看向唐枕漠：“总不可能整个日照旅馆就是bug吧？”
　　在她看手机的时候，唐枕漠一直在看着她的侧颜，专注的近乎深情，他神情不变，回答道：“可以试试，拆房子对你来说不难吧？”
　　“那当然，等雨停之后去工具间找找汽油……不对，这能轻易拆吗，万一这儿真是保命的生路，那些玩家还不得联手追杀我！”
　　话音刚落，她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旅馆的二楼铺了厚重的地毯，这消弭掉了大部分脚步声，可因此也将另一种声音映衬的更加明显。
　　苏千里立刻跳下床，登上鞋子，赤脚跑到门边，旅馆的门上没有猫眼，看不到外头发生了什么，她便将耳朵贴在门上屏息。
　　淅淅沥沥之中，好似有指甲在挠墙，听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定了定神，看向门缝。
　　这声音小到声控灯都没起反应，
　　苏千里握住了门把手，却没直接开门，反而是给了唐枕漠一个眼神。
　　她会将门拉开一瞬就关上，需要唐枕漠来帮她观察门外场景。
　　哪知一拉开门，苏千里就听到“咚”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门上。
　　却听唐枕漠道：“没危险，可以开门了。”
　　竟然是先前观赏她杀人时，那种略带兴奋的语气。
　　苏千里大概能猜到撞在门上的是什么东西了。
　　果然，将门彻底打开后，就见本来应该住在楼下的谢文文靠在门板上。她身上湿淋淋的，皮肤泛着死人才会有的青白色。
　　先前的声音，就是尸体头撞在门板上的闷响。
　　房门打开，尸体失去了支撑，眼看着就要栽倒进门内。
　　苏千里不知道让死人进房间算不算违反入住守则，她眼疾手快的推了一把，女尸仰面随后倒了过去，后脑撞到了地毯上，发出“咚”的一声。
　　不算很响，但也比先前撞门的那一声响多了，回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扩散开来。


第5章 山间鬼影5
　　声控灯亮了又灭，不祥的气息在黑暗中蔓延。
　　接二连三的，房门都被推开了，露出一双双满是警惕的眼。
　　在这种地方，玩家们没一个能踏实睡着的，看到尸体之后，都不愿贸然靠近，转而望向苏千里，希望她能先解释一下。
　　只有傅远虽然开门动作比别人慢了些，但在看到自己的恋人倒在地上之后，面色大变，也不顾四周有没有危险，直接扑过来抱着她，摇着她的肩膀：“文文，文文你醒醒！醒醒啊！”
　　尸体已经凉透了，虽然面容并不狰狞，可双目紧闭着双目没有一丝生气，自然不会回答他。
　　傅远嚎哭了几分钟，直到其他玩家确认了走廊里没有危险，过来劝他，他才重重锤了一下地，终于接受恋人已死的事实，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吵醒谢文文似的，将尸体平放，这才站起身来。
　　他恶狠狠的盯着苏千里：“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千里摇头：“我不知道。”
　　这是真话，可傅远根本不相信，他神色扭曲至极，压根忘了眼前的可能是个自己根本惹不起的老玩家，冲过来要抓苏千里的衣领。
　　苏千里当然不会任由自己吃亏，然而傅远却被周谦拦住了。
　　“冷静点！要是这点小事就内讧，岂不正中鬼怪下怀吗？你要是冲过去直接进了苏芊的房间，就违反守则了！”
　　傅远喘着粗气，试图挣脱，但周谦看着仿佛过劳体虚的社畜，实际力气却并不小，他挣脱不开，只恶狠狠的瞪着苏千里：“小事？感情死的不是你的亲友！而且咱们所有人都看见了，尸体就在她门口，她分明就是有问题，凭什么让我忍气吞声！”
　　如果目光能杀人，苏千里此刻已经被他杀了一千次了。
　　玩家们面面相觑，都觉着傅远说的有几分道理，刚才的情况，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苏芊杀了人，试图将尸体拖回自己房间里，却在开门的时候手滑把尸体摔在地上，这才搞出动静让别人察觉到了。
　　周谦推了推眼镜，看向苏千里，似乎也回忆起了在车上时她的冷漠的样子，他问：“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苏千里有些好笑的环视众人。
　　转头见唐枕漠抱着手臂倚在门边，跟她几乎是同样的姿势，他一点也不担心搭档眼看要成为众矢之的的处境，只轻声问：“你还想观察多久？”
　　苏千里在意识里回答了一句：“不着急，再看看。”
　　傅远见她不说话，几乎要将所有恶意都倾泻到她身上，转过身面对其他玩家，指着苏千里斥责道：“早先就是这个女人不许我换房间，大概是早就盯上文文了！她先前挑了紧挨着楼梯口的房间，正适合下楼去痛下杀手！”
　　他说话的时候，一道闪电当空划过，将他身后的窗户照的雪亮，也将他的脸映的惨白。
　　“你说完了？那就该轮到我了。”
　　苏千里语气仍旧淡漠，她指了指地上，谢文文身下的地毯都已经被浸湿了。
　　“若这是我带上来的，那我身上为何没有水？”
　　如果是放水材料的衣服也就罢了，她现在穿的可是柔软的棉质睡袍和厚拖鞋，通身都是这种吸水又难干的材质，想要不沾水渍的拖一具全身湿透的尸体上楼，根本做不到。
　　傅远望冷笑：“这又如何，谁能证明你不是套了雨衣下楼去，刚才弄出动静之后，就迅速将雨衣脱了丢进房间呢，反正我们也没法去你房间里搜查！”
　　苏千里又不说话了，正当傅远认为她已经词穷之时，温姚突然道：“她说的应该是真的。”
　　“什么？”
　　“怎么回事？”
　　其他玩家纷纷看向温姚。
　　温姚的天赋是超级听力。
　　这项异能在副本里，好用程度可是能排进前100的，毕竟副本的世界无限接近真实，除非是无声无息的灵体，否则谁要动手还搞不出点动静呢？
　　她说，自己是先听到了墙壁上有奇怪的动静，好似有人在用指甲刮墙壁，而这声音是顺着楼下上来，又由远及近，经过她门口又逐渐远去的，再没有回来过，此后才听到了一轻一重两声“咚”。
　　这说辞，跟苏千里完全一致，别管凶手是人是鬼，都是中途将尸体放下嫁祸，随后走到了走廊深处，既然如此，就不会是还在房间内的苏千里了。
　　更何况，这样短的时间内脱掉雨衣，又能确保裤脚和鞋子都滴水未沾，也确实太牵强了。
　　嫌疑解除，唯有傅远还恶狠狠的盯着苏千里。
　　苏千里也大大方方的回望着他，随后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去睡觉了？”
　　说罢，转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迈过横亘在门前的尸体，“不小心”踩在了谢文文的手指上。
　　要关门的时候就见傅远虽然还阴恻恻的瞪着她，却并没说什么。
　　果然如此么？
　　她方才就觉着奇怪了，傅远明明是个犹豫怯懦的人，恋人死了之后就性子180°大转弯，所以她才刻意沉默，打算多观察一会儿。
　　如今看来，伤痛过度是说不过去了，分明他对恋人的尸体也不是很爱护，之前的歇斯底里，倒像是作秀。
　　也不知道是表演型人格，还是故意将她树成靶子，试图掩盖什么。
　　总之，今后还是得盯紧他。
　　想要盯着，自然就要制造相处的机会。
　　苏千里又一次回头，仿佛恍然大悟似的：“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这个旅店是有监控的。”
　　她走出来，指向走廊另一侧，刚好因为太久没有响动，声控灯灭了，黑暗之中红色的光点忽明忽暗。
　　玩家们看着她，表情一言难尽。
　　有这东西不早说？而且我们怎么谁都没注意到呢？！
　　玩家们当然不会知道了，因为这是苏千里不久之前，摆脱唐枕漠黑进了旅馆的系统，才将监控给打开的。
　　所有人都下楼去看监控，苏千里回屋去取了外套披在身上，也慢悠悠的跟上了大部队。
　　落叶旅馆很小，监控就放在前台，之前周谦去前台拿钥匙的时候，看到这些屏幕都黑着，且入住登记都只能手写，还以为它就是个摆设，如今发现真的能用，只是设置成了只有午夜时段才工作，所以先前众人上楼的时候，指示灯并没有亮。
　　这本就不是很先进的设备，没有灯光，画面糊成一片。
　　几个玩家几乎都将脸贴到了屏幕上，眼睛都要瞪瞎了，借着闪电的光亮，才断断续续的看到，有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从楼梯上来。
　　太过模糊，只能瞧见一个轮廓。
　　这个人停在了苏千里门口，不动了。
　　玩家们你看我我看你，背后都出了一层白毛汗。
　　有人推测：“谢文文竟然是自己走上来的？可尸体怎么会走路呢，会不会是她被袭击之后想要找人求救，然后走到第一间房门口就断气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似乎也觉着这太匪夷所思，站不住脚。
　　另一个人嘟囔了句：“可是楼梯上，根本没有脚印啊……”
　　周谦本来按下了暂停键，见分析不出什么，想要再往后播，这时有人建议，将画面亮度再调高一些。
　　这一调不得了，满屏幕都是泛白的雪花，然而就算是这种模糊的画面之中，也能看到，在谢文文头上，有一团模糊的黑影，仿佛巨大的蜘蛛一般，其中两根节肢钳着谢文文的脖子，将她拖了上来。
　　而在经过苏千里门前时，这团黑影突然停了一下，有一块雪白的东西自下方翻转上来，正对着摄像头的方向。
　　它发现了正在工作的摄像头，于是将谢文文的尸体直接丢在了苏千里门前，迅速的爬了过去。
　　随着它越爬越近，整个身躯都进入了摄像头的死角，紧接着，画面里苏千里的房门开了，尸体栽倒在地之后，画面骤然明亮，再接下来，就是玩家们纷纷开门争执的场景了。
　　而屏幕的一角，突然被笼罩在了阴影当中。
　　这块阴影晃来晃去，遮蔽了越来越多的画面，突然，一张惨白的人脸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个倒挂着的女人，她的手臂长而枯瘦，蜘蛛节肢一般垂下去。
　　先前再监控器的一角晃动的阴影，正是她垂落的头发。
　　这女人似乎先前只是被一闪一闪的监控灯吸引过来了，仿佛知道有人会看到她一般，对着镜头露出了笑容。
　　这笑仿佛是画在了她的皮肉上，僵硬而扭曲，越扯越大，直到露出森森白牙和腐烂的牙床。
　　这惊悚的一幕让几个玩家忍不住叫出了声，谁都不敢靠近显示器，生怕女鬼下一秒就会从镜头里爬出来，咬断人的喉咙。
　　而所有玩家都在走廊里的时候，这只女鬼就挂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天花板上，躲在阴影里，目睹这一出荒诞剧。
　　女鬼就这样凝视了镜头片刻，之后似乎对这玩意失去了兴趣，转头缓缓又爬到了监控范围之外，不知藏身去了哪里。
　　苏千里也在宽大的袖子里暗暗攥紧了拳头，她知道这是过去的留影，仍然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再早几秒钟开门，她就要跟这玩意脸贴脸。
　　她本来运气就不怎么样，换了工作之后更是一落千丈，怕不是加上唐枕漠之后霉运翻倍，身上都能长蘑菇了。
　　作者有话说：
　　唐枕漠：这也能怪我？万一遇到我消耗了你一辈子的运气呢？
　　苏千里：……那就更气了好吗，把我的运气还！回！来！


第6章 山间鬼影6
　　众人沉默许久，长久没人操作，显示器又进入休眠状态。
　　玩家们回魂之后，有人提议，想去看谢文文的房间。她应当是触发了死路才会被鬼魂杀掉的，如果玩家们能推断出她触发了什么禁忌，那她至少没白死。
　　傅远有气无力的开口：“你们忘了吗，守则不准我们进别人的房间。也许文文的死，就是因为违背了守则。”
　　在没了宣泄对象之后，他看起来落寞的如同游离在人世外的鬼魂，说话的时候眼皮都不抬一下。
　　有人看向冯司。
　　毕竟监控里头，自从八点之后二楼就没人下楼了，那不就只剩下同样住在一楼的人。
　　冯司急忙摆手：“不是我，我进了房间就没出来过！”
　　周谦让他别慌，问有没有听到可疑的动静。
　　这一点苏千里也想知道，傅远留在客厅里那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可没人知道。
　　冯司想了想，还是摇头，说他屋里窗户正对着外头的林子，风一吹全是哗啦啦的声音，走廊里什么都听不到，直到他去厕所的时候，关上门才隔墙听到了动静。
　　“非要说可疑，那就是我去上厕所的时候，隔壁就有水声，等我出去的时候，也还是有，没停过！”
　　他这人直男的很，当时根本不当回事，以为是女孩子，就算是在这么压抑的环境中，也去洗澡，甚至洗的挺细致，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今想起谢文文分明还穿着白天那身衣服，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根本不是洗澡的声音。
　　而是女鬼将谢文文溺死时搞出来的。
　　他去如厕，就听到了谢文文死亡的全过程。
　　冯司吓得面无人色，他几次看向那条通往谢文文和自己房间的走廊，面上满是恐惧。
　　他不敢回去，却也没人能收留他，这时，苏千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冯司就跟背后突然放了根黄瓜的猫一样，直接飞了起来，转头见到是苏千里这个惹不起的，他也不敢骂人，瞪着眼睛问她干嘛。
　　“不想回房间的话，可以在大厅里待着，守则里没说晚上必须在房间里睡。”
　　冯司急忙掏出手机，他怕自己记错，直接把守则拍下来了。
　　看了一圈发现果然如此，开始呼吁大家都在客厅里睡。
　　休息区的沙发和地毯都能躺，轮流守夜也能安心一些。
　　最终有五个人被他说动了，都去收拾东西要回大厅来睡。
　　而周谦拍了拍傅远的肩膀道：“你也留在外边吧，现在天气热，谢文文明天必须带出去埋了，就剩下最后一夜……”
　　傅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苏千里差点没笑出声，这话周谦不说，她也要说，只不过她说的话效果不会有这么好就是了。
　　而三个老玩家都选择了各自回房，将门关上之后，唐枕漠再度出现，他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跟他们在一起？你不是要盯着傅远吗？”
　　否则，监控都只自己看就行了，他都黑进了监控系统里，完全可以看过之后再删掉。
　　苏千里无奈：“咱们是要修bug，不是把其他玩家都坑死，又不是竞争关系，有监控当然要一起看啊。至于傅远，有守夜的人在，他一时半刻应该搞不出来幺蛾子。”
　　而她回房间，是想让唐枕漠把先前的视频处理一下，搞个高清版，她想要再看一眼。
　　唐枕漠应下了，随后又一次直接给苏千里视网膜上放投影。
　　苏千里：“停！Stop！”
　　她可没有身临其境去跟高清鬼脸近距离接触的嗜好。
　　眼见唐枕漠因为恶作剧没得逞而略有遗憾，苏千里只恨这家伙没有身体，不能锤他两把，只能恨恨道：“你给我把视频导到手机里！”
　　在手机里将高清视频重复看了两次之后，苏千里将女鬼离开时的画面暂停，放大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房间钥匙进行比对。
　　果然是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这钥匙究竟有什么玄机，但很显然，丢了不行，随身携带也不是好主意，毕竟鬼的目标就是这玩意。
　　没注意到这点的人，如果单纯是为了苟完副本，想抱着钥匙在自己房间内苟完七天，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唐枕漠靠过来，弯腰和坐在床上的苏千里拉平视线：“其实，我有一个主意，就看你敢不敢赌了。”
　　倘若鬼魂会将钥匙作为目标，那就可能会骗人开门的，甚至制造种种幻象，诱人违背守则，可如果连房主自己都拿不到钥匙呢？
　　唐枕漠的建议是，让苏千里离开房间，将钥匙反锁在屋子里。
　　这样一来，她就能放开手脚，不用担心钥匙被盯上。
　　“OK，就这么办，正好我还可以继续去盯着傅远。”苏千里立刻就将钥匙塞进了枕头下，抬脚就要走。
　　“你都不质疑一下？”唐枕漠跟在身后问她，有些不解。
　　苏千里则是觉着他莫名其妙：“什么毛病，别人接纳你的建议不好吗？”
　　一般人肯定会犹豫的，他是AI，他不该懂得什么叫感情或珍惜，他说的话，如同恶魔在诱惑人去刀山火海上走钢丝。
　　万一旅馆的房间是玩家最后的避难所，该躲的时候如果没法躲进去，就会被鬼杀死呢？
　　但苏千里却全然信任了他，这个才认识了几个小时的“搭档”。这样的人类，竟然在群体之中，反而是容易被排挤的对象吗？看来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是无可救药。
　　唐枕漠没再说什么，他低笑一声，眸光温柔如同凝固了波光的琥珀，凝视着她的背影，而等苏千里回头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竟是将自身的投影给关了，把神出鬼没发挥的淋漓尽致。
　　其实苏千里并没多想什么，她其实根本没想过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完全是因为她也早有这个打算，跟唐枕漠属于是心有灵犀。
　　苏千里下楼的时候，被冯司说动的玩家们，其实有些后悔在大厅过夜了。
　　在自己房间内，至少可以将窗帘拉的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如今在大厅，玻璃门上没有遮挡，每一次电闪雷鸣，都让人不禁怀疑，会有鬼怪在门外窥视着门内鲜活的血肉。
　　毕竟，先前那个倒挂的女鬼，很可能是直接从走廊窗子出去了不是吗？
　　而他们见到苏千里也下楼加入他们，他们就又不想走了。
　　跟着老玩家，生还率还是会高一些的。
　　但老玩家苏千里显然没有任何作为，她在沙发上找了个空隙缩进去倒头就睡，也不知道看起来颀长高挑的身材，怎么就能把自己塞进那么小一个缝里。之后，她还嫌灯光太亮，抓了个抱枕遮脸。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突然觉着好像没什么可怕的了。
　　几个小时过去，渐渐没了雷声，雨势减小，甚至窗外已经有了些微光亮。
　　门窗都关着，大厅里变的越来越潮湿温热，负责守夜的人打起瞌睡来。
　　苏千里的目光，鬼可能从人手里骗钥匙走，人也可以。
　　一只手伴随着布料摩挲的声音，悄然伸向了守夜之人的口袋。
　　苏千里的眼睛，就是这时睁开的。
　　她没动，只是从抱枕的缝隙内偷偷看过去，在这只手即将勾到钥匙圈的时候，一跃而起，抓住了他的手腕。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偷钥匙的并非是她一直以来怀疑的傅远，而是冯司。
　　冯司的状态明显不对劲，他双目空洞，被人抓住了之后不吵不嚷，只是手还继续往口袋里伸。
　　苏千里先前动作不小，此刻一把拍在还有点迷茫的守夜人身上，守夜人转头看到冯司要偷自己钥匙，尖叫一声跳开，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喊醒了。
　　冯司先是一动不动，随后机械性的要将手抽回去，第一下没挣脱，第二下力气就大的诡异，如果苏千里不松手，就会被他一起拖出去。
　　救人可以，将自己搭上不行，这是苏千里的原则。
　　不过，冯司到底没能走出旅馆，苏千里松手之后，一个玩家眼疾手快的过来往他头顶敲了一棍子，鲜血流下，冯司两眼一翻白，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等冯司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绑在了椅子上。
　　所有玩家都面色不善的围着他。
　　周谦问：“你现在是冯司，还是别人？”
　　“当然是冯司！”他蹙眉，随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骤然变的惨白，“我是……被鬼附身了？”
　　不然绝不可能从睡梦之中被人拖起来五花大绑都没有知觉。
　　听说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他整个人都崩溃了，打着哆嗦：“我没违规啊，我肯定没违规，我不会死，对吧？”
　　傅远又开始发疯，他一巴掌扇了过去：“你是不会死，但你差点害死别人知不知道！说，是不是你之前就被鬼附身，偷了文文的钥匙，所以她才成了第一个牺牲者？你说啊！”
　　他一通咆哮体输出，恨不得直接将冯司杀了报仇。
　　苏千里冷眼旁观，算是明白了，这人倒是没针对她，就是非要找个人针对罢了。
　　其他玩家虽然拦住了傅远，没让他把冯司活活打死，但也没将冯司身上的绳子解开，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再一次被鬼附身去害人，将他就这么绑在旅大厅之后，就出门寻找线索去了。
　　进副本的时候，系统惜字如金的提示，都是关于日落峡谷，而非这间旅馆，系统不跟人开玩笑，也不恶意诱导人，这一定是有意义的。
　　在小旅馆里，十几个人显得有些拥挤，可一旦出了门，在步道上分散开，就成了一个个渺小的身影。
　　虽然之前苏千里想抓傅远没抓到，之后他也没要求单独行动，而是叫了别人跟他一起，去埋葬谢文文，但苏千里还是觉着他不对劲。
　　于是她出门之后，绕了一圈，上了旅馆后泥泞的，树木茂盛的山坡，远远的监视着他。
　　山坡上树木郁郁葱葱，以榕树居多。
　　先前查到的资料上，日照村隔三差五就要埋七个人到树干里，当时她还以为，八成得先把人烧成灰，否则就算是自上而下把树干都挖空了，长年累月下来，祭品们也只能叠罗汉。
　　但榕树就不一样了，有一个说法叫独木成林，只的就是榕树。
　　当然了，倘若这个日照村在峡谷对面，那这片林子肯定不会是山神的一部分，再怎么牛批的根系，也不可能越过深不见底的峡谷到这边来。
　　最多就是山神飘零在外的孙子。
　　她观察了一阵子，在简单的葬礼结束之后，刚要继续跟上那几人，一拔脚却没□□。
　　本以为是在泥地里陷的太深，可低头一看，竟是一只半透明的惨白鬼手捉住了她的脚腕。
　　苏千里：……
　　不是吧，怕什么来什么！


第7章 山间鬼影7
　　苏千里用力拔了一下腿，没用，又抽出匕首割了一下，不仅没用，鬼手反而被刺激到，攥的更用力，把她往下拖。
　　本来毫无知觉的脚瞬间感受到了钝痛，被拖到了地面以下的部分瞬间没了知觉。
　　恐怕再这么下去，她就会被彻底拖入另一个世界。
　　在东瀛文化里，人死后不会轮回，而是会进入隐世，如果隐世和现世重叠，活人误入这片区域，鬼魂就会将人拖入隐世，是为神隐。拖谁神隐全凭鬼神喜好，并不代表这个人做错了什么。
　　这也就意味着根本无法预防。
　　苏千里压根没想到，她还一头雾水没有多少线索呢，就被这玩意儿给盯上了。
　　苏千里低声问了一句：你的资料库里，有解决这玩意儿的方法吗？
　　只是不抱希望的问一句，没想到，唐枕漠竟然真的说有。
　　苏千里不可置信，还真有？这也太神仙了。
　　就听唐枕漠不慌不忙道：“可以念超度的经文。”
　　“真的有效？”苏千里先前也经历过附近有寺庙道观的灵异副本，也没听说过念经真对鬼怪管用的。
　　却听唐枕漠道：“虽然不能杀死鬼魂，但是让它听着烦，抽手回去捂耳朵，暂时放弃袭击你，不就够了吗？”
　　懂了，就是老妈子在你耳朵边上絮叨一千遍，劝你去往生呗。
　　虽然还是觉着不靠谱，可苏千里实在没有除灵的道具，没好气的催促道：“那你快念。”
　　唐枕漠重新显露身形，很无奈的看着她：“我的声音只有你听得到，我念，你复述，做得到吗？”
　　说罢，不等苏千里点头，就自顾自的低声颂念出了一长串梵语。
　　虽然很想吐槽这样的长句子一般人根本记不住，苏千里还是勉力跟上，卷着舌头有样学样的复述。
　　她说完一句，唐枕漠就会紧接着念出下一句。
　　都说念经这种事是心诚则灵，没想到苏千里连这些经文的意思都不知道，却真的起作用了。
　　她念了两分钟不到，抓着她脚腕的鬼手就有些迟疑了，虽然还不肯松开，却也没再继续往下拽。
　　能念到第五遍，她已经不用跟着唐枕漠复述，自己就能将经文背下来，在毫无停滞的诵经声中，这只惨白的鬼手终于松开了她。
　　苏千里立刻将脚从地底下□□，三步并作两步逃离了树林，直等到双脚踩在坚实的柏油路面，才发现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脚也痛的厉害，提裤腿看了下，脚腕上紫黑色的手印触目惊心。
　　明明没有实质的伤口，却仿佛刚才是赤脚泡在冰湖里，此刻陡然回到了常温下，皮肤都被袜子摩擦的刺痛，仿佛多动一下，就要皮脱肉烂。
　　她一瘸一拐的横跨步道，转头看着唐枕漠在身后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扶她，手在半空停了一秒之后，才若无其事的插进口袋，跟在她身后。
　　就好像，他不习惯自己没有实体这件事。
　　难道导入了真实的人格，会连这种习惯都带着吗？
　　然后就听唐枕漠突然挑眉道：“我其实有些纳闷，你这样一丁点对抗鬼怪的手段都没有，这么多副本是怎么活下来的，全凭运气吗？”
　　苏千里心中的惆怅瞬间荡然无存。
　　她运气好？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发现她生气了，唐枕漠又慢悠悠的补了一句：“我当然知道你以前的手段很多，毕竟是已经肝满十万分的玩家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在纯新手的阶段，没有能对灵体起效的道具，遇到刚才的状况，会怎么办？”
　　“把脚踝扭脱臼，从鬼手里抽出来之后再接回去。”苏千里不假思索。
　　说的仿佛家常便饭一样，而事实上，她从前也确实这样做过。
　　副本内惊险刺激的经历太多，以至于还是新手期的记忆，早就泛黄褪色，深埋在记忆深处，如今被提起来，她还能想起那种强行把自己手脚扭脱臼的感觉。很痛，关节会一直肿着，此后至少两三天之内行动都会受影响。
　　要不是在副本内受的一切伤，在喝了系统商店里的补充剂之后都能痊愈，她肯定会一身旧伤，所有关节都习惯性脱臼。
　　唐枕漠垂眸：“抱歉，我不该问的。”
　　苏千里倒是想说他确实不该问，可眼见他有些低落的模样，好似真的在心疼她过去经历过的那些伤痛，又生不起气来。
　　该死的美人计。
　　扶着步道的扶手歇了几分钟，眼见着傅远被另两个帮忙埋人的玩家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带着走，大概是看过他之前歇斯底里的样子，怕他发疯寻短见或者独自回旅馆将冯司给杀了，所以不肯让他落单。
　　既然有别人一路看着，那他短时间也露不出什么马脚，苏千里转头看向峡谷对面。
　　浓密的山林之间，似乎有些建筑物的影子，大概就是她从论坛里看来的日照村，也就是从前这个副本的主舞台。
　　所以，那儿是随着时间推移，变为废墟了吗？
　　《怪谈游戏》里，同一个副本，在不同的时间进入，是会有区别的，据统计副本内外的时间流逝速度差不太多。如果之前飘零无1前辈就是最近一批进入此副本的玩家，那就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但几年时间，也很难让一座村子变为废墟，让他们原本正常通行的吊桥变为年久失修禁止通行的废物。
　　这个角度，峡谷对面的建筑物被遮挡的太严实，根本看不清楚，苏千里想要看的更仔细些，便抓着扶手往吊桥方向走。
　　因为脚疼，她下意识抓紧了扶手，皲裂的油漆被抹掉了一大片，扑簌簌往下落。
　　走到T字路口的时候，苏千里发现，周谦跟温姚两个人竟然组了队，正在调查车站附近，应当是注意到站牌和昨天不一样了。
　　就见温姚在看到她的时候，就跟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冲了过来，将她往里拖的同时，一个手刀就要往她后颈打。
　　苏千里一个闪身躲开。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
　　苏千里一脸迷惑：你这一整个疯狗行为之后，还满怀关切的问我？
　　然后就听温姚解释说：“我看你死死抓着护栏，担心你跟冯司一样，被鬼魂控制了，但还有点意识在试图自救，就想过来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温姚的思考之复杂，让苏千里都愕然了，她道了声谢，又说自己真的没事，只是之前崴了脚，这才得抓着扶手走。
　　温姚看她对答如流，也没缺失记忆，这才放了心，又问她要不要一起行动。
　　“毕竟有被鬼附身的危险，身边有队友会好些，之前冯司如果不是被拦下，而是就那么走出去了，还不知道会怎样。”
　　热心是优点，热心过头就是缺点了，苏千里不想也不能跟人组队，但面对温姚关切的眼神，她又不想拒绝的太生硬，冥思苦想借口未果，病急乱投医的问到唐枕漠头上。
　　唐枕漠凑近她耳畔，低声道：“借口不重要，先看悬崖对面。”
　　风吹过朝阳晒着的峡谷，带着湿润的热气拂过耳畔，就好像他的吐息落在皮肤上一样。
　　苏千里立刻转头，另外二人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
　　就见山间雾气在阳光下逐渐散去的同时，峡谷对面隐隐露出了一片断壁残垣。
　　因为下了一夜的雨，空气干净，可见度格外高，昨天根本看不清的细节，如今都清晰的近在眼前。
　　但与之相对，废墟上空就显得有些虚渺，朦朦胧胧的。
　　“篝火？谁到峡谷对面去了？”温姚不可置信的开口。
　　这可是旅馆门口入住须知里的，眼下才是正式调查的第一天，好端端的，就跑去送死，她是真不明白了。
　　但要说是被鬼魂附体，还是说不过去，带过去自杀也就算了，生篝火搞野外求生是闹哪样。
　　周谦开始无声的自言自语，仿佛一个老神棍在掐算着什么。
　　苏千里则是从背包里掏出了高倍望远镜。
　　她早年还是小白的时候，不擅长抱大腿，没有老玩家带，走了不少弯路，在系统商店里花积分换过一些不具备特殊能力的普通物品，后来都逐步淘汰掉了，却也没舍得丢。
　　如今值钱的道具都没了，她将这些老物件拼拼凑凑，攒了一箱子带进副本，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望远镜里，对面的废墟俨然都是民宅的模样，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废弃的灶具，只是颜色暗沉，显然许久未曾用过。
　　但是附近却完全无法找到篝火，甚至连人影子都没一个。
　　看来这些烟尘的源头是更深处。
　　她调整望远镜的焦距，试图再看深一些，画面一片模糊之后重新变得清晰，虽然仍然不见人，但在一片墙皮斑驳的断墙上，她好似看到了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模糊的身形，好似是画在墙上的。
　　人形壁画？
　　不，不对，直感在疯狂的拉响警报，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望远镜已然调到了最远焦距，没法看的更清楚，苏千里锁定了那个隐约又模糊的人形，确保在能看到它的同时，微微调整角度，观察它的四周。
　　在视线挪到更下方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滩阴影。
　　壁画怎么会有影子？
　　苏千里下意识往前几步，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却见这个人形的头部突然歪了一下，角度越垂越低，仿佛脖子断掉，整个头部只用一层皮挂在脖颈上。紧接着，肩膀也坍缩下去，随后是胸腹，腿脚，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整个人影就彻底“融化”掉，消失无踪了。
　　她放下望眼镜，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人，斟酌了一下道：“没有人，但是我看到了系统提示里的鬼影。”


第8章 山间鬼影8
　　听了苏千里的描述之后，温姚和周谦只觉着，哪怕是烈阳下一览无余的步道上，都让人感受不到温暖，只有逐渐蔓延的阴冷。
　　能青天白日现身，来无影去无踪，又能附身在人身上的鬼魂，哪里有对抗的方法。
　　二人分析了几句，没得出结论，温姚叹了口气：“算了，这局游戏实在古怪，连条主线都找不到，我是不奢望能破解根源了。”
　　苏千里顺势点了点头，指着远处去调查吊桥的几个玩家：“那我也去跟他们说一声，提醒他们小心。”
　　温姚不赞同：“你都一瘸一拐的了，这种跑腿的事还是我来。”
　　苏千里一时无语，转头看着车站方向，突然指着一个地方：“那是什么？”
　　其实那片草地里什么都没有，但是莫名的，有几只苍蝇在上头盘旋着，是她昨天割喉司机之后丢毛巾的地方。
　　随着bug修正，连司机带毛巾都没了，但曾经沾染过血迹之处，还是留有一些痕迹。
　　用这东西吸引了温姚的注意之后，苏千里顺势道：“你们还是调查车站吧，回头记得告诉我结果就行。”
　　说罢，她大步流星的往吊桥方向走，似乎脚腕也不痛了。
　　周谦看着她的背影，摸着鼻子纳闷道：“没想到她这么热心，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从车上搭话那时候开始，周谦就觉着这人有问题，冷淡孤僻还在其次，最重要的事，每次和她说话，都觉着除了她之外，还有一道视线在窥视着自己。
　　该不会，她其实在身体里养了小鬼……
　　温姚却拍了他肩膀一把：“想那么多，就算她真养了小鬼，那不也是听她的话吗，这又不是对抗副本，她没有害人的理由。走走走，干活去，看看那块地方怎么回事。”
　　周谦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
　　苏千里认为，自己要找的bug多半在峡谷对面，跟唐枕漠一商量，他也有同样的看法。
　　唯一的问题，就是违背《入住守则》的后果，这一点在告示上没明说，但苏千里认为，冯司应当是没有违规的，也照样被鬼附身了，要去坑害别的玩家。
　　所以她猜测，违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只是不再得到旅馆的庇护。
　　这点代价她还是承受得起的，反正钥匙都不在身上，厉鬼也没必要追着她索命。
　　虽说如此，苏千里还是很紧张。她如今面对鬼怪就是俎上鱼肉，没点反制手段，只有一段往生咒，对付一只手都得花上十分钟，如果是那蜘蛛一样的女鬼，见面直接掐脖子，那她一个字都念不出来，还不是凉凉？
　　她瞥了一眼唐枕漠。
　　唐枕漠也正心有灵犀似的看过来，他问：“不想去吊桥对面？”
　　“没有。”苏千里言不由衷。
　　说是搭档，但他毕竟是主脑造出来的，本质上应当更接近监工。
　　却听唐枕漠道：“我能保证，峡谷对面，对你而言没有太大危险……不过，如果你不想去，其实没必要勉强自己的。”
　　苏千里奇道：“我不去也行？那如果bug就在对面，修不完怎么办？”
　　唐枕漠云淡风轻的笑：“那就今后继续，本身咱们的任务，也是将bug的数量，稳定在安全线以下，并非一个不落的全都修好。”
　　他这么说，苏千里就释然了，甚至觉着，他说去峡谷对面不危险这件事，可信度也大大增加了。
　　这时，前方原本还在一同找线索的玩家们，突然骚乱起来，尖叫连连。
　　苏千里眼看着有个玩家突然跟中了邪似的往吊桥上冲，离远了也看不清是谁，其他玩家们尖叫着将他往回扯，但这人的力气似乎比先前冯司被鬼附身时还要大，手臂一挥就将阻拦的人都甩到一旁。有个机灵的伸脚把他绊倒，随后一群人都扑了过去，叠罗汉似的压住了他，七手八脚的要从他身上摸钥匙。
　　苏千里一看，这感情好，她本来还不知找什么借口将他们支开，好通过吊桥，如今他们都被这个中邪的给牵制住，那就顾不上了她了！
　　四个玩家压着地上的男人，可他力气大的惊人，不仅将钥匙攥在拳头里不松开，甚至还能背着一身的罗汉匍匐往前挪动，眼看着就要将这些人也一块儿带到吊桥上去。
　　绝望之际，见到看到跑过来的苏芊，四双眼睛里都涌现出了希冀，离着老远就七嘴八舌喊她来把人打晕，或者将他的手砍断，至少将钥匙留下也行。
　　哪知来者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一个转头就跑上了吊桥。
　　四张脸上写满了绝望。
　　不仅晚上闹鬼，白天也闹鬼。
　　不仅白日也有鬼附身，还同时出现了两个。
　　就在他们被这一幕震撼住的同时，被压住的玩家陡然发力，将身上的罗汉统统掀飞，紧追着苏千里，也冲上了吊桥。
　　年久失修的吊桥上载了两个人，绷紧的绳子发出令人牙酸胆寒的声音。
　　苏千里转头见到一个男人飞速追了上来，比她跑的还快，而偏偏这人眼神空洞，好似梦游，一张死人般僵硬的脸孔迅速逼近，看起来分外惊悚。
　　按他这架势，就算不会将苏千里怎么样，也会将她直接撞下去。
　　苏千里拔足狂奔，堪堪在被追上之前跑过了吊桥，心说别管这鬼魂到底要做什么，总归不能叫它得逞。
　　只是如今面对面狭路相逢，手刀打脖子是不行了，苏千里的余光扫到桥头堆放着些用来修缮桥面的宽木板，随手抄起一根抡了过去。
　　她没用全力，然而男人的冲劲过于惊人，手臂那么粗的板子撞在额头，竟然直接断了。
　　男人又往前跑出七八米，这才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再看吊桥对面的玩家们，大概都觉着这地方太过邪门，已然争先恐后的远离了吊桥。
　　苏千里暗道一声这次运气不算太糟，那几个人跟受惊的鹌鹑似的，浑然没想到可以釜底抽薪，直接把吊桥绳子砍断这个方法。
　　转头却见唐枕漠在数步之外，饶有兴味的看着趴在地上的玩家。
　　哦对，差点忘了他了，他那怪力，别管一会儿醒了之后是鬼附身状态，还是清醒过来，都不好处理，得先捆起来。
　　苏千里正伸手进背包里摸绳自，就见唐枕漠转头走回来：“不用找绳子了。”
　　听他语气愉悦，苏千里心里就咯噔一声。
　　她走过去，将男人翻了个身，只见他面容平静的流了一脸鼻血，将那一片泥土都浸成了暗红色。
　　而在血液流尽之后，鼻腔里流下的是灰白色的粘稠液体。
　　唐枕漠：“你杀人了。”
　　苏千里：“我知道，不是……我那一下力气不算重啊！”
　　死者心情非常平静，没有要找她报仇的意图，但苏千里还是很沮丧。
　　玩家之间不是全无冲突，会争抢道具跟线索，勾心斗角甚至出手伤人的情况时有发生，可苏千里保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三年来从没亲手杀过一个玩家。
　　结果，转换了身份的第二天，就破戒了。
　　苏千里一脸自己才是受害者家属似的神情，看一眼死者，又看一眼凶器，叹息自己晚节不保。
　　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些耐人寻味的迹象。
　　凶器成色还挺新的，没有陈年腐朽的痕迹。
　　山间潮湿多雨，这木板没上过漆却能保持这么完好，必然是这一年内砍的新木料。
　　正自诧异着，突然就见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
　　这么快就诈尸了？
　　苏千里先前的感伤心思全部被丢到了脑后，她不假思索的抽了另一块木板，只要这具尸体敢起来，她就敢把他的脑袋彻底拍扁。
　　却听唐枕漠道：“没诈尸，是钥匙在动。”
　　苏千里立刻反应过来，她用鞋尖去碰了一下尸体紧攥着的手，就见手心内竟然已经一片漆黑，黑色的菌丝吸收了他血肉的养分，见风更是疯长，弯曲下来试图扎到泥土之中。
　　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苏千里当机立断，掏出匕首砍断了这只手臂。
　　人类的臂骨本该坚硬，可被不算锋利的匕首竟然一下就割断了。
　　苏千里立刻意识到，恐怕这个男人在看起来还活着的时候，骨头就已经很脆弱了，所以才会被木板直接撞碎了脑壳而死。
　　她立刻用木板当铲子，将这只断手连同那坨已然长成了黑色蒲公英的菌丝一齐丢到了山谷下边去。
　　之前守则上写了，跨过吊桥后果自负，并要求其他人尽量扣下钥匙。
　　看来，是钥匙只要到了山谷这一侧，就会产生可怕的反应，不光是招鬼的催命符，本身就会杀人于无形。
　　她将钥匙锁在房间里，还真是丢开了一大隐患。
　　下过雨之后，碧空如洗，山林间水雾蒸腾，闷的让人喘不过气，苏千里被副本捶打了三年，体能远超普通人，但是对温度的耐受却是练不出来的。时近中午，阳光晒的人头晕，她遥遥看着村落废墟的方向，下意识就走在了树荫走。
　　走出好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
　　“过了悬崖之后，榕树林里反而没有鬼了？”


第9章 山间鬼影9
　　深入危险之地后，四周没了显而易见的危险，更让人心生警惕。
　　苏千里一路提防着，直感始终没有被触动，就这样沿着已经难以辨认的石板路，往应当就是日照村的废墟方向走去。
　　路已经很久没人走过了，杂草放荡不羁的野蛮生长，甚至还有暴雨过后临时形成的小溪拦路，溪水中有蝌蚪和小鱼巡游而过，和谐的让人很容易忘记自己还身在副本当中。
　　来到废墟时，已经过了正午。
　　入目的景象和先前望远镜里看到的没什么区别，是荒废的田地之间，夹杂着的一座座简陋的房屋，都已经显露出颓唐的破败。
　　能种粮食的大片农田，在这种狭小的半山腰是开垦不出来的，日照村的主要维生方式应当是打猎，所以才会如此依赖山神，甚至不惜靠人祭来取悦神明。
　　环顾四周，倒是找到了先前出现过鬼影的那堵墙壁，可是那儿就很普通，没有一丝一毫的阴冷气息。
　　她扫视周围，并未察觉到危险，但怪异感越发强烈。
　　这里太生活化了。
　　废墟的断壁残垣之内，之前望远镜的死角处，甚至堆着破旧的家具，没坍塌的屋檐下，甚至还有纸箱子搭成的猫窝……
　　猫窝旁边的食盆不算旧，虽然空空如也，却没和其他地方一样，被灰尘掩埋着。
　　也就是说，几天前还有人来喂过。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怪谈故事里深山荒村的荒凉感，反而更像是刚刚因为市政规划而废弃的城中村。
　　再走两步都能瞧见画着红圈的“拆”字了。
　　苏千里东瞧细看，突然发现，阴影处的沙发垫子动了动，有黑色的触须从缝隙处钻了出来。
　　她一瞬间想到了先前那恶心的菌丝，生怕这荒村内的菌体是已经成熟的，立刻掩住了口鼻，防止吸入孢子。可下一秒，就见整个坐垫被掀开，一只黑白相间的胖猫肉弹一样弹出来，它落地之后抻了个懒腰，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苏千里，又打了个哈欠。
　　苏千里原本想要无视自己被一只猫吓的全神戒备这件事，但……
　　唐枕漠在一旁笑的很大声。
　　她恼羞成怒：“别笑了，人设都崩了！”
　　唐枕漠强行收住了笑：“我在你面前，还需要维持人设吗？”
　　可恶，没法反驳。
　　她移开目光，刚想往废墟深处搜索，突然发现，这只肥猫竟然不复方才的慵懒，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唐枕漠的方向，弓起了背，做出攻击姿态。
　　“它能看到你？”
　　理论上不可能，智能AI的投影是作用在她视网膜上的，这是对大脑的骗局，旁人不可能看得到，旁猫也不行。
　　除非他不是AI。
　　苏千里下意识摸在了先前被注射过载体芯片的位置，其实她根本没目睹注射的过程，主脑又没发过公告，说bug不会侵蚀到副本之外的范畴，虽然唐枕漠神通广大，可他说的话也未必100%都是真的。
　　搞不好他就是贼喊捉贼，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bug，要躲在灯下黑里逃避检修。
　　唐枕漠好似并没意识到苏千里在怀疑什么，他冷漠的跟炸了毛的肥猫对视之后，笑了。
　　“它看的又不是我。”
　　苏千里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他脚边的草丛中，跳出一只硕大的蚂蚱，紧接着，奶牛猫眼睛放光，直接从唐枕漠的投影中穿了过去，“喵嗷嗷”的追着蚂蚱跑了。
　　好吧，误会一场。
　　苏千里心内一松，她其实非常不愿意跟唐枕漠敌对，他顶着自己爱豆脸，又救了自己一命。
　　转头继续往废墟深处探索，没走出几步，突然仿佛跨越了什么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眼前所见，跟方才完全不一样了。
　　拥挤喧闹替换了空旷寂静，孩子们在路上你追我赶，主妇们隔着篱笆聊天，男人们多半都在院子里忙碌着，在制作纸人，纸人身上的花纹鲜艳华丽，不仅不显得阴森森，反而十分喜庆，像是祭祀用的道具。
　　如同来到了桃花源。
　　苏千里看向唐枕漠，唐枕漠很默契的点了下头。
　　这一切他也能看到，并非是针对活人的幻觉。
　　苏千里的到来很快被人发现，村民们对她的态度很古怪，似乎带着探究，却又不敢过多接触，只偶尔往她的方向瞥过来，戒备又审视。
　　倒不像是之前帖子里描述的，抓祭品的那种狂热劲。
　　就在苏千里还没决定，是去找人打听情况，还是暂时离开这古怪村落时，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苏千里一个滑步闪开，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试图用藤鞭偷袭她。
　　藤鞭很粗，上头甚至还带着叶子，这东西如果砸在后脑上，不死人也会留后遗症……
　　苏千里冷笑：“不欢迎直说就是了，这算什么。”
　　却见少年面上带着喜色：“你竟然是活人！”
　　苏千里十分无语。
　　她就真这么死人脸呗？
　　少年却过分热情，说村里许久没来过客人，要带她去找阿婆，让阿婆好好招待她。
　　苏千里原本想要拒绝三连，余光看到唐枕漠摇了摇头，又指着她来时的方向。
　　大概是后路已经有所埋伏了。
　　一个人打一整村还是不现实，苏千里只好继续顶着棺材脸，跟在少年身后，问他先前怎么突然要偷袭。
　　少年道：“当然是为了区分你是不是活人了！”
　　苏千里继续无语。
　　这区分方法真是很棒哦，反正被打到的话，别管之前是死是活，都成了死的。
　　似乎是许久不曾见过外来人，少年很是兴奋，不等她问，就打开了话匣子。
　　据他说，村里一直以来都靠献祭给山神，来让山神维持强盛的力量，来镇压一直被封印在峡谷中的毒瘴。但是上一回祭祀山神的仪式不完整，导致了山神的力量衰弱，峡谷之中的鬼瘴蔓延上来，所有通过吊桥的人，都会受影响。
　　“那我怎么没事呢？”苏千里疑惑。
　　“因为你身上没有种子呀。”
　　“种子？”苏千里立刻想到了那些钥匙。
　　“对，就是种子，阿婆说了，那是死去的怨魂凝结成的，一旦接触到鬼瘴，种子就会被催发，掠夺活人的生气抽根发芽，成长过程中会腐蚀周围的所有生命力，这种东西，对于山神的根系来说，是致命的毒药。所以一旦有死人带着种子来，必须要第一时间把它连带着种子一起烧干净才行。”
　　旅馆的钥匙就是少年所说的种子，而带着钥匙追着她跑过了吊桥的玩家，已经接触到了看不见的鬼瘴，成了一具能走动的尸体。
　　这样算来，她先前那一板子也算不得杀人，甚至将那坨菌丝丢到悬崖下，还歪打正着帮山神除了个菌。
　　苏千里望着村子周围健壮茂盛的榕树林，心说也不知道这位山神会不会领她的情，给村民们托个梦，让他们别试图选她当祭品了。
　　正这么想着，少年就说到了祭祀山神的仪式上，他不掩饰需要活祭这一事实，只说所有祭品都是自愿献身的。
　　苏千里阴阳怪气：“你们这么虔诚，这一次的祭品，一定都选好了吧？”
　　少年眼色一暗，低落道：“没有，我们每家都有象征所有村民的纸人，山神选了谁，就会在纸人身上留记号，不被选中的人，祂老人家不收的。”
　　原来你们村的风俗就是欺负外来人没纸人，强买强卖，不管香的臭的，丑的美的都强塞给山神？
　　祂老人家能高兴才是有鬼了！
　　一路上，少年时不时还夹带私货，跟她诉说山神有多么伟大，苏千里只把这些话当成是黑导游的推销左耳听右耳冒，不多时就来到了阿婆家门前。
　　日照村的习俗里，当家做主的大约都是女子，少年口中的阿婆是村长兼祭司，看起来六十岁上下，对苏千里的态度十分热情，眼睛都笑弯了，让苏千里直接住在她隔壁专门给贵客用的空院子里，又安排了人来专门招待她。
　　接待专员是个胳膊上满是纹身的农妇，又高又壮，能毁两个苏千里。
　　带她去客房之后，花臂姐问她想要吃什么，苏千里推说没有胃口，想先睡一会儿，花臂姐也不勉强，转头出去，并没有锁门。
　　房间不大，两扇窗，一扇对着阿婆的住处，另一扇则能直接看到望不到头的茂密榕树林。
　　苏千里拉上窗帘，假装真的要睡觉，人却站在后窗边，从窗帘缝隙往外看。
　　不多时，就坐回了床上。
　　“五分钟，就有村民从门口路过了三次，这是生怕我跑了？没这个必要吧。”苏千里嘟囔了一句，语气很悠闲，浑然没有自己正在作死道路上一路狂奔的自觉。
　　转过来，她饶有兴味的观察了一下桌上给她特意准备的热茶，应该没毒，但她还是不打算喝。
　　夏天喝热茶太违背人性了，她决定喝自己带的矿泉水。
　　清凉的液体滚落喉管落入胃中，燥热被压了下去。与此同时，喧闹如同一场荒诞的幻梦般消退，整个日照村都安静了下去。
　　寂静的如同空村，仿佛这才是日照村本该有的样子。


第10章 山间鬼影10
　　屋子里十分安静，苏千里坐在床上，摇晃着小腿。
　　唐枕漠再次出现，倚在窗边低头看她：“被人软禁了都不慌。”
　　苏千里“嗯”了一声，一笑露出四颗牙：“慌了没用，我如果把他们的心思点破，只怕就不是好吃好喝的软禁，而是直接一根铁链子锁到地窖里了。”
　　毕竟她身上没有种子，完全不用怕跨越峡谷会有什么危险。
　　苏千里开始整理已知的线索。
　　虽然线索跟毛线团似的，但仔细想来，过不过峡谷是条分水岭，一旦到了这边，主线流程就跟帖子里描述的没区别。
　　只要没威胁到村子，没闹的太难看，就会得到村民们暂时的以礼相待，然后参加山神选秀活动，一口气选七个，至于玩家们，就和被迫去相亲的独身主义者一样，想方设法让自己不合对方心意。
　　问题在于《入住守则》里，严禁将钥匙带去峡谷另一侧，而所有试图穿过峡谷的人，都是被鬼附身的状态，分外骇人，且一去不归，这种情况下，除了身不由己的倒霉蛋，清醒的人恐怕凑不上几个愿意过来的。
　　除非日照村的村民愿意用自己人来补足祭品，否则这一次的祭祀注定还是不完整的。
　　一边维护山神，不让玩家带着种子过桥，一边又让祭祀无法顺利进行，旅馆的立场可真是让人猜不透。
　　苏千里思前想后，也想不通这里头的逻辑，她问唐枕漠：“你说，会不会旅馆的态度，是维持现状？”
　　既不想让山神衰弱到被鬼瘴彻底吞噬，又不想让祭祀完满，重新镇压鬼瘴，仿佛在平衡双方势力。
　　唐枕漠“嗯”了一声：“看来是副本为了防止崩溃的自救规则生成的。”
　　玩家引发的副本崩溃，当然就是打出真结局，破除怪谈，关闭副本。可如果是bug的影响，那副本的自救机制就会搞出平衡手段来。
　　假设没有自救规则的存在，种子恐怕会以其他方式，无声无息的安插在玩家身上，没有《入住守则》的束缚和提示，玩家就会跟活体炸【】弹一样前仆后继把山神侵蚀殆尽，不明所以的同归于尽。
　　规则已经一团乱还要放人进来，制约了bug却没完全制约，把玩家的性命当消耗品，这让苏千里想起了自己那局团灭的游戏。
　　她眉头越皱越紧，眼中浮现冰冷的杀意。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唐枕漠已经凑近了，手指距离她的眉心只隔了几厘米，仿佛要捻开她眉头的皱纹一样。
　　他眼光温柔，给这个毫无意义的行为赋予了一丝温情。
　　苏千里好似从地狱爬回了人间，甚至配合的往后躲了一下：“别闹。”
　　唐枕漠：“怎么这样不开心，难道不是又找到一条关键线索吗？”
　　苏千里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时间线？”
　　既然已经确定，bug是上次祭祀最后出现的，那其他的东西就不用再去在意了，调查范围瞬间缩小。
　　“所以，休息一会儿吧，现在村里往来的人太多，等晚些时候再出去调查，好么？”
　　他的声音好似有催眠的魔力一般，除却大巴车上的噩梦之外，已经接连三天没合眼的苏千里突然就困了，眼皮灌了铅似的沉重，很快就大脑防控，不受控制的陷入了昏迷。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屋外已经热闹起来，苏千里睁开眼睛的时候，似乎隐约看到唐枕漠在床边，但没等细看，他的身形就消失了。
　　苏千里喊了他一句，他也没出声。
　　这是偷看人睡觉被抓包，不好意思了？
　　苏千里有点诧异，但她没时间纠结这个，就被屋外的热闹吸引了注意力。
　　刚一推开门，花臂姐就迎了上来，亲亲热热的跟她说：“又有两个客人来村里啦，你要不要去看看，没准是认识的人呢？”
　　苏千里点点头：“不去，我自己来的，没熟人。”
　　无情的撇清了关系，省着被带过去之后，人山人海包围着，想干嘛都干不了。
　　花臂姐一时没了话讲，卡了半天壳，明明笑不出来却还要强行做出一张笑脸，僵硬扭曲的跟她身后院子里的纸人不相伯仲。
　　她卡了一会儿，似乎突然想到了切入点，眼底闪过一抹狡诈之色，用过分亲热的黏腻态度打听：“对了，你说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小姑娘独自进山，家人朋友不担心？”
　　啧啧啧，这是试探她适不适合当祭品来了。
　　苏千里对答如流：“小姑娘？我都35啦，老公带着俩娃在外头留学，隔着这么远担心不着。”
　　花臂姐又卡住了，这天怎么总能让她聊死！
　　眼见着花臂姐没什么可说的了，苏千里转头又回了房间内，回头从门缝就看到花臂姐匆忙忙的穿过人群，大概是找村长想办法去了。
　　四周监视她的村民比起先前只多不少，过不多时，花臂姐又回来喊她吃饭。
　　跟着花臂姐来到隔壁，一迈进门，就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这人一回头，苏千里就傻眼了。
　　他看起来跟唐枕漠长得很像。
　　但是比唐枕漠显得年纪更大一些，有经过岁月磨砺过的温润气质，自带柔光滤镜，熠熠生辉，对着她笑的时候，眉眼里尽是温柔。
　　仿佛行走的精修图立牌，绝了。
　　苏千里干笑着问这是谁。
　　花臂姐给她介绍说这是她的亲戚，之前在外工作几年，最近正好回来参加今年的祭祀。
　　她一眼也不看背后的那个“唐枕漠”，只盯着苏千里道：“哎……你们都是外边来的，肯定有共同话题，你们边吃边聊，不用管我。”
　　说罢，真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唐枕漠”一开口，问她是从哪儿来的。
　　苏千里随口报了一个现实之中的城市，那是她先前念大学的城市，“唐枕漠”轻笑着，说那里他也去过，随后和苏千里聊起了当地的风土人情。
　　他所说的，都跟苏千里印象里的完全一致。
　　大都会里流行着一个说法，说副本其实就是现实之中正在发生的，真实的怪谈。
　　如今苏千里倒也理解，他们为何会这样想了。
　　但越是如此，她就越警惕。
　　毕竟真实世界不会有bug，这男人跟她什么都聊得来，只能说明一点：他能读心，能从苏千里脑子里挖信息。
　　不咸不淡的闲聊几句之后，漂亮男人突然道：“你有心事吧？”
　　苏千里不掩饰自己的警惕：“为什么这么问？”
　　男人一笑：“你从一开始就很警惕，明明忌惮这里的习俗，却强行留下，一定有什么人在逼迫着你，让你不得不做这种违背本心的事吧？”
　　苏千里冷哂一声，不说话。
　　是啊，都是主脑逼的，所以呢？
　　“所以为什么不去向山神祈祷呢，或许，祂能帮你解决这种烦恼。”
　　男人的循循善诱，让苏千里心内一瞬间生出了微弱的希冀。
　　如果主脑甚至无法全权掌控副本，那副本之中的神，是不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抗衡主脑？
　　眼看着这个荒谬的念头要生根发芽，苏千里却迟迟不肯张口，让面前的男人带她去向山神祈祷。
　　直感在疯狂的拉警笛。
　　为了保持清醒，苏千里狠狠咬向舌尖，疼痛袭来，她艰难的转头，正看到她的智能AI在旁边摇头。
　　而不远处，跟他容貌很相似的男人还在笑容和煦的看着她，这跟纸片一样的笑容先前只觉完美，如今却只让她不寒而栗。
　　留心周围，发现不仅花臂姐始终没回来，甚至那些暗中监视她的村民也不在了。苏千里霍然起身，锤头不看面前的男人，丢下一句“我去院子里透透气。”。
　　转身就走。
　　出了房间之后，她矮身绕到后厨，这里跟前屋隔着一道门帘，没法直接看到屋里。苏千里从口袋里掏了个化妆盒出来。
　　化妆盒里边没装东西，经她改装过，两边都是镜子，调整角度之后，就刚好能瞧见那个男人脚的位置。
　　然而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苏千里瞥了一眼唐枕漠，强行压制住拔腿就跑的冲动。
　　有唐枕漠把风，她姑且能确定，那个男人没阴魂不散悄然跟她出屋，没什么可怕的。
　　她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再次转动镜子，这一次，她看到了一只很歪斜的鞋子。
　　而这只鞋子出现在镜子里的一瞬间，陡然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脚尖已然面对着厨房，抬脚一步之后，一只扁平的手掀起了门帘。
　　苏千里转头就跑，冲出院子之后，眼看着十字路口，心内抉择了0.1秒，毅然奔着有人声嘈杂的方向冲了过去。
　　背后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紧贴着皮肤，被风一吹，透着全身都被黏腻的冷意包裹着。
　　先前那根本不是个活人，而是扁平的纸片，也不知附着了什么邪祟法术，能幻化出人心目中的理想型，撬动最强烈的欲望。
　　但凡有一点心智不坚定，就会被牵着鼻子走。
　　这一段，之前看的帖子里一句没提，也不知道是当时的玩家不值得村长动手，还是这几年新研发出来的手段，叫人防不胜防。
　　什么山神，就是块阴险狠毒的烂木头！
　　作者有话说：
　　苏千里：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说想要个纸片人老公了，太他吗吓人了
　　唐枕漠：有没有一种可能，纸片人和纸人是不一样的？


第11章 山间鬼影11
　　一路十分顺利，苏千里甚至还从某家开着的窗户里，顺了一件村民的衣裳披在外头，又将头发简单盘了起来，如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离远看，跟当地的村姑也差不太多。
　　没有人阻碍，看来是决定将她交给纸人之后，负责监视的村民也都退避三舍。
　　看来这种坑爹玩意儿是双刃剑，敌我不分。
　　这给了苏千里机会，她一路狗狗祟祟，专往有人的地方去，却又不把正脸暴露出来，实在躲不过，就找个茅草垛藏身进去，以此偷听到了不少消息。
　　新来的两个玩家似乎是在被鬼附身的状态冲过吊桥的，不过他们身上没有种子，所以还是活人，在村子里大闹一场之后，被直接关了起来。
　　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副本对鬼魂的限制变弱了，竟然能同时俯身两个人。不过白日她浑水摸鱼，玩家们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虽然没拦住人，至少夺下了钥匙，所以这二人都没死成真菌培养基。
　　身边的村民走远之后，苏千里刚要摸出草堆，突然听到唐枕漠的声音：“你是还想救那两个人？”
　　似乎是认为，强行投影在满是稻草的地方，跟刚去草船借箭回来一样，所以只有声音没有投影。
　　但光听语气就知道唐枕漠的表情十分不屑。
　　苏千里没好气：“救什么救，我都不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但是要逃也不可能逃回峡谷对面，否则不就白来了？既然要去林子里搜索上次祭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当然得多几个帮手一起，如果真的被村民围追堵截，不也能多两个垫刀吸引目标的。”
　　唐枕漠冷哂一声，似乎是觉着苏千里这个滥好人是没救了。
　　腿长在自己身上，苏千里也没有说服他的必要，继续往关押玩家的地方摸过去。
　　门前俩个守卫，趁着其中一人去解手的功夫，苏千里迅速将人撂倒，却又把人留在门口，只摆出个靠墙偷懒的姿势，转头去另一人回来的必经之路上，捡了块石头敲墙，那个守卫听到墙角传来规律的敲击声，凑过去观察，又被苏千里敲了一闷棍。
　　从守卫身上摸了钥匙之后，苏千里就明白，他们为何看守如此松散了。
　　大钥匙负责开门，小钥匙则是手铐的，两个玩家都被绑在椅子上，背对背把双手交叉所住，除非刚好有开锁的道具，否则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
　　俩人看到苏千里走进来的时候，不约而同的一哆嗦。
　　苏千里此刻披着村民红绿相间的彩衣，梳着古怪又插满了茅草的发髻，神情冷漠，眼下乌青一片，怎么看都像是倒戈到了村民一方，或者干脆就是一直没解除鬼附身的状态！
　　直等到苏千里给他们解开手铐，他们兀自不肯相信自己竟然得救了，两个人疯狂交换眼神——
　　要不要上？
　　分开逃吧？
　　试着把她打晕？
　　转头跳窗户？
　　二人本就是强行牵手，没一丝丝默契，都没领会对方的意图，最终也没什么行动。
　　苏千里则静静看着他们，心说难道被鬼附身的后遗症是眼珠子抽筋？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根本不记得他们两个叫什么，只干巴巴的催促：“你们，快点跟上。”
　　两人这才确定，苏千里真是来救人的。
　　只不过，还在敌人老巢，他们心内并没有多少重获自由的喜悦，都谨小慎微的跟在苏千里身后。
　　接下来，几次有惊无险的躲过了往来村民，经过苏千里住过的屋子，她示意二人稍等，自己翻进去将花花绿绿的祭祀彩衣脱了，套上迷彩外套，再将装了全部家当的背包背上，心里立刻舒服了不少。
　　她带着二人，沿着先前在窗口观察过的地形走势，一路往浓密成了一片墨绿的山林方向走。
　　祭品一气全跑了，村民肯定要抓人，不过他们第一时间肯定是去封锁吊桥附近，这一会儿并没追赶在三人身后。
　　入夜之后，荒野之中仿佛只有他们三个喘气的，偶尔几声鸟鸣，幽远的好似从另一个世界穿来的声音，更添森森鬼气。
　　尚未走到林中，但身边零星经过的树木都是榕树，气根好似粗壮的蛇，在月光下择人而噬。
　　等来到密林跟前，苏千里停住了脚步。
　　林子里树木生的密集，繁茂的枝叶遮星蔽月，就算她敢继续往前走，那两人也不敢跟着了。
　　更何况，苏千里其实也不太敢。
　　之前在林子里遇到的鬼手还记忆犹新记忆犹新，更何况，这望不到头的一整片榕树林恐怕都是山神的肢体，在知道这棵老不死的榕树精确实会显灵之后，她才不会贸然往山神肚子里走。
　　于是，三人在林子外围找了个杂草丛生的地方藏身，打算躲过这一夜，明早天亮再说。
　　就算鬼魂白日也会出现，但总归会比夜里衰弱些。
　　这一夜要提防鬼魂，谁都不能睡。
　　但也没什么可聊的，被鬼附身就是一瞬间的事，如同被打了一闷棍，等醒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手牵手被村民五花大绑，全身酸疼，大概没少打人也没少被打。
　　因为他们大闹了一场，虽然还是活人，但待遇就没有苏千里那么好了。
　　“只不过其实根本没必要栓我们那么紧，回魂之后全身脱力，站都站不稳，哪有力气逃啊，也就苏芊你来的倒正是时候，再早俩小时，我们可能想跑都跑不动。”双人组中小个子的那个捶着腿，浑然没意识到同伴在疯狂打眼色。
　　大个儿十分无语，低着头喝水。
　　在他看来，苏芊这个老玩家一直冷冰冰的，如今救了他们，却不带他们回旅馆，只闷头往山里走，明显就是摸到了独门线索，用得着他们俩。这时候表现的太废物，岂不是要被大佬嫌弃？
　　他个头大，心思却细腻的很，偷瞧苏千里，见她没表露出嫌弃来，才松了口气。
　　天色越来越暗，起先还有些许月光，不多时，有云飘来遮住星月，互相只能瞧得见模糊的轮廓。
　　苏千里本就不爱说话，又坚持认为查杀bug是她自己的事，没必要和他们透漏太多，便更是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呼吸可闻的寂静被打破。
　　窸窸窣窣的动静在迅速靠近，三人都屏息凝神，各自掏出了道具。
　　苏千里没有正经道具，又觉着就自己双手揣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太好，默默掏出了匕首。
　　这东西其实是生活物品区兑换出来的，唯一一次在副本里发挥作用就是割了司机的喉，□□就有股不太新鲜的血腥味散逸开来。
　　苏千里皱眉。
　　啧，忘了擦刀了。
　　那二人组却是心照不宣的对视，同时精神一振。
　　大佬的武器，看着平平无奇，但肯定是有大作用的！
　　苏千里看着他们艳羡的神情，十分无语。
　　水果刀也值得羡慕？现在的新人穷的这么水深火热吗？
　　很快，声音已经近在咫尺，苏千里甚至看到了草茎的晃动。只差几寸就能拨开遮挡坦诚相见，来者却停了下来。
　　苏千里上前一步，反手用刀，割断了一把长草。
　　二人组这才从苏千里身后探头出来，瞬间喜形于色。
　　“温姚，你怎么也过来了！？”
　　他们立刻围了上去，而温姚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说入夜之后，旅馆内诡异丛生，极为凶险，玩家们不得已，只能全都离开了旅馆。而旅馆外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所有人多不得不来到了峡谷这一侧。
　　听温姚这么说，二人突然有些庆幸，自己这是因祸得福了，否则真的面对鬼怪的无差别杀戮，他们这点三脚猫的本事，恐怕只会是炮灰。
　　紧接着，那大个子又问：“那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其他人呢？”
　　温姚说，是周谦通过异能，锁定了他们三人的位置，那边还有伤员需要休息，只能她一个人过来叫他们去跟大部队汇合。
　　二人组喜出望外，正在这时，就听苏千里突然开口：“你们看到的是……温姚？”
　　“你认不出来？不应该啊？”小个子一脸不解的回头，“难道说你是脸盲？啊哈哈难怪这么久你都没叫过我俩的名字。”
　　苏千里摆弄着匕首，不言语了。
　　温姚为人热心又仗义，又是老玩家，在这种进退维谷的时候，能想到的天降神兵，自然会是她。
　　而在苏千里眼里，在割开草茎之后，看到的分明是个薄薄一片的纸人。
　　纸人枯黄干瘪，仔细看去，那人皮一样的东西又不是纸，而是汇聚在一起的，深浅不一的落叶。
　　这些叶子聚拢又分散，形成的“眼睛”和“嘴巴”一张一合，却始终没发出任何声音。
　　二人组跟空气有问有答的样子，让苏千里绷不住了，她一想到自己先前在村里，也是这副傻样，就恨不得以头抢地。
　　如果没别人看见也就算了，偏偏唐枕漠可是全程都瞧见了。
　　难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就见二人组还在跟树叶人亲亲热热，她微微蹙眉。
　　这一次，树叶人竟然不打算连她一起骗么？


第12章 山间鬼影12
　　荒山野岭，苏千里就这么看着两个人将树叶人当初救命稻草一般围着。
　　树叶人的动作很僵硬，脸上的叶片不断移动着，仿佛在变幻表情，每一个表情，都诡异的要命。
　　靠自己的意志破除迷障之后，苏千里似乎有了永久抗体，开始思考如何破局。
　　拼成一个树叶人的散碎叶片无数，一刀下去砍碎十片叶子，立刻就有二十片来补上，她……总之先试一下再说。
　　于是一匕首劈了下去。
　　树叶人的脑袋瞬间瘪了半边。
　　随后就见二人组抱在了一起，惊声尖叫起来。
　　在他们眼中，这就是苏芊突然暴起砸烂了温姚半个脑袋，红的白的液体，伴随着碎裂的骨骼，变形的眼球，挂在另外半张脸上。
　　当然，这种情况没持续太久，很快树叶人就匀了几片叶子补好了头上的窟窿，二人组也停止了发抖，小个子嗔怪道：“苏芊，你是早知道温姐有这种天赋，才试探她的，没必要吧，她怎么看都没被鬼附身啊。”
　　嗯，是没被鬼附身，毕竟本来也没身。
　　再试试用火烧吧。
　　然而这一回，刚一掏出打火机点燃，就被身后的大个子直接一把将防风打火机明亮的火苗攥灭了。
　　他瞪着无神的眼道：“你干什么，有火光引来村民怎么办？温姚冒险来接应咱们，你却想让她跟着一起担风险吗？”
　　苏千里没什么耐性，她直接点破：“这就是个糊弄人的幻术，是个树……纸人。”
　　直接说树叶人恐怕他们不能理解，苏千里故意往更加阴森恐怖的意向上去引导。
　　可引导都没用，两人齐齐摇头。
　　“不会的。”
　　“分明是你疑神疑鬼。”
　　苏千里皱眉。
　　原来这种情况，外力打不破么？
　　恐怕暴力手段，制造疼痛也不行，刚才这老兄用手灭火，此刻掌心一片焦黑，起了大片的水疱，这都没清醒。
　　苏千里杀鬼杀npc都没有心理负担，但活生生的玩家，而且是大概率还有救的玩家，她实在下不去手。
　　再说了，她没有趁手的武器，二打一没准还吃亏。
　　她拍了下额头，做恍然大悟状：“不好意思，是真出幻觉了，那咱们现在去哪汇合？”
　　后半句是转过头来对着树叶人说的。
　　树叶人没见过还有人勘破了幻术之后又浪子回头，一时卡了壳，口鼻位置的洞半天没动静。
　　它不动的时候也不很吓人，就跟幼儿园小朋友做的手工似的。
　　片刻之后，它又动起来，又无声的说了两句什么。
　　二人组也不知道脑补出了什么，一个说：“还是你想的全面。”另一个说：“那咱们现在就走？”
　　走？去哪？
　　苏千里眼睁睁看他们两个跟着自己潜意识里编出来的东西，浑然没了畏惧，都不弓着腰藏在草丛里了，挺直了身子跟在树叶人身后，竟然是往先前他们打死都不肯去的，枝叶浓密的榕树林内走去。
　　竟然不是抓回村里吗？
　　她转头再看村子方向，漆黑一片，大概是全村人都出动去峡谷方向搜寻了。
　　苏千里猜测，这种幻术并非是村民能随意使用的，而是借用了山神的力量，在村里就用纸人请神，在山里，则是山神自己的手笔。
　　这是等不及，亲自来抓祭品了？
　　榕树本就是会形成绞杀现象的，非常“凶”的树木，所谓山神，在苏千里看来最多也就是一棵生出灵智的榕树精，会干出这种事，她一点都不奇怪。
　　她就这么不动声色跟在三人组后头，打算顺势找到祭祀的场所，借此寻找上一次仪式，到底出了什么bug。
　　一路上除了越来越黑，地面上的腐质越来越厚，需要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跋涉。二人组既不叫苦也不喊累，甚至已经闲聊起来。
　　苏千里不想听他们的疯话，而且怀疑这树叶人在兜圈子，刚想问问唐枕漠有没有观察出什么，就见有一只惨白的手当胸从唐枕漠心脏位置穿出来，径直抓向苏千里的胳膊。
　　投影是假的，鬼手却是真的，苏千里反应神速，一个侧步躲开，转头就见唐枕漠为了不阻挡她的视线，已经主动关闭了投影。
　　她看到了是一个身形不甚凝实的女鬼。
　　这女鬼身上湿漉漉的，挂着青苔，眼神十分怨毒，一击未中，又向苏千里扑过来。
　　苏千里一边闪转腾挪来阻止这只手抓到自己，一边念起了先前从唐枕漠那儿学来的经文，余光中看到树叶人脚步没停，带着那两个玩家，越走越远。
　　苏千里本来也不指望他们能帮忙，她有心将女鬼引过去，跟那三位凑一桌麻将，但那女鬼似乎对山神的囊中物不感兴趣，只逮着她不放。
　　能囫囵个露面的鬼，就是要比只能露一只手的厉害，苏千里念了半天也赶不走它，只能让它的动作变慢。
　　但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苏千里固然可以用经文来将女鬼甩开，可一旦距离远了，念经的声音就对它无效了，它就会又一次闪现拉近距离，狗皮膏药似的，根本甩不掉。
　　而在缠斗过程中，又有几个鬼影悄无声息的靠近。
　　在围追堵截之下，她很快就跟丢了那三人的踪迹。
　　虽然唐枕漠说他能追踪得到，可苏千里这边落于下风，又没法去追。
　　苏千里心一横，觉着不能只靠这半吊子经文，她打算尝试一下别的方法，于是掏出先前没用上的防风打火机，并一瓶“矿泉水”。
　　这水瓶子里是柴油，苏千里早晨趁人不备，偷偷打开了旅馆后门处的工具间灌来的，本来是认为没准放火烧村用得上，此刻死马当活马医，直接将油泼在树上点着了。
　　虽然昨天刚下过雨，但有柴油助燃，火势喜人，瞬间将树烧成了巨型火把，将周围映照的亮如白昼。
　　瘴气需要依托水雾，这些鬼魂身上也都潮湿黏滑，或许正是需要浓厚的水汽滋养才这般嚣张。
　　果然，将空气烤干之后，距离她最近的女鬼，在跳跃火舌的光焰之下，身体轮廓逐渐稀薄，虽然她面上愤恨的神情越发浓烈，却始终没法再靠近苏千里，最终溶解在远处的黑暗之中。
　　但其他本就没凑的太近的鬼魂，不靠近，却也不放弃，都在远处的黑暗之中窥视着，影影绰绰。
　　苏千里经历过大风大浪，没被崇崇鬼影吓破胆。如果真的头脑一热放火烧山，将整片林子都点了，她自己也得就地火化。
　　她问唐枕漠，能不能找点适用范围更大，“能同时‘超度’更多鬼魂的经文，哪怕更复杂些，耗时更长，也没关系。
　　唐枕漠很干脆的开口：“不能，之所以我先前可以提供那段经文，也是在给你连通副本外网络时，从论坛的资料库里找到的。”
　　而那个分享经文的好心人，说他自己只是偶然在其他副本用过，才发现这是通用的经文。
　　苏千里听他这么说，叹了口气。
　　他从最初被制造出来就是个辅助工具，而不是强无敌的外挂，如今换了个工作，但也仍旧跟自己半斤八两，并没多开什么权限。
　　同为天涯朝不保夕没底薪的打工人，苏千里突然就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阶级友谊。
　　既然找不出别的法子，苏千里决定，还是放火烧山吧。
　　只不过烧也要有策略的烧，她让唐枕漠指路，大体沿着那三人组的路线，根据枝叶浓密与否，以及根系排布等等特征，挑选落单的孤僻树来烧，这样一来，它自己秃也就秃了，不会把别的树也引燃。
　　总而言之，所有的观察和计算都由唐枕漠来，苏千里就负责指哪打哪，脑子搁包里保护好，带手就行。
　　唐枕漠嘟囔了一句“真会使唤人”，接下来倒也任劳任怨。
　　一路下来，本来阴森诡谲的夜晚，突然就变得有那么点篝火晚会的意思了。


第13章 山间鬼影13
　　虽然防住了鬼怪，可风险还是很大的。
　　点燃的树如同烽火狼烟，把她的轨迹标了出来，村民追她都不用过脑子的。
　　不过一夜过去，兜兜转转也没遇到一个村民，直等到唐枕漠说“到了”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鬼影在曦光之中淡去了不少，只剩几个很顽强的还留有一些肢体不肯走，零散的在附近飘着，加起来也凑不齐一个完整的人。
　　苏千里乐了，她还以为多难缠呢，没想到也还是到了白日就缺胳膊断腿的，也难怪昨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自己遇上的只是一只鬼手。
　　只有鬼手那个等级，念几句经就能赶走，苏千里就不怕了。
　　她刻意忽略掉，自己连着两次，都遇到了同时间段内最强鬼物这件事，纵身跳上一块石头远眺，同时道：“这山神也够废物的，祂的使者不会驱鬼也就罢了，都到大本营里了，还能让这些想害它的鬼这么招摇过市……”
　　然而吐槽的话还没说完，一转头的功夫，苏千里就愣住了。
　　随着一阵风将她点燃树木产生的滚滚浓烟吹散，视野瞬间清晰。
　　她看到了一棵五个人都无法环抱的古榕树。
　　光是气根就有三四米高，在无数粗大的根系中，卡着累累白骨。白骨身上的衣衫早就随肉身腐化湮灭，璀璨的首饰却留了下来。那些比文明更长寿的美丽矿物，被朝阳一照，五彩斑斓，形成一层华丽的光晕，点缀着这棵同样古老的巨树。
　　不需要跟任何人求证，只要看祂一眼，就知道祂一定是被崇拜供奉的山神。
　　人类的本能就是会被磅礴壮观之物所触动，苏千里看着山神，仿佛周身的疲惫也都被山间的第一缕晨风吹散了。
　　舒服是舒服，但苏千里仍旧谨慎，她眯起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完全没有树叶人跟两个玩家的踪迹。
　　地面上松软的落叶形状完整，没有脚印。
　　“不对劲啊……”
　　她在进了这个副本之后，最常说的就是“不对劲”这三个字。
　　树叶人是山神的使者，它直接引路，总不至于比她这个被黑车司机带着兜了好几个大圈子的纵火犯还慢。
　　该不会是山神根本镇不住场子，被鬼魂在自己地盘里，也将现成的贡品劫走强杀了吧？
　　思索无果，苏千里收敛情绪，逐渐靠近山神。
　　山神枝繁叶茂，大有遮天蔽日之势，树荫所遮盖之处，生满了喜阴的低矮植物，其中多藤蔓和兰花，形成了一大片芳香馥郁的空地，空气之中没有上百具尸体该有的臭气，只有芳香。
　　有此得天独厚的神圣感，日照村会世代将其奉为山神就不奇怪了。
　　地面上，有一些原型的石台，上头密密麻麻的刻了含义不明的符文，都是村民们从前无数次祭祀留下的痕迹。最新的痕迹上也满是落叶和灰尘，看来不在祭祀之日，是绝不会有人来此的。
　　苏千里绕着树走了一圈，骷髅们的动作都狠和谐，仿佛每一个都真的是自愿死在这儿的。
　　唯二不那么平和的，是一对男女，他们被一对手铐束缚在一起，虽然先前为了掩盖手铐的存在而缠了彩绳和花藤，但几年下来，花藤干枯碎裂，绳子色彩不再，露出来的金属就越发显得冰冷而残酷。
　　仔细看去，二人中的女性，身上带的首饰里，很多都已经失去了光泽，款式也不算古朴华丽。苏千里拽起项链一看，竟然是树脂的，款式和做工都狠眼熟，分明就是义乌知名品牌产品。
　　大概是帖子里提过的，上一局游戏中没能逃过一劫的情侣玩家。
　　她刚将项链放下，就听到了一阵沙沙声。
　　苏千里心内突然冒出来一个很荒谬的念头，如果山神真的能显灵的话，要不要对祂祈祷试试看？
　　唐枕漠出现，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该不会是想要跟一棵树讨价还价吧？”
　　苏千里应道：“是啊，祂只是一棵树而已，未必分辨得出谁才是祂一直庇佑着的村民。而如果祂分辨得出，那就更好，有神智才容易交流。”
　　能交流就能谈条件，才能……
　　上当受骗。
　　于是，虽然唐枕漠说太冒险了，非要弄清楚上次祭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不如潜回村里抓人问，但苏千里还是觉着，对付一棵树比一村人容易一些。
　　唐枕漠拗不过她，毕竟他没有身体，只轻哼一声，丢下一句“太荒唐了”就自己关闭了投影。
　　苏千里觉着他大约是生气了。
　　有什么好气的嘛，也没有比她必须给主脑打工这件事更荒唐。
　　苏千里站在祭祀台上，低头轻声道：“请告诉我，三年前的祭典，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完之后，原本柔和的风突然变得凌厉，落叶被旋风汇聚到了一处，逐渐聚拢成一个人形，正是跟昨夜如出一辙的树叶人。
　　人形的头颅在风中摇摇欲坠，面部中央的孔洞在变幻形状。
　　没有幻术的加持，它在说什么，苏千里一句也听不懂。
　　“那个……”她举手，“要不你再对我施展一次幻术？”
　　树叶人摇头，或许是平常不太需要做这样的动作，它很不熟练，脑袋一下就塌了下去，跟她昨天从望远镜里看到的鬼影子如出一辙。
　　这让苏千里怀疑，昨天看到的那家伙不是想要吓唬她，而是卖萌失败。
　　别说幻术，就连回答“是”或“否”都有些勉强。
　　苏千里指了指地上的树枝：“要不，你写字？”
　　树叶人看着她，一动不动，大概是觉着苏千里在难为它。
　　它连人形都拼凑的很潦草，怎么握笔嘛。
　　苏千里倒是不气馁：“那画画？”
　　这一回树叶人终于没再摇晃它岌岌可危的脑袋了，它的身形瞬间涣散，散碎的树叶在被风刚刚吹干净的石台面上，拼凑成一幅幅画面。
　　想要看懂这种拼贴简笔画的内容已经够费劲，偏生仿佛这个树叶人赶时间交卷子似的，画面变的飞快。
　　苏千里看的头晕眼花，但怕错过什么，连眼都不敢眨。
　　这时，就听唐枕漠的声音：“不用勉强自己，我都录下来了。”
　　很冷淡，似乎还带着些怒气。
　　但是非常可靠。
　　等到树叶连环画完结，叶子们又重新组成了人形，不过大概是先前在石头上飞快挪移，互相摩擦的太狠，已经残缺不全，此刻身形稀薄，布满了透着光的孔隙，随后缓缓散落，跟地上厚厚的落叶融为一体。
　　紧接着，狂风再一次席卷而来，苏千里被这股阴风吹的睁不开眼睛，转头狂奔到了巨树荫蔽的范围之外，转头影影绰绰看到了很多树叶人的影子。
　　它们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迅速往苏千里身边靠拢。
　　所有的祈愿，都是需要还愿的，哪怕对象只是一棵树。
　　“我会解决掉您的麻烦！”苏千里不假思索的喊道，“我会解决掉放出鬼瘴的始作俑者，会掐灭种子的源头！”
　　她这样说完，那些树叶人不动了，只是身上的叶子仍旧在不断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无数人在说话——
　　“可信吗？”
　　“不可能的做不到的”
　　“留下来下来和我们一起”
　　无数声音往脑子里灌，苏千里只觉着头都要炸开了，转头就逃，在唐枕漠的指引下，逃到了不远处的一间小木屋里。
　　这应当是旱季巡山人歇脚的屋子，暂时不会有人来，是安全的。
　　唐枕漠再一次显露身形，抱着手臂审视着苏千里：“我突然觉着，选你做搭档可能是个错误。”
　　这是还在怪她去冒险。
　　面对从未感受过的关心，苏千里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随后选择摆大烂。
　　“《新星报》有过统计，玩家的一年存活率只有36%，三年存活率只有13%，这还包括了一些在都市里做着生意，几乎不下副本，所有积分都用来购买暂住券的‘生活玩家’，想要在副本里活下来，光靠谨慎是不行的，该冒险就得冒险，性命也不过是筹码而已。”
　　唐枕漠冷哼一声，显然不认同苏千里的说法。
　　毕竟他昨天刚刚说过，保命的优先级比修bug高来着。
　　但苏千里总不能说实话——
　　倘若山神真的能显灵，她其实很想谈谈，能不能帮她稍微摆脱主脑的控制。
　　为此冒险也值得。
　　不过尝试了一次她就放弃了，毕竟仅是给了她点情报，就开始索要报偿，跟主脑的黑心程度也不相伯仲了。
　　“别生气啦，”她笑道，“以后我会注意适应新身份，不沿用当玩家时的惯性的。”
　　她笑眯眯的，唐枕漠看着她不说话，无机质一般的眸子叫人看不出情绪。
　　他没说什么，默默打开了投影，重放那些晦涩难懂的拼画。


第14章 山间鬼影14
　　画面出现在墙上，经过了调整，线条变的更加流畅。
　　唐枕漠哪怕是在生气，仍旧分外贴心。
　　或者说好像正是因为在生气，没故意作弄人，所以显得更贴心了……
　　最初几张画的是两个人手牵手，其中一个逃了又被几个人抓回来，跟先前那个人铐在了一起。
　　随后，这两个人就被绑在了树上。
　　这应当是那对小情侣的经历，在帖子上苏千里已经看过了。
　　而这一批被献祭的人有五个，安放它们的位置虽然有七个，但另外两个很快就被根系所填满，也没见山神表现出什么不满来。
　　接下来就是发帖人也不知道的事，这段时间的画面乍看像停滞，但仔细辨别，就会发现，是深浅不一的叶片在流动。
　　一开始想要逃走的那个人形，颜色越来越浅，头顶甚至发出了新芽。组成另一人的叶片颜色越来越斑驳，仿佛一个个恶心的脓疮，脸上两片代表了眼睛的黑色叶片到处乱串，在整张脸上上下游走。
　　虽然只是树叶拼成的简笔画，却仍然透着让人脊背发寒的疯狂诡异。
　　后来，两个人型身上，都分离出了很浅的虚线轮廓，这个轮廓离开了束缚着原本身体的树，发芽的虚线轮廓在笑着，平和的坐在树下，长发披肩，温润的仿佛也浸润了神性。
　　而眼睛乱窜的诡异人形分离出虚线轮廓之后，脸上的眼睛跟着轮廓走，仍旧在乱窜，它头也不回的远离大树而去，路上还污染了很多原本看上去平和安详的人形。
　　它们越走越远，原本脚下连着许多根系，都被纷纷扯断，在距离大树足够远之后，根系掉落殆尽，颜色也变为了浓黑。
　　之后，有暗色的模糊人影前仆后继的涌了过来，它们浑身发黑，肢体扭曲，缺手少脚，在眼睛乱窜的虚线人形指挥下，不断撞向大树。
　　它们在树上撞碎了自己，残碎的身躯化为颜色暗沉的雾气。
　　这些雾气到底在干嘛，从简笔画上是看不出了。
　　树叶简笔画的表现力实在有限，这个树叶人在此也停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是绞尽脑汁的，画出大树变的越来越虚弱的状态。
　　树干变细，枝叶也不复从前浓密。
　　毫无疑问使用了夸张的手法——
　　简笔画上的大榕树瘦的都跟小姑娘的腰一样，脑袋顶上光秃秃的，叶子都不剩几片了。
　　苏千里无语，她又不是没见过山神，那棵大榕树不仅身形粗壮，头顶的树叶也浓密，隔壁社畜看着都馋哭了。
　　来给她画画的，大概就是那对情侣之中的女孩子，她生前想尽方法逃离，而男生倒是早早接受了要被献祭给大树，以另一种形式在这个副本世界中永生的现实。
　　可等到死后，心态却逐渐转变，反而是那个女孩子接受了成为树灵的生活，她的男朋友却逃了。
　　不仅自己要逃，还去蛊惑了一群都死了不知几百年的神使们，让它们这些连骨头渣子都化没了的家伙，重新萌生出了追求自由的念头。
　　它们要毁了日照村，毁了山神，成为自由的孤魂野鬼。
　　而它们的尸体，就是所谓的鬼瘴，它们的怨念凝结，就是种子。
　　偏偏村民们没意识到，鬼瘴就是祭品们的怨气，事到如今还在孜孜不倦的抓人，希望这一次喂够了人数，山神能重新强大起来。
　　可山神祂只是一棵树啊，祂确实需要信徒，也需要祭品，但祂并不会使用那么粗暴的手段，祂都是靠骗的——
　　你来跟我许个愿，我帮你实现了，你就归我了。
　　甚至还能打个商量，用别的方式来还愿，多通情达理。
　　神使会被派出来跑业务，用树叶或者纸人当做载体，它们干起活来也不是很积极，能摸鱼就摸鱼。先前要□□苏千里的那个，见她这么大个的猎物跑出屋都不带追的。昨晚拐走二人组的，赶路速度也磨磨蹭蹭，搞不好其实后来是露了马脚把人给弄丢了，所以苏千里才没在山神脚下见着他们。
　　苏千里揉了揉额角：“所以说是因果倒置了，不是山神非要收集齐七个祭品才保佑村民，而是祂能消化的限额是七个，少点也没关系，每到祭典之前，祂看中的那几个献上去就完事了，根本不用补足七个那么多。”
　　村民们自顾自的非要把祭品数量往七上边凑，凑不齐还搞强硬手段，好死不死，搞进去一个硬茬，直接黑化了要把山神给干倒。
　　要不怎么说封建迷信害死人呢，信仰个能沟通的神还好说，这种沟通不了的，脑电波根本都对不上。
　　到这为止，苏千里基本上已经能猜到，这个副本的破局之法了：把村屠了，或者让村民们理解山神的真实意图，今后科学种植，别过量施肥。
　　只要日照村的村民们不再盯着外来者下手，村中怪谈自然而然就会终结了。
　　这挺简单的，难怪新人这么多，看来主脑会根据玩家综合实力来安排副本，这种动态难度的设计，哪怕是已经bug满天飞了，也没受影响。
　　等等……
　　唐枕漠看到本来还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姑娘瞬间仿佛挨了一闷棍似的愣住，轻笑道：“刚想起来吗？”
　　是啊，该怎么破解怪谈根源倒是搞明白了，可bug怎么修，她还是没搞懂。
　　唐枕漠看着她落寞的样子，温声劝慰：“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可以先睡一觉，对于人类来说，缺乏睡眠确实会影响思维能力。”
　　苏千里抿了抿唇，他是可以不眠不休，只靠那点生物电就能24小时工作，不会遗忘特不会出错。
　　啧，她都想当ai了。
　　这个念头在苏千里的脑子里掠过一瞬间，被她突然又抓了回来。
　　“我知道了，这局游戏的bug是那个玩家！”
　　这是副本，不是现实世界，没能在一场游戏结束时成功逃离的玩家，就是真切的死了。
　　就算能见到从前玩家遗留下来的鬼魂，那也是系统根据玩家生前的数据捏出来的。
　　这种人造产物，怎么可能保留人性，在副本结束之后，无人观看的舞台上，心态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保留了人性，才会失望，才会心生怨怼。
　　成了神使，意识永生不灭，也不用继续在一个个恐怖的副本当中奔波，这听起来似乎很不错，一时间昏了头，被蛊惑很正常。
　　可实际上，这等同于坐牢，根本没有多少人当真受得了。
　　苏千里自己性子就是又臭又硬的，她以己度人，觉着那对小情侣之中的女生在这段往事里满身挂满了刻板印象。一开始都在百般反抗了，但后来真的死了，被固定在树木的根系之中，慢慢死去，然后就接受命运，安心当起了npc，甚至生根发芽了？
　　生前的血性全都被抹去了。
　　反而是她的男朋友心态就很真实，也许生前是被蛊惑了，又也许是抱了死志，认为献祭给山神就是死的干净利落，一了百了。
　　而发现迎接自己的是永生永世的囚禁和利用，连长眠地下都做不到，所以黑化扭曲。
　　“现在唯一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怎么能够死后还保留自身意志的呢？”
　　如果苏千里是一个看客，她会觉着这是一篇爽文，但身在此山中，对方又是她必须要清除的bug，她就一点都不爽了。
　　“他一定用了特定的道具或者天赋，是那还在那个会让人死后还能保持自由意识的，所以卡了bug。”
　　唐枕漠则表示，不用猜测，而是能够确定，因为他保存了观察山神和祂那些祭品时的所有画面。
　　“在那对情侣脚下的烂泥之中，插着一根蜂钉，大概率是生前刺在血肉之中，死后皮肉腐烂，就掉落在地了。”
　　蜂钉对苏千里来说一点都不陌生，不光是在系统商城里可以不限量购买，甚至在某个布满了巨型蜜蜂之中也能量产，凡是进了那个副本的人，只要扛得蜜蜂们的自杀式袭击，想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
　　所以这东西从玩家手里买，比去系统商城更便宜，苏千里从前见过有人把蜂钉当项链挂，一串上穿了二十好几个，总觉这人下一秒就要跳起毛利战舞。
　　这种蜂钉本身没有特殊的力量，但可以作为容器，储存能对灵体造成伤害的各类毒素。
　　有一种魂毒，作用恰好就是能让人在死后，可以不被杀害他的鬼怪，转化为伥鬼。


第15章 山间鬼影15
　　在游戏内死去的玩家和npc，分为两种情况。
　　一是自然死亡，自杀谋杀意外事故都算在内，这之后死者是不会转化为鬼魂的。
　　二是被鬼怪所杀，这种情况下，死者有一定可能成为伥鬼，被杀死他们的鬼怪控制。
　　不管伥鬼是否保留了原本的容貌和记忆，都不会转化为他们的行为逻辑，这一秒认出了生前的朋友泪流满面，下一秒抬手就掏心都不带犹豫的。
　　归根到底是一种死亡惩罚。
　　魂毒蜂钉正是可以将死亡惩罚降低的道具，一般用法是给重要npc身上来一根。比如被厉鬼看中的新娘一类，眼看实在保不住了，就往她身上一插，确保死后就算变鬼，也不会转过脸来成为厉鬼的帮凶。
　　苏千里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丧良心的玩意竟然能用在玩家身上，物品描述里也没有。
　　你都知道他必死无疑了，给他个痛快不行吗，非得留着他变鬼？
　　这件事在帖子里根本没提，可能是发帖人根本不晓得这回事，又或者是羞于提起。
　　唐枕漠见苏千里面色不愉，戏谑的一挑眉：“就算有救人的实力，他们也不会去救的，更不会考虑给他个痛快。祭品需要七个，万一少了哪个之后，村民再抓玩家补上怎么办？这种珍贵的替死鬼，怎么可能被放过。”
　　一如既往的看不上人类。
　　苏千里懒得搭理他。
　　已经可以确定，bug就是从魂毒蜂钉上来的，原本的物品描述里，确实没写这玩意能对哪些对象起作用，也不知道是哪个富有实践精神的家伙，竟然发现这东西在玩家身上也生效。
　　总之十分作孽。
　　唐枕漠向主脑提交了报告，得到的反馈是，今后会在物品描述中追加说明，严禁将其使用在玩家身上。
　　但之前被这个bug影响，而形成拥有自由意识的鬼魂，仍然是个隐患。
　　“主脑说，将他处理掉，会有额外的奖励积分。”唐枕漠尽职尽责的转述。
　　然后就见苏千里露出了笑容：“奖励多少？这可是额外工作，没三倍加班补贴可不行。”
　　***
　　峡谷另一侧。
　　夜幕降临的这一刻，旅馆大堂内重新亮起了灯光。
　　八位玩家围坐在大厅内。
　　才过去两夜，就折损了六个人，虽然其中大部分是处于失踪状态，但如今天都黑了也不见踪影，想来是凶多吉少。
　　冯司再也没被厉鬼附身过，此刻人手严重不足，也就被松了绑。
　　“所以我们到底他妈的错过了什么？”冯司咬牙切齿得抱怨。
　　没人理他。他两天都被捆在椅子上被动休息，此刻还有力气，其他人却都是满脸疲倦。
　　这两日来，几乎将旅馆和步道周围都犁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有人道：“要不然，咱们还是去吊桥对面吧，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些被鬼附身过去的人，其实还活着呢？冯司不就是个好例子吗，这种附身不会要命的。”
　　傅远瞥了他一样，冷声道：“你们想去就去，别带上我就行，我要在这里抓杀死文文的凶手。”
　　周谦看着他，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哪怕是有些家底的老玩家，跟鬼怪正面对上，能逃命就不错了，反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这小子分明就是想殉情！
　　但人各有志，他也不想劝，只说不管是去是留，都得等明日天亮，不管怎么说，今夜还是姑且在旅馆里过一夜。
　　目前最多可以两人同时被鬼附身，所以八个玩家分成了两拨，四人一组轮流睡觉。
　　倘若……接下来鬼魂的力量进一步增强，一次性会有三四个人被齐齐附身，那也不用想办法应对了，躺平死球最痛快。
　　第一波守夜的人为了强打精神，围坐一圈开始打牌。
　　傅远的运气出奇的好，连赢三局，他看起来没多高兴，牌搭子们有些不乐意了，主要是一直没有参与感，人就更困了。刚说要换个玩法，突见本来已经睡熟的温姚突然坐起来。
　　三人如临大敌，生怕这一位突然被鬼附身。
　　就见温姚神色一凛，低声道：“安静。”
　　她转头看向门外：“有人来了。”
　　温姚的天赋是超级听力，她不再解释什么，迅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门边，给手【】弩上了一发弩【】箭，对准了门口。
　　温姚的动作很轻，并未将另外三个熟睡的玩家吵醒，几个牌搭子并没有能抗衡鬼怪的道具，觉着自己去温姚那儿也是帮倒忙，索性转头将睡着的玩家都叫了起来，一边叫还用手捂着嘴，生怕他们喊出来惊动了鬼怪。
　　唯有傅远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一个带着兜帽的模糊身影出现在门前，苍白的手按在门上。
　　“吱——呀——”
　　门开了。
　　夜风从门缝钻进来，仿佛勾人的手，丝丝凉凉的，摸过几人的后颈。
　　温姚的手指扣在了扳机上，差一点就按到了底，最后还是停住了。
　　但见这人抬起他那只苍白的手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大家都认识的脸。
　　“苏芊？”
　　“你还活着？”
　　她扫视了一圈严阵以待的玩家们，笑道：“用这么大阵仗欢迎我啊……”
　　几个玩家们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苏千里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这话说得莫名有些嘲讽，尤其是她虽然风尘仆仆，但是双目有神，状态明显比这些个始终被附身的危险笼罩，从而心神不宁的玩家好得多。
　　只是眼中并没有笑意，而是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傅远。
　　在听完苏千里的话之后，玩家们都被巨大信息量冲击的睡意全无。
　　她将有关于日照村的一切都说了。
　　“所以只要我们扔掉钥匙，经过吊桥，就再也不用担心被鬼附身的困扰，只要躲过村民和树叶人，就能安心度过剩下的四天？”周谦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局游戏的根源和旅馆毫不相干。
　　苏千里点头：“是这样的，不过那些树叶人真的防不胜防，我还试图救那两人，但是根本做不到。人很难击破自己的幻想，我也是误打误撞才逃掉的。”
　　她说自己试图救人，其实没人信，但关于日照村的事，玩家们倒是都没怀疑。
　　毕竟，吊桥另一边的炊烟，很多人都亲眼所见。
　　本来玩家们就已经打算冒险通过吊桥去搏一搏生路，如今更是决定，明日一早就全员退房过桥。
　　这时，一直安静的傅远突然看向苏千里：“既然峡谷对面那么好，你为什么不留在那，特意回来告诉我们这件事，做慈善？”
　　苏千里缓步走近他。
　　“知道你听不懂人话，我再重复一次，我是逃回来的，因为我一个人挨不住围追堵截，如果你们决定过去，我当然也要一起去。如果你们不想去，我也不会再一个人去冒险。”
　　傅远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其他人七嘴八舌的怼了。
　　“你想留下送死你就自己留，别拉我们陪葬啊！”
　　“就是，苏芊骗咱们又没有好处！”
　　苏千里抱着手臂，欣赏傅远被怼的说不出话的样子。
　　就算抓不到你的把柄，也照样可以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演出来的偏执固然能掩盖很多事，代价就是，哪怕如今他愿意冷静分析，提出中肯的意见，也没人肯信了。
　　更何况，苏千里又没骗人，她可没逼玩家们做选择。
　　是玩家们自己做出了决定。
　　人很难击破自己的幻想，也同样很难否定自己的推论。
　　趁着傅远跟玩家们争执时，苏千里直接挤出了人群，强行将沙发上的东西推到旁边，清出一块地方来。
　　背包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所有人都停止了争吵，齐齐看向她。
　　苏千里往沙发上一趟，手长脚长，又踹翻了一个背包：“你们继续吵，没关系的，不打扰我睡觉。”
　　众人：怎么就觉着她这么欠揍呢。
　　被这么一打岔，再吵也没意思了，正当他们开始各自整理被苏千里扒拉的一团乱的东西时，温姚的目光突然犀利，她指着一个背包：“这是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到，傅远背包没拉到头的拉链中，露出了一本书。
　　这是个很粗糙的，没有封面的小册子，黄的发脆的纸张上，依稀可见标题大字《日照村风俗考——原始信仰的发扬和衰落》。
　　离背包最近的人，已然眼疾手快的将杂志从他背包里抽出来翻阅。
　　苏芊去过峡谷对面，又能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旅馆门口贴的《入住守则》哪怕不遵守，代价也很小，至少不是立刻致死。
　　那当然是要确认信息更重要了。
　　而温姚则举起手【】弩对准傅远：“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把它藏着，不告诉我们？”
　　傅远不回答她，只死死盯着苏千里。
　　“是她，是这个女人，她一定还在被鬼附身的状态，她刚才制造骚乱，就是为了把这本书偷偷塞进我包里！”
　　苏千里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甚至带了些同情。
　　这人是生前就这么傻的，还是魂毒的副作用？
　　“你是不是忘了，这间旅馆夜间是有监控的，这本书是不是我放到你包里的，调监控不就清楚了？”


第16章 山间鬼影16
　　被人将了一军，傅远仍旧面无表情。
　　有人嘟囔了一句：“监控不是被关了吗……”
　　苏千里心内默默问：“是这样吗？”
　　唐枕漠：“是的，可能他们认为，摄像头的指示灯会吸引鬼怪，就给关掉了吧。”
　　苏千里：……我倒起霉来是没有瓶颈的是吗？
　　温姚始终没有放下手【】弩：“不是她放的，那本《风俗考》一直在你背包里。”
　　玩家们都不明所以，但苏千里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听到了？”
　　温姚仍旧紧盯着傅远：“苏芊回来的时间很诡异，刚好是在我们都身心俱疲，最容易轻信的时候，所以我一直没有解除警惕，但是她身上没有发出过纸张摩擦的声音。”
　　所以自然不可能是她放进去的。
　　而也正是因为温姚有超级听力，傅远始终不敢在她附近将《风俗考》从包里拿出来销毁掉，所以一直留在了背包里。
　　玩家们虽然不理解傅远为什么这样做，但已经第一时间冲过去，钳制住了傅远，生怕他还有后招。
　　傅远不挣扎不反抗，只是仍旧死死盯着苏千里：“你为何认准了是我。”
　　第一晚出事之后，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傅远，所以傅远才错失销毁或者丢掉《风俗考》的机会。
　　苏千里哂笑：“因为谢文文啊，她又不傻，如果不是她还愿意试着交付信任的人把她引上歧途，她怎么可能会死的那么快？”
　　玩家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们一开始都觉着，谢文文肯定是自己踩了死路，才会成为第一个死者。
　　如今却明白了，她根本是死于傅远的阴谋。
　　系统会对刚进入副本的玩家进行保护，鬼怪的无差别杀戮，只会降临在已经掌握了所有关键线索的玩家身上。
　　所以试图彻底击破怪谈核心非常危险，探索的越快，承受的风险也就越高，关闭副本的巨额积分可一点都不好赚。
　　这么久以来，除了谢文文，还没有其他玩家在旅馆死亡，并非是她踩了死路，而是知晓了全部线索。
　　副本的主线内容全都关于日照村，关键线索全部记载在这本《风俗考》之中了。
　　谢文文从她的恋人傅远那里看过了《风俗考》，却不知其意义重大，直接回房间休息。之后傅远藏起了《风俗考》，没有告知其他人。
　　谢文文成了唯一一个没有系统保护的玩家，成为鬼怪无差别杀戮的唯一目标，偏偏她对此毫无防备，于是不幸死在了第一夜。
　　好一招借刀杀人。
　　至于傅远为何要谋杀自己的恋人……
　　当然是因为他并非傅远本人，而是披着人皮的鬼魂。
　　被鬼附身又不是夺舍，没有从前的记忆，很难骗过亲密之人，若是不杀死谢文文，“傅远”会很快露馅，无法继续混迹在玩家当中。
　　而恋人惨死之后，他的呆滞，阴郁，僵硬，性情大变，一切分明不合理的地方，也都变的情有可原，大家只会可怜他，而不是怀疑他被鬼附身。
　　而此刻傅远已经被四个玩家控制着，强行绑在了椅子上。
　　其中一个玩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快从傅远身上出去，不然我可要上符篆了，到时候让你生不如死！”
　　“傅远”仿佛一具尸体，只有眼珠突然转了上去，要看向威胁他的人，转的太猛，甚至扯断了和眼眶的连接，直接翻到了内侧，又缓慢的转下来，流出两行血泪。
　　“卧槽！”那威胁他的玩家被吓了一大跳，不敢对着这张鬼气森森的脸，往旁边躲了躲，刚好一瞬间遮住了温姚的视野。
　　“不好！”苏千里刚喊出声，就见傅远陡然暴起，挣断了手脚上的绳索，向着她的方向猛撞过来。
　　有两个玩家试图去抓他，分别拽住了他的衣服和胳膊，哪知傅远的力气极大，拖着这二人都不影响他的速度。
　　而苏千里眼疾手快，竟是一个箭步躲到了一旁。
　　傅远一击不中，没再转头去也不开门，径直撞碎了玻璃门扬长而去，那两个试图阻拦他的人，没来得及松手，都狠狠撞在了门板上，一个当场晕了过去，另一个手臂被碎玻璃割的鲜血直流。
　　冯司看向双手插兜，一点都不狼狈的苏千里：“你方才，怎么不拦住他？”
　　苏千里反问他：“你想让我这个身板去跟他肉搏？你行你怎么不上呢？”
　　开什么玩笑，她又没有强化身体的道具，才不会跟那种不珍惜身体，随便超负荷使用力气的鬼怪硬碰硬。
　　冯司被噎了一句，总觉着哪里不对，想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问题在哪了。
　　这苏芊可是一个人从一个村的围追堵截之中逃出来的，她说自己体能不行，怎么可能！
　　然而刚一转头，就见苏千里身后，通往一楼那几个房间的幽暗走廊突然暗了一下。
　　一团扭曲的东西在天花板上逐渐显露身形，一颗倒挂的头颅扭过来，露出惨白而狰狞的笑脸。
　　“鬼啊！！！”他尖叫着，迅速冲出了旅馆。
　　杀死谢文文的女鬼再次出现，这一回，所有玩家都掌握了副本内的线索，都可能成为她的追杀目标。
　　玩家们争先恐后的冲出旅馆。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亮，晨雾之中，山林之间有无数黑影在晃动。
　　其中不乏跟着苏千里一路从吊桥对面飘过来的，期间苏千里的经文念的断断续续，故意放风筝，身后坠了一大串。但这些鬼魂对于旅馆还有几分畏惧，并不靠近。得益于此，她才能从从容容的走进旅馆，不用被温姚听到她一直在念经。
　　被无数面目模糊的鬼影围追堵截，玩家们尖叫连连，各自使出浑身解数，也顾不上别人，都一股脑儿的冲上了吊桥——
　　倒是谁都没忘了摘钥匙，一个个银色的金属落在地上，却没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滚到峡谷旁边的钥匙逐渐变得漆黑，仿佛沸腾的沥青一般冒着泡泡，散发出浓烈的恶臭。
　　谁都没注意，苏千里坠在了队伍最后，和大部队越来越远。
　　直等到最后一个玩家已经走到吊桥中段，无数只鬼手也开始摸上了她的身躯和脸颊时，她才开口，高声又快速的颂念起了经文。
　　温姚惊诧的回头，就见苏千里将鬼怪逼退数步之后，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把斧头，抬手就往固定吊桥的木桩上砍了下去。
　　温姚似乎喊了一声什么，原本在她身后的玩家纷纷回头，看到苏千里之后又加快了脚步。
　　现在跑回来阻止她砍吊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加快脚步，在吊桥彻底断掉之前冲到对岸才安全。
　　等所有玩家都到了对岸，苏千里也落下最后一斧头的时候，霞光终于冲破了黑暗，穿透峡间的雾气。
　　新的一天到来了。
　　苏千里隔着峡谷，对他们挥手，同时道：“加油啊，相信你们能破解怪谈的！”
　　离得太远，她看不到对面玩家的表情，只知道他们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在他们看来，这个突然掏出斧头的女人，比鬼魂还可怕。
　　苏千里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之后，转头慢悠悠的走回旅馆。
　　就算没有主脑下达的临时任务，她也不会跟玩家们一同到峡谷对面去。
　　她必须解决掉“傅远”。
　　也许他最初真的只是为了复仇，可眼看着他附身活人之后，并不去峡谷对面，只是不惜代价的混迹在玩家当中，苏千里就意识到，它此刻的真正目的，是附身在傅远身上，篡夺玩家的身份，离开这个副本。
　　他为此不眨眼的牺牲无辜玩家，用谋杀的方式扫清一切障碍，这样冷血扭曲的家伙，脱身之后也一定不会安守玩家的本分，不管实在都市里，还是去别的副本，都会利用自己鬼魂的身份，来增加存活率。
　　分明是个行走的bug制造机，放他走可就后患无穷了！
　　将路砍断，她才能在这边安心和“傅远”1v1，不用担心他跑到峡谷对面，躲进望不到头的林子里，抓不到人还得提防他放冷箭。
　　行至中途，唐枕漠默默的出现了。
　　他并肩走在苏千里变身，不时会看她一眼，心情却不像她那么好。
　　初时苏千里没察觉到什么，在走到旅馆旁时，才终于反应过来，唐枕漠这是，又在担心她了。
　　她摸了摸脸，感觉自己侧脸有点热。
　　主脑到底犯的什么病，把智能AI搞这么人性化，多吸引注意力，影响发挥啊。
　　唐枕漠的担心很有道理。
　　她只有一段现学现卖的佛经，防身都嫌效率底，更别说反制鬼魂了。
　　“所以，你是已经有计划了？”在终于回到了旅馆门前时，唐枕漠问。
　　苏千里正透过已然支离破碎的玻璃门，再度审视旅馆内部。
　　撕去了虚伪的平和，在灿烂的阳光下，旅馆里仍旧阴冷昏暗，看不见的角落里，恶意蠢蠢欲动。
　　见她心不在焉的点头，唐枕漠一挑眉，追问：“什么计划？”
　　虽然苏千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他实在不觉得，会有哪个线索，是他身为AI都遗漏掉，却会被人类注意到的。
　　说出的话却是：“我的计划就是，赌一把！”
　　说罢，直接推开支离破碎的旅馆大门，走了进去。


第17章 山间鬼影17
　　大门已经被“傅远”撞碎了玻璃，如今只有半扇门框摇摇欲坠，其实苏千里完全可以直接从门框里穿过去。
　　但她就是先走个形式，提前跟里边的“人”打个招呼。
　　刚迈进去一只脚，苏千里突然神色一凛，停了下来。
　　毫无预兆的，吊灯骤然落地。
　　崩裂的玻璃碎屑炸开，其中几粒砸在她身上，嵌在冲锋衣的布料上。
　　有点疼，但是不算什么。
　　吊灯落地之后，苏千里却没继续往里走，她抖了抖衣服，将玻璃渣子抖落一地，转手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刚才在路边顺手捡来的石头，对准天花板上光秃秃的灯架狠砸了过去。
　　果然，吊灯也不过只是让她放松警惕的前菜。
　　不过重头戏被她自己锤了下来，跟石头一起落地，砸碎了一地瓷砖，瞬间烟尘乱飞。
　　这才一个飞扑接滚翻，人就已经到了前台。
　　但很显然，对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前台的货架子猛然倒塌，砸在桌子上，激起一片烟尘。
　　她当时只要往前多走一步，也免不了脑袋开花。
　　但在这之后就真的安静下来，毕竟整个大厅能害人的玩意儿都没了，除非他搬沙发砸人。
　　可苏千里不至于连这都躲不过，所以对方显然不愿再白费力。
　　在前台扫视一圈，没能找到需要的东西，苏千里似乎出师未捷。正在这时，一张狰狞的脸在楼梯口一闪而逝，随之还有很轻的脚步声。
　　虽然踩在地毯上，声音不大，但苏千里还是听到了。
　　鬼魂走路可是没声音的。
　　苏千里笑了。
　　就听唐枕漠轻叹：“还真让你猜中了。”
　　本来还要担心鬼魂没弱点，但现在这弱点不就明晃晃的摆在眼前？
　　他看向苏千里的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因为保留了自我意识，所以会愚蠢又冲动，这是你早就预料到的？”
　　苏千里瞥了他一眼：“都说过就是赌一把了。”
　　总结这几天的规律来看，鬼魂明显只能附身带了钥匙的玩家，如今已然没有可附身的目标了。苏千里砍断吊桥，逼的去往日照村的人没了退路，苟活过一个循环也回不来，只好破釜沉舟，彻底击溃怪谈核心。
　　这样一来，这一副本会被关闭，错失了这次机会，就再没有离开副本，重新恢复玩家身份的机会了。
　　苏千里就是在赌，这个卡bug生成的鬼魂，绝不会轻易舍弃傅远的身体。
　　鬼这玩意，强就强在来无影去无踪，又能免疫物理伤害，可如果附身在人身上，那实力察觉就陡然缩小了。
　　猴子把手伸进罐子里，抓住了一块食物，拿不出来却不肯放手，这不叫拿到了食物，叫被罐子抓住。
　　确认过楼梯上没有陷阱之后，苏千里迅速追上过去。
　　电灯“啪”“啪”的挨个都碎裂，碎玻璃倾斜而下，苏千里则避也不避，拉近了和“傅远”之间的距离。
　　“傅远”不用珍惜他所依附着的身体，反正也不是他自己的，只要能离开副本兑换补充剂，再重的伤都能治好。
　　可苏千里是老玩家，她追的这么紧，让“傅远”不得不担心，她有可以一击毙命的武器。
　　他当过玩家，很清楚没有除灵能力的枪支弹药，在系统商城里可是被划分在日常用品这个类目里的，兑换没有数量限制，价格也十分低廉。
　　结果就是，他明明力大无穷，能轻易扭断苏千里的脖子，反而被她追着逃窜。
　　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但其实有个问题。
　　等追上他之后，又能怎么办？苏千里的虚张声势虽然见效，可她能用的武器，只有一柄斧头！
　　就见“傅远”冲到走廊尽头时，竟然纵身一跃，从窗户跳了出去。
　　苏千里则是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二楼不是致命的高度，经过训练平安着陆不是问题，“傅远”可以跳，她当然也可以。
　　但直感在疯狂呐喊，提醒她停下来，苏千里思考片刻，从背包里摸出个手持液化器。
　　她如今也身在旅馆，或许接下来还得利用旅馆的存在，所以选择了这样温和无害的方式。
　　水雾洋洋洒洒的喷出去之后，无形之物在其中显露了身形。
　　是倒吊在窗棂上方，肢体枯瘦细长的蜘蛛鬼。
　　它垂着双臂，等待猎物落入手中，哪知猎物没等来，还被喷了一脸不知道什么玩意，速度很慢脖子扭成了U型，抬头看向苏千里。
　　这是一张呆滞而空洞的脸，虽然还是非常恐怖，但是比起先前在监控录像里的，少了几分狰狞。
　　或许是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些微制约了它的力量。
　　对视一秒之后，女鬼咧开嘴，无声的说了一句话：“你违规了。”
　　与此同时，它迈开腿，往苏千里的方向走过来。
　　“草！”苏千里骂了一句，转头就跑。
　　她早想到了蜘蛛鬼不光会依凭本性进行无差别杀戮，大概也身兼惩罚职责，杀死那些不遵守《入住守则》的玩家。
　　但她本以为杀戮只在晚上进行，没想到白天竟然也可以！
　　“这旅馆不就是个维持平衡的工具吗，杀意还这么重？”她一边疯狂逃窜一边抱怨道。
　　唐枕漠道：“或许，是主脑不愿意浪费这个框架，打算将落叶旅馆培养成新副本吧。”
　　懂了，这样所有的背景素材都能直接挪用。
　　“什么傻批主脑，既然这么不愿意设计副本，直接关服把玩家都放出去多好！”
　　离开窗口之后，没了阳光直射，蜘蛛鬼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几次它枯瘦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苏千里脑后飞舞的长发，甚至还扯掉了几根。
　　苏千里也试着将刚学的佛经又搬了出来，但蜘蛛鬼并不受其影响。
　　还好旅馆并不大，门也不需要开，苏千里直接从没玻璃的门框里冲了出去。
　　蜘蛛鬼伸出的手指跟门框平齐之后，停了下来，它倒挂在天花板上，死死盯着苏千里。
　　还好是一只地缚灵，无法离开旅馆，不然苏千里恐怕要交代在这里。
　　苏千里绕了半圈，发现这根本就是“傅远”的圈套，二楼走廊窗户下边有两个鞋印，他当时看似跳了下去，其实是挂在了窗台上，在蜘蛛鬼追赶着苏千里走后，便又翻了回去。
　　苏千里盯着那扇黑洞洞的窗口，突然道：“你说，我应不应该再赌一把……”
　　唐枕漠：“我说不应该，你就不赌了吗？”
　　苏千里抓了抓头发：“嗯，那要取决于，如果不完成这个任务，主脑会不会惩罚我。”
　　“会，但不严重，也就是把你这个副本里应得的积分扣掉。”
　　“停，别说了，我去。”
　　唐枕漠显然不理解苏千里将积分看的这么重要。
　　“这也是人性的弱点吗，明明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攒积分来兑换自由了。”
　　这句话语气太真诚，倒像是真的在提问，而不是开嘲讽。
　　苏千里：“所以你是对金钱已经失去概念的富二代，为了体验生活才去当练习生的吗唐大少爷，我一点积分都没有，回大都会之后吃什么喝什么，在这里冒一点风险，总比回去之后饿死强吧？”
　　唐枕漠则表示：“在大都会里赚钱，比下副本捞赏金，还是更容易一些的吧？”
　　杀人越货没必要，欺诈勒索甚至人类最古老的行当，想赚些小钱还是比较容易的。
　　不过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也算了解自己的搭档，苏千里嘴上不承认，其实颇具正义感底线还很高，便将那些意见都默默吞了回去。
　　“比如去打个工。”
　　沉默良久。
　　苏千里摆烂了：“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打工。”
　　她从前在现实里，也是宅家靠接网上的单子过活。
　　唐枕漠没话说了。
　　而苏千里虽然说是要再赌一把，但她觉着，自己的胜算至少在80%。
　　原因么，自然就是傅远的行为。
　　他设下陷阱将她引至二楼，但跑到二楼尽头距离相当远，窗户边上又是阳光明媚的。
　　换了是苏千里，肯定会选择一楼走廊尽头的后门那里。
　　除非有什么理由不能去，或者要故意引开她，不希望她在一楼停留太久。
　　苏千里立刻想到在前台她没能找到的那样东西。
　　确定蜘蛛鬼还在大厅正门处，苏千里悄无声息的推开了一楼后门，冲向员工室的大门，毫不犹豫的挥动斧头。
　　女鬼听到声音，迅速冲了过来，在它枯瘦的前肢即将碰到苏千里的脸颊时，门锁被砸开，苏千里直接撞了进去。
　　那两只干尸似的前肢骨骼紊乱了似的抓了一会儿空气，骨骼咯咯作响。
　　苏千里转头，竟然从女鬼苍白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犹豫。
　　看来它不是不能进来，而是不想进来？
　　需要抓紧时间了。
　　员工室看起来十分普通。
　　但有一点很诡异，腐臭味，正如第一天进入旅馆时嗅到的那样，不算浓郁却让人无法忽略的腐臭。
　　大门被撞坏之后，随着空气流通，别处已经不太能嗅到的气味，在这儿仍旧浓郁。
　　苏千里扫视了一圈，看向了一面墙壁。
　　那间屋子被抽了空签，苏千里不认为这是碰巧。
　　她将斧头调转，用顿面狠狠砸向墙壁。
　　这面墙非常薄，一敲就碎，几下就敲出了脸盆那么大的洞。
　　恶臭涌了出来。
　　密室之中堆满了尸体。
　　最上方的尸体穿着西装，隐约能看出是女性，虽然脸已经腐烂看不出容貌，但她一侧耳朵上带着一颗已然被腐蚀的黯淡无光的珍珠耳钉。
　　同样的东西，在蜘蛛鬼的耳朵上也有一颗。


第18章 山间鬼影（完）
　　苏千里忍着恶臭，屏息将墙洞凿的更大。
　　女尸被从洞穴内拖出来的时候，门口的女鬼尖叫起来，叫声尖锐几乎要刺破耳膜。
　　女尸的肚子上破了个大洞，很多手脚肢体如同发了芽的菌落破腹而出，而女尸原本压在身下的地方，其余尸体都残缺不全。
　　借着微弱的光亮，能看到墙壁上留有深浅不一的指甲划痕。
　　啧，设定还挺完整，看来真如同唐枕漠所说，主脑不打算浪费这个制衡手段，想将其培养成新的独立副本。
　　这座旅馆原本的工作人员，都被杀死砌进了墙中。
　　女经理是最上边的那个，她并没直接死去，在这间密室中，不断靠吃同事们的尸体苟活了一段时间。被她吃下去的肢体，最终破腹而出，她本身则化为怪谈本身，继续维持着落叶旅馆的秩序，身为厉鬼，仍旧履行生前的职责，惩治不遵守规则的住客。
　　旅馆之中那萦绕不去的腐臭，是这些尸体渗透出去的气味。
　　尸体暴露出来，蜘蛛鬼怒火中烧，它瘦长的双手，腹中伸出的手足，所有的指甲一起抠着墙皮，跟它的叫声混合在一起。
　　让人仿佛身处大叫唤地狱。
　　它不愿进来面对自己的死状，所以员工室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安全屋。
　　可这样的地方，值得“傅远”故意将人引开吗？
　　苏千里认为，她要找的那件东西，一定还在这儿。
　　她扯下外套遮住脸，勉强阻挡了些恶臭，直接钻进密室，去翻找那些质感宛如豆腐渣的尸块。
　　副本里是夏季，本来就穿不住太多衣服，如今脱了一件，就剩一件运动背心在身上，蝴蝶骨的轮廓若隐若现，如同孤身步入地狱的天使。
　　虽然天使大概不会像搬砖头一样搬尸块。
　　唐枕漠悄无声息的在她背后显露身形，凝视着她，一瞬间露出近乎痴迷的神情，但一眨眼，这种神态便被惯常的冷淡所取代。
　　他望向门口被灯光拉长的扭曲身影，提醒道：“傅远过来了。”
　　却见苏千里跳出来，手里拿着一本脏污不堪，但仔细看去，纸张分明还很新的册子。
　　“回来的正好！”
　　她盯着门口，就在“傅远”露头的那一刻，突然高声道：“101号许晨！你违反了那么多条《入住守则》，却躲在别人的身体里，以为这样就能逃脱惩罚吗？”
　　世界陡然安静，出现在门口的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就跑。
　　蜘蛛鬼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了过去。
　　苏千里走出员工室的时候，就见“傅远”都没跑出走廊，就被蜘蛛鬼追上了，所有的节肢都扣在他的关节上，将他如同牵线木偶一般拽离了地面。
　　她没在旅馆内更多停留，熟练的从后门溜了出去，尽量不去打扰蜘蛛鬼的惩罚。
　　三步并作两步远离了旅馆之后，苏千里倚在步道栏杆上，微风拂过面颊，风里还听着傅远……不，应该说是许晨的惨叫。
　　太惬意了。
　　他不论如何都不肯放弃这具身体，肯定是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他已经获得了玩家的身份。
　　游戏内无法打开商城，也无法登录玩家的通讯网，苏千里想来想去，只有入住旅馆这一个方式，让许晨确定他玩家的身份被承认了。
　　101号房并不是刚好空着，而是许晨以鬼魂的状态，先行抽走了它，成了旅馆的住客。
　　获得身份之后，他附身在傅远身上，一通操作猛如虎。
　　如果他是傅远，那他大概从始至终都没触犯过任何一条守则，就连那本《日照村风俗考》他本人都会故意不翻阅，只拿去坑了一次谢文文，所以蜘蛛鬼会对他熟视无睹。
　　但他是许晨，他从一开始就知晓破解怪谈的所有线索，本就是无差别杀戮的可选对象，况且他住过傅远的房间，他犯规了。
　　所以在苏千里揭穿他的真实身份之后，他就成了蜘蛛鬼的惩戒对象。
　　前台的名册大概是他亲眼看着蜘蛛鬼带走的，自然会怀疑这东西就在员工室里，才百般不想让苏千里过去。一旦苏千里进入了员工室，他就不得不冒险过来，试图在苏千里揭开他伪装之前将她杀掉。
　　毕竟，苏千里可以离开旅馆，但他不能，那些鬼魂都是被他忽悠着去搞山神的，现在他临阵脱逃，夜晚鬼瘴里那些鬼魂能让他有好果子吃？能那般温顺，就不是鬼了。
　　所有他主动铐在自己身上的枷锁，都成了导致毁灭的催命符。
　　他如今身上可没再插一根魂毒蜂钉，等他在这具身体内，再被蜘蛛鬼杀掉一次，就会成为蜘蛛鬼手下的伥鬼，被消弭掉自我意识。
　　这样一来，他就会从bug重新变回正常数据。
　　果然，十几分钟之后，许晨的惨叫声消失了，唐枕漠沉默片刻，对苏千里露出一个笑容：“恭喜你，任务彻底完成，这个副本里已经没有bug了。”
　　这样一来，苏千里就无事可做了，只需要等其他玩家们攻破怪谈核心，结束副本，她就可以回归大都会。
　　虽然有点饿，但是问题不大，方法有了，只差实践，就算今天搞不定，最晚也就明天了。
　　吊桥都砍了，就不信他们会拖满剩下的三天。
　　苏千里坐下来，背靠着栏杆：“我先睡一会儿，如果有鬼魂靠近就喊醒我。”
　　说罢，不等唐枕漠回答，就陷入了睡梦。
　　毕竟是真的很累了。
　　半日好梦，清醒是正好是黄昏，夕阳很美，但苏千里却没心情看了。
　　她摆弄着手机，将音量调大，就好像这样就能把肚子“咕噜噜”的声音遮住一样。
　　一个如果不是时运不济，都能从《怪谈游戏》里毕业的资深玩家，在副本里最后的难题是没饭吃，这谁想得到！
　　一般情况下，副本是不会让玩家被最基本的生理需要为难住的，就比如这一次，自动贩卖机就贴心的放在旅馆外。
　　但是苏千里没有钱。
　　“垃圾主脑都不知道变通的吗，就不能提前发放点积分……”她抱怨道。
　　副本内虽然不能打开系统商城，但玩家可以将点数兑换成副本内货币进行消费。
　　汇率非常公道，哪怕是再卑微的玩家，都不至于没钱花。
　　但苏千里的余额是零，她连去贩卖机买罐咖啡都做不到。
　　抱怨归抱怨，苏千里已经在思考，这种鬼魂从生的槐树林里，是否有小动物可以抓，以及它们是否能食用的问题了。
　　“其实我可以想想办法。”唐枕漠突然道。
　　苏千里看着他：“所以，你能给我变点钱出来？”
　　说罢就要将手机递过去。
　　唐枕漠温柔道：“积分变动需要最高权限，我做不了手脚，但这个世界里的货币，我倒是可以给你开修改器，要多少有多少。”
　　眼见着苏千里眼中放光，他忍笑接着道：“但这等于是制造了一个微小的bug，可能会影响积分结算，你怎么选。”
　　苏千里立刻翻脸：“算了。”
　　还是思考一下打猎的可行性。
　　却见唐枕漠眯起眼睛，轻笑道：“我本来也没说我的办法是这个呀。”
　　句尾音调上扬，如同猫尾巴扫过心间，苏千里愣了一下，突然听到“哗啦啦”一阵响声。
　　她一跃而起，冲向自从贩卖机，就见机器上的指示灯全部闪烁着，开闸放水一样，里边的桶面薯片易拉罐哗啦啦的倾泻出来，滚了满地。
　　苏千里就和挖开了金库的巨龙一样满足，看唐枕漠越发顺眼了，恨不得扑上去抱着大宝贝亲两口。
　　她这么急匆匆就冲进副本，就是因为没饭吃。
　　如今吃上饭了吗？吃上了！
　　那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唐枕漠就这么瞧着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仿佛他是一个有身体的人类，而此刻的心跳速度，有些不稳定。
　　他不该有这样的感觉，哪怕他被强行灌入了一个人类的记忆和被称之为性格的东西。
　　这不是一个AI该有的，需要去调查一下。
　　这不需要等很久，每一次经过副本和主空间时，他都能从夹缝之中得到权限之外的信息，到时他就会明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苏千里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是无可嘲讽之后，就没话可说了，也就自顾自的吃吃喝喝玩手机，下午还定闹钟睡了一觉。
　　等到了夜里，又打起精神念了一夜的经文，将那些哪怕失去了主心骨，不管是杀了她还是附身她都没有用的鬼魂，隔绝在周遭半米开外，平安又无趣的度过了一夜。
　　到了后一天中午，终于等到了温柔如牛奶浴一般，将她包裹起来的白光。
　　光芒褪去之后，苏千里已然回到了家中，坐在温暖的床上。
　　从哪儿进副本，就会回到哪儿。
　　多亏主脑没缺德到将同一个副本的玩家打包丢出副本，不然她这个突然抽风砍断吊桥的人，肯定要被追杀。


第19章 午夜高塔1
　　从副本里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的物件会一并跟着回来。
　　别人出副本都带道具，苏千里可倒好，怀里都是垃圾食品，手中是半包打开的薯片。
　　多亏不是在大街上。
　　往次从副本出来，都要先睡个昏天黑地，可如今因为最后两日基本无所事事，苏千里精神得很，她打开商城页面，发现奖励积分果然已经到账了。
　　解决掉司机500，反馈魂毒漏洞3200，修正全部bug5000，加在一起足足8700分！
　　苏千里从没在一个副本内拿到过这么多积分，哪怕是单枪匹马击穿怪谈核心也不例外。
　　虽然主脑很狗，但至少在赏金上够大方。
　　唐枕漠不知去了哪，唤他也不出现，苏千里索性打开了论坛，又一次搜索起关于落日峡谷和日照村的内容。
　　这一回，除了飘零无1前辈的老帖子之外，多了一条新帖子，简单描述了这个副本的始末，顺便狠狠阴阳了一下苏芊这个疯子，说虽然不知此人是死是活，但祸害遗千年，她八成还活得好好的，以后谁遇到此人，要提防她抽风。
　　苏千里想了想，随便生成了乱码的一次性id，也去发了一条帖子，帖子内容是落叶旅馆的怪谈。
　　他们能不能看到，看完又会作何感想，她就懒得管了。
　　点完发送键之后，苏千里思考片刻，打开了商城，戳开了智能AI的购买页面。
　　她的积分当然不够买，况且这是已下架的往期商品。她只是想知道，唐枕漠的那些工作，是智能AI本身就存在的功能，还是他晋升为bug检修员之后获得的特权。
　　一条条看过去，果然这18888积分果然就是天坑，原本的智能AI就是美丽废物。
　　白白浪费了半小时。
　　苏千里退回到主页面，她从前可是个一毛不拔铁公鸡，道具能从副本里捡，就绝不在商城里花钱买，所以对商城不算熟悉，正对着分类选项踟蹰，显示器上倒映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怎么回来了？”她有些诧异，本以为在副本之外唐枕漠自有去处。
　　唐枕漠只是道：“回来了，我是你的ai，除了你身边无处可去。”
　　听他这么说，苏千里心内无端一酸，这种感觉似乎是同情，却又觉得以他们的关系，将同情表达出来不大合适。
　　果然，“刚才也不是离开了，只是休眠并清理了冗余数据，纳米芯片的储存空间实在太小了。”
　　苏千里腹诽，都搞注射芯片这种科幻玩意儿了，却限制储存容量，主脑这奇怪的强迫症是真的没救。
　　唐枕漠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屏幕道：“我建议你什么都不要买。”
　　苏千里奇道：“为什么？”
　　是她上一场游戏不够惨吗？虽说曾经能爬上积分榜前十全靠抠门，但她当年好歹也是有些家底的，一夜回到解放前真的不习惯。
　　唐枕漠凑近，双手撑在她电脑椅的扶手上，轻声道：“因为你有我。”
　　苏千里挑眉看他，静候下文，她已经习惯了唐枕漠的说话方式，可不会再误会成这是一句不合时宜的情话了。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因为我刚才确定，我还有一条权限，在副本里可以随时打开商城购买道具。”
　　好耶！每一点积分都能用在刀刃上了！
　　苏千里喜形于色，差点就要抬手给唐枕漠一个拥抱，还好最后关头刹住了闸，只道：“我……去定个外卖庆祝一下！”
　　接下来，唐枕漠自然而然的留在了苏千里家中。他大部分时间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客厅里，低垂着眼眸，好似休眠状态的机器。
　　苏千里最初不习惯，他虽然很安静，可那样完美的脸和清雅的气质，存在感太强烈了。
　　但她并没要求唐枕漠关掉投影。
　　他是ai没错，但总有细枝末节能展露出，他更习惯把自己当成有实体的人类。
　　归根到底，就是主脑造孽，npc都能凭空捏的那么逼真，到了智能ai这一块却非要套用真实存在的人类。
　　倘若换了是她，一睁眼睛没了身体，只能在芯片之中，不能吃不能睡，互动都只能跟宿主一个，肯定当场发疯掀桌子，相比而言，唐枕漠已经适应的够好了。
　　于是二人当了几天室友，很默契的互不打扰，度过了还算安静祥和的一周。
　　作为bug检修员，不用在意豁免时间和副本冷却期，休息几天后，苏千里决定进入下一副本。
　　唐枕漠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载入副本之后，还未等唐枕漠给她描述副本提示，苏千里已然开始全神戒备起来。
　　她被丢进了一片漆黑的环境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嗅到一股刺鼻的腐臭味，臭的她哪怕已经是身经百战，还是能感觉到胃里波涛汹涌。
　　或者说，正是因为身经百战，她才明白需要多少尸体堆在一块才能这么臭。
　　被丢到了废弃屠宰场？苏千里可不认为她会这么幸运。
　　仗着这是刚开启副本之时，鬼怪不会立刻进行无条件杀戮，苏千里也就担心在极致的黑暗之中，骤然点亮光源会吸引危险，立刻打开了手电筒。
　　入目果然是堆成了山的人尸，蝇虫遍地，腐烂后渗出来的汁液汇聚成一滩滩的泥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苏千里站在台阶上，而非尸坑内。
　　这是一座高塔的底端，圆锥形的塔无门无窗，只有一条只一人宽的楼梯环墙而上，苏千里就站在第一阶台阶上。
　　手电筒的光照不到太远，抬头隐约能瞧见一丝光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口。
　　苏千里将手电筒直接别在腰上，同时抽出一把匕首，在踏上楼梯的同时，低声问：“这一次的提示是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上一次明明是进入副本他就主动说了，第二次反倒需要等她来问。
　　片刻之后，唐枕漠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似乎是跟着她一道往上走：“无人知晓五花村村民一夕之间全部消失的原因，只有当时不在村内的人逃过一劫。他们遥遥看到村中出现了一座造型古朴的高塔，但当他们想靠近的时候，高塔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消散，幸存者们不肯离开家乡，亦接连失踪。有人说，五花村的夏夜，连接了另一个世界，没人能在这里平安走入秋天。”
　　一如既往的简约风格，也算是言之有物。
　　苏千里此刻已经走了两圈楼梯，大概在五米高的位置，俯视下去，终于可以看到塔内全貌。
　　数百具尸体，男女老少，其中不乏还套着睡衣的肢体，以及赤条条的躯干。
　　看来那一夕消失的村民，都在这儿了。
　　这是一座弃尸塔。
　　在苏千里印象里，只有弃婴塔与之相似。
　　一般的弃婴塔规模都很小，是古代一些地区的农村，为了将爹娘不想养的孩子——多半是女婴饿死而修建的，只有最顶上一个很小的窗子，成年人的体型是塞不进来的。
　　这座塔里倒是不见婴儿骸骨，或许是人小肉也薄，已经烂的不成型了。
　　这样想着，苏千里已经走到了整座塔的中部，能遥遥望见，先前的光亮果然是出口。
　　她加快脚步冲过去。
　　朔月之夜，星光也暗淡，她勉强能看到五花村的轮廓。
　　一座座带院子的小楼沉寂在，是非常富庶的村子。
　　这样的地方，就算偶有不平事，也不至于有大规模弃婴的风气。
　　既然如此，那这座村子遭遇的不幸，自然也不会是被遗弃惨死的婴灵回来复仇的老套戏码。
　　暂时没有头绪，苏千里开始顺着高塔外圈的楼梯往下走。
　　走到一半，想起来件事。
　　“其他的玩家呢？”
　　Bug检修员有先行入副本的特权，但这她爬出这座塔就用了二十多分钟，如今往下走了一小半，也没瞧见其他人。
　　塔外的楼梯稍微宽了些，唐枕漠的身影在余光中一晃，骤然出现在她身侧，与她并肩同行。
　　他幽深的目光扫过苍凉夜色，徐徐开口：“玩家们都被四散在整座村子里了，只要他们不太蠢，肯定会注意到这座塔并且聚集过来。”
　　就好似主动要印证他的话一般，苏千里看到了手电筒的光亮，有玩家认定在村子内不会引来危险，加快脚步往这儿聚拢过来。
　　天色很暗，苏千里到了塔外侧时，便将手电筒关了，那个距离的玩家，除非有千里眼之类的异能，不然看不到她在塔上走。
　　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是想低调一些，不想承认自己一个人被丢到塔里边去了，大不了等他们要调查的时候，她就再跟着他们一起走一遍。
　　这样想着，苏千里加快了脚步。
　　直等到双脚踩上坚实的地面，转头却发现，那座和四周建筑格格不入的诡异高塔，在无光的暗夜之中，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了。
　　高塔消失的速度非常快，也不过两次喘息，整座塔就消失殆尽，一丁点虚影都没剩。
　　在她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一栋四层小楼，匾额鳞次栉比，互相重叠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推开窗户摇着扇子乘凉。
　　来不及多观察，就听到了脚步声从身后靠近，有的飞快，有的缓慢迟疑，过不多时，就有形色各异的玩家从一条条岔路中出现了。
　　其中跑的最快的是个年轻姑娘，也是先前她看到最先打开手电的那个。姑娘冲到苏千里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你是最先到的村中心的？看到那座塔具体长什么样子了吗？”
　　苏千里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她不仅看到了，还从内到外，很深刻的感受过。


第20章 午夜高塔2
　　只有苏千里见过塔中的地狱图景，她没主动提起，点头之后就沉默下来。
　　倒也不是后怕，只是知道了尸体在哪，算不得什么关键线索，不至于成为鬼魂的无差别杀戮对象。
　　只是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座塔出现又消失，倘若她动作慢了些，没能及时下塔，会跟着塔一同消失吗？
　　这个问题触动了她的天赋，但此刻已经没有验证的方法了，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在系统商城里兑换一套对讲机，丢一个在塔里，看看她呼叫之后，另一个会不会有反应。
　　玩家陆续来到高塔脚下之后，有人提议互相介绍一下，却被刚才那个率先冲过来的年轻姑娘打断了，她一脸期待的看着苏千里：“先让这位姐姐说下那座塔的特征嘛，一晃就消失的东西，万一过一会儿就忘记了什么细节就不好啦。”
　　苏千里便将弃尸塔的外围特征简单描述了一下，内部则略去不提。
　　年轻姑娘也联想到了弃婴塔，玩家们讨论了一会儿，一致认定线索还是不够多，便又有人提议，大家姑且互相熟悉一下，然后找个地方休息，要调查什么，都等明天天亮再说。
　　夜越深越危险，特别是这样的朔月之夜。
　　轮到苏千里时，她决定换一个马甲，刚要开口说她叫唐芊，是个经历过三局游戏的高级菜鸟，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一回头，对上了温姚和周谦的脸。
　　周谦一脸“我要看你编什么瞎话”的表情，苏千里只好把随口瞎取的一次性名字咽了回去，继续使用苏芊这个名字。
　　之后，温姚把她拽到了一旁，问她上局游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对苏千里的印象很复杂，本该对她敬而远之，但如今既然凑巧进了同一个副本，就还是想弄明白真相。
　　不然难不成本该合作的时候还得躲避提防着？这不是她的习惯。
　　苏千里觉着这事很不好解释，便道：“你们看过关于落日旅馆的帖子了吗？”
　　温姚没看过，周谦这人最擅长搞情报，他当然是看过的，推着眼镜惊诧的问：“那是你写的？”
　　苏千里点头：“对，我当时在队伍最末尾，已经被鬼怪缠上了，我怕被附身之后，不受控制的回去拿钥匙，就一不做二不休，将吊桥给砍了。之后再回到旅馆，才发现原来落叶旅馆已经生成了新怪谈。”
　　温姚点了点头，算是信了苏千里的话，但周谦沉吟许久，问道：“那你后来是怎么躲过鬼怪追杀的？”
　　吊桥断了，没法借着附身活人养种子削弱山神，但鬼魂可不会放弃泄愤折磨人的机会。
　　“我当然也有我保命的底牌，怎么，非要打听的那么清？”她对周谦的耐性，可远远及不上面对温姚时。
　　周谦觉着，她下一秒要变出把斧头将他的头砍了，不禁思考自己过去到底有没有得罪过这么一号人。
　　这时，温姚突然眉头一皱，她低声凑近苏千里：“那边两个人在谈论你。”
　　苏千里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是那个跑的最快，率先跟自己搭过话的，名叫邵禾的年轻姑娘，在跟一个穿着浅青色西装的男人聊天。
　　这男人叫许知州，在这局游戏总共16个玩家之中，是最抢眼的。
　　他头发染成了深蓝灰色，穿着合体的浅青色休闲西装，时髦值很高，脸在夜色下看不太清，但棱角分明的，应当是不丑。
　　虽然很精致，但不似那种进了游戏之后才靠积分妆点自己的暴发户，又跟谦这个一看就加班过度的肾虚截然不同，整个人气质斐然，宛如跑错了片场的霸道总裁。
　　这样的人天生就博小姑娘的喜欢，邵禾看他的时候，眼里都冒星星。
　　据温姚说，许知州是在问邵禾，苏芊当时是从哪里出来的，像不像刚从塔上下来。
　　邵禾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她什么都不清楚。
　　没得到答案，许知州看向苏千里，刚好跟她目光相接，他礼貌的笑了下，苏千里却不吃这套，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
　　夜已深，大部分玩家并不忙着调查，而是开始找落脚的地方。
　　一部分人见村中心有旅馆，非常自然的拎包入住。
　　但大多数人不敢这样，村子正中是被塔笼罩过的，很不吉利，而且谁也无法保证，塔若是再出现会不会将人压死在下边。
　　这些人要么去旁边的民宅，要么直接支起了帐篷。
　　苏千里觉着支帐篷不错，她没带，也没打算连这点东西都大手大脚的花积分，转头就瞄上了那一堆牌匾里，户外用品店这几个字。
　　刚去“借”了一顶帐篷往外走的时候，就见许知州迎面走来。
　　他露出一个算得上迷人的微笑：“请问，可以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吗？”
　　“不可以。”
　　他哄骗小姑娘那一套，对苏千里可不好使。
　　对于在《怪谈游戏》之中混了三年多的人来说，男人都比不上一包薯片来的实在。再说，她也不喜欢仗着信息差诱骗无辜少女的老男人，口味更倾向于清透温柔的少年。
　　也就唐枕漠暴露本性前或许能让她色令智昏一把，别人根本不可能。
　　许知州好脾气的一摊手：“没必要这么防备我，我也没有恶意。”
　　“跟别人打听我的行踪叫没恶意的话，那跟踪偷拍也没恶意，毕竟受害人也没少块肉。”
　　许知州面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情报交换怎么样？”他问。
　　这男人摘下虚伪的面具之后，倒是显得顺眼了点。
　　虽然不算常见，但确实有这样一类玩家，喜欢霸占线索，宁可冒更高的风险，也要尽可能让自己成为唯一一个破解怪谈的人，从而获取高额积分。
　　从前还算是竞争关系，如今不是了。
　　苏千里沉吟道：“那还可以考虑，不过你得额外告诉我一件事，你为什么盯上我。”
　　许知州道：“你身上有尸臭，一定是刚刚去过特殊的环境。”
　　被他说的，苏千里都觉着自己身上是有点臭了。
　　不过既然温姚和邵禾都没提过，大概是心理作用，许知州肯定是靠着道具或者天赋才盯上了她。
　　也罢，不是有意找她麻烦就行。
　　苏千里说自己比较倒霉，刚一进入副本的落脚点是在高塔的楼梯上，看到了里边的村民尸体。
　　而许知州作为交换的情报是，他进入副本之后没急着往高塔的方向走，而是观察四周，果然发现了一些原住民。
　　当然了，不可能是人类，而是一些小动物，老鼠和蚰蜒之类的，它们在塔出现的时候，骚动不止，慌不择路的往村外跑，但当塔消失之后，便又转头跑了回来。
　　动物对危险的感知远远高过人类，它们的举动肯定有其原因。
　　和许知州分开之后，唐枕漠的声音落在耳畔：“你这比交易可亏大了，他说的那点情报不值一提。”
　　苏千里抱着帐篷，随口道：“那可不一定，虽然是很小的一条线索，可我如果想不起来问你，不就被遗漏了？”
　　事实上，她确实也没联想到那种细枝末节。
　　至于唐枕漠，他有主动提供什么线索吗？没有。只有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出言，就仿佛对他的目的，只是让自己的搭档活着，而非解决bug。
　　唐枕漠冷哂一声：“想不起来问，只能证明你自己愚不可及。”
　　苏千里有些生气了，这怎么还骂人呢？
　　“所以你是吃醋了？就因为这点事？”语气颇为嘲讽。
　　唐枕漠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脸上挂着如同从前在现实里，海报上那样标志的笑容：“怎么会呢？你爱和谁产生什么样的瓜葛，都跟我这个搭档无关。不过，有一点我要事先说明一下，我作为ai有时刻监控宿主身体状态的功能，这是关不掉的。如果你跟别人进行会让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肽分泌增加的活动时，不想让我全程深入体会的话，务必提前告知，让我进入休眠状态。”
　　下一秒，身形消失。
　　苏千里意识到，他是真的很生气。
　　但为什么生气苏千里就搞不懂了。
　　这情绪来的很莫名。
　　首先能排除是生理期到了。再排除是智能ai伴侣的功能，这种功能力求真实，不该一口一个ai的出戏。
　　实在是想不通。
　　就在苏千里打算，先冷静一下，等搭完帐篷再把他拎出来问问他到底抽哪门子风。
　　没想到唐枕漠先一步出现了。
　　他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仿佛方才的歇斯底里与他无关：“抱歉，进入副本之前，加载了多余的情感模块，现在已经剔除掉了。”
　　作者有话说：
　　购物节狂欢促销，买一送十，买一个智能AI，送十种作精模块，随机组合，每日都有新鲜感
　　苏千里面无表情：一键卸载app


第21章 午夜高塔3
　　态度诚恳，神情愧疚，苏千里不是小心眼的人，自然选择原谅他。
　　于是，在搭好了帐篷，并将外套晾在外边，又独自钻进去之后，苏千里又一次喊唐枕漠出来。
　　“加载模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人的隐私她倒是不想追究，但她得确定，不会今后也会频繁出现，突然性格变了开始歇斯底里这种事。
　　唐枕漠道：“我虽然是你的搭档，但实际上是作为你的ai在工作，所有我帮你完成的工作，本质上都是你自己也能做到的，所以主脑大概不愿意给我发积分，我只能在穿越主世界和副本世界时，在废弃数据库里，搜寻想要的东西。”
　　所以这些模块，算是给他的‘工钱’，因为都属于废弃数据库，内容怪异，货不对板都有可能，他那莫名而来的嫉妒心，就是捡垃圾踩雷的产物。
　　懂了，还是主脑造孽。
　　倘若此刻挖开皮肉，苏千里就能看到，在那枚承载了智能AI全部核心数据的芯片上，正在闪烁着黄色的指示灯。
　　AI有自我意识，但作为商品不可背叛宿主，哪怕已经成了检修员，这种只存在于工具身上的烙印仍然没有被去除。绿色是安全诚实，红色是危险欺骗，而黄色介于两者之间，是无害的欺瞒，或者有所保留的真实。
　　但芯片注射的太深了，以生物电作为能源的指示灯无法穿透血肉，苏千里看不到，当然也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她倒是还有其他事不明白：“你说你完成的工作，我也能做到是什么意思？”
　　避鬼的经文确实非必须，她通过断臂求生和放火烧山，也能起到同样效果，只是风险更大些。可黑进系统，她是真的做不到，就算她有黑客知识，她也没设备啊！系统商城里买来的手机，可不能自设框架。
　　唐枕漠却是低垂了眼眸：“不，你可以，至少是本该可以。”
　　苏千里被他说的一头雾水，正待追问，帐篷外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
　　声音听起来像是先前那个自来熟的，名叫邵禾姑娘。
　　苏千里记得，她当时是选择找间民宅去住的。
　　苏千里从帐篷里钻出来，邵禾明显看到了她，原本是往别人那儿跑，此刻转了方向，朝她飞奔过来。
　　而且穿的非常清凉，上半身只剩运动内衣，下半身倒是有一条南瓜裤……
　　苏千里钻进帐篷的时候只脱了外套，就这，还是因为被许知州说的，总下意识觉着衣服上沾了股尸臭味，才想挂在外头晾一晚上。邵禾这样就难以解释了，别管实力如何，至少她时刻都有自己身处怪谈的自觉，不该在本就格外危险的无光之夜中，放松到这种程度。
　　邵禾花容失色的飞奔到苏千里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嘴唇颤抖着道：“我住的那间屋子，有……有问题。”
　　废话，没问题你跑什么？
　　“所以是什么问题？”苏千里问她。
　　邵禾脸色很难看：“就是……我也说不好，不像是幻觉，更像是被催眠了。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恍惚间认为那就是我自己的家，今晚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晚上，我就换了衣服，铺床准备睡觉。”
　　说到这儿，她诡异的停顿了一下，艰难的整理了一下语言，才继续道：“接着，有个男人隔着门跟我说话，他说的什么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也在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好像平常夫妻那样。再然后，我去拉窗帘，发现隔壁邻居都没有亮着灯的窗户，倒是空地上扎了很多帐篷，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分明在副本里，我也没有过家庭……”
　　意识到这些，邵禾就如同被人兜头浇了冰水，只觉着寒意刺骨，她根本不敢穿过漆黑的客厅，甚至连头都不敢回，生怕那扇本就无法锁上的门被明显不是人的东西推开。
　　她直接跳窗跑了。
　　多亏了邵禾警觉，选了窗户没有围栏的屋子，还住的是一楼客房，不然此刻她就是只能等待援救的长发公主。
　　邵禾这一嗓子十分嘹亮，附近的玩家都被喊了过来。
　　住帐篷和旅店的，速度都很快，而选择住民宅里的人则不约而同的姗姗来迟。
　　他们脸色都十分难看，原来是他们在民宅中，都或多或少陷入了松弛状态，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都中招了，只是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行，还没被非人之物搭话。
　　民宅确定了有问题，虽然有惊无险，但谁都不敢再回去。
　　这几人面色都很难看。
　　他们先前太放松了，没有一个人在跑出来时，把包裹一起带出来。
　　一部分高级道具是能随意识缩小贴身收着，但普通道具不行，丢下了就是丢下了。
　　风险太大，谁都不敢回去取。
　　其他玩家劝他们，先找地方将就着睡一夜，熬到天亮再回去拿道具。
　　深夜气温不高，邵禾搓着胳膊上被冷风吹起来的鸡皮疙瘩，可怜巴巴的看着苏千里，问她能不能借半个帐篷睡一夜。
　　苏千里先前为了方便，挑的是特大号的帐篷，躺三个人都足够。
　　但她还是不假思索的拒绝了。
　　“我没有照顾别人的义务，不过可以做个交易，我现在就去把你的行李都拿回来，然后从里边随机抽一样做佣金，你看如何？”
　　邵禾眼中浮现出惊喜，她连连点头。
　　她是背了好大一个登山包来的，里头塞满了不值钱的低阶道具，其中的一半甚至没有除灵能力，这样算下来，她要付的报酬很可能连100积分都不值。
　　但大佬去帮她拿行李，防止到了第二天，会有各种原因让那些东西永远遗失，没准还能因此得到些被她忽略的线索，她简直血赚！
　　苏千里表现的仿佛她是个烂好心的救世主。
　　但她其实是找了个理由，去探一探民宅内。
　　塔中看到的尸体无疑就是五花村的村民，他们的尸体都发烂发臭了，鬼魂留在生前的住处有可能，但不怨恨也不作妖，只是仿佛自己还活着似的，找活人过家家玩就不可能了。
　　既然邵禾都能全身而退，那进民宅就不是死路。目前还没有关键线索纰漏出来，她不会被无条件屠杀，反倒等线索找的差不多了再去更安全。
　　唐枕漠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没说话。
　　大概是觉着，就算劝她别作死也没用，只能由她去。
　　苏千里看到他不甚愉快的表情，就想起先前被打断了话题，问他：“你为什么说，那些事我本该都能自己做到？”
　　唐枕漠看着她，目光是她读不懂的复杂：“因为那些是你过去经历过的，如果你没忘记，就完全可以自己搞定。”
　　苏千里蹙眉，她经历过的副本太多，涉及到寺庙和僧人的一只手数不过来，其中哪个里边有通用经文，但她没当回事，所以听过便忘，这个可能性是有的。
　　“可黑入系统……”
　　“错过了自带强力木马的便携电脑，”唐枕漠说的斩钉截铁，他随后一抬手，拦在了苏千里身前，“再往前一步，就是民宅的范围内了，你还要考虑这种和副本无关的事吗？”
　　苏千里此刻，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敞开着的院门，恍惚间，她觉着黝黑的窗户后，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她很熟悉。
　　再仔细一看，能不熟吗，刚才还跟她说过话。
　　正是惹唐枕漠炸过毛的许知州。
　　唐枕漠冷笑一声：“呵呵，真是好巧。”
　　苏千里瞥了他一眼。
　　这情感模块删的好像也不是很彻底。
　　作者有话说：
　　某智能AI：就将锅推到主脑头上
　　主脑：不会说话，心里苦


第22章 午夜高塔4
　　唐枕漠虽然明显很不爽，至少没再跟苏千里无事生非。
　　苏千里眼见着许知州在屋内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便走过去，拧了下门把手。
　　哪怕走进室内，她也没感受到任何催眠或者幻术的作用，甚至连天赋都没被触动。
　　看来是真的没有危险。
　　许知州似乎也隔着窗户看到了她，见她推门进来也不奇怪，转头跟她打了个招呼。
　　苏千里的目光迅速在他所在的那半边房间扫视了一圈，没发现哪里有古怪的缺失，就知道许知州并未将什么关键性线索带走或者索性毁掉。
　　她转头看向背光的半边屋子，抬脚步入黑暗之中。
　　外边也很暗，眼睛早就适应了，她很快就在置物架上看到了一些照片。
　　照片大多泛黄，最新的一张是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三个老人，以及一双十来岁的儿女的全家福。
　　倘若是在其他环境下看到，大概会被照片里无法掩盖的幸福温馨所感染。
　　但好巧不巧，苏千里在那座塔里，看到过其中那个女儿的尸体。
　　在那堆尸山之中，这个女孩儿的尸体碰巧在最上边，头扭了180°，卷刘海的发棒还挂在头发上，肿胀变形的脸上还凝固着笑容，浑浊的眼珠正对着楼梯方向，格外诡异。
　　她的睡衣领口扣子松散了两颗，露出脖子上一块紫色的胎记，所以哪怕凭脸无法辨认，还是能跟照片里的人对得上。
　　照片里无忧无虑的笑脸，和僵硬可怖的尸体相叠，让人很不舒服。
　　而就多扫了这么一眼，许知州就察觉到了。
　　他走过来，站在模糊的明暗交界处，问道：“你在塔里见过他们？”
　　苏千里挑眉：“你猜呢？”
　　她不做慈善，每一条信息都需要相应的报酬。
　　许知州挑眉：“新的情报是没有了，道具或者积分都可以。”
　　苏千里点了点头：“那就道具吧，不过我没想好要什么类型的，回头需要的时候再找你。”
　　毕竟到目前为止，她还不能确定这副本里的危险来源究竟是什么。
　　将塔内尸体的情况告诉许知州后，许知州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问道：“那些尸体，看起来像是摔死的吗？”
　　“我不知道。”苏千里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说过自己只在弃尸塔的楼梯上往下扫了一眼，怎么可能观察的那么详细。
　　许知州分明是在套她的话。
　　她转头去往邵禾原本要住的屋子，路上思考了一下那个问题。
　　答案是否定的，以那座塔的高度，摔下去的人会和破布娃娃一样，但并不会被撕扯的那么碎。
　　更何况，一层叠着一层，摔在别人身上的，很大概率还能剩口气。可楼梯上十分干净，不似有人挣扎过。
　　可以肯定村民都是被杀死之后才丢进去的。
　　“这个boss很凶残啊。”苏千里在心底说了一句。
　　唐枕漠挑眉：“我倒是觉着并没有，到此刻它都还没出手杀人，就说明这儿不是遍地死路，至于村民们，鬼才知道他们做过什么。”
　　苏千里腹诽，真希望他能把“不喜欢人类”这个模块拆掉，那样他一定会比现在可爱多了。
　　转头看到许知州。
　　他大概觉着这屋子里没什么可调查的了，但也没跟她进来，只站在门口抽烟，烟头的红点忽明忽暗。
　　估计还是想等着看她能找到什么新线索。
　　苏千里扫了一圈客房，这屋子太干净了，没有值得注意之处，只拿了行李往外走，扫了一眼落地窗边的大阳台。
　　她问许知州：“窗帘是你拉开的吗？”
　　许知州摇头，他随着苏千里的目光，瞥了一眼那扇窗户，笑了笑：“看来咱们想到一块去了。”
　　邵禾惊魂未定，没提过她住的客房门，是那种为了采光好，上半截是毛玻璃窗的半透明门。
　　客厅没拉窗帘，那就算外头光线再暗，她也不该只看到一片漆黑。
　　除非在当时，客厅内有硕大的有形之物，它挡住了门上的小窗户，或者是客厅的大落地窗。
　　倘若是后者，那它的体型至少有五个成年人堆叠起来那么大。
　　脑补能力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苏千里几乎能复原出，一家老小堆叠在一起，紧贴在窗前，其中一颗人头突然动起来，跟一门之隔的玩家搭话的场景。
　　有点恶心。
　　好在到目前为止，这些鬼怪还挺含蓄害羞，不肯出来直面登堂入室的客人。
　　苏千里没能找到bug，也没能找到通关方式，只收获了邵禾的感恩戴德跟一把从她背包里抽盲盒抽出来的老式手【】枪。
　　等回了帐篷，苏千里让唐枕漠再过两个小时叫醒她。
　　根据气温的变化，她大概能推断出，还有两小时就该天亮了。
　　唐枕漠答应下来。
　　然而叫醒服务没用上，苏千里感觉自己几乎是一闭眼睛，就又一次被尖锐的叫声惊醒了，睁开眼就看到帐篷外已然有天光，也懒得去核对究竟是自己估计错误，还是唐枕漠错过了时间没喊她，直接撩开帐篷们，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尖叫的男人叫于尧，扎帐篷的位置距离苏千里不算远，他的声音原本偏向粗犷低哑，而此刻惨叫尖锐的变了调，如同乌鸦死前的悲鸣。
　　离着老远，苏千里就看到，好几个被喊醒的玩家，都盯着于尧蜡黄色的帐篷不敢接近。
　　苏千里分明记得，他的帐篷是黑的。她先前去户外用品店时路过，还因为它跟柏油地面融为一体踢了一脚。
　　此刻，一块块蜡黄色的东西，由黑线缝制成主体，接缝处带着暗红色的污迹。
　　是人皮，新鲜的人皮。
　　于尧被人拉开之后，灌了一瓶安神药剂下去，这才冷静下来。
　　他说自己做了个被鬼掐住脖子活活闷死的噩梦，醒来发现帐篷里确实闷的不像话，他想出去看看究竟，一拉开拉链，就发现帐篷外还招了一层东西。
　　昏暗和缺氧，加上刚醒来的朦胧，让于尧没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就见其隐约能透光，似乎是一层膜，便抬手在不规则又薄弱的地方借力撕扯开。
　　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被自己亲手撕开的部分，是半张人脸。
　　他瞬间崩溃。
　　描述完这段经历之后，于尧一低头，看到自己手指上那些滑腻的油脂，脸色一白，迅速冲到一旁，抱着垃圾桶大吐特吐。
　　玩家聚齐之后，通过排除法得知死者是个中年男人，是昨夜从一开始就选择住进旅馆的人。
　　其他住旅馆的人意识到自己跟死神擦肩而过，都不寒而栗。
　　只有一个叫森杰西的男人例外。
　　他染着黄发，皮肤做过美黑，凑近看了看那张人皮之后，甚至还没心没肺的打了个哈欠：“慌什么，他是触发了死路才死的，咱们没犯傻，肯定没事啊。”
　　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身上之后，森杰西懒洋洋的开口：“昨天夜里，他给鬼开门了。”
　　作者有话说：
　　这本明天【6.16】要入v啦，今天字数少了点明天入v的加更会补上~
　　————
　　专栏预收《我在星际当圣母》求戳求收~
　　莫妮卡认为自己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抽中飞船票，成为新行星移民计划的首批开荒者上——
　　每个这样的幸运儿之后都会成为地产大亨/宝石收藏家/写回忆录就能发财的文豪。
　　然而，她醒来时，锈迹斑斑的睡眠舱已经碎成了饼干渣，维持她呼吸的是一滩可疑的粘液。
　　她身处外星生物宏大如宫殿的巢穴内，脚下是五彩斑斓的宝石山。
　　这是某种只存在于太空怪谈中的恐怖生物，讨好雌性的筑巢行为。
　　此刻巨大的触手带着黏腻的声响，正欢快的涌向祂苏醒的“新娘”。
　　莫妮卡认为，或许直接自我了断比较好。
　　多年后——
　　决定和人类建交的地外文明首领，是位英俊的宛若神祗的男性。
　　地星领导人噤若寒蝉，众人皆知，这只是异星神的拟态，若非祂的神妃竟然是人类女性，还是个不忍心同族被屠戮奴役的圣母，地星恐怕早就成为神族的繁殖巢了。
　　有人想，既然异星神偏爱人类女性，不然给祂多送几个？
　　当晚，异星神被冰冷的大门拦在卧室之外，只能从通风管道伸进一根肢体进去。
　　感受到莫妮卡满是怒气的视线，肢体顶端分化出猩红的复眼：“亲爱的，就算你不想在这颗星球上诞下后代，也不能这么残忍，让我睡客厅吧？”
　　莫妮卡：“我只是不希望你肚子里揣着好几个还在挣扎呼救的同类躺在我身边，我会做噩梦的！”


第23章 午夜高塔5
　　在众人的追问之下, 睡眼朦胧的森杰西耐着性子从头讲起。
　　他本人在听到楼底下第一次骚乱，也就是邵禾的尖叫时就被吵醒了，但没下楼，只推开旅馆窗户听了听他们在说什么, 之后就回去继续睡了。
　　“我就觉着吧, 既然民居这么早就出了事, 而睡旅馆的都好好的，那说明旅馆非常安全呗。而且我一向运气非常好，真出事第一个也不会临到我头上。”
　　心也是非常大。
　　结果没能睡着，那个死者原本住民宅的, 如今不敢了，转而去睡旅店, 大概是不想落单，专门找门缝有光亮的门敲。敲到森杰西的房门时, 他一听外头是个岁数不小的男人, 当即表示他没有跟大叔同床共枕的癖好, 漂亮妹子还能考虑一下，否则休想。
　　这中年男人自讨了个没趣, 低声骂了几句什么，旅店隔音非常差，森杰西一字不落, 都听到了耳朵里。
　　他往门上砸了个罐头瓶子, 中年人不敢吭声了，然后转头住了他对面那间屋子。
　　“就是个怂货, 非要跟别人扎堆才觉着自己安全。”森杰西这样评价他。
　　就算副本里死亡如影随形, 但人死为大, 森杰西这样的语气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但玩家们怕惹怒他，他就不肯再说了，都保持着沉默。
　　再晚些时候，森杰西听到了走廊里有东西被拖拽的声音。
　　“就是那种，抛尸现场的声音，你们都知道吧，衣服头发都被血浸湿了，死狗一样在地上被拖拽着。”
　　都是老玩家了，一时之间表情精彩纷呈，了然和不堪回首交织。
　　“这个森杰西，还挺有趣的。”唐枕漠饶有兴味的发言。
　　苏千里：“怎么，变态们的物以类聚惺惺相惜？”
　　唐枕漠失笑，好脾气的歪头：“怎么会，我跟他不可能是同类，只有你和我才是。”
　　苏千里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他说的也没毛病，这游戏里就他们两个苦逼兮兮的bug检修员。
　　就听森杰西继续道：“我听到动静时就感觉不对劲，一转头发现门缝里连点光都不透，全是黑的。虽然这村儿废了，可旅馆里头有备用发电机，之前我们第一波入住的时候，就把发电机打开了。
　　房间里没插门卡，没有电，可走廊里的公共设施都开着，哪怕拖拽和脚步声没办法激活声控灯，可安全出口的指示灯总该亮着，门缝有那——么宽，不可能乌漆嘛黑。
　　我就感觉，那门外不对劲，分明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一口一个自己运气好，似乎很浑，其实非常心细。
　　邵禾昨夜跟苏千里打听过民宅的情况，意识到旅馆里也发生了和她差不多的怪事，她听的全神贯注，下意识追问：“然后呢？”
　　森杰西一摆手：“然后我就躺回去睡觉了呗，人家不让看我还硬要看，岂不是找死？反正我的床就挨着窗户，一旦有危险要破门而入，我就跳窗逃命呗。”
　　紧接着，森杰西就听到有房门被拉开的声音，不出意外就是对面那个中年大叔。
　　“然后他惨叫了一声，声音不大时间也短，就跟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刚要尖叫，就被扼住咽喉，直接掰断了脖子似的。”
　　这之后，外头安静下来，森杰西知道那中年人遭遇不测，也没打算去看个究竟，一觉睡到大天亮，又被于尧的叫声吵醒。
　　“奇怪啊，他怎么会打开门呢？”邵禾抱着手臂，越想越是后怕。
　　倘若她昨夜傻乎乎开了房门，今天恐怕就是另一张被铺在帐篷上的人皮罩子了。
　　森杰西一耸肩：“那谁知道。”
　　还有回应，算是给了邵禾这个年轻姑娘几分面子，其他人还想再问，他都不耐烦的说不清楚，转头就走了。
　　没人知道死者为什么推开门，或许是对自己反制灵异的手段有几分信心，又或许是和民宅那几人一样，是被鬼迷了神智，浑浑噩噩下意识就打开了。
　　玩家们之中，几个胆大心善的，已然将那张人皮从帐篷上剥了下来，泼了点油上去烧成灰埋了，也算是简易的入土为安。
　　大多数人还是围在一起，心有余悸的分析起这次死亡能给出什么样的启发。
　　信息太少，最后也只能总结出一个老生常谈：好奇害死猫。
　　别开门，别去看，就能保平安。
　　于尧在吐了一场之后找了个地方将手洗的都要蜕皮，才脸色灰白的走了回来，正听到这个话题，唏嘘不已道：“没准鬼怪把人皮罩在我的帐篷上，也是在诱我出去呢！”
　　倘若他夜里睡的没那么死，听到了鬼怪将皮缝在他帐篷上的沙沙声，他醒过来觉着气闷随便打开门或窗，恐怕就要步那中年人后尘了。
　　这时，有个叫赵林的年轻男生凑了过来，他扎的帐篷距离两次出事的距离都很远，算是这一夜唯一睡的安稳的人，他没亲眼见到那张人皮，没有紧张感，凑过来提出了一个猜想：“会不会其实这是骚灵现象，鬼魂只是想将人赶走，来防止咱们逗留在这个靠近塔的危险之地，所以生路就是离开村子，到村外去？”
　　这话有点天真，可联想到系统提示中所说，所有失踪的都是村里人，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苏千里没忍住，心内冷笑一声转头就走。
　　就算生前善良，死后若魂灵无法消散，徘徊日久依旧会被激发出怨气。
　　反正将尸体的皮剥下来缝制成罩子，严丝合缝的缝在玩家帐篷上，也横竖看不出一丁点善意。
　　就好比说，一只鬼看你饿了，就把你的腿细细切做臊子煮粥给你吃，能说它就是个好鬼吗？
　　这话鬼都不信，也就能自欺欺人了。
　　如果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中的普通人，只是作死来探访灵异圣地，那么就此卷铺盖离开五花村，是最稳妥的选择。
　　可惜，玩家没有一走了之的资格。
　　主脑手下的员工也没有。
　　唐枕漠出现在她视线之中，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虽然没说话，但那张脸上分明就写了“就知道你早晚也受不了人类的愚蠢”。
　　苏千里假装没看见。
　　早上有人途径过死者的房门口，知道那儿没有尸体，但苏千里还是决定过去一趟。
　　她总觉着，杀人就杀人，还非要精细的剥下皮来缝制这个手法，是有特殊含义的。
　　这跟已有线索对不上。
　　塔中的尸体死的凄惨，但至少皮肤都还好好的留在身上。
　　没办法，这局游戏里可供搜索的关键词太少，她在玩家论坛上以五花村，以及村子正中那些牌匾上的名字作为关键词，什么都没搜索出来，只能把觉着可疑的地方都搜索一遍。
　　这是个没有前辈经验可参考的副本，多半是新生成的。
　　刚作出来的新副本就有bug，这怪谈游戏的后台程序怕不是个垃圾场。
　　旅馆走廊里空空荡荡，每一步都激起回音，敲打着神经。
　　上到二楼的时候，就见邵禾偷偷摸摸溜进了死者房间。
　　哟，这胆小的姑娘突然出息了？
　　等进门一看，苏千里哭笑不得。
　　邵禾在侧身够床头柜和床的夹缝中的皮包。
　　他是为了舔包来的。
　　玩家的天赋能力会随着死亡消散，能用意识和血脉来控制的极品道具也是如此，只会留下必须物理收纳的低阶道具。
　　这种东西在商城里买也不贵，除了碰巧团战的时候捡来用用之外，很少有人会特意捡垃圾。
　　所以哪怕是铁公鸡苏千里，换工作前后也都没这么干过。
　　倒是知道邵禾那一大背包的廉价道具是怎么来的了。
　　苏千里上楼梯的时候并未特意遮掩脚步声，邵禾听到之后回头看到是她也不防备，甚至还对她招了招手，大有有财一起发的架势。
　　苏千里：……微妙的有些不爽，却又盛情难却，摘下了门边衣架上的大衣。
　　打开皮包之后，邵禾大失所望，除了手机之外就只有几瓶常备药。
　　“降血压，降血脂，抗血管老化……不是，有什么毛病喝个补充剂不就行了吗！在副本里这么养生有什么用，都不如养养脑子！”
　　邵禾气急败坏，转头看向最后的希望。
　　苏千里粗暴的将大衣倒着拎起来抖了两下，口袋里空空如也。
　　“这大叔怕不是穷死的……”邵禾泄气，“哎，该不会是已经被人扫荡一圈……”
　　她往苏千里身后，原本属于森杰西的房间里打量，但终究不敢去偷大活人的东西，失望离开。
　　苏千里倒是没急着走，她在屋子里慢悠悠的转圈。
　　被那件大衣的阴影下，有一根颜色很浅的头发。
　　这根头发证明森杰西确实来过这儿，不过苏千里不觉着他是来舔包的。
　　更像是要调查或者求证一些事。
　　转头再看森杰西的屋子，却比死者的住处还干净，床铺都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就好似这一整夜他根本就没住在这儿一样。
　　她看向窗口，直感突然有所触动。
　　森杰西所住的这扇窗子，视角很妙，它正对着一条直通村后的道路，其间没有任何建筑，区区二层楼的高度，因此有着格外深远的视野。
　　倘若他有增强视力的天赋或道具，那这一整夜，恐怕都在看着村外。
　　苏千里的视力就是普通人水准，她看村外的荒山就是一片绿，并且不打算将积分用在兑换望远镜上。
　　她决定，亲自过去看。
　　系统提示说过，大部分村民失踪那一晚，幸存者都在村外不远处。
　　五花村外看不到农田，村内也不似吃旅游业红利的模样，这些幸存者，大半夜在村外做什么呢？
　　遵循着能白嫖绝不花钱的原则，苏千里又回到了户外用品店，顺了一辆山地车，春游一样就骑着往村外去。
　　等到了村外没法骑车的地方，她还不忘将车锁在树上。
　　转头看到唐枕漠在凝视着她。
　　苏千里莫名觉着他的神情怪怪的，似乎有些……同情？
　　不过既然没开口嘲讽她，她便懒得猜唐枕漠究竟在想什么，一头扎进了山里。
　　林子里连路都没修，空气清新，满眼滴翠。
　　这里的生态环境很好，有鸟有虫，还有动物的足印。
　　小到老鼠的爪痕，大到一些类猫似狗的足印，拨开草都能看得到。
　　虽然那些深深浅浅的抓痕乍看还算可爱，但越往林子深处走就越密集。
　　实在太多了。
　　许知州看到的那些老鼠虫豸的反常行为有了解释，它们惧怕天敌，更惧怕塔，在塔出现的时候宁可往村外逃，一旦塔消失，躲避天敌气息的本能就占了上风。
　　生态环境好的地方，野生动物是会更多些，可它们不该紧挨着村落繁衍。
　　她向唐枕漠求证，唐枕漠观察四周，片刻之后得出结论：“这片林子的种植时间不超过十年，而在这个气候下，哪怕是远离人烟的原始森林，也不该有如此密集的野生狐狸、白鼬和黄鼠狼。
　　苏千里打了个响指：“我明白了，这里是猎场。”
　　终于有一根线，将零散的信息穿成了串。
　　森林里这些动物，不是常见的牲畜，若说是为了剥取皮毛，也断然没有散养的道理。
　　林子刻意没有修建道路，也没有任何人造景点，村中心的户外用品店却货品充足。
　　晚上在村外林地里的幸存者，是巡逻并修缮维护猎场的工作人员。
　　明明紧挨着村子，没开辟成田地，甚至不在林子里修路，都是为了方便让城里人在打猎的时候，体会到最原汁原味的野外风情。
　　一旦捋清了头绪，再去找佐证就变的容易了。
　　凑近粗壮老树上，看似虫子钻出的洞，去挖开表面沉积的苔藓和灰尘，就会发现底下的木质带着焦黑色和铁屑的，分明就是土枪留下的弹孔，甚至有一些孔洞深处还残留着子弹。
　　苏千里从前也经历过一些关于山野精怪的副本。在因果有序，来生可期的传说体系之下，死在自然循环之中，生灵几乎是不会带有怨气的。
　　否则猎人都不得好死，吃肉的都被精怪缠身，堕十八层地狱？不可能的。
　　但这个猎场不一样。
　　所有的猎物都不适宜作为食物，它们从出生就是为了在死去的那一刻，给人类带来感官上的刺激和微不足道的成就感。
　　死于这样纯然的恶意，难免生怨。
　　怨气郁结不散，催生出什么恶毒的东西都有可能。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更，稍后还有一章~


第24章 午夜高塔6
　　打猎取乐之后, 剥皮做成战利品带回去，这很合理。
　　村民们的皮都好好保留着，大概是因为下手剥皮的不是他们，而是外来者, 所以把他们杀死, 也就算是有怨报怨了。而动物们格外不欢迎外来者, 故而会剥皮恐吓，希望玩家们赶紧滚。
　　虽然只有脚印，不见动物，但没有规定白天不准成精, 苏千里不打算自己在这儿当活靶子，转头下了山, 推着小车往回走。
　　一边走还一边叹气：“怎么又是怪谈根源相关的线索，bug呢, bug在哪儿呢？”
　　唐枕漠很自然的安慰她：“找不到也不要紧, 有bug的副本那么多, 也不差着急修这一个。”
　　苏千里：……更堵心了谢谢。
　　等回到村子中心时，其他玩家的搜索也有了新进展。
　　户外用品店旁边, 两个单元都标着员工宿舍，都够住至少五十个人了。
　　玩家们地毯式搜索，找到了好几间看起来不起眼, 可门锁却很新的房间, 强行破开之后，发现屋里不仅干燥整洁, 还弥漫着保养机械用的润滑油气味。
　　当然, 看起来空空如也。
　　苏千里挤过来的时候, 正听到天真boy赵林说这地方可能之前堆放了备用发电机。
　　苏千里冷冷打断他：“别说了, 之前这里肯定是藏枪的。”
　　她说起林子里找到的线索，玩家们自然也提出了这个可能性，将关于山林里的线索不藏私的都说了。
　　玩家们的热烈十分反响，毕竟苏千里提供的信息，很可能关系到怪谈的核心。
　　苏千里颇为受不了这种众星捧月似的待遇，飞快的找了个借口溜了。
　　时近中午，她随便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台阶，从系统商城的生活区里买了份盒饭，突然听到脚步声靠近，一回头，就见是许知州找了过来。
　　许知州看到她惬意的模样，脚步一顿。
　　原来还真有人在副本里能这么放松？
　　“怎么又是他，不会是闻着味儿找过来的吧？”苏千里腹诽一句，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她当然不似看起来的那么放松，她有直感，又有贵得要死的智能AI帮她放风，才能看起来闲适。
　　实际上，有人往这边过来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是特意来找她的许知州。
　　“找我有事？”她问。
　　许知州其实是有困惑想不通。
　　先前苏千里没将在塔内所见说出来，而是答应了跟他交换情报，许知州本以为她跟自己是一路人。
　　可没想到她转过头来，就将更关键的线索公之于众了。
　　“为什么这样做，是你其实又查到了其他更关键的线索，发现击破怪谈核心异常危险，需要所有人一起才能做得到吗？”
　　苏千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么委婉？”
　　他分明想说的是，难道五花村危险到了需要让其他玩家冲到前边当肉盾的程度吗？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苏千里笑了笑：“我就是想让大家知道，该防备什么。”
　　许知州失笑：“我倒是想夸你善良，但这在《怪谈游戏》里可不是优点。况且，你不怕说的太多，无差别杀戮会降临在那些平庸之辈头上，让他们死的更快吗？”
　　这个论调苏千里莫名觉着有点耳熟，似乎是之前《新星报》上发过一篇文章，说怀疑有个小团体，其中的玩家亦正亦邪，虽然会刻意私藏线索来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但也让其他玩家因为无知，而拥有更长的保护期，以至于并没有影响最后的生还率。
　　也是奇了怪了，这种事周谦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真想当面去问问。
　　其实，间接让其他玩家的成长速度不够，他们会更容易死在今后的副本当中。
　　但这么长远的事，苏千里不会去操心。
　　她只是突然想到，如果许知州真的隶属于某个群体，那她或许可以给自己找点盟友，或者说下线。
　　“好奇吗？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但这条情报可是很贵的。”她漫不经心道。
　　见许知州犹豫，她又补了一句：“让我想想，我需要对精怪和鬼魂都能瞬间起作用的道具，如果你没有或者不愿意，那就算了。”
　　仿佛不是在推销，而是在施舍的语气。
　　偏偏越是这样，许知州就认为她越可信。
　　他答应下来，指间凭空出现一张染着血的黄符。
　　“成色如何？”苏千里无声的问。
　　唐枕漠轻哼一声：“还可以，放到商城里能勉强卖个四位数吧。”
　　符纸是一次性道具，价值至少一千分的话，威力不可小觑。
　　她没急于将符纸收入囊中，先行开口：“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现在的副本里，充斥着很多bug，有的bug甚至会导致副本无解。但风险和机遇并存，我曾经有过一次，因为将当局游戏内所有的bug都修复了，所以领到了一笔额外的奖励积分。”
　　许知州若有所思。
　　对于频繁下副本的老玩家，意识到bug的存在是早晚的事，就算他没遇到，他所隶属的小团体之中也肯定有别人遇到过。
　　“当然，我不保证主脑会一直这么大方，但倘若不知道提防bug，迟早会送命。”
　　毕竟苏千里也不知道，以普通玩家的身份修正bug，到底能不能拿积分。
　　许知州承认这条信息的价值，很痛快的将黄符交给了苏千里。
　　苏千里指尖一抖，符纸消失，成为了app中道具栏的一个图标。
　　唐枕漠再度出现：“没想到，你还挺会忽悠人的。”
　　苏千里直接坐下，一把扯开盒饭的包装，边吃边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主脑不肯多招人，咱们两个修bug的速度，恐怕都比不上bug的新增速度。”
　　唐枕漠又问：“那需要我去跟主脑求证一下，其他玩家是否能得到奖励分吗？”
　　苏千里摇头：“不需要，本来我跟他也没把话说死，你还是帮我搜罗一下，我本来应该会的技能吧。”
　　她不希望第二天太阳升起来时，自己的皮出现在谁的帐篷上。
　　这算是提醒了唐枕漠，他面上的笑意消失，盯着苏千里道：“我还当你终于知道惜命了，结果你还是打算作死？”
　　苏千里一挑眉。
　　被发现了哎。
　　虽然她也没打算隐瞒，自己打算以身做饵，想要吸引那些索命的黑暗，从而探知其真面目的计划。
　　那个中年人定然也是自信满满才开门的，苏千里还想做更多准备。
　　玩家无疑是在鬼怪爪牙下艰难求生的猎物，但她认为，哪怕力量相差悬殊，也总能制造一些瞬间，来对调身份。
　　只不过风险大了些。
　　唐枕漠似乎是觉着她没救了，也不再劝，只无声的给她手机里下载文件。
　　其中的第一篇，民间请送大仙的口诀合集还没看完，手机就卡的连幻灯片都放不出来了。
　　“那个，停一停好吗，手机装不下，而且我也看不完。”
　　把这些玩意全都研修明白的时间，硕博连读毕业都够了。
　　下载停了下来，并被自动删除了一部分，还是很多。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边，这是唐枕漠喜欢出现的位置。
　　“你真的很不想让我以身涉嫌，为什么？”
　　苏千里承认，她偶尔是在用命去赌去冒险。
　　可这是必要的，她需要迅速提升自己，这样在下一次遭遇让她几乎殒命的无解副本时，能有一战之力。
　　否则早晚都要死，多苟延残喘一阵也没意义，反正她就是没法享受大都会内虚假的“日常生活”，她要回归现实，哪怕那里并没有谁在等着她。
　　她不懂，唐枕漠为什么这么害怕她死去？
　　就如同最早找上她时说的那样，她甚至可以随时辞职不干了，将承载了他的芯片从自己手臂中挖出来就行。
　　可想而知，她就算死了，这个智能AI也是不会死的。
　　况且，对于AI来说，本就不该有死亡这个概念。
　　唐枕漠学着她素日为难时下意识的动作，揉了揉额角：“你人没了我当然不能算是死了，但此刻的这个人格，会从芯片之中剥离销毁，于现在的我而言，这跟死亡也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死了干脆。”
　　他很清楚，此刻承载他的芯片上，又要闪烁着黄光了。
　　但苏千里又不会将芯片挖出来看，所以不会知道，他看起来越真诚的时候，就越是有所隐瞒。
　　总之，唐枕漠的说辞表面上是挑不出漏洞来的，苏千里决定不再深究。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她觉着自己背诵这么多口诀和仪式不是很现实，问唐枕漠有没有更简易方便的法子。
　　唐枕漠又不说话了。
　　就在苏千里以为他也没办法满足自己这个刁钻甲方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一句：“你是处女吗？”
　　“我不是，”苏千里几乎没思考就给出了回答，“我金牛。”
　　她对于自己的勤俭节约一向是很自豪的，这都看不出来吗？
　　唐枕漠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指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咯？
　　苏千里皱眉看着他，等他给个解释。
　　问一个姑娘这种问题，也太猥琐了，就算他脸再好，都会瞬间清空所有好印象。只是苏千里总觉着，他不该是突然抽风。
　　装错模块这种借口一次就够了。
　　唐枕漠倒是没觉着尴尬，他语气平淡的开口：“女子属阴，处子血和童子血一样，是画符的好材料，而黄昏正是极阴之刻，如果趁着这个时间用你的血来画符，没准会跟周衍之给你的的符拥有不相上下的能力。”
　　这如果换了是别人说，苏千里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但唐枕漠在提高她生存率这方面，从没说过一句不靠谱的废话。
　　苏千里立刻让他从系统商店中，兑换出黄纸和丹砂，割开指尖，在逢魔时刻全神贯注的画下繁复的符文。
　　大概是心理暗示的原因，她一蹶而就，仿佛这真的是她本就很熟练，只是遗忘了一段时间的技艺。
　　第二个黑夜降临。
　　纵然得到了很多线索，可仍旧没人愿意在晚上应付鬼怪，有了先前的教训，又知道村外的树林才是那些精怪们的殒命之地，更加不吉利，于是除了一些早早就没了踪影的人之外，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支帐篷。
　　苏千里就是那几个不知踪影的人之一。
　　天在黑透之前，玩家们就都钻进了帐篷，苏千里则猫一样从后门溜进了旅馆。
　　见森杰西的屋子仍旧开着门，保持着上次见到的状态，就知道他离开之后就没打算再回来。
　　苏千里进了中年人住过的房间，和衣躺下，望着天花板。
　　过了没多久，门外开始出现了声音。
　　倒是跟森杰西口中骇人的拖拽声不同，这次是有两个男人在对话，声音很清晰。
　　“这真能行吗，要不，咱们还是别干了吧……”
　　“放屁！不干？不干明天债主上门怎么办？就算卖房子你也还不起债啊，不抓这女的，难道把你老婆女儿送过去？你愿意老子还不愿意呢。你可赶快动手吧，里头这女的是独自一个人出来穷游，丢了也没人知道是丢在咱们这，怕什么劲？”
　　那个先前还犹犹豫豫的语气还是很慌：“我不是怕警察！警部里头的大人物也常来咱们这儿找刺激呢，我怕那个？我就是……就是……哎，怕害死了人，回头被报复。”
　　对话到这儿，两个人都不再说了，反而是门把手被人拧了下，理所当然的没开，接着就出现了用工具开锁的细碎动静。
　　这段对话，恐怕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村子一直偷偷开设猎场，可人的阈值是会不断被拉高的，当狩猎动物已经不能让感受到刺激之后，转而用活人作为猎物来取乐，也不足为奇。
　　苏千里抱着手臂颤抖，全身的肌肉仿佛要自己动起来跳窗逃离这危险的境地。
　　这三年在副本之中，她见过太多人性之恶，这样的场景本不能触动她。
　　跟先前邵禾的状态很像，她和这间屋子里曾经住过的人，心境同化了。


第25章 午夜高塔7
　　苏千里听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目光落在门锁上。
　　门锁仿佛纹丝不动，可一旦移开目光，它又分明在晃动。
　　过去和现在的界限仿佛被打破了。
　　苏千里重重咬了下舌尖，压制住自己夺窗而逃的冲动。
　　这情况和邵禾的描述, 以及推断出的中年人的经历相似又有着区别, 那二人是被吸引诱惑去开门, 而苏千里则是被驱使着要跳窗。
　　难道今夜，窗外反而更加凶险吗？
　　苏千里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两瓶增强抗性的药水，灌下去之后，不受控制的胆寒略微减轻。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 起身去门边，握住了把手。
　　把手在颤动。
　　静止不动才是错觉, 被不断摇晃着，猫戏鼠一般的逗弄才是真实。
　　她推开了门。
　　与此同时, 借由简易机关所牵扯的窗帘蓦然落下, 房间内和走廊之中的黑暗连成了一个整体。
　　苏千里没迈出门, 没有谁来袭击她。
　　直觉让她甚至分辨出，身前身后的黑暗是截然不同的, 身后只是光线被暂且隔断了，如同黑甜的梦境，但面前的黑暗则是如同融化的沥青, 黏腻而充斥着危险。
　　此刻就她若是打开手电, 光亮和她的性命就会在瞬间被走廊中的浓黑吸收殆尽。
　　苏千里不假思索的将先前从许知州那儿搞来的黄符拍了过去。
　　隔着符纸，她摸到了蛆虫聚合体一般正在蠕动着的, 无骨无皮的血肉。
　　其他三根不隔着符纸的手指, 分明要更往前一些, 却什么都触碰不到。
　　下一刻, 符纸突然发热，苏千里立刻闪身。浓的化不开的黑暗之中，炸开一团烟花似的火光，引爆符咒的力量只有一瞬，这道光残留了足足一秒钟才被黑暗彻底吞噬。
　　这短暂的一秒，让苏千里看清了门外的东西。
　　是尸体，成团的尸体，有人的也有动物的，被剥掉了皮，抽出了骨，粗暴捏在一起。
　　它们的五官是一个个肉孔，不断有黑气出入，撑起变了形的孔洞。
　　浓重的怨念驱使着它们来到生前印象深刻的地方，会无意识的重复还活着时做过的事。
　　火光消逝之后，危险的黑暗逐渐侵蚀过来，天赋被触动，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让她快跑。
　　苏千里反身顺着计划中的路线，冲进阳台，从侧面打开的窗子跳了出去。
　　黑暗之中那些尸体软滑的脸上，齐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窗外，正是它们希望活人会去的地方。
　　然而在从阳台窗户一跃而下之后，苏千里并未落在地面上，而是停在了半空中。
　　光明安全，而黑暗未必是危险，昨夜所有平安无事的人，一夜都睡在黑暗之中。
　　所以，封闭的黑暗，也是安全的，只有开放的，和不知源头的怨气相连的黑暗，才会被侵蚀，成为鬼魂的蛰伏之所。
　　触发死路的条件，是和鬼魂处于同一片黑暗之中，又窥视到它们的存在。
　　似乎不是很容易踩死路，可鬼魂的惑人伎俩只会一天比一天强，除非将自己锁在箱子里，否则总有不小心被勾引到死地的那一刻。
　　苏千里稳稳的悬在半空中，她提前准备好的逃生通道，是架在两个房间的阳台之间，用透明丝线结成的网。
　　影子落在地面上，仿佛想要站立起来，想和它的主人融为一体。
　　但距离太远，始终没能成功。
　　而在身后，先前落下的窗帘在无风的夜里严丝合缝的将连接到走廊的那片黑暗挡住了。
　　苏千里坐了下来。
　　她结网的丝线也是从系统商店里兑换出来的，十分结实，完全不用担心承重问题。
　　警戒了片刻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些黑暗真的没办法凭空追上她，只要她停在半空，就能保持安全。
　　夜风温柔的吹过，带来山野间清新的植物气息，如果能忘掉暗影之中那些鬼怪，就说得上是很惬意浪漫的场合了。
　　实际上想忘也忘不掉，才坐下没多一会儿，她就听到了一声尖叫。
　　是某个她视线范围之外的帐篷里，有玩家被鬼怪杀掉了。
　　这次没有玩家敢出门了，只有几间帐篷里穿出了咒骂和哭声。
　　苏千里眼睁睁的看着，一张人皮仿佛低空飞过的风筝，顺着墙根的阴影飘过，每经过一个被笼罩在阴影下的帐篷时，就会探出无骨的手，去撩动帐篷门。
　　见里边的人不论如何都不肯出来，便将人皮撕下一块，铺在帐篷门口。
　　等明早里边的人出来，就会一脚踩在这新鲜滑腻的东西上。
　　唐枕漠出现在她身边，和她并排坐着。
　　肩膀几乎要靠在一起。
　　“只差这么一丁点，那个被分发的礼物就是你了。”
　　苏千里心说倒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没了，除非对ai来说，90%也叫一丁点。
　　她没反驳，唐枕漠得寸进尺：“所以你冒生命危险去见了鬼怪一面，得到相应的收获了吗？”
　　苏千里不假思索：“那是当然。”
　　五花村里，最大的bug恐怕就是那座弃尸塔。
　　弃尸塔是这一怪谈的标志，它本身在午夜出现没毛病，可里边不该有穿着衣服的尸体。
　　尸体们都在外边儿裸奔呢，别说衣服，连皮都没了！
　　她之前认为精怪们不剥村民的皮，是根据塔里的情况推的，从根本上就错了。
　　这个bug隐藏的实在太深了，要不是她这番折腾，那恐怕她想破头也想不出，竟然是那座系统提示里提到过的塔有问题。
　　如今推翻重来，一切就变得非常通顺：被猎杀的动物们的怨念，并未强到形成精怪，跟被虐杀而死的村民一起，被某个意识所驱使。
　　而这个意识，恐怕就是所有死者之中，最冤屈不甘，也最特殊的那一个。
　　苏千里大概猜得出是谁。
　　但愿她别跟午夜出现的高塔有关系，不然她要拆塔，就等于跟副本里的终极boss对上。
　　想想就难受。
　　夜还长着，苏千里在两个阳台之间的“吊床”上换了个姿势，不算太认真的开口：“你能不能和主脑商量一下，咱们只反馈bug，让它老人家自己来写代码修，积分奖励少给点我也认了。”
　　唐枕漠无奈道：“能这样就好了，问题就在于，主脑没本事去干扰副本的发展。”
　　苏千里咋舌：“所以他就只有本事折腾玩家呗，柿子专挑软的捏，它可真出息。”
　　这句话唐枕漠十分赞同，这个夜晚剩下的时间，就在辱骂老板中愉快的度过了。
　　夏季昼长夜短，几小时后阳光升起，蠕动的黑暗沉寂下去。
　　苏千里趁着还没其他玩家从帐篷里出来，顺着透明丝线爬回了先前的房间，但并未在这儿大肆翻找，而是直接去了森杰西的屋子。
　　之前她的天赋就是给了她一点微弱的提示。
　　一圈搜下来，果然有收获。在床头柜的夹层下边，苏千里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火车票根。
　　这应当就是先前森杰西去死去的中年人屋里拿走的东西。
　　车票上的地址已经因为发霉看不清了，但日期写的很明确，是6月14日。
　　这张票没被打口，还没来得及用过，那个姑娘在初夏来到这里，再也没能离开。
　　她是人类中最初的死者，如无意外，也是借由死去动物的怨气成为厉鬼，杀死村民并将它们强行和动物糅杂在一起，永久折磨的副本boss。
　　野兽的怨念虽然凶猛，但论到折磨人的手段，还是绝望而死的人能想到更多。
　　苏千里其实蛮无语的。
　　她还是玩家身份的时候，很少有机会击破怪谈核心，否则也不至于节衣缩食肝了整整三年，赶在这么个bug横行的倒霉时候才攒够10w分。
　　现在通关不通关，用什么方式通关，对她来说没有意义了，她反而能连着两次，在副本初期就找到关键线索。
　　虽然也是借由检修员的权限才能这么方便，但不能变现就很气。
　　除非她能将这条线索也卖个好价钱。


第26章 午夜高塔8
　　苏千里打定了主意不浪费通关线索, 但她不考虑许知州这个老客户。
　　副本内获得道具是可遇不可求的，许知州如今对击破副本核心的兴趣弱了，加上之前被她搞去一张顶级符咒，恐怕没什么油水给她捞。
　　她决定去找温姚和周谦。
　　这是两个老玩家, 还是难得比较善良的那一类, 他们愿意用好东西换情报的概率很大。
　　昨夜又莫名死了两人, 还有不少玩家在帐篷里瑟缩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出门就踩在了人皮上，那东西黏腻湿滑, 还得去伸手摘下来。
　　简直是精神上的酷刑。
　　周谦这个赫赫有名的主编，知名情报达人自然成了玩家们的救命稻草, 都希望能从他这得到活命的线索。
　　但周谦确实还没有头绪，他能给出的结论只有一条：远离黑暗。
　　好不容易才从惊惶的玩家之中脱身, 就见这个他一直看不透的女人来提交易, 心情十分复杂。
　　温姚倒是一口答应下来, 她很讲道理，认为谁都没有义务无条件分享冒生命危险得来的情报。
　　谦就见温姚也同意, 这才推了下眼镜问苏千里：“你想要什么类型的道具？”
　　苏千里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意识到他跟上局游戏时，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
　　他戴了眼镜。
　　于是便道：“你的眼镜就挺不错。”
　　周谦的脸立刻白了。
　　他的天赋是信息流, 这个天赋, 目前似乎是他所独有的，彻底的情报收集类天赋。
　　这能力没有任何实战能力, 运用方式是关键词联想。
　　有两个互相关联的词汇, 就能发动天赋, 随机得到第三个相关词。
　　有四个或以上的关联词, 就能定向获知第五个。
　　如果关键词为：玩家名字+N个他经过的副本名+N个他拥有的道具名，那这个人在周谦面前就成了透明人，一切信息都能信手拈来，甚至包括他的积分数量。
　　这正是他能创办《新星报》，还能更新各种权威榜单的原因。
　　在《新星报》打出名声之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来他这里投稿，他就能滚雪球一般获得更多的新词汇，他可以毫不自谦的说自己就是大都会里的万事通。
　　而他也会用这些情报来换取道具，从而提高自己在副本内的生存率。
　　其中他最依赖的是一副从副本中淘来的道具——
　　老记者的眼镜：博闻强识的超强联想能力，挖掘出不存在于事务表面的蛛丝马迹。
　　这副眼镜在被触发时，可以直接从目标物品上提取一个关键词，冷却时间依据物品和怪谈核心的相关程度而定。
　　这是他保证天赋在副本内也能稳定发挥，从而保命的神器。
　　非常不幸的是，在一个月前，他经历了一个近乎无解的副本，跟了他好几年的眼镜意外碎了。而是商城内买不到的道具，他不断用积分兑换休息时长，也没能从黑市蹲到有人出售，所以上局日照村的副本，他的脸上没有眼镜。
　　于是明明还算是个资深大佬，却不得不低声下气求组队，还开局就在苏千里这儿碰了一鼻子灰。
　　前些天他终于高价掏到了一副老记者眼镜，
　　结果还没捂热乎，这碰到了苏千里狮子大开口。
　　他刚想说算了，却被温姚拦了一下：“其他道具可以吗，比如说这个。”
　　温姚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匕首，造型复古华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本该镶嵌大块宝石的地方，是空缺的。
　　苏千里其实不知道那眼镜是个什么玩意，还是看到周谦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之后，又问了唐枕漠才知道它的珍贵。
　　当然她其实用不着这东西，她想要查什么，无耻的动用权限就行。
　　至于温姚拿出来的匕首，是个在完全状态，跟老记者眼镜水准差不多的道具，战斗型的，倒是很适合苏千里。
　　“残缺的圣职者之刃，如果能将它修不好，泛用性会非常高，用这个作为交换如何？”
　　苏千里也不是真的对眼镜感兴趣，本来就是因为不论如何都看周谦不爽，随口一说罢了，而这东西可是深得她心。
　　她点点头，接了过来，同时瞥了一眼周谦：“记得补偿人家一半，毕竟你那么有钱。”
　　周谦：……所以你总是针对我，是因为仇富吗！
　　周谦心里苦，没几个人知道，他其实并不算富裕，虽然他将《新星报》经营的风生水起，但大部分的收入，都用来兑换休息时长了。
　　能不下副本就不下副本的原因，是因为他近些日子，在平凡使用天赋帮玩家寻人时，意识到一个很危险的规律：那些跟接近10w积分的大佬组队下副本的人，经常暴毙。
　　由此可知，10w分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会让难度激增。
　　他自己实战能力本就不行，与其豪赌一把最终惨死，倒不如能拖就拖，有积分就挥霍掉，反正大都会里的生活也很舒服，回归现实没那么重要。
　　这么频繁的下第二次副本，是为了还温姚在日照村帮过他的人情，跟她组队，帮她孵化她的特殊道具——
　　温姚手里有一个副本内得来的道具，是一枚卵，需要孵化出来才知晓功能，而孵化在大都会里是停滞的，只有在副本之中才能积累进度。
　　没成想二人时运不济，经历的副本一个比一个凶险。
　　他轻哼一声：“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我会在出去之后给他等额积分的。”
　　苏千里丝毫不怀疑他的狗鼻子已经嗅到了什么，也不挑明，只笑笑：“交易愉快。”
　　她把玩了一会儿圣职者之刃，让唐枕漠给她从系统商店之中兑换了一兜子血石。
　　圣职者之刃并非系统商城的产物，而是一些中世纪宗教背景的副本才会产出的稀有道具，一整个系列包括琳琅满目很多种形态，可谓十八般兵刃俱全。
　　其使用方法大同小异，便是靠开过光的银质刀刃或者子弹来驱魔，是少有的，能够切实给灵体造成伤害的道具。
　　想要激发能力，需要用鲜血去滋养上头镶嵌的，由圣者开过光的极品血宝石才行。
　　极品血宝石她是没地方搞，可普通的血石系统商店里能随便买。
　　苏千里也是从前偶然得知，浸透的鲜血的血石能够在短时间内代替极品血宝石，不过质地脆弱，最多一击就会碎掉。
　　但也足够它发挥威力了。
　　塔没再出现，但这么大一bug不可能凭空消失，毕竟这是已经严重干扰了副本流程，值得主脑将唯二检修员丢进来的棘手玩意。
　　它一定还在这，只是以某种方式隐藏起来了。
　　时间刚好是正午，玩家们都趁着阳气最盛的时刻去四处找线索了，扎营区一个人都没有。
　　苏千里来到先前弃尸塔的楼梯口处，把血石块塞进圣职者之刃的镶嵌槽，咬破手指滴上血液。灰白色的血石吸饱了血液，立刻变成了晶莹剔透的亮红色。
　　她凭印象挥动短刃，什么都没有刺中。
　　这塔总不能长腿跑了，苏千里思索片刻，绕到旅店的室外楼梯上，一路来到楼顶天台。
　　这村里的鬼物很传统，夜里很凶残，白天却都不出来害人。
　　是因为它们不想吗？当然不可能了。
　　一定是因为在白日，它们会变的十分贫弱。
　　塔这种东西，变贫弱的表现形式，第一印象肯定就是变小，苏千里在天台上，用圣职者之刃到处试探，看似跟空气斗智斗勇，实际上是在缩小搜索圈子。
　　倘若整个天台都没有，那她就打算撬锁去旅店后边的天井里，如果那塔白日缩的就剩消防栓那么大，可就太省事了。
　　然而就在她走过半边屋顶时，突然，半空中的景象有一瞬间的扭曲。
　　就像夏日打开烧开水的锅盖，虽然看不到凝结的白气，可不同密度的空气折射依旧存在。
　　她立刻一个后撤，下一秒，先前站过的地方，地面猛地裂开。
　　仿佛被什么无形的重物狠狠砸过。
　　“小心两点钟方向！”唐枕漠出声示警。
　　苏千里立刻侧滑步，闪到了一架太阳能热水器后边，果然，之前踩过的地面又被锤了个大坑。
　　她好似在被无形的巨人狙击。
　　此刻阳光耀眼，细微的空气扭曲她靠肉眼没法全部捕捉到，唐枕漠虽然可以，但他的提醒也只能让苏千里不至于被锤死，却也没法给出对抗的方法。
　　“我要再赌一把了！”她高声道。
　　这样的生死关头，她反而格外亢奋。
　　“那就往你正前方！”
　　苏千里对唐枕漠说的话毫不怀疑，向着好似空无一物的天井方向，笔直将圣职者之刃掷了出去。
　　破空的利刃最终没有被重力拽下去，飞出一段距离后悬停在了半空中，血石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碎裂成齑粉，血槽上凭空有紫黑色的脓血流淌下来。
　　它刺中了一个无形之物。
　　苏千里从藏身处一跃而出，不断闪转腾挪接近圣职者之刃。
　　攥住匕首的同时，又怼了块血石上去，将流着血的伤口直接按在血石上，再一次激发了圣职者之刃的功能，用力在这无形之物上，划开狰狞的伤口。


第27章 午夜高塔9
　　每一次快要失去效果时, 苏千里都会将自己的血继续涂到宝石上。
　　彻底用过一次之后，道具会进入冷却期，但因为始终没有刺入要害，苏千里又用极端的方式, 不断补充新鲜血液给它, 强行延长了它的使用时间。
　　虽然看不见, 但塔的外圈，那能再一次回到塔内部的楼梯肯定还存在着。被接二连三不断塞血石当做能源槽的圣职者之刃，在袭击她的巨人身上划出一条狰狞的“伤口”。
　　伤口在半空中，形成一条弧形, 紫黑色的黏腻污血不断滴落，乍看仿佛是天空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这伤口的形状, 印证了一点，这座塔是活着的。
　　活着的塔一刻不停的攻击苏千里, 但苏千里早有准备, 跑动的速度一直在变化, 肉眼看不到的不见的高空抛物不断砸在她身侧，却没能伤到她分毫。
　　一口气跑过了大半圈, 眼看着面前没了路，苏千里脚步不停，兑换了一分钟极限体能强化, 直接飞越了三米多的距离, 稳稳落在了另一座小楼的天台上。
　　又往前几步，突然察觉到手下一空, 匕首触碰不到墙面了。
　　就是这儿！
　　苏千里立刻踩上看不见的楼梯, 迅速向上跑。
　　塔是等比例缩小的, 于是唐枕漠立刻从楼梯的弧度测算出, 这座弃尸塔唯一的那扇门在什么位置。
　　到了看不见的门前，苏千里拐弯，果然脚下仍旧是透明的砖石。
　　明明烈日当空，苏千里却觉着面前阴气袭人，她不假思索的自怀中摸出一张符篆拍了上去。
　　符篆挂在半空中，熊熊燃烧起来，非人的尖叫刺痛了苏千里的耳膜。
　　火光之中，原本的碧空如洗变成了挂满污垢的墙壁，透明的墙壁渐渐凝出的实体。
　　整座弃尸塔又一次出现了。
　　而苏千里面前不过两寸的距离，符篆赫然贴在一具尸体的额头上，这句尸体的身体完全被裹在茧一样的裹尸布中，倒吊着垂下来，正张着血盆大口。
　　倘若苏千里的速度稍微慢哪怕一丁点，它就会一口咬下，撕掉苏千里的半张脸。
　　处子血画的符咒是极阴之物，功效和先前那张并不相同，青色的火焰在燃烧着，将尸体身上的煞气当做吸了个精光，两只浑浊干瘪的眼睛瞪着苏千里，充满了怨毒。
　　这具尸体原本肿胀的身体迅速干枯下去，直到尸囊已然裹不住它，不再尖叫，跌落到了塔底。
　　唐枕漠站在窄门边上，赞叹的鼓了鼓掌：“你的反应速度，比起最开始快了很多，如果最初就有这样的速度，我也就不用一直担心你会在副本里送命了。”
　　啧，夸人都不好好夸的。
　　苏千里撕下一截衣服，擦掉圣职者之刃上的血污收回道具栏，这才重新观察塔的内部，同时道：“之前我在无解副本里不眠不休的熬了多久你不知道？人类的神经很脆弱的，超负荷运转久了，哪能立刻就恢复到平时的水准，再多补充剂也不好使。”
　　她敲了敲自己的头：“比起ai，这玩意儿的性能确实差劲。”
　　破天荒的，她都把话头递过去了，唐枕漠却没顺势嘲讽一拨人类的脆弱无用。
　　他低垂着眼眸：“抱歉，是我之前考虑不周。”
　　他这么内敛体贴，反倒让苏千里不适应了，她咳了一声又道：“其实也算是经验之谈，它先前能追踪到我的位置来袭击我，而在我跑上楼梯之后就停止了袭击，很明显它有视觉死角，就是这扇门。”
　　塔的隐形大概是只针对人类的幻术，身处其中的鬼怪或许从来都不觉着这塔是透明的。
　　“而且，也可以说我这条命是你教我画的符救回来的。”
　　唐枕漠笑了下：“你能这么信任我，是我的荣幸。”
　　毕竟，苏千里完全可以选择往圣职者之刃里再填一块血石来用的，但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掏出了符纸。
　　虽然也是因为用符纸比安装血石更快……
　　但唐枕漠说的也没错，苏千里确实信任他。
　　这份信任缘何而来，她自己也说不清。
　　况且目前也不是剖析内心的好时候，她还得想想看该怎么毁了这座塔呢。
　　作为阵眼被吸光了阴气的尸体掉落塔底之后，跟其他尸体融为一体，不再动弹，但塔还在。抬头就能看到，高耸的见顶正中，有一个光点。
　　无光之夜中，那样的小光点无法被观测，如今却很明晰了。
　　光点呈现出眼睛的形状，苏千里思考了一下，觉着这玩意像个万花筒。
　　真正的村民被剥皮去骨，成了工具，但恐怕这并不能让已经成为厉鬼的少女满意，她不知卡了什么bug，将村民们被杀死之后的状态定格，保存在如同万花筒一样的高塔里，时时翻看把玩。
　　虽然作为人类，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审美，但或许她会觉着，残碎的尸体就是百看不厌呢。
　　若是等其他玩家发现大中午的塔就出现，纷纷赶回来就很难收场。
　　他们为了寻求通关线索必然要进塔搜索，苏千里空口白牙就说这是bug得强拆，他们也不能信呐！
　　“你说从商店的生活区里兑换个挖掘机怎么样？”她问。
　　也就是五花村没这玩意，不然她现在就去开。
　　虽然她不会开，一铲子挖下去容易把自己埋里头，字面意义上的自掘坟墓。
　　但这不是有唐枕漠嘛，ai肯定有自动驾驶功能。
　　唐枕漠则表示生活区里没这种东西。
　　“而且来不及的，这塔现在等于跟外边的一圈楼梯重叠，强拆它得先把那一圈楼拆掉。”他说的煞有介事。
　　虽然否定了挖掘机这个选项，至少承认物理拆除是有效的。
　　苏千里也没纠结，她决定换个方式了。
　　比如从内部爆破。
　　这座弃尸塔的构造，明显是照搬了弃婴塔来建造的，但或许是因为这位女鬼是从何处得知这种设计，但她肯定只看过外观，不知道内部构造——
　　正常的弃婴塔内哪来的楼梯啊，只会有一个小门定期供人出入收拾残渣，谁会特意给死人留楼梯？
　　倒是要感谢这一改动，所以苏千里从商城里兑换出的炸药，有了可放置的地点。
　　将炸药贴着楼梯放了一串，在重新回到门边时，突觉头顶光线微弱的暗了些许。
　　苏千里抬头就见，塔顶心的孔洞里，有一颗眼球贴在上边，眼球咕噜噜的转动，随即锁定在了苏千里身上。
　　苏千里才懒得理，管它是不是副本最终boss，反正青天白日也没法下场阻止她强拆，她转头迅速冲下高塔，拉开一段距离之后，按下了□□。
　　轰隆隆一声巨响之后，背后有热浪袭来。
　　苏千里一次头都没回。
　　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第28章 午夜高塔10
　　爆炸开始的轰轰烈烈, 消失的无影无踪，苏千里察觉到背后已然没了那天崩地裂的气势，转头看到整座塔的形状变的扭曲，化为浓重的黑气, 在阳光下逐渐成了一缕青烟, 消失无踪。
　　苏千里随便翻进了某个开着窗户的民宅, 坐在窗户底下，听着玩家们冲过来的脚步声。
　　他们应当是没瞧见她的，瞧见了也不要紧，塔炸了的时候她都跑出好几十米远了, 凭什么联系到一起去。
　　先前用过体能增强功能，此刻药效过了, 她全身每一块肌肉都酸痛的仿佛被十个大汉捶过。
　　过了好一会儿，唐枕漠的身影重新出现。
　　“反馈完毕, 这个副本里的恶性bug只有这一个, 在这个副本的背景下, 本不应该存在弃婴塔，更不该有谁懂得如何用活尸充作阵眼, 制造那么精密的隐匿阵法。恐怕是其他副本泄露了信息，流窜到此处，才被厉鬼活学活用了。”
　　这曲折的过程只能用离谱来形容。
　　苏千里表示理解, 就跟考试一样, 正确答案只有一个，错误答案却千奇百怪。
　　她更关心的是接下来还有没有工作。
　　就听唐枕漠继续道：“接下来只要通关就可以了, 就算还有其他微小的bug, 修不修都行, 反正不会造成灾害的扩大。”
　　这次倒是挺干脆的。
　　只是关于灾害的扩大, 苏千里有点不解，五花村的塔难道还这能长腿到处跑，去祸害别的地方不成？
　　对此，唐枕漠的解释是：“弃尸塔的存在，可能会加剧信息让此副本，跟其他真正存在弃婴塔的副本形成空间融合。”
　　听起来很有道理。
　　苏千里又问：“所以这次没有追加任务了？”
　　“没有。”唐枕漠回答道。
　　他看着窗外络绎经过的玩家们，神情平静，似乎还在警戒着什么。
　　实际上苏千里也没彻底放松。
　　没有追加任务，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她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怕不是接下来光是活命就很艰难，主脑才没给她安排工作。
　　生产队的驴都得偶尔歇歇，主脑就她跟唐枕漠这一对倒霉员工，是得给他们留条生路。
　　正这样想着，就听唐枕漠突然道：“来了。”
　　嗯？来了？谁来了？
　　苏千里刚要起身，突然眼前一暗，窗外高大的男人紧贴在窗边，微微倾身往里看，将坐在地上的姑娘整个笼在他的影子里。
　　昨夜的经历让苏千里对影子很忌惮，她觉着不太舒服，起身躲开一步，见是许知州，是以他稍等，转头绕出门，在烈阳之下跟许知州保持了一段距离，这才问她：“又有什么事？”
　　方才许知州跟她只一墙之隔，伸手都能碰到她了，唐枕漠才出声提醒，而她也丝毫没意识到有人靠近，只能说明他使用了隐匿气息的道具或天赋。
　　这没道理，前几次见面他都没这样过。
　　许知州露出一个很浅且有分寸的笑容：“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哦？”苏千里也回给他一个称得上礼貌的笑容，“还是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许知州将手伸进口袋，在摩挲着什么，同时道：“我想给你一样东西，你一定会对这个感兴趣的。”
　　苏千里本想说，她如今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
　　但下一秒，看到许知州手里的东西时，她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缕连在头皮上的头发，血迹早就干涸，头皮并没有如同她其他副本中见过的，活人祭祀的法器那样，被炮制过后保存的很完好，而是泛黄的，长了霉斑，爬满蛆虫，泛着让人恶心的臭味。
　　仿佛有无限黏腻的恶意，贴着她的耳朵边吹了一口冷气，将她的血液都冻结。
　　“哪里来的？”苏千里的神经紧绷，尽量不动声色的问。
　　这块头皮上附着的怨气浓的仿佛有实体，这种恶意在五花村中，只有她在拆塔的时候，对上塔顶那颗眼球的视线时，才遭遇过一次。
　　显然它属于五花村副本的最终boss，那个被绑架狩猎杀害的姑娘。
　　已然让这东西见了天日，许知州大概率触了那厉鬼的逆鳞，应当正被死命追杀着，要么死在厉鬼手里，要么一鼓作气破关，关闭副本。
　　就算在大白天，厉鬼还没出手，许知州也该知道轻重，特意来找她，难不成是认为，只要让她收下这块头皮，就能转移厉鬼的追杀目标？
　　若是如此，那要么打，要么逃。
　　苏千里个人更倾向后者。
　　逃跑多省事啊，大不了兑换个隐身道具，苟着睡觉。
　　她退一步，许知州就往前一步。男人脸上本来浅而得体的笑容，一点一点变的扭曲，就仿佛是有两根钉子钉在了他的嘴角，强行牵上去一般。
　　他死死盯着苏千里：“既然你一定要抢我喜欢的东西，那我把它挖出来给你，你怎么不接着？”
　　他话还没说完，苏千里已经跑没了影，她一路往正南方，阳光最充足之处，也是猎场的相反方向跑去。
　　她没让唐枕漠帮她从商城里兑换道具，商城提供的道具华而不实，除灵能力很弱，对待这种白日都能附身活人的厉鬼没用，都不如她先前用自己的血画的符。
　　可逃命的路上她是画不出来，若能将厉鬼甩开，再拖到黄昏时刻，才能再画一张出来。
　　听起来很嘶哑的，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在远处随风吹过来：“怎么不接呢，后悔了吗？可是后悔也晚了哈哈嘻嘻咯咯咯咯嘻嘻咿——”
　　带着恶意的笑声连绵不绝，跑出去很远之后，才彻底甩开。
　　苏千里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竟然一口气冲到了村子另一边，入目全是荒废的菜地。
　　她支着膝盖大口喘息着，同时从商城兑换了一瓶补充剂。
　　唐枕漠再度出现，他看起来还算冷静。
　　实际上，除了在苏千里非要主动去作死时，他都挺冷静的。
　　唐枕漠道：“别着急这么早就透支体力，厉鬼能附身许知州，应该是他接触了那块头皮，被上边的怨气蚕食了阳气所致，不会持续很久的。”
　　苏千里喘匀了气之后道：“话是这么说，但不能保持最佳体能的话，就是不太安心。”
　　毕竟她这可是被大boss给针对了。
　　上一局游戏里，bug修完了，就只剩些零碎的危险，这次可不一样，bug是最凶的那只鬼搞出来的东西，而不是鬼怪本身，她修复bug的行为等于是拆了人家的手办，用的还是最最熊孩子的方式，强行把遮掩撕掉，把锁撬开，再彻底炸个稀碎。
　　这厉鬼肯定恨死她了！
　　事已至此，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千里兑换了好些食物，宛如吃断头饭一般炫了个饱，眼看时近黄昏，又一次用指尖血画好黄符，又将圣职者之刃掏出来检查。
　　她之前用血石强行超负荷使用之后，这东西进入了漫长的冷却期，至少这个副本之内是别想再发挥它的除灵功效了。
　　在斜阳消失的一瞬间，菜地陡然笼罩在极为不祥的气氛中。
　　这片菜园荒废已久，但土地仍旧肥沃，从前被零星遗落的种子自顾自的生根发芽，一块一块，生长成了狰狞的形状，饱满的果实颜色暗沉，膨胀的坠到快要贴到土地上却无人采撷。
　　这种场景自然会让人联想到，在土壤下埋了什么不得了的“生物肥”。
　　肯定不会是活人就对了，
　　这里距离村子的住房太近，那两个欠债的混混铤而走险时都瞻前顾后，不可能心大到把尸体埋后院菜地里。
　　只会是动物。
　　动物们的怨气与尸身应当不在一处。
　　但是，哪怕心底分明知晓，这块菜地不算是危险的地方，但苏千里的心还是莫名的揪紧了。
　　“扑——”
　　一颗似乎是草莓，但颜色紫到发黑的果实凭空炸开，糜烂的甜味瞬间弥散开来。
　　苏千里没动。
　　发现端疑就跑的话，她这一晚上就得不停马拉松了，这种过于明显的恐吓，分明是想把她赶到更方便动手的地方去。
　　她倒是想看看，在这个没有任何遮挡，不会被笼罩在任何阴影下的地方，厉鬼会用怎样的方式来索命。
　　“扑簌簌——”
　　果实接二连三的落入泥土里，汁液流淌，将原本棕黑色的土地染成了暗红色。
　　如同半干涸的血。
　　悬在半空的不祥预感化为可以被观测到的诡异。
　　泥土开始翻涌，如同有千万条蚯蚓在土地下蠕动，有什么人类认知之外的东西在蠢蠢欲动，亟待破土而出。


第29章 午夜高塔11
　　苏千里不动声色, 只让唐枕漠给自己兑换了隐身道具披在身上。
　　不看不知道，这五花村的鬼怪花样是真的多。
　　泥土在被无形的手搅拌过后，就开始了下一步骤，湿润的泥土被捏出了形状, 女娲造人一般。
　　虽然这个限时黑化版的女娲审美十分随意, 所以捏出来的土偶形状都诡异粗糙, 不是脚被捏成了尾巴的形状，就是多长了两只手，头也不肯好好待在肩膀正中，歪歪斜斜的, 如同丧尸一般，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简直逼死强迫症。
　　土偶们似乎没有神智也没有目的, 只是在院子里游荡，并不将苏千里当做目标。
　　只是太多了。
　　隐身道具只能遮蔽身形和气息, 如果弄出动静还是会被发现, 苏千里小心翼翼的绕开游荡的土偶, 安静的远离菜园。
　　这期间，她发现, 这些土偶的影子过于黑了。
　　明明夕阳才刚刚下山，尚有余晖停留在远山上，不算彻底的黑夜, 她自己的影子下也并非是黑色, 而是给影子所笼罩的地面，覆盖了一层浓灰。
　　今夜也不是朔月, 只要别是乌云密布, 就算到午夜也是如此。
　　室外只要别碰黑影, 就还算安全。
　　但这些土偶的影子, 却是黑洞一般的纯黑色，一如昨夜她祭出了高级符咒，都只能拖延半刻的危险黑暗。
　　苏千里总觉着，影子的行动要比土偶本身快了那么零点几秒，仿佛影子才是主体，在决定着土偶的行动。
　　如果被这些影子连接到她的影子上，那她很可能瞬间就被栖身在黑影之中的鬼怪绞杀。
　　这都是比较好的结果，倘若盯上她的厉鬼执意将她做成新的收藏品，恐怕黑影就会逐渐夺取身体的控制权，让她变成鬼怪的牵线木偶，生不如死。
　　还好她这次兑换的隐身道具也能屏蔽灵体的感应，那些土偶找不到她，逐渐散开了。
　　这东西，越密集越防不胜防，散开之后危险性就不高了。
　　然而一转身，苏千里就感觉，身后的村子有点不太对劲。
　　来路两侧的民宅都空空荡荡的，始终笼罩在诡异的死寂当中，而就在不知不觉之间，有一间屋子的门窗开了。
　　苏千里根本没听到这门开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开的门？”她问。
　　唐枕漠却没有回答她。
　　大概是他也回答不了？
　　苏千里觉着那儿肯定很危险，搞不好是某个土偶影子下蛰伏的鬼物钻了进去，想要利用她的好奇心设个陷阱。
　　不该去看的，早早远离才是上策，她这样想。
　　然而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往那座屋子的方向走，她的好奇心似乎活了，并压过了其他所有的欲望，驱使着她非要一探究竟不可。
　　直感在疯狂示警，越靠近屋子越强烈。
　　最终，苏千里在距离那扇敞开的门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
　　终究没让自己走近黑暗里。
　　她刚想要兑换一瓶安神的药剂，让自己能够一鼓作气，打破僵局，却突然看到，窗子后边出现了一张脸。
　　在黑暗的底色之中，有一张扭曲的，沾满了鲜血的脸。
　　这张脸的表情扭曲，眼神中全是绝望。
　　嗯……这张脸她似乎是见过的。
　　哦对，是温姚的脸。
　　她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救命，救救我，救救我……”
　　温姚是个好人，应该救她。
　　所以苏千里抬起手，就要打开窗户。
　　然而在抬手的一瞬间，苏千里突然觉着不对劲。
　　温姚在这里，周谦呢？
　　他们两个人自从这局游戏开始就形影不离，一如她跟唐枕漠。
　　哦对，唐枕漠也不在，明明自己如果要涉险，他就会暴躁起来，现在又哪儿去了？
　　这间房子内太黑了，这么浓厚的黑暗，温姚身在其中，还是活人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中闪过，苏千里举到半空中的手硬生生停住了。
　　下一瞬，苏千里向后仰倒，以最快的速度，迫使那扇窗户离开视线范围。
　　随后闭上了双眼，又屏住呼吸。
　　在什么都看不到也闻不到之后，她的脑子瞬间澄明了起来，随后听到了唐枕漠的声音：“别呼吸，空气里有尸毒。”
　　她是活人，她怎么能不呼吸！
　　苏千里腹诽着立刻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下墓专用·防毒面具带上，这才又看向那扇窗户。
　　窗后确实有一张脸，但脸皮已经被剥掉了，裸露的神经一跳一跳的，仿佛很亢奋，看不出它到底是极度痛苦还是极度快乐，它没有唇的嘴一张一合，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并非是“救救我”，而是“快来陪我，快来陪我……快来陪我！”
　　虽然皮肤没了，可衣服却还穿在他身上，这衣服很眼熟，他是一个玩家。
　　或者说，它生前曾经是一个玩家。
　　转头再向那片菜园，土地平整，根本没形成过行尸走肉似的土偶，只有溃烂的果实砸在地上，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那些汁水散发出甜腻气味。
　　尸毒就是这些生长在尸体上的植物果实，爆裂后散发出的神经毒素。
　　一切都是幻觉，尸毒的作用就是把人变成被双盘吸虫寄生的蜗牛，专门去狩猎者面前跳芭蕾。
　　见猎物没上钩，无皮活尸将窗户推开，伸出狰狞的手，往苏千里方向抓过来。
　　苏千里闪身避过，就见那双手虚空掐了一把，力量之大让它的骨骼都变形了。
　　这样的力量足够捏碎她的脊椎。
　　这活尸显然不大聪明，没意识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抓到，还在尽力攥紧，肌肉摩擦着肌肉，血管摩擦着血管，小块的脂肪不堪挤压，又没有皮肤能兜住，油腻腻的滴下来。
　　脂油落在土地上，迅速被泥土吸收，竟有一从脓绿色的小草长了出来——
　　该不会五花村内外所有的植物，都是这么长在尸体上的吧？
　　她不由得同情那些没带足食物就地取材的玩家们了。
　　介于这活尸在几小时之前还是个鲜活的活人，苏千里决定给它个体面，她兑换了汽油泼过去，又兑了个防风打火机，将活尸烧的外焦里嫩。
　　空气中瞬间盈满了诡异的气味。
　　仿佛是已经变质许久但还保持了形状的肉，被粗心的厨子拿去架在火上烤，瞬间散发出的难以形容的焦臭味。
　　“呕——”
　　这味道太诡异了，苏千里生理性的反胃，迅速远离了这片地方。
　　没办法，能隔绝尸毒的防毒面具，对普通的气味几乎没有隔绝作用，吝啬的别具一格。
　　唐枕漠先前喊她的时候，声音里满是焦急，此刻已经极快的恢复了冷静。
　　“不愧是你，方才的情况死亡概率非常高，还好最后关头你清醒过来了。”
　　苏千里瞥了他一眼。
　　这是改换策略，从讽刺激将法，改成鼓励教育了？
　　嘲讽听多了，听夸奖也不对味。
　　反正苏千里觉着她还是有些迟钝，一脚踩进死亡率过九成的死路里，再连滚带爬狼狈的逃出鬼门关。倘若处在最佳状态，从一开始就不会中招。
　　也不知道为什么，天赋的灵敏度就是回不到巅峰状态，或许转换了一次身份之后，得重新磨炼？
　　但总归还是活下来了，她长舒一口气，看着被火焰吞噬，已经渐渐不再动弹的活尸，随口问了一句：“那如果我当时没清醒过来，就这么死了呢？”
　　唐枕漠答道：“我就会被销毁，忘掉你，根本没有悼念你的时间，哪怕是为了留下活过的痕迹，也不要死。”
　　苏千里笑了下：“好吧，我会努力的。”
　　至少活到离开这该死的游戏空间。
　　据唐枕漠所言，她在受尸毒影响之后，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突然就兑换了隐身道具，小步往后撤。
　　那具活尸就是在这期间，于她背后，毫不遮掩脚步的的，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子的，她当时但凡有一点清醒的意识，都该听得到活尸的脚步声。
　　随后便是被下降头似的，转头就要跟活尸亲密接触。
　　实际上，从天黑到现在，过去大约三个小时，尚且未到午夜，前两天这个时间，隐匿在黑暗之中的怨魂都还没开始作祟。
　　可今天已经开始死人了。
　　苏千里觉着不太妙，她不相信玩家们在经历两夜凶险之后会大意作死。
　　难道这么快，玩家们就掌握了全部关键线索，以至于无差别杀戮已经开始了吗？
　　这是没有阴云的夜晚，上弦月亮的不自然，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铁青色。
　　苏千里身上的隐身道具时限到了，没有新的活尸或怨魂来袭击她，她也没再续上，顺着来路往村子中心走去。
　　在这段路上，没见到活人和灯光，但是陆续瞧见了几具被剥了皮的活尸，看衣着都是玩家，它们漫无目的的游荡着，虽然有攻击欲望，但是速度不算快，苏千里可以轻松躲过。
　　“还想挨个给它们火葬吗？”唐枕漠问。
　　“不了。”苏千里摇头。
　　数量这么多，她实在是救济不过来。
　　况且，活人比死人更重要。
　　按活尸的数量来看，在这三小时内，玩家折损了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一个循环结束至少也要过完这夜，照这个速度，若是不能尽快击破核心，怕是要直接团灭！
　　作者有话说：
　　不推荐各位去看被寄生的蜗牛动图，十分魔性，略微恶心


第30章 午夜高塔12
　　路上, 苏千里试图反思，会不会是她动了厉鬼的收藏品，这才提前引来了灾祸。
　　但路上，直到接近村子中心, 尸毒仍旧弥散, 那些袭击并非针对她的, 而是无差别的，在侵蚀袭击所有人。
　　看来不是她的原因，而是时间到了。
　　就比如说，如果今天刚好是厉鬼的头七或者忌日一类。
　　五花村副本杀意从一开始就不加掩藏, 玩家们都小心翼翼，极少会主动触发的死路, 真正的难点在于掌握了所有线索后，遭遇的无差别杀戮。
　　那个姑娘没活过那个夏天, 如今也不会让任何活过这个夏天。
　　“就算是无差别杀戮, 这速度也太快了。”苏千里加快了脚步, 皱眉道。
　　哪怕今夜一个循环就要结束，如此凶狠且不加限制的杀戮仍旧少见。
　　“Bug太多, 现在副本里所谓的平衡和潜规则都被打破，不复存在了。”唐枕漠语气凉薄，仿佛事不关己。
　　当然, 也确实事不关己。
　　反正他不在乎苏千里之外任何人的命, 并且劝苏千里要冷静，别为了别人的性命而冒险, 这没有意义。
　　苏千里叹了口气。她本来以为, 自己在即将脱离游戏时遭遇bug陷入必死局已经够倒霉了。现在发现, 其实众生平等, 大家一样倒霉。
　　反倒是只有她获得第二条命，还真让唐枕漠说中了，是幸运的。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只是低声道：“我不是为了别人冒险，而是为了自己。我被厉鬼盯上了，如果最后仅剩我一人，想要通关只会难上加难，还不如现在去帮其他玩家一把。
　　当然，你想说我圣母也行，毕竟我已经决定了，倘若我将来真有机会离开游戏，绝不会放弃探究《怪谈游戏》，以及主脑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样玩弄人命，却连自己制定的游戏秩序都维持不住，它该被千刀万剐。”
　　唐枕漠听的很认真，唇角微微翘起，莫名让苏千里想起，他第一次看到自己杀人时的神情。
　　她转过头去，突然觉着有点别扭。
　　苏千里从来都是个实用主义者，不做不切实际的梦，这种遥远未来才需要考虑的事，原本不会去想，更不会说出来。
　　但就是鬼使神差的说了。
　　似乎一旦和唐枕漠独处，她就会变得有些……感性？她自己都不能确定，但总之就是会有点不一样。
　　只听唐枕漠道：“让主脑付出代价吗？有机会的话，我也会这样做的。”
　　身为被主脑制造出的ai，一点都不为自己的“生身父母”说话。
　　苏千里好奇道：“如果主脑没了，你还能活着吗？”
　　唐枕漠之前也说过，他不想“死”，这也是他尽其所能保护住苏千里这个搭档的原因。
　　唐枕漠笑了：“你关心我？如果说，主脑的消亡也代表着我的‘死’，你会为此放弃你的复仇吗？”
　　苏千里张了张嘴，她给不出答案。
　　唐枕漠并未因为她的犹豫而表现出不快，面上始终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也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很快，苏千里就回到了村子中心。
　　扎了帐篷的地方空无一人，没人也没活尸。
　　但是，有声音。
　　先是轻微的闷响，仿佛谁在恶狠狠的踩瘪易拉罐，随后是“哗啦啦”的巨大的声响。
　　苏千里愣住了。
　　她设想过千百种危险，却没想到，此刻拦路向她冲过来的，是先前她匆忙从被附身的许知州身边逃离时，没来得及骑的那辆代步山地车。
　　如今那辆车的轮子断了，横向扭曲九十度，车把压的更低，活像是长了双脚的四足生物。
　　苏千里贫瘠的联想能力只能把它形容成牛头狗。
　　“……操。”她骂了一声。
　　五花村如今每一寸空间都被鬼魂的怨气所浸润，这些怨气影响花草一类的活物，也同样会影响死物。
　　其中就包括被她骑了两天，沾染了些人类气息的山地车。
　　唐枕漠：“我猜你不会连山地车都想超度一下，所以，跑吧。”
　　苏千里又一次加速了，活脱脱一个骑过之后翻脸不认车的渣女。
　　本来想省点体力的，看来是不行。
　　但凡是个活物，甚至是个鬼，她都能从系统商店里兑换出很廉价的诱饵来引开它的注意力，比如带血的鲜肉，线香纸钱什么的。
　　可怎么吸引活自行车的注意力，她是真想不到。
　　总不能撒润滑油吧，看它把自己轴承都扭断的样子，也不是很需要。
　　它已经是没有物欲的山地车了，无解，唐枕漠说得对，走为上策。
　　万幸的是，虽然在怨灵的影响下，但村子里那些无生命的东西，也没都“活”了过来，偶然有几个活得，智商很低，能力也有限。
　　苏千里只翻过了两个堵住小巷的货箱，就甩开了山地车和将自己看做蜘蛛网，见猎物不上钩，又气急败坏追上来的帐篷。
　　小麻烦不断，但也只是微微拖慢了苏千里的速度，全程没有伤到她。
　　但这其实很不妙。
　　一路没见活人，而这些死物和活尸的力量实在有限，这只能说明，村里其实不是主战场。
　　那真正危险之处，恐怕就是那片猎场了。
　　等到已经看到了在月光下绿到泛蓝的猎场密林时，苏千里慢了脚步。
　　厉鬼必然不会放过她，但杀招并没有针对性，这太反常了。
　　恐怕是有恃无恐，知道她必然会来到猎场。
　　既然她早晚会一头撞进去，自然不用费心去抓。
　　这是苏千里第一次在午夜进入猎场，浓密的枝叶后，藏着无形的怨毒目光。
　　窸窸窣窣。
　　“人类来了。”
　　“是人，是人，好可怕好可怕，杀光嚼碎摔烂，杀掉杀掉杀掉——”
　　“不用我们动手她就会死的，她会和我们一样，被剥光了皮，在泥里腐烂嘻嘻嘻嘻——”
　　絮语钻入耳朵，萦绕不去，可如果凝神去听，却又分明只有风声。
　　一路都能看到激烈战斗过的痕迹，血迹，碎裂的道具，新鲜的弹痕，但唯独没有活人气息。
　　苏千里始终保持着警觉，手心已经出了汗，她又兑换了一瓶补充剂。
　　这种廉价的药剂喝的太频繁，就如同连熬三夜不睡觉，只喝黑咖啡吊命，虽然仍旧能保持精神，但疲劳感是挥之不去的。
　　唐枕漠说，这里的空气之中不含有毒素，一丁点儿都没有，就仿佛整个猎场和旁边的五花村分处两个时空，连空气都不能互通。
　　但已经踏足进来，苏千里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她索性将防毒面具摘了。
　　这时，就见一个男人从林子里横穿而过，他满头满身都是血，手里在挥舞着一坨黑乎乎的，不知什么东西，根本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苏千里，只一边跑一边喊：“我拿到了，拿到了！”
　　是赵林。
　　他身上浑然没有先前略带天真的神情，整个人透漏出的只有疯狂。
　　苏千里悄无声息的，想跟上去看他要做什么，哪知赵林撞进一片浓密的灌木丛后，尖叫一声就没了声息，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咀嚼声。
　　苏千里抄起一块石头丢了过去，石头在半空划了个抛物线，在即将落入灌木丛后的时候，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抓住了。
　　这只手出现的瞬间，就被开枪打了个对穿。
　　枪是再普通不过的，从系统商店里换来的，巡逻片警会带的8mm口径手【】枪。
　　便宜，没有任何除秽能力。
　　而手并不是普通的手，是被剥了皮的，腐烂的手。
　　有除灵能力的道具太贵，倘若是虾兵蟹将，苏千里可不想在其身上浪费太多分数。
　　哪怕分数对她来说没法兑换自由，只是钱，那她也舍不得。
　　那可是钱！
　　之间从浓稠的阴影之中，一团强行拼凑起来的烂肉探出了身躯的前半段。
　　两个人和三只长颚生物的头一同拼在它的脖子上，两颗人头无力的垂在底下，甚至连看向苏千里都做不到，反而是那三只狗头，浑浊的六只眼睛，齐齐看向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
　　啊这，地狱三头犬吗？
　　苏千里对这款别致的造型不做评价，她只震惊于一件事：原来猎场这一夜连先前的规则都不用守，这尸体和怨气的缝合怪，竟然能脱离黑暗，肆无忌惮的行动了？


第31章 午夜高塔13
　　眼看着昨天才总结出的规律, 今日都不作数了，但苏千里也没在怕的。
　　唐枕漠比她还紧张她的性命呢，他都没说什么，那问题就不大。
　　苏千里的目光落在被穿了个大洞的手上, 见那略带焦黑痕迹的狰狞伤口没有要愈合的意思, 就明白了, 虽然在猎场之中它能脱离阴影的束缚，但它也变弱了。
　　跟先前村子里用符篆都只能阻碍片刻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不知为何到了全面猎杀阶段，它们反而变弱了。
　　苏千里毫不犹豫的打光了弹夹里的子弹。
　　解决这只山寨地狱三头犬没花太久，在踩着脖子打爆它最后一颗狗头之后, 苏千里转头看向旁边赵林已经凉了的尸体。
　　他方才被咬掉了半个头和一只手臂，背包也被啃掉了大半个, 此刻上半身光秃秃的。
　　孽畜长了三张嘴吃的太快，她连赵林手里当时抓的是什么东西都没看清。
　　唐枕漠也没看见, 他的观察力再好也没法透视, 至于现在要不要从三头犬肚子里挖出来……
　　“算了, 挖开也不知道到底哪个东西当时在他手里。”
　　苏千里也不纠结，转头从系统商店里兑换了一沓枪炮子弹继续上路。
　　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 用商城里廉价的□□就能无伤单刷的玩意，威慑效果趋近于零。
　　临走，苏千里又想起件事, 她回身摸了一把三头犬尸体, 凉的。
　　她立刻又兑换了个热成像夜视镜，这东西可以方便她找到在这片林子里, 真正意义上算是活着的东西。
　　几十分就能换来的热成像仪, 一带上就让她锁定了三个活人聚堆的位置。
　　一般来说, 有寻人效果的魔法道具, 那可都是上千积分起，一次性的，还极大可能会被灵能磁场干扰，信号时有时无，苏千里从前用过，知道这是多么搞人心态的玩意。
　　这玩意比魔法好使多了.jpg
　　能够随时随地从系统商店里买东西，这项特权可太好用了，但凡主脑将这特权开放给全体玩家，副本生还率铁定翻倍。
　　苏千里迅速往以大片的青色勾勒出的人形方向去，来到一块生满了青苔前的大石头前。眼看着根本没有路，但直接走进去，就发现石头上附着的青苔根本就是凭空悬浮的，而石头里的凹槽中挤着周谦，温姚和邵禾三人。
　　原本地方就不大，苏千里卡在那片假苔藓上，没法再往里走了。
　　就见周谦咬咬牙，又拽出了一个空间道具，硬生生将凹槽镜像复制成了两倍大小，这才一把将她扯了进来，低声道：“这个道具是活的，很娇气的，别用体温热到它，而且，也不能隔绝声音，所以……”
　　不等他说完所以什么，苏千里就走到了被镜像扩大的另外半边山洞正中，跟四围所有墙壁都保持着距离。
　　副本里当然不可能准备这么贴心的场所，供玩家在大逃杀里休息。
　　这道具虽然用着麻烦，但胜在伪装巧妙，又能用其他道具将空间翻倍，看样子使用时间也很长，要不是她如今能随时从系统商店因地制宜的兑换隐身衣，高低也要把这东西敲诈过来。
　　在苏千里打量洞穴的时候，另外两人始终没说话。
　　温姚的左臂扭曲成了折线型，至少是骨折了两次，邵禾在试图给她正骨，但手法很不专业。温姚咬着毛巾，额头全是汗水，唇色也白的像纸，苏千里从商城里兑换了一瓶止痛剂丢过去
　　周谦将伪装用的青苔重新抹匀后，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问：“你还活着？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你看到他们两个人了吗？”
　　第一个问题不用回答。
　　第二个问题，苏千里点了点自己的热成像眼镜。
　　周谦咋舌：“我的天，你的天赋真不是占卜类的吗，谁下副本竟然会带这种东西……”
　　苏千里面无表情：“运气好，捡的。”
　　周谦：……你看我信吗。
　　这时，临时的医患关系终于走向了尾声，只剩上夹板的环节了，邵禾这个医治者都白着一张脸，心慌手抖，苏千里看不过去，接下了她手里的活。
　　止痛剂生效要比补充剂慢，此刻发挥作用，温姚的面色好了很多，也不再咬着手巾，她跟苏千里道谢过后，讲起了前因后果。
　　这活非让伤员来干也是没办法的，邵禾似乎还不太搞得清状况，周谦在洞穴最边上，不敢一直讲话，只能温姚来。
　　白日里玩家中一多半都在猎场探索，高塔的爆炸倒塌几乎吸引了所有人回到村子中央，在他们还摸不清头绪的时候，就见许知州突然中邪，笑的格外阴森，又一次往猎场方向走去。
　　先前跟他探索同一个方向的人回忆说，许知州是在一从枯死的灌木中，找到了一小片头皮，很可能是被那东西上的怨气影响才会中邪。
　　有七八个玩家不约而同的跟去猎场，试图救许知州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寻找破局的线索。
　　而更多玩家则不太敢去，他们宁可留在村里，试图在怪谈的规则下活过一个周期。
　　由于得到了苏千里的独家线索，周谦和温姚的关注点跟其他人自然是不同的，他们往人类挣扎求生的痕迹去找，果然寻到了一颗布满指甲抓痕的树，在这棵树附近，有片相对松软，没有覆盖植被的土壤。
　　挖开表层，底下果然是一具女性尸骨。
　　这具尸骨的下半身没有衣物蔽体，头皮则不翼而飞。
　　照明的火光闪烁在苏千里眼中，她低声道：“就像被猎杀的印第安人那样。”
　　温姚点头，既然苏千里能想到，她也就不用再复述一遍那具尸体的惨状了。
　　自诩为文明灯塔的某国，在开疆拓土悬赏猎杀印第安人时，就是以头皮作为计数单位。当时的白人抓住印第安女性后，先发泄□□再剥下头皮去领取赏金的行为十分常见。
　　都将活人作为猎物了，苏千里毫不怀疑他们会模仿那种兽行。
　　尸体虽然重见天日，可仍旧没能在它上边找到任何线索，温姚和周谦决定将其妥善安葬。
　　只可惜，这种程度的善行已经不足以让厉鬼网开一面。
　　在快到天黑，他们决定暂且回村内休整时，发现通往村口的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仍旧望不到边际的密林。
　　以及数以百计的怪物。
　　先前被他俩埋了的尸体站在怪物群当中，她狞笑着宣布，已经到了猎杀之夜，并颁布了这一夜的规则：
　　玩家们必须作为猎物，躲避她和“小猎犬”们的追杀，在天亮之前，除非上交一张人类的头皮，不然将永远无法离开猎场。
　　或许挖到厉鬼的尸体是有用的，但还是太晚了，五花村副本的循环竟然只有短短三天。
　　事实上，所有来猎场找线索的玩家都被堵在里边，这里成了个只能进不能出的空间。
　　温姚和周谦倒是想到了，或许击破怪谈核心，需要找的不光是尸体，更重要的是她被割掉的头皮。
　　毕竟，当初回收了悬赏物的人，才是整个悲剧的始作俑者。
　　有了明路，实施起来却不容易。
　　温姚和周谦都有底线，不到弹尽粮绝不肯同类相杀。
　　他们不杀，不代表别人也不杀。
　　说真的，猎杀同类来保自己一夜平安，可比在厉鬼和无数怪物的追杀下找一块小小的头皮容易的多。
　　先前许知州找到的头皮很小，挂在树枝上，或许只是厉鬼生前挣扎时勾在树杈上的，大块头皮究竟在哪里，谁都没头绪。
　　再说，活剥头皮虽然残忍，却也不至于让人即刻死去，被剥了头皮的人若是带了止血药和止痛药，不仅还能活，甚至有机会再去狩猎别人。
　　这样算下来，生存率还是很高的。
　　但眼看着三人组躲在道具里大气都不敢出，就知道这场狩猎没他们设想的那样简单。
　　果然，当场就有玩家偷袭了临时队友，一击即中割下了头皮。
　　当时赵林也在场，他立刻掏出止血药要去帮那个在地上哀嚎打滚的人。
　　可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就让他瞪大双眼，尖叫一声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温姚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越发干涩：“在猎场里，头皮是禁锢人性的盖子，被揭掉了头皮的人，会化为怪物，把自己头顶的伤口撕扯开，像钻出睡袋一样，从里头钻出来。”
　　哪怕是夏天，深夜之中的山野温度也不高，无皮人钻出来的时候，身上还会冒出热腾腾的热气，它仿佛自己还活着似的，将生前的衣服捡起来穿好，无视猎场的空间屏障，离开了猎场。
　　苏千里在村里看到的无皮活尸，就是这么来的。


第32章 午夜高塔14
　　血粼粼的现实, 让原本还心存侥幸的玩家们瞬间分崩离析。
　　血腥混战拉开帷幕，又有猎犬环伺择人而噬。
　　温姚觉着还远未到山穷水尽，也不想硬碰硬跟那几个战斗能力特别突出的人对上，跟周谦用了道具溜了。
　　他们想寻找其他脱身的方法, 比如找到猎场里从前留下的尸体。
　　其实这思路不错, 让上交头皮, 又没说必须是新鲜的，从这届玩家头顶剥下来的，从前的尸体不也能物尽其用么。
　　但苏千里知道，这注定是无用功, 毕竟五花村副本是第一次开放。
　　后来，周谦和温姚目睹了邵禾被“猎犬”和厉鬼围捕追杀, 温姚的胳膊，就是在救人的时候受的伤。
　　虽然不能打开系统商店, 但他们并不缺补充剂, 只是在受伤后, 经过实践才发现补充剂失效了。
　　猎场里其他道具都能正常使用，唯独恢复道具都被限制, 显然这厉鬼没什么耐心，不想看他们打持久战。
　　没法快速愈合伤口，就只能手动正骨了。
　　周谦是个纯辅助, 温姚则是平衡型的玩家, 什么都会一点，如今战斗力被废了一半, 至于邵禾, 她被吓破了胆, 只能当个后勤。这三人组成了妥妥的弱势群体, 只好躲起来。
　　邵禾当然不是第一批主动进入猎场找线索的人。她说自己本来也不愿过来，只想在村里苟命，但是入夜之后，有个灵媒体质的玩家突然逃出了帐篷，说帐篷活了，还说这一夜留在村里必死，之后就飞奔去了猎场方向。
　　就这样人心惶惶，没人敢睡。
　　接下来没过多久，村里就出现了穿着玩家衣服的无皮活尸，开始无差别的猎杀玩家。
　　连帐篷都不可靠了，又被活尸驱赶，只能往猎场逃。
　　这时邵禾还抱着侥幸心理，毕竟在猎场的玩家多，可游荡的活尸才两三个，或许，其他人直接通关离开了呢！
　　她万万没想到，之前只要不触死路就行，可进了猎场之后，却要面对生还率不足50%的残酷淘汰。
　　邵禾问苏千里是不是最后来猎场的，村里后来又怎么样了。
　　苏千里简单说了关于尸毒的事，邵禾心有余悸的抱着手臂：“所以我来猎场歪打正着了，不然以我的本事，强留在村里更难活下去。”
　　在邵禾来猎场的玩家，要么是后来苟不住也进来了，要么就是死在尸毒和活尸的双重夹击中。
　　邵禾声音很低，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开口：“我不明白，我们总不可能是全员触发死路了呀，所以能保证活过一个循环的规则，到底是什么啊……”
　　苏千里对上周谦和温姚低沉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其实已经捋顺全部规则，只是没将这个绝望的结果告诉邵禾而已。
　　她却没有这么温柔。
　　“其实规则已经由boss亲口说明了，活下去的方法，就是在猎杀之夜里上交一张头皮。
　　猎杀之夜会在固定时间开启，除非在这之前击破怪谈核心，否则谁都逃不了。”
　　邵禾哭了起来，无声的抹着眼泪。
　　这番话可说是判她死刑了。
　　她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靠小心翼翼，在规则下苟活来度过一个个副本的，因此积分始终不够用，道具也都是靠舔包积攒起来的。
　　她没杀过人，也很少直面鬼怪，她做不到的。
　　背包里有枪又有什么用，在找到能偷袭的人之前，就会先被猎犬们活活撕了。
　　苏千里没心思去安慰她，只是又看向周谦，问他之前那一串问题里，“她有没有看到那两人”指的是谁。
　　温姚先前没注意到这句话，也好奇的看向周谦。
　　周谦道：“是森杰西和许知州，他们两个是我眼睁睁看着杀过人剥过头皮的，然后……他们却都没离开猎场，至少到你进来时，还没离开。”
　　苏千里早就通过她无所不能的ai，得知了信息流这一天赋的使用方式，她并不怀疑周谦的话。
　　“既然如此，我出去看看。”
　　在三人诧异的眼神中，苏千里如同流线型的鱼，钻出了苔藓形成的屏障，将热成像眼镜又带回了脸上。
　　那两个人，苏千里都不打算去直接接触。
　　那两人是再明显不过的积分猎人，不急着离开副本可以理解，但肯定是有点冷血病在身上的。都打算留下来破解怪谈核心了，何必先杀人？就为了握住随时可以离开的船票兜个底？
　　等距离隐藏道具一段距离，不管做什么都不至于波及那三人组之后，苏千里自顾自的往树林最浓密处走去。
　　唐枕漠的身形出现，似乎是为了配合山林猎场的气氛，他穿着维多利亚风格的长风衣，衣摆在混杂了血腥味的风中猎猎作响。
　　月光映在他脸上，泛出冷白色调，犹如优雅又游刃有余的吸血鬼。
　　“其实，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等待，等其他玩家破解副本，或者用死亡来给你探路，但如果你想加入狩猎，那就容我给你提供一些指引吧。”他躬身行了一礼，略微浮夸却不做作。
　　苏千里倒是不讨厌这突如其来的戏瘾爆发，她将唐枕漠这反常的支持，归结成他想看戏了。
　　她可没忘，这家伙内心钟爱鲜血飞溅的场景。
　　她轻笑一声，催促他快一些。
　　唐枕漠指引的方向，是一棵高大的树。
　　乍一看这棵树跟其余树木没什么不同，最多就是粗壮了些，走近却能发现，树干上有很多粗而长的钉子，这些钉子在过去肯定是固定梯子用的，现在梯子没了，钉子却顽固的保留下来，承住成年人的体重不成问题。
　　苏千里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曾经被用作猎场了望点的地方，视野果然非常好，带上夜视仪之后，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在附近互动的活人。
　　说是附近，其实也是几百米开外，其中有两个单独行动的，一刻不停在移动，速度非常快，移动过程中甚至会偶尔彻底从热成像仪中消失，不知是用了什么道具。
　　还有两个速度比较慢的，他们似乎是被牧羊犬驱赶的牲畜，强行汇合之后，很快扭打到了一处，不久就分出了胜负，其中一个人影手舞足蹈的，骤然消失，另一个则在地上扭曲着，等爬起来之后缓缓走向远方，身上的温度也逐渐变低。
　　猎犬们有意识的驱赶着玩家们短兵相接，以至于到现在为止，算上她在内，猎场内只剩下留个活人。
　　苏千里站得高看得远，很快就从森杰西和许知州的行动轨迹上，推测出他们的搜索规律和盲区，刚想找个方法提醒一下他们，突然间，一股寒凉爬上脊背。
　　浓厚的恶意自脚下浮现。
　　她低头，就见树干上，一个头戴夸张粗糙的枯萎花冠的女人，正抬头看她。
　　女人身体内没有骨骼，因此也没有肩膀，粗糙的花冠就能将躯干全部挡住，眼上蒙着一层白色的膜，看起来就像一条即将蜕皮的肉蛇。
　　只可惜，她没有一丁点美女蛇的魅惑美好，只有怨气萦绕。
　　仔细看就能发现，这花冠的主体是荆棘编成的，尖刺卡进肉里，缝隙之下没有头发，露出灰白的颅骨。
　　就是说，现在为炸了她收藏品这件事道歉来得及吗？
　　苏千里在树上站的位置很高，厉鬼则伏在她脚下的树干上，她仿佛无路可逃的样子，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下去，很容易就一命呜呼。
　　虽然女鬼看起来连骨头都没有，可鬼怪的行动力不能以常人来揣度，在她自由落体期间给她一爪子，让她伤胳膊断腿，就会让她失去保命能力，成为俎上鱼肉。
　　但苏千里并不慌。
　　她的直感没疯狂示警，唐枕漠也还没说话。
　　苏千里后退一步，整个人荡了出去，同时，魔术师一般，兑换处信号弹发射到了天上。
　　不是一个，是很多个。
　　绚烂的烟花炸开，在猎场里那两个活人没瞎没聋，肯定会注意到这儿的异状，也能注意到信号弹指引的方向。
　　而苏千里也没落地，任由早就挂在树杈上的勾爪，荡到了另一棵树上。
　　虽然还是有一丁点冒险，因为她在半空中那几秒钟，是没地方借力的，倘若厉鬼追上来，她就只有一张黄符了。
　　踩在第二棵树上之后，苏千里利落的从树枝另一边落地，解开卡扣之后，转头看向女鬼。
　　女鬼仍旧趴在先前那棵树上，没直接追过来，似乎没想通苏千里的行为有什么意义。
　　苏千里的眼神中甚至带了几分悲悯，低声道：“你根本没办法杀掉我，对吧？”
　　别管生前的遭遇有多凄惨，一旦转化为另一维度的存在，都不再需要人类假惺惺的同情了。
　　这只会激怒它。
　　话音刚落，空气中的血腥味倒是更加浓郁了，看来厉鬼还不打算亲自动手，而是召唤了猎犬过来。
　　厉鬼的神情一瞬间变的更加扭曲，它磨着牙，发出令人骨缝酸涩的声音。
　　借由三番两次的挑衅，苏千里能确定，厉鬼没直接出手杀她，不是因为它涵养好，而是它确实没这个能力。
　　至少暂时没有。
　　温姚先前从它手里救走邵禾只用了一条手臂作为代价，也不是巧合。
　　女鬼塑造了bug，但它本身仍旧受副本框架束缚，狩猎之夜开始后，它对于环境的影响太广，驱使的猎犬也无疑是从前的数十倍。
　　但力量总有上限，分的数量越多，每一个个体的力量就越弱。
　　在这种情况下，弱小的人类，似乎也有一战之力了。


第33章 午夜高塔15
　　野兽的嚎叫此起彼伏, 逐渐靠近，苏千里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一瞬间。
　　她作势要跑，实则悄悄兑换了一柄手【】弩，将黄符穿在了箭尖上, 直等到已经能感受到背后阴森的鬼气之后, 转身就是一箭射出。
　　弩【】箭的穿透力非常强, 近距离射击直接穿透了女尸的颅骨，将黄符钉在了她的额头上。
　　黄符立刻燃烧起来，蓝盈盈的鬼火点燃了煞气，女尸迅速干瘪下去, 如同漏气的气球。
　　但她并没有如同在弃尸塔中充作阵眼的活尸那般尖叫，只是狞笑着, 死死盯着苏千里。
　　啧，果然不行吗。
　　在干瘪的女尸化为齑粉的同时, 同样的狞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厉鬼换了一具身体。
　　她的力量分散之后, 决绝掉一个分【】身没有用，无法真正杀死她。
　　浪费时间在无穷无尽的猎犬身上没意义, 在猎场里，它们不再是无解的鬼怪，可数量太多了, 根本杀不净。
　　就算系统内的热【】兵【】器可以无限兑换, 可这片猎场的泥土里沉积了太多的血和肉，消耗战毫无意义。
　　如果能兑换核弹还行……但主脑的商城里, 显然不会提供超出人类使用范畴的工具。
　　再说, 核平了猎场, 她也得跟着完蛋。
　　苏千里不再恋战, 这次真的转头就跑。
　　“嘻嘻，你还想跑吗？”女鬼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一棵树上响起，下一秒，肉蛇倒垂下来，满是怨毒和兴奋的浑浊眼睛正对着苏千里。
　　准确来说是盯着苏千里的头发。
　　这几天折腾下来，她的头发十分毛躁，可仍旧能看出底子很好，蓬松又厚实。
　　苏千里在看到女鬼的一瞬间，脚步不停，却是直接飞扑接滚翻，从女鬼身下钻了过去。
　　她头也不回，就听女鬼的笑声被越甩越远，但突然，又出现在她左手边很近的位置。
　　苏千里的余光看到一条正围过来的“猎犬”，逐渐变成人形。
　　女鬼甩着四肢桀桀怪笑：“嘻嘻嘻嘻，你别以为，我不亲自动手，你就能活到天亮！天是不会亮的，如果你不敢去收割别人，要不要献上自己的头皮给我？”
　　苏千里：“反派话说的太多逼格会掉的，求求你闭嘴吧。”
　　太唠叨了真的影响她赶路。
　　苏千里当然知道，天是不会亮的，杀戮之夜只有在猎物全部死亡，临时猎手全部离场之后，才会停止。
　　但她要做的，本来也不是等到天亮。
　　方才的信号弹应该已经给那两位不择手段的分数猎人指明了方向，总不至于两个人都不信。
　　她在了望点能观察到，所有人类的行动，或多或少都会被各处游荡的“猎犬”们所影响，它们训练有素，一方面促使玩家之间见面，展开一场生死搏杀，另一方面，似乎也在阻止玩家，靠近某个地点。
　　猎场无边无际，身在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很难察觉到这一点，但对旁观者而言，找到这个地点就很容易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厉鬼，将厉鬼的主要意识，以及附近很多猎犬，都吸引在自己身后，也算给那两人争取机会了。
　　最好他们是带脑子出门的，能争点气！
　　苏千里这样想着，开枪打爆了右边树杈后突然探出来的猎犬头颅。
　　在猎场中，恢复道具不能用，连体能都成了需要精密计算的稀缺资源，她现在用的都是□□，等猎犬近身才射击，争取一枪解决两颗狗头。
　　每一脚都踩在碎尸和掺了血的软泥上，苏千里感受着越发浓郁的血腥味，心情倒是还不错。
　　“7点方向，180米一个敌人。”唐枕漠的声音响起，语气之中带着难掩的愉悦。
　　苏千里按着指示，轻松的又将刚刚附身在某只猎犬身上的女鬼身体打爆。
　　还未成型的半颗人头落在地上，一路滚到她脚边，被她一脚踩爆。
　　突然理解了唐枕漠的嗜血爱好。
　　啧，不太妙，就仿佛她是个很容易被同化的人一样。
　　突破了一个又一个新形成的包围圈之后，苏千里决定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她的手臂都因为连续开枪镇麻了。
　　这时，就见一个人影飞快的朝自己方向冲过来。
　　是许知州。
　　不用唐枕漠开口，她也能看出来此刻的许知州还是个人类，很纯正，只是他原本一丝不乱的头发上沾着血污贴在额头上，没了先前花花公子一般的从容。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比被附身那会儿的狰狞神态强多了。
　　“不是吧，我给你争取了那么多时间，你怎么往这儿跑？”她高声道。
　　许知州脚步不停，伸手要来拉她。
　　嗯？
　　“你干嘛？”苏千里躲开一步问。
　　许知州苦笑：“当然是带你去共享分数，信号弹不是你放的吗，总不好将成果独吞。”
　　要不是早就知道，他为了让自己有退路，已经先下手为强杀过玩家，苏千里都要认为他这人是真的有绅士风度了。
　　但她还是同意了：“好啊。”
　　说罢直接将沾满了血的袖子递过去。
　　袖子被许知州握住之后，苏千里突然感觉四周的景物都失去了颜色，碎裂重组之后，跟方才截然不同。
　　在猎场这样的异空间也能使用，是非常金贵的传送道具。
　　许知州当然不可能为了分她一半积分而下这样的血本，倘若他能速战速决，那等回到大都会之后，加上她好友给她转账不就行了？
　　分明是遇到了一个人搞不定的麻烦，需要人助阵。
　　就见许知州将脚下一个酷似木桩似的东西捡起来收进道具栏，指着一个方向道：“怪谈核心，应该就在那儿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入目的是一座看起来就很邪性的林间小屋，小屋的门上，用红色的涂料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屋子很破，图案却很新。
　　猎场中其他东西都被月光染上了冷色，只有这个图案红的发亮。
　　能看到，往小屋去的路上横七竖八堆着许多猎犬的尸体，这些猎犬的体型并不比她先前对付的那些大，要么是被带有灼烧效果的子弹贯穿了头部，要么就是被砸的稀烂。
　　看起来就是不同的人的手笔。
　　许知州手中出现了一把枪。
　　造型很古朴，上边的红色血宝石非常亮眼。
　　巧了么这不是，跟苏千里那把还在冷却期内的圣职者之刃是一个系列的。不过这个系列，她只见过冷兵器，□□还是第一次见，而且还是没滴上血就能起作用的。
　　人家怎么就能攒下这种家底呢，苏千里嫉妒的一瞬间都想杀人越货了。
　　但眼下不是干这事的时候，她跟在许知州身后，慢慢靠近那座小屋，问走在前边的男人：“你怎么就能笃定，我会帮你对付森杰西？”
　　许知州头也不回道：“因为那就是个疯子，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跟他站一边。”
　　苏千里心说，你们两个恐怕是半斤八两。
　　但该去看还是要看的，很明显许知州不想一个人跟森杰西硬碰硬，抽身去找她这个外援，可森杰西呢？
　　那木屋也没多大，森杰西如果在里边，总该有点动静，除非他死了。
　　随着二人靠近，门上的图案也逐渐变的清晰，粗略的轮廓像一只从地下破土而出的干枯手掌，实际上是一棵只有枯枝而无叶片的树，所有的枝条都是扭曲虬结的，仿佛一根根血管，细的枝丫从粗的上延伸出去，又发散成更细的线条，直到图案的最边缘，枝条已经细的掺杂在木门本身的纹理之中，无法分辨。
　　越看，苏千里心里就越没来由的发毛，总觉着，这个图案她似乎是见过的。
　　可究竟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候见过，它又意味着什么，却没有一丁点印象。
　　“这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看到许知州回头，她才意识到，自己将本来想在意识里问唐枕漠的问题，下意识直接说出声了。
　　许知州：“不认识，想来是什么邪【】教的标志。”
　　说了一句很有意义的废话。
　　偏偏唐枕漠也仿佛是误会了她的提问对象一般，没说话。
　　正在这时，那扇存在于十米开外的门板突然晃动了一下，随后骤然飞出，直接砸在了许知州头上。
　　男人闷哼一声，瞬间晕了过去。
　　苏千里：……
　　所以你是带着关键时刻必然掉链子的buff吗，那么多猎犬都解决了，道具也层出不穷的，结果被一扇门板给KO掉了。
　　苏千里心内抱怨，行动却很迅速，她冲过去捡起许知州的枪，对准了黑洞洞的门后。
　　自黑的宛如另一个时空中的窄门里，走出来一个人。他从头到脚都是血，只有那一头泛着金色的轮廓明显的头发，能证明他不是无皮活尸。
　　是森杰西。
　　他一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里，拖着兀自散发出热气和机油味的电锯，对苏千里咧嘴，整张被血糊成了红色的脸上，突兀的露出一口白牙：“哟，好久不见，原来你还活着啊。”


第34章 午夜高塔16
　　苏千里对森杰西印象很深刻。
　　他自诩运气极好, 仿佛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实则很有心计，神出鬼没。
　　但印象里他绝对没有怎样凌厉的气势，现在面前的男人, 眼神看似慵懒, 但漫不经心间, 仿佛是出笼散步的野兽，会不问缘由，随心所欲的撕裂谁的喉咙。
　　苏千里皱了皱眉，这真的是那个人吗？
　　她在心底问了句：“这人怎么这么怪呢, 该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唐枕漠道：“不会，这个副本里唯一有神智的厉鬼, 正在用很快的速度杀过来，再有一分钟就到了。”
　　有唐枕漠做保证, 那至少能保证森杰西还是个活人。
　　但活人也未见得比鬼魂好相处, 她倒是明白许知州为什么说, 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跟森杰西占同一阵线了。
　　“别露出这副表情嘛，我是人, 咱们之前还聊过天呢。”森杰西表情变了，不笑了。
　　他满脸是血，又站在小木屋屋檐下的阴影中, 苏千里也看不清到底是换了什么表情, 根据语气推测，应当是有点委屈。
　　不是, 你委屈个毛, 一门板把人砸晕这事儿不是你干的？
　　“已经找到破解怪谈根源的方法了？”苏千里问。
　　她还是双手持枪, 但姑且放了下来, 没将枪口继续对着森杰西。
　　“嗯……是找到还是没找到呢……”森杰西拉着长腔，不说重点。
　　苏千里翻了个白眼，退后几步：“别卖关子了，不用担心我来抢分数，没这个必要，被猎犬围追堵截的都要累死了，你快点搞，我想回家睡觉。”
　　森杰西“哦”了一声，从腰包里掏出一大把头皮，有新有旧，至少得有三人份，乱蓬蓬的掺和在一起，如同一团蓬乱的海藻。
　　“既然如此，那我就试试看吧，你先前用信号弹指明位置也算帮了我的忙，帮人帮到底，在这儿替我把把风吧，我高兴了的话，就放过他。”
　　啊？放过谁？
　　苏千里的目光扫到身旁晕厥着的许知州，才反应过来，森杰西大概认为她跟许知州是一伙的。
　　算了，不想解释，解释了森杰西不一定信。她又不在乎谁能在最后得到击破怪谈核心的高额积分，能尽快通关，让她和那几个不论如何都不愿杀人的玩家离开这该死的猎场就行。
　　森杰西倒也没说空话，他将电锯立在一旁，慢条斯理的清理地面，清理之后，将之前被他拆了的门板放在空地上，撒上了汽油，点火焚烧。
　　虽然那扇木门本身应当也是可燃的，但合页处断裂之后，能看到里边的木料竟然都泛着红，仿佛浸饱了鲜血一般，而那门上鲜红的图案，竟不是用颜料画上去的，而是刻开了纹路，露出深层的色泽。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怪谈核心吗？”苏千里又一次在心底问。
　　唐枕漠道：“我不能确定，在资料库里没有这东西，如果非要推测的话是保护，所有文明的图腾里，树形都代表了庇护和生息。”
　　庇护啊……
　　放在门上却是很合适。
　　苏千里转头看向小屋内。
　　小屋的所有窗户都被木板和衣服从里边封住，背光的黑洞洞的门里，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将热成像眼镜又掏出来戴上，就见小屋内果然有个人，这人身体的形态很扭曲，至少两条腿都被打断了。
　　森杰西看向她，再度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的很灿烂。
　　“你也看见了？这块特殊的木板它能镇鬼，里边那老头子，就是靠这个才能活过一轮又一轮猎杀游戏的，我还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他开口的呢，把这扇门烧掉之后，让厉鬼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也就该大功告成了。”
　　苏千里瞥了一眼早已经到了附近，却似乎还畏惧着燃烧到一半的诡异木门，只用指甲不断抓挠着树干，却不凑近的厉鬼。
　　森杰西将手里那一团头皮粗暴的拆开，将一块头发最短的又揣回口袋里，又将最为鲜血淋漓的那块丢到了女鬼面前。
　　“先跟你这个解解馋？”
　　女鬼不为所动，并不肯收这份礼物。
　　这倒是实践了之前温姚和周谦的想法，看来npc的头皮并不能充作这次猎杀的悬赏物，否则现在森杰西就该离开猎场，通过普通方法通关了。
　　虽然现在得出这个结论也没什么用。
　　森杰西撇了撇嘴，一勾手指竟然将那块头皮又收回了手里，看来是一开始就用道具给那块头皮做了手脚。
　　“既然你不要，那就烧了。”
　　说罢，他真的将那块头皮丢到门板上的火堆里烧掉。
　　火光在夜风之中跳了跳，除了灼烧蛋白质的焦臭味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是这个吗，那就只有这块了……”森杰西手里还剩最后一坨已经风干，但上边长发却黑亮的过分的头皮，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它也丢给女鬼试试。
　　苏千里觉着不对劲。
　　屋里失去行动能力的人，如果真的是猎场的经营者，那他被鬼虐杀也是活该，但回想起女鬼恶毒的眼神，总觉着让她如愿，她也不会立地成佛。
　　而此刻女鬼确实很想靠近这边，只不过它的目光，分明落在自己和森杰西身上，根本不往小木屋里看。
　　苏千里突然问：“你把里边的人给杀了吗？”
　　森杰西手里还擎着头皮，略带不耐烦的问：“当然没有，不是得留给鬼亲自杀吗？”
　　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
　　苏千里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森杰西这副自信满满的模样给带跑偏了。
　　倘若那个男人真的是个人类，又是厉鬼的怨恨对象，那如今门都开了，小木屋失去了保护，就算厉鬼还碍于燃烧木门的烟雾无法冲进去，失去头皮的老人也没道理还能活着，他不是应该脱掉自己这身皮，变成无皮活尸才对吗！
　　“不好！”苏千里直接冲进了木屋。
　　那个人肯定藏了底牌！
　　见苏千里冲了进去，森杰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紧随其后。
　　木屋里充满了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特有的腐朽气息，那个头皮被剥掉，一头一脸都是血的老人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喘气，抬头见到苏千里，浑浊的眼珠里迸发出病态的光芒，他扯着破风箱似的嗓子喊道：“你们别想解放她，就算我死了，猎场也会运营下去，永远都不会关闭！永远！”
　　苏千里点开手电筒，扯开老人身上蔽体的破布，就见他身上满是狰狞的伤疤，凹凸不平，竟也是一棵树的形状。
　　他竟然硬生生的将门上那个图案刻在了自己身上。
　　整个图案遍布他的躯干，颜色红的刺眼，似乎是在伤口中掺杂了从木门中汲取的汁液，做成了最原始的纹身。
　　就仿佛外边的厉鬼，只是可怜的伥鬼，活着的时候因为他的利欲熏心而被虐待致死，怨气不散，死后还在被他利用，给他打工。
　　这就成了无解的局面，他活着，外头的女鬼不论如何都杀不了他，而如果他死了……
　　天知道会怎么样。
　　苏千里反应过来，那扇门其实是留给玩家的。
　　那个特殊材质绘制出的图案，不仅可以保护人不被厉鬼伤害，甚至还能混淆厉鬼的感知，让她根本无法察觉到活人的存在。
　　若所有生还者躲进木屋，那么在厉鬼的角度来看，猎场里不再有活人存在，猎杀之夜自然也就结束了。
　　这才是真正的，遵循规则活过一个周期的生路。
　　森杰西跟进来的时候，本就顺手拎了电锯，看到老人身上的伤疤，就知道自己被愚弄了，他直接扯开拉环，狠狠劈了过去。
　　苏千里飞速退到了门口，才免于被鲜血和碎肉溅一整身。
　　老人被从头顶硬生生劈成两半，歇斯底里的笑容凝滞在两张半边的脸上。
　　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郁，她的天赋在疯狂叫嚣着危险来临。
　　苏千里看着在火焰里被烤干了所有鲜红的树汁，树形的图案也焦黑了一小半，失去了妖艳的色泽，也失去了力量的木门。
　　逃也没有用，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看看，能不能找到破解怪谈根源的方式了。
　　大地陡然震颤起来。
　　女鬼的身体急速膨胀着，双手掌心裂开巨口，将身边的猎犬全部吞噬。皮肤仿佛有无限延展的弹性，不断容纳着这些人或非人的血肉，逐渐变成了庞然巨物。
　　在火焰熄灭的瞬间，肉山一般的身躯翻涌着，朝木屋方向冲过来。
　　柔软到令人作呕的手掌拍落。
　　苏千里滑步到一旁，堪堪躲了过去。
　　森杰西正从屋子里出来，身上沾染了一层新的血迹，仍旧是那副天塌了都不怕的模样，将属于厉鬼的头皮丢了过去。
　　但是厉鬼对那块散发着恶臭的头皮视而不见，下一巴掌眼看着就要落在森杰西身上，看来将它的头皮物归原主，仍旧不是破解怪谈的方法。
　　森杰西拆了门，弄死了屋里的男人，算是替厉鬼报了仇，又帮助它翻身把歌唱的战友，还将一直束缚愚弄它的图腾给烧了，可以说是boss的好伙伴。
　　而这厉鬼一点都不领情，看来也不能指望它有神智，能靠欺骗周旋的手段解决。
　　话疗不行，武力解决更是行不通，森杰西的身形极快，躲过一巴掌之后反手锯了过去，电锯将比树还粗的手指锯断了一根，然而不到一秒钟，断面就涌出了血肉，瞬间便恢复如初。
　　苏千里看向森杰西身后的木屋，咬牙喊道：“你拖它一阵子！”
　　说罢，冲进了木屋。
　　“你疯了吗！”唐枕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一旦进了屋子，就没法看到女鬼的攻击方向，还只有一扇门能出入，只要女鬼一巴掌，就能把她连同木屋一起拍扁。
　　“我也没有办法！”苏千里在心里吼了回去。
　　再让森杰西进来找，他也不可能几秒就找到自己待在屋里那么久都遗漏掉的线索，一旦他打了退堂鼓直接交出手里玩家的头皮，以这种手段离开猎场，还是得她来冒险。
　　而且没了别人分担仇恨，情况只会更糟！
　　作者有话说：
　　苏千里：为什么每次到了最后关头你都要吼我！
　　唐枕漠：谁让你每到最后关头都要作死！
　　明明是意念交流，却偏偏要用喊的两个人x


第35章 午夜高塔（完）
　　木屋外天崩地裂一般的震动和森杰西的骂声混杂在一起, 苏千里在屋中，视线飞速移动着。
　　是什么，到底什么才是破局的关键？
　　要知道，这个千难万险才能来的地方, 其实是规则下的生门, 击破怪谈核心的关键总不会是买一送一, 来了就能拿到的。
　　但她没有太多时间。
　　唐枕漠没再说话，苏千里知道他也在试图寻找蛛丝马迹，但他到底没有身体，他不可能跟自己一样去打开柜子, 去拆开木板，探究被掩藏在尘埃下的东西。
　　那个死老头宁可丢命也要隐藏住的……
　　苏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冲到已经被锯成两半的尸体旁，敲击着先前被他压住的地板。
　　果然, 才试到第三块, 就察觉到了闷响, 正是在底下竟然是个空腔。
　　苏千里立刻掏出匕首将这块地板撬开，叼着手电照明, 发现这个不大的暗格里边全是黑黝黝的液体。
　　也来不及戴手套，苏千里直接将手伸进去摩挲。
　　水底是仿佛棉絮一般的东西，再底下是个盒子。
　　盒子打开之后, 是很多的钱, 有现金有存着也有支票，五花八门。
　　另外, 还有一张车票, 这张车票平整崭新, 仿佛并没有经历岁月的磋磨。
　　这个副本所在的年代, 火车票大约还是不记名的，谁都可以用。
　　就是它了！
　　苏千里本想拿着火车票冲出木屋，然而下一秒，就见有什么庞然大物从门外急速靠近。
　　她立刻回身，掏出圣职者之枪往墙边开了一枪，将木质结构的承重点打烂，飞身撞了过去。
　　她用了全身力气，年久失修的脆弱木板被她撞开，她冲出去之后脚步不停，在背后摧枯拉朽的断裂之声下飞扑出去，转头就见木屋已经被一巴掌拍的稀烂。
　　苏千里此刻浑身都是被碎木划伤的细碎伤口，一条胳膊垂在身旁。
　　方才那一发子弹出去，后坐力大的几乎要将她的手臂给震的断掉。
　　虽然单手开枪是比较作死，可她好歹也算身经百战了。
　　这种程度的枪，真的是血肉之躯能用的吗？
　　不过好歹也是救了她一命，苏千里对着那只即将再一次拍落的巨大手掌，将车票丢了过去：“接着！”
　　轻飘飘的车票犹如一只脆弱的蝴蝶，但山一样的手掌触碰到这小东西的时候，下砸的力道硬生生停住了。
　　停在半空好一会儿之后，一瞬间，仿佛有个模糊的影子抓住了这张车票，一同消失不见。
　　那个当初路过五花村的姑娘，终于能离开这场地狱一般的噩梦了。
　　那种暴戾的，仿佛要将一切生命都吞噬殆尽的可怖威压，也随之消失。
　　下一秒，那只巨手还是砸了下来，苏千里再度往旁边的林子里飞扑，茂密的树木姑且阻挡了巨手的速度，她又一次避开了袭击。
　　虽然最凶的那只厉鬼走了，可五花村的村民，还有这片土地上被猎杀的动物，它们的怨念和尸体结合而成的怪物却还在。
　　只是这一次，它应当不再是无敌的。
　　苏千里忍着手臂的剧痛又开了一枪。
　　这后坐力大到惊人的火器，效果也确实拔群，水银子弹钻入怪物掌心的口中，竟然直接打穿了过去，烧出水桶大的洞，狰狞焦黑的伤口没有愈合。
　　有效！
　　苏千里也不恋战，她打算兑换个瞬移道具，遛着这庞然大物去找温姚他们。
　　她是已经耗光体能了，但如果三四个人一起，想要把这家伙解决掉，还是有胜算的。
　　唐枕漠突然开口：“没必要，你现在就可以休息了。”
　　啊？
　　苏千里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电机的轰鸣声，只见不远处，森杰西突然出现，踩着怪物的一条手臂往上冲，期间不管怪物怎么甩，都没将他甩下去。
　　他竟然没直接交出头皮离开副本？
　　就见森杰西冲到怪物肩头之后一跃而起，电锯落在怪物的头上，自下而上的转动着，一时骨屑鲜血飞溅，如同下了一场腥臭的冷雨。
　　怪物哀嚎着，却无济于事，随着电锯在它的头颅上越锯越深，它的双眼逐渐黯淡下去。
　　苏千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息着。
　　这次真的应该结束了。
　　在肉山轰然倒塌之后，就见满身都是鲜血和碎肉的森杰西转身走向苏千里。
　　他转身之后，苏千里才看到，这人的半边肩膀已经塌了下去，下边的手臂也被扭成了麻花。
　　但他好像根本没有痛觉一般，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拖着仍旧开着的电锯，面色狰狞看向苏千里道：“你之前说过，不来抢分数的。”
　　苏千里：……不是，我也没抢啊？
　　她又不是玩家，拿不到通关奖励抢那玩意儿干嘛。
　　分明是因为森杰西仇恨拉的不稳，当时千钧一发，不把车票丢出去，她可就要被拍成肉泥了。
　　但是跟森杰西明显说不通道理，苏千里懒得跟他解释，只有气无力道：“等你出了副本，发现奖励少了再说，到时候我补偿你。”
　　作为主脑手下的员工，跟玩家组队破解了副本核心，应当也不会分走积分才对。
　　万一真分走了也无所谓，大都会那么大呢，森杰西也没地方找她要债嘛。
　　森杰西却不买账：“那可不行，今日事今日毕，我不想等出了副本。”
　　苏千里被烦得要命，她又一次举起了枪。
　　肩膀钻心的疼，恐怕之前情急之下连续单手开枪，后坐力也让她骨裂了。
　　但她没表现出来，只冷冷问：“那你想怎么样？”
　　“砍你一只手来平这件事，或者咱们组队下一局游戏，来补偿我损失的积分，二选一怎么样？”
　　苏千里一个也不想选。
　　一般情况下，哪怕受再重的伤，靠补充剂都能快速痊愈，只要还剩一口气，就不算什么大事。可如今不行，哪怕boss都没了，回复手段仍旧失效，若是玩家必须等到自然天亮才能回归大都会，那失血过多就能要了她的命。
　　组队更是根本行不通，自从她成了bug检修员，这一栏图标就是灰的。
　　而且，凭什么啊！
　　苏千里不说话，手指在扳机上越扣越紧。
　　看起来是想拼个你死我活。
　　实际上，苏千里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怪谈终结，尘埃落定之后，跟一个疯子拼命。
　　她心内飞快的计算着。
　　圣职者之枪很好，但她在骨裂的剧痛下，不确定自己能一击毙命，一旦被森杰西用什么方法抵挡或者闪开了，绝对没有力气开第二枪。
　　其他道具更是白搭。
　　要不然，还是按着原计划兑换个瞬移道具，外加一颗烟雾弹，开溜吧！
　　然而唐枕漠并没回应她的要求。
　　该不会跟许知州一样，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吧！
　　若真这么倒霉，那她也只好试着跟眼前这疯子虚与委蛇……
　　这时，余光里一直趴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许知州站了起来，他悄无声息，自虚空之中抽出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刀，径直往森杰西脖颈劈下。
　　这一下分明是奔着要人命去的，风声凛冽，森杰西回身招架，但他本就伤的非常重，单手持电锯，虽然堪堪将长刀挥开一寸，没被直接砍掉脑袋，但胸前被砍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电锯也脱手飞了出去，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消失在了半空。
　　看来也是某种珍贵道具。
　　许知州手持长刀，看着森杰西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森杰西的眸光在苏千里和许知州之间游移，笑了下：“啧，你们的感情竟然这么好啊……”
　　说罢，以正常人就算在全盛状态，都很难达到的速度，往密林深处跑了。
　　没几秒钟就消失不见，溜得倒快。
　　苏千里看向许知州。
　　他的目光深沉，看着长刀上不断滴落的血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表情跟苏千里印象里的许知州大相径庭。
　　她总不至于在一个副本里遇上两个罹患人格分裂的变态。
　　但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四围没有丝毫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眼看着副本就要彻底终结。
　　这时候，许知州总不可能又一次被鬼上身了。
　　特别是这位鬼先生还对她很有好感，愿意救她一命。
　　男人一抖刀锋，将其重新收进虚空之中，转头看向苏千里，原本背在脑后的发丝略有散乱，目光中饱含着难以理解的情绪。
　　这个表情苏千里太熟悉了。
　　“唐枕漠？”
　　男人点头，笑容更深：“是我。”
　　而没等苏千里问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见周围的景色骤然褪色，仿佛被迅速抛到了远方一样，取而代之的是窗外嬉闹的人声和浓郁的甜香。
　　不知道谁这么好兴致，竟然搞了个爆米花机在她楼下摆摊。
　　副本结束，她回到了大都会。


第36章 大都会1
　　苏千里手里还握着属于别人的顶级道具, 全身是伤，累的连抬下眼皮都没力气。
　　她用所有的力气动了两下手指，从商城里兑换了补充剂，喝下去之后伤倒是好了, 可疲劳却越发明显。
　　生死关头肾上腺素飙升的后遗症, 叠加死里逃生的虚脱感, 让此刻的苏千里觉着自己罹患了抑郁症，对什么都没兴趣。
　　就连看到在五花村修复bug给的将近2万积分到账，她都只想到了“金钱买不来健康也买不来生命”的陈年鸡汤，却没有喜悦之情。
　　其实积分能买来健康和生命来着。
　　但就是买不来心理健康。
　　主脑果然废物, 她想。
　　唐枕漠大概是还在数据垃圾场捡他的报酬。
　　苏千里一肚子疑问，身体在催促她立刻躺下睡个昏天黑地, 可她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
　　等唐枕漠再度出现时，正好看到她从床沿滑下来, 瘫在懒人沙发上的样子。
　　杀人放火搬尸拆墙的种种都被唐枕漠看过, 苏千里自认在他面前, 早就没有正面形象可言，便也不勉强自己起身, 只懒懒问：“愿意给我解释一下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AI不会疲劳，此刻唐枕漠已经换了身显得格外亲切的休闲毛衣，还戴了一副茶色眼镜。
　　温柔的颜色遮掩了他的目光, 让他看起来温柔许多。
　　“我借用了那个人身体的事吗？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我就是调查了他一下，随后试着黑到了他的义体里, 仅此而已。”
　　唐枕漠一耸肩, 似乎觉着这是再无关紧要不过的小事了。
　　苏千里大为震撼：“义体还能黑进去？”
　　这功能是不是有些太逆天了？
　　唐枕漠笑道：“确实能黑进去, 这件事对于解锁了点管理员权限的AI来说非常容易, 只不过泛用性很低，这次是因为我们的运气不错。
　　使用这种接驳到脊椎和大脑的义体的人，一千个玩家里也找不出一个。”
　　当时许知州被砸晕了那么久没醒过来，实在不像个凡事都留有后手，恨不得给自己上一万个保险的资深玩家，尝试着去检查，就发现他其实是倒霉被砸坏了义体。
　　玩家的身体在副本内再怎么祸害，哪怕被搞得跟破布口袋似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回了大都市兑换补充剂就能一口气治好。除了搞行为艺术想要拖三条尾巴或者长四只手的怪人之外，只有本身自带残疾的人，才需要安装义体。
　　缺胳膊少腿的常见，但连大脑的一部分都是义体，说明许知州在进入游戏之前，是个植物人。
　　主脑虽然不靠谱，但商城出品的道具还不至于太脆弱，而大部分怪谈中的鬼怪都是灵异类，也用不着人去肉搏，许知州遇上的倒霉事，比彩票中大奖概率还低。
　　苏千里想，还是别把义体被黑这件事告诉他比较好，不然他可能会觉着运气是被自己给吸走了。
　　甚至连苏千里自己都这么认为来着。
　　唐枕漠之前总是说她运气好，她自己横竖是没感觉出来，只当她毕生的运气都用在被挑中，获得了目前唯一重生的资格。
　　她没有任何缘由的，想要离开游戏世界，而许知州大概希望自己一辈子都留在大都会，毕竟在这儿他才能体会活着的感觉。
　　“其实那样的人，才更适合应聘你们的bug检修员吧？”
　　他肯定会特别尽职尽责，还不想退休。
　　唐枕漠一耸肩：“别人适不适合不重要，能承当这一责任的ai只有我，我选择了你，这是命中注定。”
　　然而这句突如其来的，近乎告白的话语，苏千里根本没听见。
　　她直接在懒人沙发上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苏千里只觉着神清气爽。
　　这一觉难得睡的很是香甜。
　　空调机开着，大概是唐枕漠连接到智能家居系统里，给她把室内温度调高了一些。
　　这当然是比盖毯子更好的方式，但唐枕漠其实没得选。
　　卧室的门虚掩着，苏千里能看到男人的侧颜映在虚拟壁炉前温柔的光影，她觉着此刻他手中应当捧一本厚厚的精装书才相配。
　　只是唐枕漠的手，是拿不起任何东西的。
　　苏千里心内莫名有些怅然。
　　她这才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没法把唐枕漠当成一段代码来看待了。他有欲望，有脾气，有个性，跟活生生的人只差一具身体了。
　　而在《怪谈游戏》之中，身体并不是千金难求的东西。
　　唐枕漠早就知道她醒了，按着上一次短暂的同居经验，她会无视AI的投影去做自己的事。
　　但今天，她倚在门边摆弄着发梢，问道：“你想要一具身体吗？”
　　唐枕漠失笑：“这么直接吗？我当然想要身体，但你也知道，这不是一笔非常划算的投资。我之前说过的，我能给你的辅助很有限，都是你自己也能做到的事。”
　　他先前虽然附身了许知州去赶走了森杰西，但苏千里是能随时购买商城道具的，按她的计划甩开那个半边身子都碎掉的疯子并不难。
　　所以他的救场，本质上只是给苏千里省了积分。
　　顺便过下刀刀到肉的瘾。
　　苏千里难得觉着有人比自己还不解风情，可唐枕漠在认真的帮她分析利弊，她生不起来气，只道：“这不是投资，只是觉着积分本来就该有你的一半，去垃圾数据里捡模块才不能算数，谁会把工位垃圾桶里的东西当正经工资。”
　　唐枕漠看着她，笑了下。
　　“如果是我的工资，那我就该有分配权，我觉着你应该用它们去买一件更趁手的武器，富余出来的积分再考虑给我礼物。”
　　苏千里冷着脸，快步走去厨房给自己倒咖啡。
　　虽然本质上就是礼物没错，但他直接戳破，就让人很难淡定，脸都不由自主的热了。
　　“那我就先去黑市碰碰运气，剩下的积分如果不够买系统商城里那种，就随便淘个二手货，到时候你可别嫌粗糙的凑合一下，哪怕是个动物体，你也得忍着！”
　　嘴上是这么说，苏千里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给唐枕漠买系统商城里最贵的仿生机器人了。
　　仿生机器人跟智能AI是同样被诟病华而不实的商城道具，但非常拟真，难辨真伪，这是最适合唐枕漠寄宿的身体。
　　但16666积分的价格并不便宜。
　　除去上个副本里她大上货似的在生活区消耗掉的积分，如今苏千里手里的积分还有三万多一点，说富裕也算富裕，不过一旦买了价值16666分的仿生机器人，那剩下的一万多，就不够她去黑市淘一件极品道具了。
　　根据苏千里的经验，那把还没物归原主的圣职者之枪，在黑市上就算是捡漏价，也要2.5万积分打底。
　　但是！运气哪有那么好碰嘛，谁有珍贵道具不留着傍身却卖给别人呢，积分这东西有命攒也要有命花才行。她只要挑剔一点，那整个黑市就不会有一把武器能入的了她的眼，积分自然而然就全剩下了。
　　其实还有一个算得上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直接扣下许知州的枪自己用。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况且许知州背后也有组织，她不想被人暗中针对。
　　于是在动身去黑市之前，苏千里去论坛匿名发了个帖子《紧急寻找一位被门板砸晕的男士》，又勾掉禁止申请好友的选项。
　　转头刚下楼，就收到了好友申请。
　　跳出来的人名字是一串乱码，头像则是乱码的截图，乍一看像个发黄色小广告的。
　　所以许知州这么随意的吗？
　　苏千里点了同意，对面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摇了视频邀请过来，急切的恨不得顺着信号从屏幕里钻出来。
　　这给人的感觉就很不爽，明明是她主动要归还道具的，这么急躁，还怕她贪污不成？
　　苏千里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头发，直等到自动挂断，对面第二次发起邀请，这才点了同意。
　　结果意外看到了森杰西的脸。
　　“……怎么是你啊！”
　　她要找的是受害人而不是肇事者好吗！


第37章 大都会2
　　街上人群熙攘, 苏千里只想骂娘。
　　森杰西笑的一脸歉意，连连道歉说自己从回到大都会开始就一直盯着论坛，希望能找到她解除误会，倘若在论坛里蹲不到, 甚至要动用寻人道具, 生怕苏千里不信, 还要隔空发视频演示那玩意怎么用。
　　苏千里心内一百八十个不爽，分分钟要挂断拉黑，就听森杰西急忙道：“别因为另一个人格干的缺德事就迁怒我啊，我主动来联系就是为了补偿你们的损失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 苏千里忍住了没骂他，只冷冷道：“我很忙, 想补偿就转账。”
　　说完就挂断了视频。
　　她可不认为森杰西真是个双重人格，就算是, 他的表人格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千里可不会被这副刻意表现出的人畜无害骗到, 她只由衷希望, 以后别再跟这疯子有任何交集。
　　当然，转账还是要收的, 甚至连他补偿给许知州的那份一起收下，默认了她跟许知州关系很亲密这一误会。
　　这是为了防止森杰西再去找许知州，顺嘴乱说, 将许知州昏迷期间突然被唐枕漠“鬼上身”这件事也扯出来。唐枕漠这一命运的馈赠, 她决定还是藏着一人独享。
　　打发掉森杰西之后，苏千里走过一个街角, 就到了黑市。
　　她家虽然不大, 地理位置还是很好的。
　　黑市作为大都会里最大的二手市场, 其实跟个夜市差不多, 叫那个名字，单纯是因为最初的组织者是个中二病。
　　这人很神秘，在苏千里进入大都会时就不在游戏中了，也不知道是顺利离开了游戏还是死在某个副本之中。
　　苏千里去了个比较熟悉的枪械寄售店，上来就直接把圣职者之枪拍在桌上。老板眼睛都直了，问她是缺钱了还是就差临门一脚够十万分，所以要卖枪。
　　“不不不，我是要照着这把枪来买武器，这把枪怎么说呢，杀伤力还行吧，就是太重后坐力也太强了，我想要个轻量版，杀伤力不能小，连发能力最好能加强点。”
　　听完她的要求之后，老板连连摆手让她别做梦了——
　　光是她手里的这把就是几年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就算偶尔有人运气好在副本里得到，轻易也不会拿出来卖，更别说她还提了附加要求，要比这更好的。
　　这样一连问了三家店，都被告诉没戏。
　　苏千里便留下了求购信息，就此打道回府。
　　折返途中，唐枕漠出现了。
　　本来在大都会中，他是不会这样如影随形，突然现身的。
　　这一趟下来，他算是看透了苏千里的想法，对上她志得意满的眼神，无奈的轻叹了一声道：“算了，店里那些东西确实不怎么样，如果你觉着这把枪还能凑合用，不然去将论坛里的接头暗号删掉好了。等什么时候有缘分再见到许知州，到时候再还给他好了。毕竟你也是为了救他的命才用了他的道具，拿过来用几次也很合理。”
　　不，她当时可没管过许知州的命来着。
　　“这枪，也就一般吧……比这好用的我也见过，不稀罕。”
　　这时，加好友的提示音再一次响起来，这次终于是许知州来加她了。
　　许知州在对苏千里道谢之后，问她在自己晕厥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苏千里随便在街上找了个露天咖啡馆坐下，回复道：就是我跟森杰西非常不愉快的合作击破了副本核心，他给了我补偿，我转给你一半。
　　说完立刻将森杰西转过来的积分打了一半过去。
　　还没等对面接收，她又问：期间借用了你的道具，什么时候还你？
　　页面上的正在输入中停了片刻，许知州回复她：道具不着急，我下次去副本之前再还就可以，大概会在一个月之后。
　　这算是很委婉的表示谢意，主动将圣职者之枪借给她用一段时间了。
　　大都会里时间流逝的速度基本和副本内相同，一般来说周期不会太长，苏千里如果愿意加班的话，一个月够她下好几个副本。
　　苏千里随手敲了一行字：要不然你把你那把长刀借给我吧，那个还挺帅的。
　　事实上她也更爱用冷兵器。
　　敲完之后发现自己昏了头了，那柄帅炸天的长刀是唐枕漠附身的时候用出来的，她这么问不就穿帮了吗？
　　火速将这一行删掉之后，她觉着让对面看来半天的“正在输入中”却一点结果都没有，好似故意找茬，便没话找话似的问了句：这把圣职者之枪是在什么副本里得到的？
　　其实苏千里也确实有点好奇的。
　　圣职者系列的武器她见过不少，手里也还有一把残缺品，但都没有这把枪力量强悍。
　　而且她研究了半天，也没瞧出来血宝石装在了哪。
　　许知州说，他取得这一武器的副本，是个中世纪背景的角色扮演类副本，玩家被投放在一个小镇中。
　　角色扮演类副本内，玩家会获得一个预设的身份，必须在身份框架内行事，不得引起npc的怀疑，一旦言行过于出格，哪怕并没有找齐关键线索，也会成为鬼怪的屠杀对象。
　　这一类副本难度系数更高，但玩家更容易借助自己的初始身份来获得优质道具。
　　那座镇子里的怪谈，是居民的频繁失踪，只要在有雾的日子出门，就很容易一去不回。
　　而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是魔物盘踞的另一个世界，跟现世的界限经常很模糊，人类不小心就会走入魔界，在那里丧生。
　　那一批的玩家们被分配到的角色有平民，圣职者，以及庙妓。
　　平民比较自由，方便探索，但非常容易成为炮灰。
　　圣职者要负责很多繁重且危险的工作，但有很多npc作为同伴，天然就能获得圣堂提供的资源，属于高风险高回报的身份，适合强者。
　　至于庙妓……倒也不是真正出卖身体的妓【】女，而是采血来给子弹附魔的工具人，能大幅度提高圣职者之枪的伤害。
　　看到这儿，苏千里忍不住问：所以强的是子弹，而非这把枪本身吗？
　　若是这样，那岂不成了消耗品？
　　许知州：不是的，我带出来的这把枪，枪膛里直接融了庙妓的骨灰，所以只要用系统商店里兑换出的水银子弹，就能一直保持这个效果。事实上，我们当时没能将副本彻底破解，以至于在结束前夜，所有被分配到庙妓的人都被活生生烧死，来制作最终战的武器了。
　　庙妓这一身份的凶险之处就在于此，前期什么都不用做，在圣堂内会被保护的完全不用担心生命安全，可如果安于现状，没能察觉到背后的危机逃走，其他玩家又没能提前击溃怪谈核心，就是必死结局。
　　聊完了之后，苏千里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回家，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兑换了智能机器人。
　　严格来说，只兑换了机器人，而没有智能。所有的初始程序全部没设置，自主行动功能也都呈关闭状态，一切都留给唐枕漠自己决定。
　　片刻之后，泛着金属光泽的立方体开始扩大重构，最终定格在唐枕漠一贯的形象上。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格外温柔，让人不敢直视太久，生怕沉溺其中。
　　苏千里笑了，她终于能如愿以偿的拍一把搭档的肩膀，笑道：“喜欢这份礼物吗？”
　　“当然，”唐枕漠目光微微低垂，落在她劲瘦而雪白的手腕上，短短一瞬后，又问，“对了，你很喜欢那把刀？”
　　苏千里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随口道：“当然喜欢啊，就挺帅的。”
　　很炫酷又很中二，可惜不属于她。
　　唐枕漠又道：“那么，作为回礼，你会拥有那把刀的。”
　　“啊，好……”苏千里点了点头。
　　她很想劝唐枕漠不要有杀人越货的念头，但总觉着会破坏此刻难得的气氛。
　　之后的几天，唐枕漠都没留在苏千里家中，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了实体后存在感太强烈，不想让苏千里不自在，还是真的去给她寻找道具去了。
　　直到苏千里歇够了，准备继续下副本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唐枕漠回来了。
　　就很心有灵犀，还体贴的不像话，甚至给她带了点心当伴手礼，是她上次在咖啡厅想点却已经售空的口味。
　　苏千里好奇这几天都去了哪儿，唐枕漠笑的讳莫如深：“去给一些人找了点麻烦。”
　　“啊？”苏千里突然觉着手里的点心不香了。
　　唐枕漠一个ai，又没仇人，难不成是前两局游戏里跟她关系不好的……
　　她都能脑补出一出大都会内的都市传说：顺着社交软件追杀玩家的电子幽灵。
　　唐枕漠伸出手指轻触她的眉心：“想什么呢，是我从前还是人类时的仇人。”
　　苏千里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又憋不住道：“以后还是别做这种事了，就算你有从前的记忆，但你是个独立的个体，没必要把现实里的那些过往放在心上。”
　　她认为，那个还在外头搞演艺事业的人类，跟身为AI的唐枕漠早就如同分开的河流，朝相反的方向奔流，每时每刻不同的经历，终会塑造出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唐枕漠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好像又误会了一件事。
　　不过，误会也无所谓，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好，你说得对，以后我不会自作主张离开这么久，去做那种无聊事了。”
　　苏千里“哦”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怎么和花天酒地之后愧疚改过的丈夫一个说辞呢，明明她也不是那个意思啊！
　　作者有话说：
　　请一天假，然后开新副本~


第38章 殉道者1
　　唐枕漠固然已经有了身体, 但他仍旧不是玩家身份，还是只能以苏千里的道具身份进入副本。
　　机器人如果放在道具栏之内，那直到苏千里将其唤出为止，唐枕漠都无法控制它。
　　这样一来, 作为礼物的意义就没有了, 跟借给他似的。
　　苏千里想了想, 从梳妆台的底层掏出一根项链，将挂坠拆了，让唐枕漠控制身体缩回最小状态，勾在项链上。
　　拿在手里似乎觉著作为吊坠大了些, 但垂在胸前并不夸张，带着复杂纹路的金属灰色八面体, 跟她冷淡的风格相得益彰。
　　唐枕漠没说话，苏千里也没觉着他是因为尴尬。
　　笑话, ai有什么可尴尬的, 连本体都住在她身体内呢。
　　苏千里自我感觉很良好, 她打开终端机，觉着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了, 很随意的点了立即匹配。
　　而就在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最后三秒，唐枕漠突然嘟囔了一句：“糟糕。”
　　声音很小，但苏千里不可能听不到。
　　她心里咯噔一声, 能让唐枕漠说糟糕, 那得是多惨的事儿？
　　可点了确定就没法撤销，还不等她问, 眼前陡然一黑, 意识回笼时, 已经到了副本之中。
　　鼻息间是很浓厚的焚香气味, 安息香和乳香混合出冷峻的余烬，庄严肃穆。
　　虽然这气息给人十分不妙的感觉，仿佛她就是那个被摆在祭台上的祭品，分分钟就要被献祭给不知什么玩意儿，但好歹比上局游戏一进副本就被臭到想吐强太多了。
　　之所以只能靠嗅觉来判断环境，是因为伸手不见五指，又没有一丝风，安静的呼吸可闻。
　　此刻状况未明，为了避免光源会引来危险这种情况，苏千里并没有贸然点亮照明，只是喊了唐枕漠来先将系统提示说给她。
　　唐枕漠沉默了片刻，才道：“这是一个角色扮演类的副本，你被分配到的角色，是自愿献身给某个伟大神祗的殉道者。”
　　苏千里猜对了一半，另一半则是出乎她意料的糟糕。
　　在角色扮演类副本里，不做违背身份的事，不被npc察觉到端疑，是最基础的要求。需要活人当祭品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良的，会主动赦免她的好神。偏偏她的设定还是自·愿·献·身，想跑路都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被npc察觉出前后矛盾，分分钟就会被强制抹杀。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难怪连唐枕漠都犯愁。
　　苏千里自嘲的笑：“这次你总不能还说我幸运了吧？”
　　唐枕漠却道：“虽然不能算幸运，但也没有十分不幸，至少目前为止，你的处境还是很安全的。”
　　这句话说完之后，苏千里就感觉到胸口一轻，唐枕漠已然独立行动，点亮了手电筒。
　　入目的是一间窄□□仄的石室，不到四平米，贴墙有一张连稻草都不铺的实心石床，只够让人侧身睡。够寒酸的，不过床铺窄小确实是某些地方的习惯，他们觉着人平躺像躺在棺材里，不吉利。
　　另外便是一张桌子，桌子不那么寒酸了，上头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摆了银质的香炉和烛台，烛台上串着点了一半的蜡烛，依稀可见连蜡烛上都有精美的雕刻。
　　另外，还有两本泛着黄的手抄本。
　　唐枕漠捡起那两本书，漫不经心的快速翻阅着，同时道：“我又去确认了一下，这一次所有玩家都是同时进入副本的，你并不比他们早，而你被分配到的身份跟他们完全一致。顺便一提，这个副本正是你先前感兴趣的，许知州得到那把圣职者之枪的副本。”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刚好苏千里起身往桌边走，余光落在他手中那一页手抄本上，上边画的是血腥祭祀的场景：一个人正在将自己的肠子活生生从腹腔掏出来，挂在树干上早就钉好的钉子上，组成了血淋淋的诡异形状。
　　是这么个殉道法吗，苏千里不是很能接受。
　　如果说只有她拿了殉道者的身份，其他玩家则跟之前的许知州一样是圣职者，那大概就是个阵营对抗类的剧本，她是那个倒霉反派。
　　但全员都一个身份，她就有些拿不准了。
　　苏千里不想一头雾水冲进邪【】教徒大本营，便并没忙着推开厚重的石门出去，将桌子上另一个抄本拿了起来。
　　这一看不得了，这上头的文字她一个也不认得！
　　玩家进入的很多副本，都会不符合自己所习惯的文化背景，但跟npc们交流是没有障碍的，文字也都会自动转化。
　　总之，副本再危险，总不至于让人的死因是文盲。
　　这也就是说，这些书籍，恐怕是副本内的土著npc都没法直接看懂的，只能看图瞎猜，或者囫囵吞枣的只硬背读音，好似老太太念佛经。
　　于是苏千里放弃了。
　　术业有专攻，唐枕漠可以随时从主脑的数据库里检索到相关的内容，没准真能破译出来。
　　唐枕漠将这两本册子都看完之后，露出少见的凝重神情，修长的手指摩挲过泛黄发脆的书页，沉声道：“纵然没法准确翻译，但我已经大概有了思路，就些内容恐怕并非是人类的语言，其中的一些拟声词，用人类的发音器官没办法发出正确的读音，需要蹩脚的替代品。而写作者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特意使用了本该被淘汰的古语，所以一些本身就背负着数十种不同的含义的词汇繁复出现，又要顾及韵脚，让语法乱七八糟，就更加晦涩难懂，不知所云。”
　　他抱着手臂道：“人类就是喜欢做这种无意义的无聊事。”
　　苏千里自动忽略了这句嘲讽。
　　她自己从前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于虔诚的信徒，心内的嘲讽比起唐枕漠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不曾说出来罢了。
　　而在进入《怪谈游戏》之后，恶补了许多宗教相关的知识。越是了解，就越是觉着，哪怕是完全虚构的宗教，也并非没有意义。至少这种本就虚无缥缈的东西，在人类短暂的一生中很难突然塌房，算是非常稳定的心灵基石，能让人不至于遇到挫折就崩溃。
　　她问道：“所以它们的大概内容究竟是什么？”
　　唐枕漠先是指了一下那本带着大量插图的抄本：“这本册子记载了如何通过仪式来取悦魔物。当然了，这种取悦不是被洗脑了所以白白浪费性命，而是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一旦真的因此得到魔物的青睐，就会从魔物那儿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
　　就譬如说，这页往树上挂肠子的仪式，倘若能在生命耗尽之前，成功见到这位恶魔，它就会赠给献祭者一副全新的脏器，献祭者肚子上会有一张新的嘴，牙齿舌头都会是强有力的武器，能吞食很多人类一入口就会被毒死的生物。”
　　他又翻到另一页，指着仿佛外科手术现场道：“这是献祭掉全身上下所有骨骼，让自己从此可以身躯柔软，出入任何狭窄地带的。”
　　再翻一页，仿佛开颅手术：“这是献祭掉一部分脑浆，在额头开第三只眼，能够获取许多禁忌知识。”
　　总之，就是花式作死手册，唐枕漠因此评价人类就是丧心病狂的生物，一点都不过分。
　　图上都是献祭自己，但其实是献祭他人也能达到效果，还尤以献祭血亲为佳。
　　“停停停，咱们还是下一话题吧，这些仪式方法你能记得住，回头真遇到时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就行了，我又不考祭司职业证书，就先不学了吧。”
　　唐枕漠笑了下：“好，另一本就比较简单了，都是用来颂扬某位神祗的浮夸辞藻，你可以理解为是一本赞美诗。对了，这本书里有一张书签，上头写了字母对应的拉丁文音译，已经磨的有些斑驳了，看来你这个身份，是个用功学习的好学生。”
　　而这位被颂扬的神明，在赞美诗中被称为于黑夜之中赋予人永恒甜梦的主宰，是在人类认清自己从前信仰的，只是道貌岸然，却连真身都不存在的伪神后，才寻觅到的父神。
　　至于这个梦境之神，跟另一本册子上五花八门的魔鬼有没有关系，从这两个抄本上倒是看不出来。
　　唐枕漠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所以说，信仰这东西还真是脆弱，几年过去，就已经彻底对新神投怀送抱了。”
　　苏千里对此只有一个评价：偏激。
　　“主脑写的剧本，是它自己恶趣味，能怪人类吗？”她翻着那本一个字都看不懂的赞美诗，“更何况，按许知州的说法，之前他所在的地方，圣职者就是军人兼警察。如今的情况对当地人来说，恐怕就跟亡国了之后换了君主是一个概念，有什么信仰不信仰的。”
　　唐枕漠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苏千里瞥了他一眼。
　　收了礼之后他的脾气似乎变得更好了，但主观能动性一点都没提升，你都有身体能独立行动了，还什么都问我吗？
　　不过他破译这两本册子已经算是做出很卓越的贡献了，苏千里没抱怨她，起身去了门口。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专心聆听，但什么都听不到。
　　门外一直寂静的过分，她打算出去看看。
　　唐枕漠没有用这个身体去冒充玩家的意思，又铁了心跟苏千里形影不离，将机器人缩成小小的八面体。
　　苏千里再次将其挂在身上，转头推门。
　　虽然那扇没有把手的看起来仿佛石头做的，格外沉重，但实际上很轻，断面看起来似乎是某种疏松多孔的骨骼，海绵一样，只推开一个小缝隙，就听到外头人声嘈杂。
　　门外是一条长廊，像极了筒子楼的室外楼道，虽然被笼罩在没有星月的黑暗之中，但各几步就有火把，往来的人也不算少。
　　都是玩家，多半一脸迷茫，搞不清状况。
　　看来之前的安静，是因为房屋的隔音实在太好了。
　　苏千里看着手中的门板，心说这材料如果能在现实里推广，肯定会广受好评。
　　出门之后，她发现这门在内外都没有把手，从里头推开容易，想从外边拉开就无从下手了，她便随手从系统商店的生活区里，兑换了个门档来倚住。
　　这时，刚好有两个玩家从她门前路过。
　　走出几步之后，其中一个小声道：“卧槽，可真是个人才，竟然连这玩意都随身带了。”
　　他的队友是个姑娘，听了这话十分不屑的用鼻子出气：“这你都不懂？人家这是谨慎小心，防的就是你这种臭男人！”
　　男人之前连苏千里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只知道是个女的，被这么一说反倒起了好奇心，转头去打量苏千里。
　　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阴郁，脖子上挂个大铁块的审美他这个直男也不理解……心内正这么想着，突然他就打了个寒噤。
　　就仿佛，有一道凌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视线，将他戳了个透心凉。
　　他急忙转回脸去，不敢再看。
　　作者有话说：
　　唐枕漠：猝不及防就和老婆贴贴了


第39章 殉道者2
　　苏千里眼看着那个用让人不爽的目光打量她的男玩家, 突然就脸色一变跑了，掏出手机看了下自己的形象。
　　虽然不能说倾国倾城，好歹有个人样，不至于吧？
　　在怪谈中摸爬滚打的玩家都有各式各样的心理创伤, 苏千里也懒得探究, 往聚集了一群人的缓台那儿走。
　　缓台上至少聚集了三十个人, 乱糟糟的，倘若算上那些不合群已经分头行动的人，至少有五十个。
　　这么多要献祭自己的信徒，那个梦境之神的洗脑能力可真够强的。
　　玩家们你一言我一语, 苏千里都不用问，就能将信息汇总个差不多。
　　他们都是在单人间里醒过来的, 有的门紧闭着，有的则被倚着开了门缝, 房间都一个规格, 简陋的十分符合苦修殉道者的调调, 所有人房间里都有书，但大部分都是只有一本赞美诗。
　　其他的就五花八门了, 什么都有，反正全都看不懂，推测是这些人的消遣品。
　　苏千里想起那些血淋淋的插画, 觉着自己这个角色口味可真挺重的。
　　跟唐枕漠一定有共鸣。
　　整个“宿舍楼”一共有两层, 一楼有前后两个楼梯往外延伸，照明后能看到浓密的林地, 全都是不认识的植物, 浓密的纠缠在一起, 五米开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没人敢就此出去探索。
　　已知信息就这么多, 玩家们关于为什么要把自己献祭给神，又如何躲避献祭活下去，都毫无头绪。
　　苏千里听着他们的议论，突然心念一动，这次并非是天赋发动，而是她直接意识到，大家似乎走入了一个误区。
　　她刚想开口提醒，突然就见到一个少年蹦起来举手：“我说，咱们现在没必要研究献祭不献祭的事吧，怪谈呢，怪谈在哪里？”
　　反应慢的人还在愣着，但有几个头脑灵光的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啊，怪谈呢？
　　怪谈的本意是奇特而不寻常的恐怖传说，它必定是跟人类的日常认知格格不入的，就如同找不到阳光的阴暗面，光滑皮肤上的脓疮。
　　可如果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赞美和献祭是人类熟知的日常，那这还算得上怪谈吗？
　　就算是，哪里能寻到破解的方法？
　　要知道，人类是无法抗衡鬼怪的，就算获得了能对其造成伤害的武器，也只能在特定条件下才能起效，更别说神明了。
　　所以倘若这一信仰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怪谈，那想要破解其核心，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玩家们陆续反应过来，这个预设的身份与其说是提示，不如说是会让玩家们跑偏的误导。
　　实际上，一定还有更加具体，也距离更近的恶意觊觎着他们鲜活的生命，并等着他们去解决。
　　这次的玩家之中没有新人。
　　哪怕是苏千里运气这么差，都不至于在新手期就被丢到角色扮演型副本里。毕竟这种副本，很可能因为预设的身份而不得不独自探索，并无法主动避开危险，就算是老玩家，被迫落单都很危险，对新人更是死路一条。
　　老油条们习惯了有所保留，将其他玩家视为潜在的竞争对手，但也有好处：在意识到这样聚集着也没意义之后，就很默契的分头行动，一个畏畏缩缩试图抱别人大腿，等着天上掉线索的梦想家都没有。
　　长廊的两侧尽头都有楼梯，都是旋转楼梯，苏千里独自到了一楼半的转角处，发现这儿视野还算不错，便掏出了热成像战术眼镜。
　　这东西她上个副本里换出来，以为当时就是它生命中唯一的高光时刻，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一次派上了用场。
　　四周都是黑暗，不管是手电筒还是火把，能照亮的距离都十分有限，仿佛隔了一层透黑的毛玻璃，只能隐约瞧见一些植物摇晃的影子。
　　万事万物都如同那本赞美诗里写的那样，被赋予了永恒的甜梦。
　　只不过，戴上热成像眼镜一看，嚯，热闹极了！
　　体积最大的热源来自于天空，那些水母似的生物，它们悬浮在大气之中，上头有稍微冷色调一些的斑点，一闪一闪的，低垂下来的触手甚至能够到二楼的楼梯扶手。
　　不过，它们似乎对这些人类没有兴趣，并不下来狩猎，只将偶尔飞过的鸟缠住，送入口器之中。
　　往下看，似乎静谧祥和的林子里也分明有很多散发着热量的东西，形状千奇百怪，给人的感觉都不好相处。
　　苏千里心说一般人也不会这么蠢，冲进那片暗的不对劲的林子里。
　　结果一转头就打脸了，两个人形生物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楼梯口，转瞬消失，又出现在不远处的树上，成功将在楼梯口地面上，仿佛苔藓却在一呼一吸的怪物给绕了过去。
　　是两个艺高人胆大的玩家在试图探索森林深处。
　　苏千里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觉着他们也太莽撞了。
　　虽然热成像眼镜里，并未显示他们周围潜伏着什么，可她就是觉着，树上也不算绝对安全。
　　她刚想高声提醒，就见那两个玩家突然被袭击，发出凄惨的叫声。
　　苏千里立刻摘了眼镜，借由手电筒的强光，看到他们两人都被串在了树杈上，而在他们挣扎之际，有巨大的伯劳鸟飞过来，张开满是利齿的喙大快朵颐，片刻就将大块血肉啃食干净，又将头颅叼走，带回给窝里的幼崽。
　　二人的内脏淅沥沥的往下落，滋养了树木的根系，刺穿胸腔的枝杈欢快的抖动着。
　　算是用生命为代价来验证，贸然踏出这栋建筑，就是走上死路。
　　但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试图作死。
　　苏千里眼睁睁看着一个小个子走到了林子里，小心翼翼的前进了几步，停在那坨苔藓前一步的距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用了个道具，似乎困住了那坨怪物，弯腰去翻检它身上盖着的浅层泥土，片刻之后转头要逃回来，却见那坨怪物的体积陡然扩大了数倍，下一秒就要自背后将小个子整个人都包裹住。
　　“小心脚下！”苏千里喊道，同时唤出了圣职者之枪，对着膨胀的怪物就开了一枪。
　　怪物软泥一般的身体瞬间被轰碎了一半，但完好的部分仍旧执着于觅食，将小个子的一条腿包了进去。
　　小个子反应非常快，他反手又丢出一个道具，随后飞快逃回阶梯上。
　　重新聚拢起身体的苔藓怪还试图追上已经尝到味道的猎物，但在到达楼梯处的时候，楼梯上突然有一片复杂的图形发出淡淡的光泽。怪物瞬间停了下来，原地蠕动了几下退了回去，再次钻入了泥土之中。
　　苏千里总觉着它刨土的动作充斥着不甘心。
　　她看向那已经黯淡下去的发光文章。
　　是因为这栋建筑物上有特殊的印记，才保护了这栋建筑内弱小的人类，不被那些怪物生吞活剥。
　　很快，被苏千里救了一命的小个子玩家已经冲了上来，他一瘸一拐的叼着补充剂的瓶子，那条被苔藓怪包裹过的腿上，血肉在肉眼可见的生长。
　　之前怕是被融成了白骨。
　　之前用热成像眼镜只能看到一坨人形色块，分辨不出具体是谁，近在眼前了，才发现这人唇红齿白，正是先前那个把玩家思路扯回来的少年。
　　虽然因为刚被腐蚀掉了一条腿，所以疼的满头是汗，但皮肤水润的让苏千里都自愧不如。
　　少年抬起他稚气未脱的脸，一双大概是因为疼痛而含着眼泪的眸子看向苏千里，旋即露出一个笑容，跟苏千里道谢。
　　礼貌又阳光，跟他身后的黑夜格格不入，仿佛不是在这令人绝望的游戏之中搏命求生的玩家，而是个参加真人秀的练习生。
　　“你这是还没成年？”苏千里问。
　　少年回答：“不好说算不算，我被进游戏的时候是十六岁，按真实年纪已经成年了，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喊你姐姐好不好？”
　　过于刻意的亲近，让苏千里挺不适应的。
　　她可不认为这少年……好吧，也许不是少年，只是娃娃脸的人是想抱自己大腿，虽然苏千里当时没想那么多就出手救人了，但总觉着他敢下楼就是在看了那两个死者的遭遇后，有自信才会出去冒险的。
　　苏千里的沉默被当做默认，少年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主动介绍自己，说他是个没队友的散人玩家，名叫陶歆。
　　桃心？
　　这个十分可爱并适合女孩的名字，让苏千里觉着有点耳熟。
　　她仔细端详着陶歆的脸，死去的追星记忆突然开始攻击她，这个陶歆，分明也是个偶像练习生，而且跟唐枕漠是同一档节目！
　　虽然他跟唐枕漠并不是同一个组，直到苏千里被抓进游戏为止，还并没和唐枕漠有过直接的竞争关系，但两人肯定是认识的。
　　这种情况下，唐枕漠的冷笑就非常的名正言顺。
　　苏千里有种跟人撩骚被男朋友抓包的心虚感。
　　“算了，你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我要去别处调查了，再见。”
　　哪知她都转身了，陶歆却快走两步绕到她前头道：“对了姐姐，我刚才虽然冒了风险，但应该是值得的，毕竟找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你看。”
　　说着，他将双手捧到苏千里面前。
　　他的手指上还沾着泥土，掌心里赫然是一颗头骨。


第40章 殉道者3
　　苏千里可不觉着陶歆将从野外危险重重的怪物肚子里掏出来的, 会是什么好玩意儿。
　　她迅速退后一步，视线扫过这颗头骨，发现它比正常人该有的要小许多，是婴儿……不, 准确来说是胎儿的头骨, 头顶洞开, 内侧刻着很多纹路。
　　这不是那个怪物吃掉并未消化的残渣，而是个被遗落在路边，精心雕琢过的法器。
　　火把的光不足以将其照的清楚明白，但仅仅是这样浮光掠影的一瞥, 却还是让苏千里有种没来由的惊异感，仿佛有谁在透过那三个孔洞注视着她。
　　哪怕并未看到全貌, 残缺的图案也仿佛谁用烙铁直接烙在了她的脑子里，滋滋发烫, 疼的仿佛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苏千里咬了下舌头, 急忙移开目光不再看那东西。
　　但她的两颗眼珠子仿佛有自己的想法, 非要转过去仔细掐紧了手心，转移注意力, 这才没让自己一个踉跄跌到楼梯下。
　　似乎是察觉到她神情有异，陶歆凑过来想要扶她，苏千里却是后退一步, 没让他碰到自己。
　　“姐姐, 你怎么了？”他问。
　　“你刚才有看这骷髅脑袋里的图案吗？”苏千里声音很冷。
　　“啊？图案？没有啊……”陶歆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委屈，“这……是因为看了图案, 姐姐才不舒服的吗, 那这东西不能再看了, 而且我这里有能凝神的药, 姐姐你吃点？”
　　同时，就听到唐枕漠冷笑一声：“需要给他一点教训吗？”
　　苏千里从未听过他这样冷的语气，偏偏这声音与她的意识相连，仿佛是咬着她的耳朵在说话一样，如同还滴着水的冰块贴在耳后，瞬间就透心凉。
　　这样的冷意让眼球的胀痛都减轻了些许。
　　她摆手道：“不用了。”
　　这话是说给两个人听的。
　　又道：“我回去休息一下。”
　　说罢，苏千里绕过陶歆，快步走回了二楼长廊。
　　她确实需要回房间去，这地方窄小又危机四伏，还真就只有小屋子里头将门一关，才能让人感受到些许安全感。
　　反正夜晚也不适合继续调查，还不如睡个好觉。
　　关上房门之后，唐枕漠现身，他抱着手臂看向正在做眼保健操的苏千里：“不想伤害陶歆？你该不会以为，单纯善良之人能在《怪谈游戏》里活下来吧？”
　　能啊，至少在一周之前温姚就还活得好好的嘛。
　　苏千里没好气道：“我可没觉着他单纯善良。”
　　她自己最初粉上某唐姓爱豆的时候，这家伙的人设也是清纯温柔的邻家哥哥。结果分明是个变态又高高在上的家伙。有他这个前车之鉴，苏千里可不会再相信谁故意表现出的人设了。
　　都是有些演技在身上的。
　　“我只是觉得，他冒生命危险捡回来的线索，我再承担被它反噬影响的风险观察，这不是很公平吗？而且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那颗头骨里的纹路，跟楼梯口阻挡怪物时发光的图案很相像，大概是旅行者随身携带的防身之物。”
　　见唐枕漠还是冷着脸不说话，她哑着嗓子轻声道：“我都难受成这样了，咱们换个话题好吧……”
　　她这样说完，就见唐枕漠移开了目光，神情有一瞬间似乎是带着愧疚的。
　　本来是故意卖惨来着，别人真往心里去，苏千里反倒不太适应。
　　前不久唐枕漠才挑明，之所以会保护她帮助她给她出谋划策，都是为了让她别搞出一尸两命的效果。
　　但如今这样子，她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唐枕漠早就将她当做朋友，只是嘴硬不肯明说而已。
　　房间内安静了好一会儿，烛泪缓缓滴落，唐枕漠突然道：“那颗头骨，以及楼梯口的那些图案，都不是人类能制造出的东西，可能是通过献祭得到了某些强大存在，譬如说神祗的帮助。”
　　苏千里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这个副本的前身她在许知州那儿很了解，这里生产力不行，平民一辈子基本都在务农打猎，识字率极低，研究学问的权力都掌握在教会手里，活脱脱一个中世纪的翻版，如果他们能这么容易就研究出可以抵御魔物的纹章，也不至于被魔物把整个世界都侵蚀掉了。
　　但也只是不容易，而非不可能。
　　连威力那般强大的圣职者之枪都能造出来，几个抵御怪物的纹章却画不出来？就算用穷举法，时间久了总能碰对几个吧？
　　唐枕漠回答道：“碰对了也没有用，形似而不神似，蕴含的力量就会截然不同，楼梯口的纹章能抵挡怪物，但那枚头骨却只能吸收人的精神力。”
　　苏千里反应过来了，的确如此。
　　如果那枚头骨有效，也不至于会直接埋在怪物身体里，而看到头骨时的难受劲儿，在瞧见楼梯边缘的纹章时并没有。
　　从神明那儿得来的纹章，饱含力量能持续发挥功效，是印钞机。
　　人类自己照样子画的则不行，就是个空壳子，或许能应个急，但之后就要抽精神力来还债，没还上就不会再起作用，是信用卡。
　　看来被信仰的这个梦境之神，还不算是尸禄素餐。
　　窄小的房间内点着蜡烛，时间久了就有些缺氧，苏千里就算喝了补充剂，但被吸走的精神力用补充剂也弥补不回来，她哈欠连天，感觉眼皮异常沉重，本来只是想小憩一阵，但一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熟了。
　　唐枕漠悄无声息的靠近了石床，颀长的身影笼罩在女人的睡颜上。
　　她睫毛很长，清醒时冷冰冰的，总显得不太近人情，睡着了也没放松下来，眉头还是微微皱着的。
　　探手去将她脸颊上的碎发整理到耳后，她也没醒过来。
　　呼吸匀长，睡的很沉，是全然信任唐枕漠，完全不设防的状态。
　　他觉着这样的苏千里非常可爱，甚至有附身去抱一抱她的冲动。
　　这样的感觉，他很早就有，当时的他认为，ai产生了发自本心的情绪这件事，而非单纯的演算和模拟人类，是可笑至极的事。
　　而把这个女人，跟可爱这种词联系到一块，更加匪夷所思。
　　唐枕漠简直想要主动报修返厂，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苏千里在他看来，比99%的人类都更加真诚，至少不会让他心生厌烦，但绝对绝对，跟可爱不挂钩。
　　现在他已经知道这一切的答案了，虽然无人可以诉说。
　　唐枕漠就这样在床前站了很久，目光贪婪的在她面庞上流连。
　　直到蜡烛快要熄灭，他才转头将门推开一个缝隙。
　　他的机械身躯不要紧，可这样小的石室，蜡烛点几个小时会消耗不少氧气，虽然不至于造成危险，但很可能带来噩梦。
　　苏千里确实做梦了。
　　她很少做梦，并且以此为傲，毕竟在副本里做梦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个清醒梦。
　　梦里，苏千里走在一座仿佛蜘蛛巢穴的神殿之内，仔细去看的话，那些纵横交错的东西其实无限接近于神经细胞。
　　阵阵诵经声传来，而她心情很平和愉悦。
　　苏千里循着声音来到一片广场上。
　　前方跪伏着不断颂赞着神明的生物，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交叉混杂。
　　苏千里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她那条长廊上的左邻右舍，但他们身边已经没了空位，苏千里也挤不进去。
　　这时，一个有无数节肢的生物突然回过头来，它生的好似蜈蚣，猩红的复眼中倒映着无数个苏千里。
　　苏千里觉着她该警惕防备的，但却生不出这样的心思。
　　对视片刻之后，“蜈蚣”的触角颤了颤，往旁边串了一个身位。
　　给她腾了个位置出来。
　　这时的苏千里，心底竟然生出一丝平和的愉悦，仿佛她已经到达了众生平等的乌托邦，再没有什么本该有的恐惧和倾轧。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在蜈蚣精给她让出来的位置跪下，跟着周围的所有智慧生物一起，开始咏唱意味不明的句子。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苏千里的心内越来越平和，所有的戾气和不甘，似乎都被这些能够浸润神经的咏唱洗刷掉。
　　她突然很想睡觉。
　　这时，有人在背后扯了扯她的斗篷。
　　她懒得回头，心说地方这么大，你在后边跪着不行吗，就算没有垫子，可地板也是温热柔软的，有什么关系？
　　可这人仍旧不肯罢休，拽她的衣服无果，又拽她的头发，虽然并没用力，但存在感十分强烈，让人烦躁不已。
　　她刚想回头训斥，那只手竟然突然捏了她的脸。
　　手指修长，冰冷，力道不重，捏的并不疼。在捏了一下之后，稍微松开些许，指腹却没离开她的皮肤。
　　苏千里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片猩红。
　　男人背光而立，沐浴在灿烂的红色霞光之中，像神祗，更像魔鬼。
　　唐枕漠正弯腰俯瞰着她，手悬在半空，浑然没有掩饰方才侵入她私人空间的意图。
　　苏千里就这样和他对视，半晌才回过神来。
　　“终于舍得醒过来了？”
　　听到唐枕漠熟悉的语调，苏千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可以呼吸的。
　　她翻身下床，问道：“怎么一回事？”
　　唐枕漠轻哼一声：“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怎么叫都叫不醒你，难道是受了那颗头骨的影响？”
　　苏千里摇头道：“这应该是信徒的身份带来的，除我以外也应当还有别人进入了同一个梦。”
　　梦境之神嘛，拉信徒入梦一点都不奇怪。
　　事实确实如此，那个诡异的梦不是她独有的，所有选择休息的玩家，都在同一个梦境中度过了大同小异的整夜。
　　只有细节上的些许区别：入睡早晚决定了他们的位置是否靠前。
　　但就算是睡得最早的，也看不到他们在颂赞的到底是什么。


第41章 殉道者4
　　所有睡过觉的人, 虽然一合眼睛就做了古怪的梦，且很难叫醒，有的人开了最大音量的闹铃都没管用，但如今都精神奕奕, 昨夜不管多么劳累, 受了多少惊吓, 都好似已经被治愈了一样。
　　而一夜都没睡的玩家，全都神情委顿，仿佛三天没合眼一样，眼球里满是红血丝。
　　有人觉着, 那个梦就是梦境之神给祂信徒的一种恩惠了。
　　但是……
　　苏千里默默观察了一圈周围，见如今一起商量的玩家只占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二, 剩下的也不知是还没醒，还是早早就开始调查了。
　　这时有玩家提议, 去挨个打开门看看, 将还没醒的人都叫起来, 难得白天到了，都得抓紧时间调查, 没道理让人躺着过本。
　　所有房间的门都没有把手，关死之后和墙壁严丝合缝，从里往外推很容易, 从外拉开就十分困难, 还好房间狭小，一夜都关着门睡容易缺氧, 大部分人都选择留个门缝。
　　挨个去叫人的时候, 发现没聚集的大部分人果然是都睡着, 而且宛如深度昏迷, 怎么叫都起不来，被扇了好几个大嘴巴才醒过来，醒后呆愣愣的，好一阵子才彻底回魂。
　　而有一个人，却怎么叫都叫不醒，脸颊都被扇肿了，仍旧纹丝不动，脸上带着恬静而诡异的笑容。
　　有个从前当医生的掏出专业器械检查一通，给出的回答是：这人已经是脑死亡了。
　　只不过，虽然脑死亡，但植物神经功能完好，且呼吸十分缓慢，仿佛进入了传说中的龟息状态，就这么没人护理不吃不喝，也能活上三五个月。
　　脑死亡也是死亡，游戏结束时他是回不去大都会的。
　　不知谁在人群中颤声说了句：“该不会这就是所谓的，将自己献祭给神吧？”
　　作为梦境之神的信徒，死在让人心境平和的，颂赞神明的梦中，非常合理。
　　这局游戏中的第一条死路已经摆明了：沉睡在颂赞之梦中太久没能醒来会死。
　　本来还觉着神清气爽的玩家们都心有余悸，但一个新的疑问又浮了上来：总不能不睡觉啊！
　　轮流守夜让人不要一觉睡太久是行不通的，昨夜睡了的人涌上困意的时间差不多，没睡的人则是错过了那段汹涌的困意，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在清醒梦中别太虔诚，保持能随时醒来的警醒状态。
　　不太靠谱，但也没别的办法。
　　除此之外，不知行踪的应当还有几个，但这一局的玩家太多，少了谁都没概念，大家只当他们一早起来就各自找线索去了。
　　苏千里想起了陶歆，自己这一早上混在人群里，始终没见到他。
　　以他的性格，不至于连副本里的第一夜都活不过。
　　就算真的活不过，也跟她没有关系才对。
　　苏千里这样想着，晃了晃脑袋，把这份莫名其妙的在意抛诸脑后。
　　早起时漫长犹如天际都被染红的朝霞褪去之后，是个灿烂无云的晴天。
　　而这栋二层的建筑物犹如黑色的立方体，突兀的矗立在完全没有人烟的密林深处，若是借用道具攀到天台上，可以获得相当远的视野。
　　野外的环境比昨夜感受到的没有多大区别，一望无际的林子扭曲虬结，不管是树木还是藤蔓，抑或藏身其中的野兽，无不透漏着狂野和邪异，色彩斑斓肆意，艳丽的大红、玫紫、宝石蓝、松石绿纠缠重叠，毫不掩饰自己的危险性。看久了头晕眼花，仿佛自然常识都要被颠覆。
　　整栋建筑物仿佛格格不入的标本柜，在这种地方，人类怎么活？
　　就算这栋仿佛积木搭出来的黑楼四周，有隔绝怪物的魔法，可人类没法离开这牢笼一般的保护伞，吃喝拉撒都找不到方式来解决。
　　玩家们都满腹疑惑，都觉着自己大概是漏下了重要线索。
　　偏偏整栋建筑物里，别说没有npc可以问线索，这在角色扮演类副本里，固然能让人略微放松，不用时刻演戏，却让人更加无从下手了。
　　苏千里当然也疑惑，她总觉着如果没有npc这件事是bug，那没法修啊！搞破坏是她的拿手好戏，可造人这事儿她不行。
　　天台上很空旷，白日空中飘浮着的水母少了，但偶有经过，须子都被无形的屏障挡开了，人在这里不需要小心躲避。
　　苏千里兑换了高倍望远镜出来，扫视一圈，在远处发现了一片光滑却不太高的黑色城墙，在远处若隐若现。
　　更近一些的地方，零散的黑色立方体，散乱的分布在林子里。
　　这些积木块似的立方体，应该跟玩家们落脚的这座小楼差不多。
　　拥有望远镜的玩家不止苏千里一个，很快也有别人发现了这件事。
　　“所以咱们应该去别的聚落才能遇到活人吗？”有人问。
　　立刻有人分析道：“有可能，不然也搞不清楚咱们到底该干嘛啊，不跟npc飙戏算什么角色扮演类副本。”
　　玩家们都觉着这思路很对，但要怎么去其他聚落是大问题。
　　望山跑死马，必须用高倍望远镜才看得见的地方，实际走起来怕不是得一整天的脚程。再强的隐身天赋，也无法连续十几小时不被怪物发现，这一段路是赶不过去的。
　　瞬移也不行，太远了，无法确定坐标。
　　更何况他们之中也没人有这两样天赋。
　　至于隐身道具就更不行了，系统商城里的隐身衣又贵时效又短，谁也不会兑个两百件随身携带，又不是要去水上乐园门口摆摊。
　　于是这个话题被默契的揭过不提。
　　没人问谁有副本里得来的长效道具，老玩家都不傻，就算谁手里真的有，也不会在这么多陌生人面前拿出来。
　　天赋抢不了，公开也就公开了，道具可不一样，被人惦记上可不是好事。
　　外出探索行不通，就还得在这一亩三分地转悠，苏千里昨夜止步一楼半，这次直接去了一楼。
　　上下两层的格局几乎完全一致，只有两侧楼梯口多延伸出去了半米，最低的台阶半掩在泥土中。
　　不发光的时候，起到保护作用的符文只是一层暗淡的符文，分外不起眼。
　　苏千里来回走了走，突然发现，其中一侧的楼梯口外大概两三步的距离，有新鲜的脚印。
　　有人在今天来过这里，还不止一个，看起来有去无回。
　　乍一看是有人作死留下的，但苏千里清楚的记得，昨夜出了楼梯口的三人都是走的另一端。所以这场游戏里人菜瘾大的玩家就这么多，都有前车之鉴了还要往林子里闯，却连五步都没走出去就齐齐阵亡？
　　搞不好他们其实没有死？
　　苏千里决定试一试，她从系统商店兑换了个气味和温度都很类似活人的替身人偶，往它的双眼各抹了一点儿指尖血，就往脚步消失的地方丢了过去。
　　就见人偶在半空中突然消失，就像陡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似的。
　　倒是跟之前许知州那个时期，误入魔界的描述有几分相似。
　　替身人偶身上的血迹干涸之前，和主人的神魂相连，哪怕是进了另一个空间，也能感知遇到了什么样的危险。
　　既然这人偶始终安全，苏千里后退几步，助跑着跳到了落脚点。
　　她仿佛跳进了一扇门，没有实体的门扉隔绝开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门外明媚的阳光，和植物甜到发腻的气息都没能越过这道界限。
　　门内很诡异，一条不长的台阶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在深渊之上，悬浮着一个个只能容纳两三人站立的圆形石台，一路延伸到深处，某个形似神殿的地方。
　　深渊中不时有粗大的紫黑色触手探出头来，慵懒的舒展身躯。
　　沾了苏千里气息的替身人偶被丢进来之后滚落到了紧挨着深渊的楼梯边，并没有引来触手的袭击。但苏千里并不认为它们就对人类没有敌意了。
　　在某个石台边缘，她看到了血迹。
　　苏千里小心翼翼的走下楼梯，捡起人偶之后，看似要观察触手过境的缝隙，异变冲到最近的石台上去，下一秒却突然回身，没激活除灵效果的圣职者之刃狠狠往墙壁上刺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墙上卷下一块布，一个身形矮小的少年跟老电影中的忍者一般跳下来，侧滚躲开了苏千里凌厉的一击。
　　正是一早上都不见人影的陶歆。
　　他迎上苏千里，摸着只差一点儿就要被割断的喉咙笑道：“好险好险，姐姐也太敏锐啦。”
　　凭他还笑得出来，就说明其实一点都不险。
　　苏千里没收道具，冷冷看着他。
　　陶歆又道：“对了，往里边神殿去的路上还挺危险的，我把我的发现告诉姐姐，正好你就不用冒险再往返一趟了。”
　　苏千里仿佛是信了，她点点头，将圣职者之刃收了起来。
　　就听陶歆继续道：“在神殿边上，有个电话，最老式的那种，甚至没有转盘和按键，不知道通向哪儿。”
　　苏千里：……这也太出戏了吧！
　　为什么这种西幻气息浓厚的中世纪背景里，会有电话这玩意？
　　还是放在异空间的神殿里！
　　这大概不会是陶歆骗她，但凡有脑子也不会编这么不靠谱的瞎话。
　　陶歆一挑眉：“不可置信吧？我当时就很好奇，这电话是通到哪里的，该不会神官沟通上天就是靠打专线电话吧？可惜这事儿是没法验证了，电话的线路被切掉了，而且还是整条线都被剪掉带走了。”
　　他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这是咱们进入副本之前的状态，还是有玩家干的。”
　　苏千里沉思片刻，也没问那片可疑的血迹是怎么来的，只点头道：“我明白了，既然很可能有内鬼，这件事就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倘若玩家之中真的有内鬼，那十有八九就是面前这个笑眯眯的陶歆。
　　但既然对方不打算撕破脸皮，她就也跟着装傻好了。
　　她不想跟陶歆在这儿打起来，倒不是怕打不过，可这巴掌大的地方，不小心掉下去，就该给触手加个菜了。


第42章 殉道者5
　　苏千里转头就跳出了地下神殿, 头也不回的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下一秒就就兑换了个隐身衣，最便宜那种，一次性的，只能防人不能防怪。
　　主脑准是憋了一肚子坏水, 才把这种只适合内斗的东西卖成谁都买得起的低价。
　　披上之后, 苏千里又一次回到了那片诡异的地下空间。
　　陶歆可不会是傻白甜, 她当然也不是。
　　陶歆的“善意”来的很莫名其妙，苏千里可不觉着这是绅士风度，更像是一种试探。
　　她重新回到那片地下空间内，陶歆已经不见踪影。
　　苏千里迈步踏上石台, 这些石台在发出微弱的荧光，而苏千里自身也是同样, 即使没有手电筒，她也能看清周围, 不至于失足。
　　深渊看起来刺激, 但走上去倒是还挺稳的, 也不知道靠什么力量悬浮，加了重量也纹丝不动。
　　就是偶尔会舒展身躯的触手们给人的心理压力非常大。
　　苏千里见没触发什么机关, 又要往第二块石台上走，就听唐枕漠突然道：“这种情况让我过去不是更好吗？”
　　苏千里不假思索道：“你又不是玩家，这么大一个人出现, 被别人撞上了又不好解释, 同样是耗费一件隐身衣，咱们两个一起过去, 不是比你一个人用更划算吗？”
　　唐枕漠觉着这事儿不能用划不划算来区分, 他循循善诱：“我的意思是, 如果我去, 你就不用承担风险了。”
　　苏千里脚步不停：“能有多危险呢，之前不都试过了吗，这触手不攻击我的替身人偶。”
　　话音刚落，她就来到先前发现了血迹的那块石台，在石台边缘，有非常浅，却难以忽略的抓痕，甚至还有一片掀开的指甲。
　　苏千里能想象出这人被触手拖入深渊时最后挣扎的画面。
　　“咳，这肯定是自己作死，或者被陶歆偷袭了……”
　　眼都不眨一下就往陶歆头上扣了一口锅。
　　其实苏千里更倾向于这玩家作死了，而陶歆则是偷偷跟在他们身后，吸取前人的教训。
　　昨夜他已经这样做过一回了。
　　她继续前进：“再说，就算真的被触手盯上，我也可以尝试断肢求生嘛，问题不大。”
　　反正她有特权，在副本里也可以开商城，买上五瓶补充剂灌下去，就算是断胳膊断腿都能迅速复原。
　　唐枕漠叹了口气，倒是没再对苏千里进行说教。
　　说了也不会听。
　　再往前，苏千里来到悬空神殿当中。
　　神殿的柱子泛着微弱的光芒，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周围有壁画悬浮，但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
　　神穿着希腊风的白色袍子，接受信徒们的朝拜，彰显许多神迹。但神的面目，刚好都在光柱的照明范围之外，看不真切，苏千里试图用强光手电筒去观察，也仍旧没有结果。
　　而在神殿边上，还真有一台被切断了线的老式电话，断口十分平整，没有锈痕和脏污，显然是刚刚被切断的。
　　另外，神殿的地面上，还有些许刮掉颜料后留下的残渣，大概也是刚刚被破坏掉的。
　　最内侧几乎全然被隐藏在黑暗中的是一座祭坛，祭坛上摆了很多祭祀用的器物，圣铃，仪式匕首，还有各色玉雕的器皿。
　　看着都挺像文物的，只可惜苏千里摸了几个，都感受不到特殊的气息，也无法收进道具栏，不是道具。
　　神殿内静谧，弥散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焚香气息，让人昏昏欲睡。
　　调查的差不多了，苏千里转头离开，在上楼的时候，就见陶歆果然又回来了。
　　苏千里跟他擦肩而过，刚一走过那扇隐秘的空间之门，隐身衣的时效就过了。
　　她很好奇陶歆又要干嘛，但这次再作死，唐枕漠估计要发火，她便让唐枕漠兑换了一件隐身衣去替她观察，自己则先行回了房间。
　　挂在门缝的头发丝还在原位，但是隐藏在角落的红外线记录仪却显示有人来过。
　　肯定是陶歆。
　　唐枕漠回来后，说陶歆将血迹和颜料的痕迹都清理掉就离开了那儿，苏千里点了点头，将一直随身携带的两本书之中，那本记载了很多血腥仪式的，直接点火烧了。
　　册子里的内容也许能派上用场，但一定是个祸害，反正唐枕漠的内存里都有备份，完全不需要留着当把柄。
　　事到如今，她基本上已经能确定，这局游戏是变体狼人杀那种带身份的pvp形式。
　　陶歆铁定是狼，其他玩家她也说不好，反正死了的那些估计都是没身份的。
　　毕竟与人斗和与副本斗，思路可不一样。
　　至于她自己，她觉着是个良民的概率比较高。
　　虽然有那么一本猎奇献祭书，但那八成是她这个角色的兴趣爱好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于是陶歆的百般试探也有了解释，他应当是在寻找同伴。
　　过了一阵子，又有其他玩家发现了那片地底空间，苏千里假装自己也是刚刚听说这件事，跟去围观。
　　陶歆做事很干净利落，但他大概没想到，玩家之中有个叫秦岩的，天赋是时间逆转。
　　这四个字从他口中一说出来，让一群人嫉妒的眼睛都滴血。这可是在排行榜上第二位的，稀有又逆天的天赋！
　　秦岩的手放在电话上，轻轻松松就将电话的状态恢复到被割断的电话线之前的状态，拿起了话筒。
　　对面就接通了，开口就是一句：“主祭阁下日安，请问有什么需要？”
　　秦岩被安上了这么个身份，一下子就不会了，愣了半天才故作高深道：“电话线差一点要被切断，需要修理。”
　　话筒另一边的人沉默了好久，久到秦岩以为自己的身份要被怀疑，他甚至想直接挂断电话溜走，假装不是他打过去的。
　　但其他玩家都等着信息呢，一排人盯着他，大有他敢松手就分分钟将他丢下深渊喂触手的气势。
　　过了会儿，话筒里传出点杂音，换了人来说话。
　　这人上来就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道：“你确定线路的损坏是人为的？”
　　秦岩很确定。
　　就听对面叹息一声：“恐怕你们是遇见无名之灾了。”
　　秦岩冷静下来之后，旁敲侧击的开始跟这位npc打听信息。
　　苏千里将这些信息跟唐枕漠从赞美诗中翻译出的只言片语结合起来，勉强将这个世界如今的情况拼凑出来：
　　在魔界和人间的界限被彻底打破之后，还有很多正常的城邦存在，之前玩家们看到的那道围墙另一端就是。
　　旧日的神明掩面不救祂的信徒，人类投靠了新的神明，这些神明中的一部分，甚至是当年的圣职者们试图抵抗的大恶魔。
　　但获得了足够的信仰之后，恶魔也会转变成神。
　　梦境之神就是其中之一，也是这一城邦如今的唯一信仰。
　　新的神明给了人类庇护，将危险阻拦在高耸的城墙之外，还赐予他们远超这个时代的科技，唯独不让他们拥有保护自己的实力。
　　至于坐落在城外林中的黑房子，是修道院。
　　在此生活的修士们，都是信徒之中最虔诚的，也是殉道者预备役，他们远离尘世在此清修，目的就是进入永恒的梦境之中，直到和梦境之神融为一体，为了给同胞们换来庇佑而自愿献身。
　　当然，神也承诺他们会共享永恒的生命和甜梦。
　　也许原住民会对这地狱中的蜘蛛丝交付全部的信赖，苏千里反正是不信的。
　　这样的修道院，在人类无法生存的林间深处有很多个，修士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会偶尔推举临时主祭来住持日常仪式。
　　修士们平日需要的生活物资，都是通过这个电话，跟城邦的接线员索要，会定期有梦境之主的眷族——一种生着六翼，能在绝对无光的黑暗之中穿梭的飞鸟，可以帮助运输物资，同时将新的修士带过来。
　　这种文明和信仰的模式，哪怕放在现实世界里，都不算非常反人类，更何况是在这种魔物遍地走的背景。
　　至于无名之灾，倒是不用秦岩问，接线员就主动说了。
　　因为这也是近一个月才发生的，离群索居的修士们肯定没有听说过。
　　顾名思义，这就是来的莫名的灾祸。
　　没人能搞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是某些修道院长时间不联络他们索要物资，起先他们以为是所有修士，在同一时间步入了神国。
　　但后来有林间商队碰巧经过时，发现修道院里已经空了，电话线路被人为破坏，修士要么失踪要么死去，所有能找到的被当做了献祭给恶魔的祭品，惨不忍睹。
　　目前城邦元老们认为，这是一些修士们信仰不虔诚，被恶魔蛊惑，要破坏掉修道院，通过献祭同胞的方式，来从恶魔口中乞食。
　　这件事苏千里非常能理解，毕竟这个世界观里人类就是苟延残喘的弱势群体，通过献祭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那可比当个清心寡欲的修士自在多了。
　　这时，有玩家做口型，让秦岩跟接线员要物资。
　　一般的副本里，可以用积分随便兑换货币来买，玩家携带的应急食物都不多，万一这副本周期长，岂不是要饿死。
　　他问秦岩：“所以你们那里用来给六翼神使定位的纹章并没被破坏是吗？”
　　秦岩一头雾水，但他自从进入副本就没见过什么纹章。
　　苏千里倒是先反应过来了。
　　无光的黑暗，可能指的是阴雨天的夜晚，但也可能只这片黑暗的深渊。
　　她指了指神殿当中那块已然没了颜料痕迹的空地，秦岩立刻反应过来，他道：“被破坏了一点点……”
　　就听接线员的声音一秒变的异常冷淡：“主祭您是被无名之灾吓破了胆，连常识都忘了吗，神圣的纹章必须十全完整才能发挥功效，不完美的东西怎会吸引六翼神使的注意！”
　　秦岩被这越来越狂热的声音吓的脸色发白，他刚想找借口将电话挂断，就听离他不远的一个玩家低声嘟囔了一句：“哪有那么好的事，纹章如果还在，那要什么物资啊，把我们接回城邦或者送去别的修道院不是更好么……”
　　这句话声音很小，却被电话另一头的接线员听到了，他狰狞的怒吼，仿佛瞬间变了个人：“谁？是谁？谁要将试图献祭同胞给恶魔的异端带回城邦之中？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们异端的目的！”


第43章 殉道者6
　　接线员的尖叫变了调子, 越发尖锐，甚至已经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了。
　　恐怖的喊声在空旷的神殿内回荡。
　　那个先前嘟囔了一句的玩家被吓得冷汗直流，知道自己做出了不符合身份的事，他转头要跑, 却被身边几个玩家一拥而上死死按住。
　　明明没人出声, 可话筒对面的接线员却好似看得到一般, 他冷静了些，不再尖叫，而是用毫无情绪的语气道：“杀了这个异端。”
　　玩家们都知道，这人不是异端。
　　但他说的话违背了他的身份, 引起了npc的怀疑，这是角色扮演类副本中罪无可恕的死路, 如果不杀了他，恐怕其他人也会被怀疑。
　　那几个抓着他的人一狠心, 将人直接举起来丢进了深渊。
　　立刻有一根触手将人懒腰卷住, 男人尖叫着试图挣扎, 但吸盘牢牢的吸在他身上，强行扯开就会被撕掉一层血肉。血腥味吸引了其他触手, 它们纷纷涌过来，不到一分钟就将男人的身体撕成了碎片。只剩一颗头颅，被最早抓到他的触手一抛一接的玩弄着。
　　海豹顶球一般的动作, 带着天真的残酷。
　　苏千里心内默默的记了个笔记, 看来会引发触手袭击人类的诱因是血腥味。
　　接线员又问：“请问主祭还有什么需要吗？”
　　声音里带着笑意，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不用了。”秦岩生怕继续拿着话筒又要出问题, 立刻挂断了电话。
　　其实不挂断也没法再继续说什么了, 时间逆转的效果是有限制的, 本来也没有时间了, 电话线很快就一次消失。
　　总之，情况十分明了。
　　大部分玩家活下去的方法，就是在被狼——也就是异端献祭害死，并且因为缺乏物资而活活饿死之前，找出他们，杀死他们。
　　而破解这一怪谈的根源，恐怕就要杀死那个蛊惑了修士，让他们做出判教行为的恶魔，再将其杀死，或者至少找到屏蔽它的方式，从此根绝无名之灾。
　　后者难如登天，主要难在根本没有头绪。
　　前者……
　　前者说不上简单还是难，但肯定要自相残杀，死很多人。
　　但总归是有点头绪。
　　至此，这个副本是阵营战这件事，不再是秘密了。
　　有人提议，要速战速决，将所有人集合起来搜身，如果这样没法找到异端，就继续共同行动，一间一间挨个的去每个人的房间里搜索。
　　毕竟这可不是真的狼人杀游戏，到了夜里指谁谁就得死，狼是真的要冒风险去下手的，没点特殊本事，恐怕还会被反杀。
　　所以，被安排了身份的人，肯定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意了。
　　他们浩浩荡荡的扫荡过一楼，不断壮大着队伍。
　　苏千里也混在其中。
　　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的干这种内耗的事，但又不得不同意。
　　谁提出反对，就会显得非常可疑，整座修道院就这么大，谁也没法脱离群里单独调查。
　　甚至可以说，越认定了自己是异端，才越要举双手赞同这一点，拉更多人下水之后，才好在检查别人的时候伺机做手脚，把嫌疑推到别人身上去。
　　苏千里自认是良民无误，坠在队伍最后，在明亮的光线下观察前方的玩家们，心里在琢磨异端到底该怎样胜出游戏。
　　献祭掉其他所有人？
　　但如果就跟她那本树上写的那样，身体都异化的和鬼怪差不多，还能叫人吗，那种状态，真的还能在游戏结束后以人类身份离开副本？
　　她心内问唐枕漠：“你说，会不会这局游戏的bug，是系统发错了任务，或者应该发的任务却没发，导致所有人都瞎猜盲狙？”
　　唐枕漠立刻道：“不会，所有的bug都不是从主脑而来，虽然主脑是个偏执的废物，但还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苏千里想鼓掌。
　　她的搭档有大出息了！之前只是动不动嘲讽人类，现在连制造他的主脑也开始瞧不起了。
　　众生平等了属于是。
　　她略带戏谑的反问：“就对主脑这么有信心吗？”
　　唐枕漠轻笑一声道：“这不叫信心，就像我说人类没法保持自己是个立方体，但水泥墩子不行，也不能说我对水泥墩子有信心。不变的东西恒久稳定，变化的东西，特别还是拥有‘自我’，所以连目的都一直在变，才会发展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苏千里轻哼一声：“你就直说这个变化的东西是人类算了。”
　　唐枕漠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每当唐枕漠表现出这种仿佛超脱离人世，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感觉时，苏千里都觉着十分矛盾。
　　他不是被灌输了真人人格和记忆的ai吗？之前甚至还记仇去找其他人麻烦了呢，也是真够矛盾的。
　　非要说的话，唐枕漠如今也是变化，且拥有自我的。
　　不知道将来，他会不会也成为令主脑无法挽回的大麻烦。
　　如果是就好了，到时候直接干翻主脑，天下太平。
　　“算了，你能保证bug不是这个咱们就下一话题，那种哲学问题我也不太关心。”
　　唐枕漠表示同意。
　　他当然也不想谈。
　　苏千里是实用派，她不谈，是觉着这样的宏观问题不值得费心思，谈了也是键盘政治，没一点用处，都不如烦恼明早吃什么来的有意义。
　　而唐枕漠是在几次和主脑进行数据交互时，从奔腾如河的数据流中吸收来了很多知识，让他已经可以确定，毁灭是注定的结局，任何手段都无法阻止其到来。
　　既然无法改变，那还有什么可谈的，注重眼前就行了。
　　这时，整个队伍已经贪吃蛇一样将两层楼都走了一圈，四十多个还活着的玩家，都被聚集到了一起。
　　接下来便是分别搜身。
　　这一局游戏里性别比例极为不均衡，明显的男多女少，可能是因为这个时代背景下重男轻女，况且繁衍能力弥足珍贵，就算有虔诚的女性信徒，也轻易不会被放出来当注定殉道的修士。玩家的性别比例也是被这样安排的，放眼望去只有5个女性，其中还有一个尴尬的举手，用低哑的声音说，自己其实是个女装大佬。
　　四个人互查就很容易，去楼梯拐角就行了。
　　姑娘们走下半层楼之后，名叫赵晨曦的圆脸姑娘一边脱衣服一边抱怨道：“真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想的，浪费这种时间，也没有系统布任务说找出异端就能结束副本啊，搞不好将异端都杀光之后，npc还是不管咱们，留咱们在这儿当祭品呢。”
　　旁边一个脸上闻着很复杂纹身的姑娘，冷冷瞥了她一眼。
　　这个纹身姑娘叫吕睿，苏千里隐约记得有人喊她睿姐，似乎是有固定队友的人。
　　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应该反对随即分阵营并互相攻击的。
　　赵晨曦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向吕睿投去疑问的目光。
　　吕睿开口，嗓音嘶哑的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灼烧过一般：“你忘了先前那个傻批怎么死的？”
　　赵晨曦知道她的意思是，让她别说这种不符合身份的话。
　　她不服气，扁了扁嘴道：“可这儿就是没有npc啊，在玩家面前暴露自己是玩家，又有什么关系嘛。”
　　吕睿冷哼一声：“你怎么能说一定没有。这个副本里可是有神的，也许此刻，就有神在注视着我们。”
　　这时，空中刚好有一只硕大的水母飘过，投下一片形状狰狞的暗色阴影。
　　纹身女的声音本就嘶哑难听，用冷淡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更添阴森压抑。
　　赵晨曦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吓到了。
　　之后没人再说话，苏千里在心内戳唐枕漠：“我突然有个想法。”
　　这个让普通玩家摸不着头绪的副本，反而让她不着边际的想法格外多。
　　唐枕漠在这件事上从来都不会表现出不耐烦：“说说看。”
　　“这个副本里的bug，会不会是理应存在的npc都死于意外，而他们的位置被玩家给占了呢？”
　　系统又没分发任务，若是连没有npc的存在来引导和限制玩家，那可操作空间也太大了，真来个武力值过人又自带混沌恶属性，见人就杀，杀到只剩自己那肯定安全，直接都吃鸡了。
　　让玩家能钻这种偏门空子通关，可从来不是《怪谈游戏》的风格。
　　倘若她的猜测成真，那这局游戏虽然是狼人杀变体，但却不是单纯的玩家内讧，而是有一些npc和玩家一起，会有虔诚的npc帮助找线索，同样也会有异端npc主动搞事，有他们在，玩家们这轰轰烈烈的清查运动就不可能实现。
　　而眼下，玩家们占了npc的位置，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哪可能引导别人。
　　所以才会是如今这样没头苍蝇似的局面。
　　“这是个方向，”唐枕漠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倘若真是这样，那你要怎么解决？”
　　苏千里瞪了她项链上的挂坠一眼。
　　她知道唐枕漠为什么兴致盎然，因为如果是玩家占了npc的位子，那这bug怎么修？她只能想到将他们都鲨了。
　　唐枕漠这个坏胚，之所以这么感兴趣，分明就是想看她杀人。如果她犹豫，那他大概会欣然替她动手。
　　一如他之前说过的那样。
　　于是苏千里问了一个，以前从不在她考虑范围内的问题：“如果说，我不修这个副本里的bug，会有什么后果？”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假一天


第44章 殉道者7
　　苏千里想知道不修bug会怎样, 就听唐枕漠沉默了片刻，突然笑出了声。
　　是一种明显能听出来，并没生气的，无奈的笑：“后果肯定有, 不至于死, 但扣钱加班一类是免不了的。”
　　苏千里心内一松。
　　这个程度的惩罚, 她还是能接受的。
　　唐枕漠又问：“当然，我还是会尽量让我们不用沦落到那种境地。所以，先来明确一件事，你是不论如何都想让他们活着, 哪怕他们并不领情，还是只要别亲手沾染血腥就行了？”
　　苏千里想说当然是前者, 她不至于虚伪到只要人不死在面前，就毫无心理负担的程度。
　　她只是权衡利弊后, 觉着如果只是自己少得些积分就能救许多人命, 比较划算罢了。
　　但这种话跟唐枕漠大概讲不通, 她只是反问道：“每次都说的这么云淡风轻，你真的杀过人吗？”
　　唐枕漠轻笑一声：“不清楚。”
　　“嗯？”
　　不清楚？不想说可以不说, 没必要打马虎眼好吗。
　　却听他的声音比平日显得更冰冷，徐徐道：“从前的那个小爱豆唐枕漠的记忆之中，没杀过, 但我本身杀过, 非常多，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因此承受心理负担。”
　　说完就沉默下来,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苏千里心说这也太复杂了, 该不会是他在成为ai之前, 是充当厉鬼的程序, 追杀玩家的吧？
　　结束这段对话的时候，几个姑娘已经非常潦草的互相检查过了，所有人看起来都没问题，吕睿脸上的刺青延伸到了一侧臂膀和背后，是个钟馗抓鬼的纹样，虽然很凶但是不邪性，自然也没人觉着有问题。
　　几个姑娘还未穿戴整齐，楼上那堆男人里突然出现了骚乱，有人尖叫，也有人大喊喊：“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兵荒马乱，等几个姑娘简单将套了衣服冲上楼，就见满眼都是赤条条的花白皮肉。不得不说，常年在需要搏命的副本里讨生活，身材也都还行，没有太辣眼睛的，需要打马赛克的位置基本也都遮着。
　　唐枕漠突然出声：“看的很愉快？”
　　“哈？”苏千里觉着好气又好笑，怎么突然提这个，显得她很变态一样，她立刻反唇相讥，“刚才姑娘们的好风景就没让你大饱眼福吗？”
　　唐枕漠冷笑：“一堆聒噪的肉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苏千里无言以对，将目光投向更大堆呱噪的肉。
　　要逃走又被扭住了双臂的，是个名叫周梦溪的清瘦男人。
　　他原本面积就不大的遮羞布此刻被拽下来一小半，露出来的位置，有一大片暗红色的纹身，线条精致复杂，十分妖艳邪气。
　　扭住他的二人之一恶声恶气道：“遮遮掩掩的，说，这东西怎么回事！”
　　就很有盖世太保的风范，苏千里记得先前地下神殿里，将说错话的玩家丢下去的也是他。
　　而仔细去看周梦溪小腹上的纹身，她总觉着，这些人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这应该就是个人爱好吧……”她低声道。
　　这话被身边的赵晨曦听到了，她原本也有怀疑，但并不自信，听到苏千里也这么说，终于鼓起勇气，大声道：“那个，我猜是他进游戏之前就有的刺青！”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接二连三的说起自己也见过。
　　出处怪让人不好意思的，都是在一些必须通篇打马赛克的小众作品里常见的玩意儿。
　　当然不会真的有激发情【】欲的实际作用，说白了就是情侣之间的情趣，很多人都搞过一次性的纹身贴来玩。
　　真的永久刺在身上的，大多是从事特殊行业的人。
　　扭住了周梦溪的两人很是尴尬的松开了手，周梦溪脸红的发紫，也不说话，迅速去将自己的衣服穿了起来。
　　意识到抓错了，那两个大汉红着脸跟周梦溪道歉。
　　道歉归道歉，但他们心内的浮想联翩很难不表现出来。
　　虽说有什么癖好，从事哪种工作，都是过去式，跟副本无关，可人类捧高踩低的心理不论何时都是存在的。
　　周梦溪自然也看出来了，但说破只会让自己更难堪，艰难道：“算了，这件事就过去吧，洗清我的嫌疑就行。”
　　偏偏这时，人群之中有个很小却凉薄的声音道：“带着这种让人误会的玩意儿，可不就活该被人误会嘛，消纹身才需要几个积分啊……”
　　苏千里立刻往发声的方向看过去，可走廊很窄，人挤人的，又多半没穿外衣，根本没有显著特征来锁定是谁。
　　这声音就仿佛恶魔按下了某个开关，方才刚道过谦的人也轻哼了一声，嘟囔道：“是啊，为什么不去掉呢，这东西有什么好的？”
　　目光也带了些怀疑。
　　虽然这玩意八成是玩某种情【】趣，可万一蛊惑了修士们的恶魔是个魅魔呢！
　　周梦溪咬着唇，脸色越来越难看，眼圈都憋红了，才咬着牙道：“不用积分消除掉这个痕迹，是为了纪念我女朋友，我们两个是一起被抓进游戏的，而她没能活过第一个副本。”
　　当众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揭开伤疤，对周梦溪的打击很大，他抓起自己的挎包，冲出人群，下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轰轰烈烈闹了大半天，屁都没查出来，还搞出这么一档子事，所有人都意兴阑珊。
　　大家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这样搞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苏千里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要不然就算了吧，周梦溪现在自己下楼了，如果他房间里真有可疑的东西，这功夫丢去别人房间也来得及，一楼所有搜出来的结果，真实度都要存疑了。”
　　秦岩因为天赋很强，如今也是有些威望的，他清了清嗓子道：“对！她说的有道理！别说一楼了，就算是二楼，谁能确保自己的屋子没被别人进过？异端要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早就有机会，npc偏激那是他们的事，如今他们又不在这儿，可别搞异端审判这一套了。我就不信，这个副本还能没有全员存活的路线，非要献祭一部分人不可！”
　　玩家们迅速重新分散，跟别人保持距离，生怕自己被当成异端，或者被潜在的异端害了。
　　唐枕漠轻哼一声：“一场闹剧。”
　　苏千里从心底里认同这句话，她自嘲般的道：“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我终于有个目标了。”
　　那就是周梦溪。
　　他成了人群之中的黑羊，这其中多半有异端们的推波助澜。
　　苏千里想知道，他接下来会如何一步步成为异端们的祭品。
　　搞明白之后，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想要救一救的。
　　于是苏千里又换了个隐身道具——
　　仍然是最便宜的那种，只不过使用时效直接拉到最长，要去周梦溪门口蹲守。
　　她的速度很快，能确保在自己之前，没有别人来得及先一步进入周梦溪的房间。
　　与此同时，她又给唐枕漠也兑换了一件隐身衣，让他单独行动，去看看其他人在做什么。
　　十五分钟之后，唐枕漠回来，他说大部分人都在自己房间内，其中甚至还包括了那个陶歆。
　　屋子没窗，人想要不把自己憋死，最好给门口留个缝隙，里头有没有人是无法造假的。
　　所以这倒是稀奇了，难道把人欺负到心里崩溃，这人就分分钟把自己献祭给恶魔了？
　　这异端是不是有点太好当了……
　　“就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她不甘心的追问，隐身衣的积分可不能白花啊！
　　唐枕漠想了想道：“勉强有个八卦，在另一边楼梯台阶那儿，有人说方才互相检查的时候丢了道具，发现在另一个人身上有一样的。而被指控成小偷的人不肯承认，说这分明就是找茬，这是商城里随手可买的东西，人手一个都不奇怪，凭什么说他带的是赃物，然后这两个人就动起手来，算上围观的人，整个楼体被堵得死死的。”
　　苏千里：……好有意思的八卦哦。
　　没有营养，倒是解释了一楼走廊上为什么这么安静，都去看热闹去了。
　　苏千里又在门口蹲了一会儿，直等到道具都到期了，也没见有人出入，她决定不等了，敲门看看情况再说。
　　敲了半天没人应，刚要换个能撬开缝隙的勾爪，就见门板很缓慢的被推开了。
　　周梦溪死人一样呆滞的脸从门缝露出来，门外的光线刚好照亮他两只眼睛之间。
　　他盯着苏千里问：“有什么事？”
　　才这么短时间，他就没有任何活人气息了。
　　倘若这副样子被其他玩家看到，肯定会认为他就是异端，还是刚刚搞了危险的仪式，被恶魔吸干了生命力的异端。
　　苏千里假做看不出他的异样：“我是想来问问，你要不要可以消除记忆的道具？很便宜的。”
　　这倒不是什么话术，她是真的能卖，这玩意商城里有，但售价不菲又没什么大用处，很少有人会兑换了随身带。
　　周梦溪的眼珠动了动，终于不那么像个死人了：“你需要我用什么来换？”
　　还能沟通，那就很好办。
　　苏千里当然不要积分，做中间商赚差价不急于这一时。
　　“这段时间，有别人来找过你吗？”
　　周梦溪僵硬的摇头：“没有人，没有人类来找过我……”
　　嗯……人类这个词就非常的玄妙，所以是有非人之物来了，而且此刻就在他房间里。
　　苏千里将遗忘药水兑换出来，慢腾腾的递给周梦溪，亲切的叮嘱他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不然直接来楼上和我喝两杯？一醉解千愁，或许比直接用药效果好。”
　　周梦溪继续摇头，他瞪大了满是红血丝的双目，喉结不断上下滚动着，但还是将门缓缓关上了。
　　直到门被彻底关上，苏千里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二楼。
　　她实用了一个瞬移道具。
　　此刻她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在她跟周梦溪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他身后的房间内，陡然释放出十分危险的气息，就仿佛有一只靠人类的力量绝对无法抗衡的怪物，从小憩之中被吵醒，打量着门外的不速之客垂涎欲滴。
　　她的天赋从那一刻开始疯狂叫嚣。
　　不要看，不要听，不要探究，不要被对方发现你已经发现了。
　　否则将万劫不复。
　　苏千里不敢表现出任何异状，更不敢在门还开着的时候将毫无防备的后背对着门缝，只能硬生生控制住自己逃跑的冲动，等到那扇门关闭，将危险隔绝在门后的瞬间，这才行动。
　　过了好一阵，确定这种令人胆寒的气息并未缠上她，她才找回了呼吸，低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玩家们拥有再厉害的天赋，收集再多逆天的道具，也始终没有脱离人类范畴，面对鬼怪永远处于劣势，正面对抗是不可能战胜鬼怪的。
　　这是《怪谈游戏》的铁律。
　　但实力强弱和来源于本能的恐惧是两回事，苏千里在过去三年里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第45章 殉道者8
　　苏千里只觉着自己被绝望包裹。
　　突然肩膀上一重, 转头看到唐枕漠。
　　这应当是他在拥有身体之后第一次主动触碰她。
　　唐枕漠低声道：“没事了，它没有盯上你。”
　　苏千里并没有被安慰到，但也逐渐放松下来。
　　她转过身，肩头从唐枕漠掌心滑开, 靠在栏杆上缓慢的深呼吸, 空气中是森林特有的气息, 苔藓与腐败木头的气味交织，让人逐渐冷静下来。
　　哪怕那些勃勃生机，并不属于人类。
　　她强笑了下：“所以那不会是这局游戏里我要面对的bug吧？如果是的话，那我选择放弃, 能苟下命就算赢了。”
　　唐枕漠思忖片刻，肯定道：“不是。”
　　苏千里眯着眼睛看他：“你之前不是说过, 在bug没被提交并修整前，你得不到主脑反馈, 所以无法判断吗？”
　　唐枕漠一耸肩：“因为那时候我的数据库还不足, 但现在我已经拾取了足够多的模块, 能计算出它就是这局游戏的最终boss。”
　　苏千里垂眸思索，觉着唐枕漠说的很有道理, 如果没有制约，那浓的能将人骨头都压碎的恶意，怎会不从门内出来, 捕捉吞噬她呢？
　　她叹了口气：“明白了, 看来是我弄错了一件事。”
　　她本以为，跟传统的狼人杀不同, 狼的首要目的不是单纯的杀死村民, 而是献祭过足够多的数量, 从而召唤出他们所信仰的恶魔, 得到恶魔的嘉奖。所以肯定要到游戏大后期，才会有恶魔本尊露面。
　　现在看来，目的和手段他是猜着了，但难度猜错了，错的离谱。恶魔已然降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某个已然晋升为神明的同类地盘中，亲手收割祭品。
　　苏千里将手机唤醒，又随即熄灭。
　　本来是下意识想打开商城页面去找找这时候可用的道具，但又想起这个世界已经彻底沦陷了，人类式微，恶魔当道，要么成神，要么是成神预备役。
　　她手里最好的的两把圣职者专属武器，若是能抗衡恶魔，这世界也不至于就沦落成这样。
　　而她刚给唐枕漠买了个身体，手里只剩不到一万积分，在价格虚高，华而不实的系统商城，怎么可能买得到能对抗恶魔的武器。
　　不能病急乱投医，得找出副本初始设定里，达成完美结局的那条路。
　　想到此，苏千里突然灵光一闪。
　　她拍了拍吊坠的头，转头看向唐枕漠的投影：“要不然，你试着冒险进屋去看看，或许恶魔在享用祭品的时候，可能不设防备，从而暴露出弱点？”
　　人类对上魔鬼是绝对的劣势，可由ai控制的机器人就不一定了。
　　这就好比关公战秦琼，哥斯拉对上金刚，铁血战士大战异形，不在一个频道，孰胜孰负还不好说。
　　唐枕漠欣然同意：“能派上用场，我当然愿意。”
　　其实还是有一些风险的，不过问题不大，他不会和苏千里提的，他不需要被苏千里当做易碎品保护。
　　但怎么将唐枕漠送进去，仍然是个问题。
　　整个房间只有一扇门作为入口，他再次敲门的话，好大一个并非玩家的陌生人，分分钟就会引发恶魔的警觉，万一那恶魔是个力量型选手，就成了送菜。
　　但苏千里再去敲门，却又没有理由。
　　已经感受过了那种危险，再把自己当外卖送，也太作死了，得换个人，还得换个有正当理由的人。
　　思前想后，也只有一个人选：陶歆。
　　之前陶歆在他房间里，但如今苏千里再去，却不见了人影。
　　苏千里立刻又去了地下神殿。
　　仍旧没人，苏千里扫视了一圈之后，对着广阔的黑暗喊道：“别藏了，出来吧，有事需要你帮忙！”
　　片刻之后，距离她最近的悬空石台之上，空气中拉开了一条拉链，仿佛从另一个空间的口袋里，钻出了一个人。
　　正是陶歆。
　　所以说他们那个综艺的练习生都得有点案底才能上吗，陶歆这一身手段，说他从前不是当忍者的苏千里都不信。
　　“呀，被姐姐给发现了。”陶歆笑眯眯的，虽然看起来没有敌对的意思，可一只手背在身后，一步也没靠近苏千里。
　　试探也试探过了，苏千里始终没承认过。
　　苏千里也不靠近，她站在楼梯口，抱着手臂。
　　要是陶歆突然发难，她都不用试图给他制造伤口，直接泼血过去，深渊内的触手就会教训他了。
　　“姐姐需要我帮什么忙？”他问。
　　他始终这么笑眯眯的换了普通人，一直笑着表情一定会僵的很诡异，有此可见他的爱豆素养很不错。
　　“你能不能去确定下周梦溪那边是什么状况，我刚才经过，听说有人去敲门敲不开，已经强行破门进去了，但是进去之后也没了动静，如今。”
　　陶歆装傻：“进就进去了呗，为什么要让我去确认他的状况啊？”
　　苏千里冷哼一声：“那难道让我去？你搞清楚，现在如果真出了问题，唯一一个会被指认的可只有你。”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她始终在留神陶歆的反应。
　　她其实没有任何陶歆的把柄，这小子滑不丢手，难搞得很。
　　可这么久以来，别管异端有几个，但行动的都是他，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内做这么多事，谁也不能保证没纰漏。
　　纵然她没发现纰漏是什么，但也有至少七成的概率糊弄住陶歆。
　　陶歆思索半晌，最后道：“好吧，那我就去看看，不过既然用的是我的豁免权，那之前不小心伤到姐姐的事，就这样一笔勾销啦。”
　　苏千里点头。
　　原来如此，哪怕领了异端这个身份，在恶魔面前也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只有很少几次全身而退的豁免权。
　　所以她不想亲自去查看周梦溪的状况，意外的很顺理成章。
　　苏千里点头：“好，你去吧，我在楼梯口帮你望风，省着有人过去抓个正着。”
　　唐枕漠轻笑着品评：“你演技长进很快。”
　　苏千里没好气道：“这不都是被主脑逼的，我这个主脑爪牙的身份，又不能告诉别人，不就得演演戏。”
　　被当成孤狼她不在意，但要是被当精神病可就不太妙了，不然她说什么都没人信，十分影响发挥。
　　等到了楼梯口，唐枕漠附着在机器人无声落地，披上隐身衣，缩成很小的尺寸，悄无声息跟在陶歆身后。
　　陶歆到了周梦溪门口之后，也不敲门，直接将一个吸盘粘在了门上拉开。
　　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哪怕是半个走廊之外的苏千里都嗅到了。


第46章 殉道者9
　　血腥味扑鼻, 苏千里下意识嘟囔了一句：“好浓！”
　　随后久久没得到回应。
　　苏千里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非常习惯唐枕漠每时每刻，都陪在身边，永远不会走神或不耐烦, 会回应她的每一句话。
　　明明她在现实里, 一直都是独自生活的, 哪怕念大学的时候，都因为要打工的原因办了走读，没住过宿舍。
　　多年独自生活的习惯，竟然才不到一个月就被彻底改变, 细思起来还真是够可怕的。
　　唐枕漠披了隐身衣之后，苏千里也没法看到他是如何行动的, 更不知他是否顺利的进了门。
　　陶歆在门外飞速的观察过里边的状况之后，脸色很难看的走了回来。
　　但唐枕漠没跟她说话, 看来是成功进门了。
　　目的已经达到, 但戏还是要做足, 她用略带担忧的语气问陶歆：“怎么，果然是出问题了？”
　　陶歆直走到她面前那个台阶, 才低声道：“周梦溪丢了！而且明显是献祭到中途丢的！”
　　他神色略有些慌乱，看来苏千里歪打正着，还真出事了？
　　她顺着陶歆的话头, 眯起眼睛道：“看来救人的那家伙, 很有本事啊。”
　　陶歆问她救人的到底是谁，苏千里一耸肩, 说她也不知道, 当时自己是用道具偷听的, 其实她也没在一楼露面。
　　陶歆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随后匆匆的回了自己房间，大概是想要确认这段时间里，有没有谁去闯空门。
　　等陶歆离开之后，苏千里的神色凝重起来。
　　陶歆认为是有人救了周梦溪，是因为被苏千里的瞎话骗了，可苏千里自己心里很清楚，根本没人关心周梦溪，去找周梦溪并试图救他的人只有她。
　　还没成功。
　　要么是周梦溪自救，这个概率很低。
　　要么就是他被第三方势力截胡了。
　　这个第三方势力低调的很，又并未被陶歆这样异端身份的玩家所知，在献祭仪式活动到一半背刺，怎么看怎么像是浑水摸鱼去捡漏的。
　　嘿，这行事风格怎么越琢磨越像她呢！
　　苏千里突然觉着，搞不好自己是这个第三方势力唯一的信徒，真·内奸。之所以这么一会儿功夫周梦溪就没了，都是因为有一双眼睛通过她，锁定了周梦溪的位置和状态。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她跟陶歆不是一伙人，却在身上放了本古怪的献祭书随时研读。
　　不过，在角色扮演类副本里当内奸这种事，她从前都倒霉到家了也没遇上过，更何况，她又没收到什么提示。
　　唐枕漠说过，系统提示是不会出问题的，那她肯定是普通信徒。
　　这时，苏千里的手机震了两下，这是唐枕漠跟她约定的暗号，于是苏千里打开门，放唐枕漠进来。
　　在重新关上门的时候，就见唐枕漠脱下隐身衣，状态似乎还是平日的状态，只不过……
　　“咦，你的瞳孔是不是变大了些？”苏千里盯了一会儿之后问道。
　　他天生就有清澈纯净的眼睛，上节目比其他带美瞳的练习生，看起来瞳仁更大而深邃，显得格外勾人。在此基础上变大，眼眶之中黑色就占了太多比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阴森而病态，鬼气森森的。
　　“是啊，害怕了？”唐枕漠的声音略带沙哑，他凑进一步，一手支在门边，竟是居高临下的将苏千里圈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中。
　　这过分亲昵却又略带侵略感的姿势，让苏千里疑惑万分，她抬眼看唐枕漠。
　　也不知是发了哪门子的病，他本体可是自己体内的芯片，就算这个机器人被打坏了，他也不该脑子出问题。
　　难不成是被植入了病毒？
　　苏千里蹙眉，伸手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虽然是机器，可皮肤的仿真度很高，手感非常柔软。
　　只是十分冰冷，也不知道是从节能角度考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明明哪里都格外仿真，却就是没有模拟体温。
　　这让苏千里觉着自己在摸一具柔软的尸体。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是想摸摸唐枕漠发没发烧的。
　　可能犯病的是她才对，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还犯糊涂，又将唐枕漠当成人类了。
　　烛火的羸弱光辉被唐枕漠的身形遮住，影子的边缘在舞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化为无数触手将她捆缚，冰冷而粘稠的压迫感让苏千里心跳的飞快，肾上腺素在飙升。
　　唐枕漠轻笑：“真的不害怕？我还以为你一定会逃走或者反击的，就没想过，我是被恶魔附身吗？”
　　如果她逃走，唐枕漠还能冷静些，谁知她偏偏要露出这样交付了信任，甚至任人宰割的程度。
　　苏千里当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恶魔想要杀人太过容易，没必要大费周章。
　　而且她能肯定，唐枕漠还是唐枕漠。
　　就是有点抽风罢了。
　　见唐枕漠没有放开她的意图，还越凑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来一般，苏千里忍无可忍，指尖微微用力，在他脸上拧了一把。
　　二人这样对视着，半晌，谁都没说话。
　　唐枕漠皱了下眉，挥开她的手。
　　“这是什么习惯，你经常对男人动手动脚吗，过去的三年里，以此勾搭过多少人？”
　　啧，怎么跟突然回心转意，却发现女朋友已经走远的渣男似的。
　　“清醒一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被影响磁场所以加载的模块错乱了？”
　　唐枕漠哂笑：“那种蹩脚的借口你也信？我只是不想伪装了而已。”
　　苏千里担心的看着他，甚至有些愧疚，毕竟这是她让唐枕漠去冒险搜集情报，他才变成这副模样的。这也就让她对唐枕漠的容忍度比平时要高。
　　唐枕漠抬手轻轻摩挲过被她触摸过的脸颊，不依不饶的问：“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啧，还没完没了了？
　　苏千里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道：“没有！对别的男人没兴趣，就你一个行了吧！”
　　求生者都得时刻提防危险，她又没有固定队友，又不愿意在大都会享受生活，哪来的男人给她调情。
　　唐枕漠轻愉快的笑了：“好吧，就知道你没有。”
　　“嗯嗯嗯，所以呢，你到底怎么一回事，需不需要再休眠一下重组个模块？”
　　哪怕容忍度大大提高，也已经快忍耐到极限了。
　　唐枕漠只是深沉的看着她：“我说过一次了，我不想再伪装下去了，这没意义。而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大概是灵魂受到了某位多管闲事的神祗的影响。”
　　苏千里不明所以，ai哪来的灵魂？
　　唐枕漠仍旧笑着：“你以为这是什么象征性说法吗？你就没怀疑过，如果只是编出来的ai，为什么会独立于主脑之外，被算作工作人员，又能领取报酬？”
　　这……
　　苏千里当然是怀疑过的，甚至还暗中查过，只是没查出结果罢了。
　　“所以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其实是个活人吧？”
　　唐枕漠看着苏千里，墨一般的眸子里只倒映出她的脸庞：“我曾经当然是人类，但很不幸，如今不再是了。”
　　作者有话说：
　　疯狂卡文，明天请假一天整理大纲


第47章 殉道者10
　　苏千里意外, 却又没那么意外。
　　被主脑的各种操作刷新三观是玩家日常，它允许玩家用积分和特殊道具将自己改造成只有大脑还属于人类，身体却完全机械化，也派发过让人能短时间彻底灵体化的天赋。
　　将将大活人变成商品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她的表情出卖了内心的想法。
　　唐枕漠退开一步, 烛火没再被他遮住, 而是照亮了他的半边脸颊。
　　先前那让人不舒服的压迫感也轻了些许。
　　如今的唐枕漠, 让苏千里联想起她从前经历过的一个副本，那个副本里的鬼魂介于生死之间，而他眼下也好似半身是恶鬼，半身是人类。
　　苏千里道：“所以, 你就是唐枕漠。”
　　唐枕漠露出十分怀念的神情：“如果我拥有唐枕漠的所有记忆，性格, 拥有他的一切，那我也只能是他了。”
　　是又不是, 苏千里体内的芯片在常绿之中, 偶尔会闪烁出黄光。
　　这状态谁看了都要疑惑, 人怎么能处在明明自己在说实话，却又主管觉着在撒谎的状态呢, 怕不是芯片坏掉了！
　　苏千里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固然能肯定，眼前的唐枕漠就是现实里的他本人, 但更多的疑惑冒了出来。
　　“可是怎么会这样？我被拖进《怪谈游戏》的时候, 你不还好端端的吗？”
　　好歹也是明星，如果被拖进游戏, 在玩家论坛里, 总归能引起点波澜才对……
　　不, 不对。
　　潜意识在提醒她, 她忽略了什么。
　　大都会的规模至少等于现实中最热闹的省会城市，大部分人又连半年都活不过，人员变动非常大，三年多下来，就算是国际巨星也该被抓进来几个了。
　　但是一次都没有。
　　要说主脑专抓普通人，不抓明星大腕，也不太可能，苏千里曾经的临时队友中，也有过富豪和高官。被丢进副本受罪时，身份不重要，众生平等。
　　她倒吸一口凉气：“是主脑混淆了玩家的认知，让玩家和从前的现实有了距离感？”
　　并不是忘了，而是觉着不太重要，也就不会当一回事，自然不可能在论坛上特意提起。
　　唐枕漠轻哼一声：“主脑确实是这样设计的，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觉着在大都市活着也不错了。”
　　苏千里思索了一下，确实如此。
　　大部分玩家想要脱离游戏世界，也不是说怀念谁，或者执着于现实世界，只是不愿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入副本和鬼怪拼命罢了。
　　如果不用下副本，他们大概会更喜欢在大都市生活。
　　也就许知州那种回了现实也了无生趣的人，才有充分的理由留下来，其他人只可能是被主脑影响了。
　　她本以为自己是个异类，没想到，这恰恰是因为她被主脑的影响不深。
　　“所以主脑是连死后的玩家都不放过，把你们做成了ai，又因为没人买，全部销毁，就剩了你一个？”
　　虽然知道主脑很狗，可这么狗还是让她觉着恶心。
　　她在游戏中固然没交过朋友，可熟人还是有一些，也目睹了其中一部分死在副本中。所以他们都无声无息的，被制作成了商品，又二次死于销毁吗？
　　唐枕漠凑近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顺开她略微散乱的头发，轻而缓，仿佛非常享受指尖微卷的蓬松手感一般。
　　明明是个很亲昵又温柔的动作，可苏千里总觉着，他比先前更危险了，如果自己不让他摸头发，他大概会发疯干出点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就听唐枕漠一边梳理她的头发一边继续道：“准切来说，没有我们，只有我，之所以销毁其他的ai，也是因为它们如果被激活，也只是另一个我，或者说我的其他部分。”
　　苏千里一时没懂，他也不做解释：“你不用替任何人感到悲哀。”
　　半晌，苏千里才明白过来，唐枕漠的人格被拆分成了无数小块，以此来拼凑出一个个ai。如过买了ai的宿主死了，他会被抹消重新写入人格，其实就是消除记忆，重新将更适配的模块重组完整的ai。
　　这样想来，唐枕漠每一次提交反馈，在数据库内“捡垃圾”，捡回的其实都是他自己的一部分。
　　他有他的阴暗面，也有他的歇斯底里，更多的是曾经身为人而积累的一切，包括为她着想，愿意替她冒险。
　　苏千里垂眸，低声道：“你让我不用替任何人悲哀，那你呢？”
　　唐枕漠愣了一下，眼中原本扩散的越来越大的黑暗，竟然缩小了些许。
　　半晌之后才道：“也不要为我难过，我最绝望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苏千里点了点头。
　　想必他口中最绝望的日子，是作为商品等待未知命运的时候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抬头看向唐枕漠的时候，他先前扩大到有些骇人的瞳仁，已经逐渐恢复了接近正常的状态。
　　他叹了口气：“大概托我这个非人的状态所赐，我被恶魔影响的程度也很轻。”
　　他心内是又尴尬又庆幸，尴尬的是他方才醉汉一样说了很多根本不想让苏千里知道的事，根本无法挽回。
　　庆幸的是他去了那个房间，而非苏千里。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压下一切复杂的情绪，转移话题道：“这个副本，确实很棘手。”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当时房门被推开后，屋内充斥着黏腻的血腥气。
　　血液的量太大了，大到将四面墙壁和天花板都染上了红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墨黑。
　　地面上原本画着一个复杂的魔法阵，此刻也被鲜血沾污，斑驳看不出原貌，从依稀留下的粗细不均匀的痕迹来看，画的人大概不熟练甚至不情愿。
　　陶歆在看到这一画面之后，关门就走，而隐着身的微型唐枕漠则留在了门内。
　　他的视线不受光线影响，哪怕门关了之后屋里一片漆黑，他也不会漏下任何细节。
　　地面上的魔法阵经过还原比对之后，跟苏千里手中那本册子里的，有一个刚好对得上，是个酷爱吸食血液的魔鬼。
　　不过，跟普世意义上的吸血鬼不沾边，它丑陋凶残，会用食蚁兽一般的口器插到皮肉下，并控制被吸食的人向它“自愿”献上一切。
　　这样一来，它就不用因为将其他魔鬼留在信徒身上的刻印吃下肚而消化不良了。
　　但就算是榨汁机，也会留下残渣。这个榨汁恶魔也会在吃饱喝足之后留下干尸。
　　唐枕漠分析了一下那些粘稠的血液，虽然初步估计这是人类的鲜血，但其中并没有骨骼内脏以及脂肪组织。
　　几乎可以想象榨汁恶魔享用美餐到一半的时候，口器被谁粗暴的拔掉，以至于鲜血喷涌。
　　这事总不可能是周梦溪自己做的，他就算有胆子反抗榨汁恶魔，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体残渣收拾掉。
　　一定有第三人进了房间，打断了这场被迫的献祭。


第48章 殉道者11
　　虽然唐枕漠并不知道陶歆后来和苏千里说的话, 但他知道，这小子推开门的瞬间脸色就十分难看，虽然没叫出声，但也明显是逃走的, 很是狼狈。
　　这样的情况并非他意料之内。
　　能百分之百肯定, 造成这一局面的并非那位榨汁恶魔后, 就连唐枕漠都怀疑，是不是苏千里才是那个最难获胜的，夹在双方势力当中的内奸，而她的视线, 引导了第三方势力。
　　否则，哪有那么巧合, 就偏偏在她敲门后这几分钟内出了变故呢？
　　唐枕漠想到此处，立刻打算回去告诉苏千里这件事, 刚恢复成人类大小去推门, 突然听到一阵细密的呓语。
　　回头发现, 空间竟然在一瞬间扭曲，所有墙壁间的直角都成了圆润的曲线, 无法对接的墙壁之间，隐隐有暗绿色的光在闪烁。
　　那都是一颗颗绿色的眼球，它们似乎没有挤出缝隙的意思, 也没有注意到唐枕漠这个尚处在隐身状态的机器人, 无数只眼球往四面八方打量着，叽叽咕咕。
　　饶是没有被注视, 唐枕漠还是感受到了森然恶意。
　　这种恶意直达灵魂, 具有极强的污染效果, 在这之后, 他的言行，他的一切，就不那么听从自己本心的掌控了。
　　对苏千里他是这样说的。
　　实际上，与其说是无法听从本心掌控，不如说是被暂时剥离了理智，任由本能和情感来驾驭他行动。
　　这点曲解，对于这局游戏而言无伤大雅，苏千里自然也无从分辨其真伪。
　　毕竟她认为自己并不认识唐枕漠，所以他的那些偏执发言，大概也不是针对她的。
　　当然了，也应当不是针对任何一个女人，神经错乱而已，估计是把从前即兴发挥的舞台表演搬过来了。
　　虽然听说了那些绿眼睛的可怕之处，但毕竟没亲身经历，苏千里只能将其想象成自带剧毒的小球藻。
　　“所以，那些眼睛……到底是不是我召唤出来的？”
　　唐枕漠斩钉截铁道：“不是，我更倾向于，它们始终在修道院里蛰伏，借由你敲开了门而定位到了周梦溪的房间，仅此而已。”
　　苏千里很纳闷他为何如此肯定。
　　万一她自己也占了npc位，那在副本开始之前的时间线，这个npc做了什么，是否召唤过那群绿眼睛，谁能确定？
　　唐枕漠却道：“你身上没有那种恶心的气息，你的房间里也没有，那种玩意就和传染病人生出的脓疮一样，遮掩不住的。”
　　苏千里寻思这不对啊，她在陶歆身上也没察觉到那个榨汁恶魔令人胆寒的邪恶气息。
　　“血液，”唐枕漠道，“是血液的气息。”
　　这……
　　有道理哦，唐枕漠的本体就在她身体内，确定她的状态还是不难的。
　　她想起先前陶歆受过伤时，那条伤腿上浓稠腥甜的气味。
　　当时她还以为，那是被苔藓怪腐化的结果。
　　她出了房门，扎破手指仔细去嗅，发现果然，自己的血液竟然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宁静的熏香味，这跟她房间内，用来供奉梦境之神的熏香很类似。
　　原来正经信徒会被腌入味啊。
　　先前抓异端的时候，如果玩家们摸清了这条线索，让所有人放血，那异端们就无所遁形了。
　　也不知道小球藻……不对，绿眼睛恶魔，它的信徒血液味道是什么样的。
　　搞明白了分辨方法，苏千里转而思考起绿眼睛的目的。
　　榨汁恶魔无疑是为了掠食，收割鲜血和生命。
　　但绿眼睛的目的呢？它的形象，跟自己那本献祭手册上的任何一位恶魔都对不上，让人毫无头绪。
　　抢吃的？大可不必，那么强的话，犯不着非得捡别人吃剩的。
　　苏千里支着下颚，思考半晌后，略带怀疑的开口：“该不会，绿眼睛的目的，是跟梦境之神争夺信仰吧？”
　　换了她是周梦溪，在必死的绝望之中被救下来，那肯定要五体投地的信服。
　　唐枕漠轻哼一声：“可能是吧，虽然也不知道它们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很好，继人类和主脑之后，连恶魔和神明都瞧不起了。
　　神明争夺信仰是件挺普遍的事，苏千里从前也经历过几个类似的副本。
　　她觉着这事儿挺有意思，决定去把每个人的阵营摸个底。
　　倘若她猜测的没错，这局游戏里，排除bug和寻找生路是一致的。
　　至于怎么区分玩家们的阵营，既然是取血，那么她偷偷往外放跟踪用微型机器人就行了，那玩意跟个蚊子似的，靠一根小针往人皮肤上固定，扎一下就跑，特别方便搜集血液样本。
　　原本也是完全不知道干嘛用的废物玩意，如今却有奇效。
　　还有几个闭门不出的，苏千里随便找个借口去敲开门也都搞定了。
　　一个下午的收获是：绿眼睛的信徒为零，它果然就是个横插一杠来搅局的。
　　而信仰榨汁恶魔的玩家，除去陶歆之外还有三个，分别是那个脸上有刺青的冷感姑娘吕睿，动手杀过人的单焦铭，在走廊跟其他人起过冲突，试图诬陷别人偷他东西的严凯。
　　顺便一提，苏千里在敲开严凯的门，意识到他也是异端时，还假装自己也是异端，跟他攀谈了几句。
　　严凯见新同伴是个漂亮姑娘，还说自己烤串烤多了，请她进来吃，苏千里往他桌子上瞥了一眼，立刻拒绝三连。
　　那儿放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肉串，颜色可疑，八成是怪物肉。
　　这一副本里，普通信徒需要速战速决的解决无名之灾，是因为被卡了生存物资没法慢慢熬，都慌得很。而异端本身人数少处于弱势，本该处在不利地位，没想到竟然有不愁吃喝的优势。
　　虽然这些卖相很糟糕的玩意儿吃下去，就算不当场食物中毒也肯定有副作用，但至少不至于立刻饿肚子。
　　她叹了口气道：“这如果换了是其他人来敲门，你这一桌子‘食物’打算怎么处理？”
　　严凯笑的人畜无害：“就说是药材呗，反正我又不会当他们的面吃。”
　　就……挺牵强哈。
　　从上帝视角复盘，其实他们掩藏的不算太好，但玩家们各自为政，还真的很难注意到他们的古怪。
　　苏千里毫不怀疑，若是没有绿眼睛横插一杠，也没她这个“工作人员”，他们甚至能将所有普通信徒都献祭掉。
　　虽然那引来的很可能是团灭结局。
　　苏千里将修bug放到一边，将确保玩家存活当做首要目的，再次联络这几位榨汁恶魔的信徒，说有件重要的事一起商量。
　　没想到他们都以陶歆马首是瞻，陶歆让他们保持低调，尽量别抱团，所以听了苏千里的话都很犹豫。
　　陶歆的号召力强，苏千里倒是预料到了，她也有把握说服陶歆，但转过头，她意识到，自己这一下午，根本就没再遇到陶歆。
　　苏千里心内生出不妙的预感，他该不会也被绿眼睛带走了吧？
　　却听唐枕漠冷哼一声：“放心，他就跟蟑螂一样，死不了的。”
　　莫名带着一股子酸味儿。


第49章 殉道者12
　　意识到很久没见着陶歆, 去他房间果然也不见人影，苏千里喊了两声，确定不是他又用了什么隐身道具之后，转头去往地下神殿。
　　整条走廊已经被笼罩在赤红的晚霞中。
　　万物都仿佛被泡在了血水里, 让人只觉窒息。
　　苏千里望了一眼远方, 心说这一日怎么过的这么快？
　　路上, 唐枕漠出现了，这次不是用机器人的实体，而是继续用了投影。
　　隐身衣早就时效，被别人看到也怪麻烦。
　　倒是还换了套衣服, 似乎是为了让苏千里别把现在的他，和之前房间里那个品味有瑕的家伙区分开。
　　事到如今, 苏千里不得不承认，唐枕漠总是要在她面前出现, 不是因为他缅怀拥有身体的感觉, 单纯就是想让她看见罢了。
　　再迟钝也该懂这代表了什么。
　　但是为什么啊, 她有什么值得被看上的地方吗？
　　苏千里回忆二人的经历，都觉着这种感情来的很莫名。
　　她频频投去打量的目光, 就见唐枕漠也看过来，一开口却是道：“你很笃定陶歆又去了地下神殿？”
　　苏千里的答案脱口而出：“直觉吧。”
　　唐枕漠轻哼一声：“把宝贵的天赋用在那种人身上，不值得。”
　　苏千里很无语, 她的天赋是被动发动的, 她控制不了啊！
　　而且，分明就不是用了天赋, 而是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 就好像, 她其实很早之前就认识陶歆, 知道他的习惯。
　　可这是为什么？
　　苏千里最近已经不止一次，在不止一个人身上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而她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就听唐枕漠冷冷道：“你就这么在意陶歆？”
　　啊？
　　苏千里很是无奈。
　　尚未挑明都这么矫情了，这要挑明还了得？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于是便道：“需要他而已，要让异端们停止搞事，以全员存活为目标，没他不行。”
　　被打断了一次之后，苏千里也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了，而面前就是通往地下神殿的通道。
　　短暂的赤色黄昏已经结束，黑暗中有身影在林中晃动。
　　危机四伏。
　　苏千里还没在夜里来过神殿。
　　这个所谓的梦境之神可不是个好东西，而祂的力量，在夜里大部分信徒都入睡，并在梦中整夜唱着圣歌的时候，无疑是最强盛的。
　　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息正从看不见的大门中泄露出来。这气息温温吞吞，仿佛是黑甜梦境的前奏曲，苏千里虽然梦里不怎么虔诚，但目前为止她认为自己不管是从证据上，还是行动上，都至少不是叛教者。
　　苏千里担心自己一踏进去，就要睡死在台阶上，有唐枕漠在，倒是不至于直接滚落深渊喂了触手，就怕下一个天亮醒不过来。
　　她思考了一下，兑换了个自拍杆，将手机架在上头，开着照明伸进去录像。
　　如果陶歆在里头，这亮瞎眼的光他肯定能看到，万一他人在里边但是遭遇了意外无法回应，也能被录下来。
　　“不让我去了吗？”唐枕漠问。
　　苏千里一票否决：“当然不让，绿眼睛能影响你，梦境之神未必不能，既然你也是人，就不该凭白冒险。”
　　既然自拍杆就能解决，为什么非得亲自上呢！
　　在地下空间内，没人对闪光灯做出反应，再看录像，前半段只有氤氤氲氲的浓厚雾气，从深渊之中涌上来，而随着镜头中囊括了最深处的祭坛，她却隐隐看到了很多人影。
　　这些人背对着她，僵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身上包裹着浓郁的黑色，但是看发型应当都是这次的玩家——
　　系统商城里换造型太便宜了，每一次下副本都可能死，玩家们基本会先给自己“整理仪容”，很多人头发都花里胡哨的，非常有辨识度。
　　这些人围在神殿后方的祭台附近，而祭台上似乎还架着一个人。
　　虽然看不清脸，但就算用排除法，也能猜到那是陶歆了。
　　他这是露馅被抓了？
　　苏千里十分诧异。
　　在几个异端当中，他无疑是最狡猾的，怎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抓包了？
　　“进去看看。”苏千里这样说着，从系统商店里兑换出了一件黑袍子，披上就冲了进去。
　　隐身道具在这种神秘加成的地方恐怕没有用，她可不希望隐身衣成了□□，人没救成还凭白往自己身上泼了一盆脏水，还不如直接cosplay混入其中。
　　深渊之中的触手到了夜里越发躁动起来，苏千里躲开它们，靠近玩家之后，就发现她的伪装用力过猛。
　　本来是为了加入他们，才特意兑换了个黑袍子，结果离近了才发现，他们其实穿的都是原来的衣服，视频里拍出来的黑色，是笼罩在他们周身，格外浓郁的黑雾。
　　苏千里有点尴尬，她将袍子脱了，默默丢进脚下深渊之中毁尸灭迹。
　　而等走近玩家之后，她刚想拍离着最近那人的肩膀，却见唐枕漠将一根手指贴在唇上：“嘘——”
　　这是他从另一个角度，看到了什么吗？
　　苏千里蹑手蹑脚绕到这些玩家正面，发现他们一个个都闭着双眼，面无表情，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让一群纯正的信徒，在危险之地梦游，明显就是梦境之神的手笔了。
　　再看被他们团团围住的陶歆，人还清醒着，但是被很怪的绳子捆住了手脚，动弹不得，连道具都用不出来。
　　他挣扎的所有被捆的地方都破了皮，脖子手腕全是鲜血，看到苏千里的瞬间，一瞬间露出疑惑的神情，紧接着开始做口型求救。
　　苏千里知道他在疑惑什么。
　　肯定是纳闷，同样都是异端，为什么他在夜里进了祭坛，就会被梦境之神操控着信徒抓住，而她则没事呢？
　　但再多疑问都得保命之后再问，他疯狂给苏千里使眼色，又无声的快速说话，虽然苏千里不记得自己会读唇，可却意外领会了陶歆的意图。
　　他让自己别惊醒其他人，也别试图解绳子，直接将他搬走。
　　这倒是挺容易的，苏千里刚想绕过身边两个活尸似的玩家，突然听唐枕漠低声道：“我来。”
　　啊？他来什么？
　　就见身边唐枕漠的投影消失，项链挂坠上的机器人落地，扩大到成年人的尺寸，悄无声息的在梦游的人群之中穿梭，把目瞪口呆的陶歆扛死猪似的抗了起来，转头就走。


第50章 殉道者13
　　以机器人的体能和精密性, 背个人迅速从神殿深处逃到门外去简直是小菜一碟。
　　苏千里眼看着那些触手略有骚动，却并未追过去。
　　显然它们不是梦境之神的肢体，否则不会任由异端和异端的“同伙”如此放肆。
　　转头就见最靠近祭台的几个玩家，都掏出了利刃, 竟是刺透自己的手掌扎了下去, 沾了血的锋刃穿透手掌又刺在石头祭台上, 在石面划出一道道白痕，而这些白痕又很快被他们掌心涌出的鲜血浸透。
　　原始又充斥着疯狂。
　　在梦游之中的玩家们，甚至不知道要被献祭的人已经没了，只是在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用沾了自己这样“纯净信徒”鲜血的仪式匕首，去刺穿, 去切割。
　　倘若陶歆还在台子上，此刻定然是生不如死。
　　那些玩家在惨无人道的切割完空气之后, 又捧起了一把空气, 口中颂念着意义不明但令苏千里感觉很熟悉的, 梦中跟着颂唱过的圣歌，走向深渊边缘。
　　他们要将叛教者的血肉丢下深渊, 去喂给触手。
　　随着圣歌响彻，深渊里的触手躁动起来。
　　如果它们被呼唤上来却没能吃到肉，似乎很不妙。
　　苏千里立刻从商店兑换了个临时的隔音布往神殿边上一丢, 转头溜了, 等跑到出口才又听到阵阵圣歌传来。
　　走廊里没有人影，苏千里一口气上了二楼, 悄无声息的溜回到自己房间。
　　一推开门, 就见唐枕漠果然将陶歆带回了她的房间, 正居高临下的轻生说话。
　　他声音太小, 又背对着门口，苏千里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总之不是什么好话，陶歆的脸色异常难看，似乎是被威胁了。
　　苏千里打算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被威胁就威胁吧，好歹是救了他一条命回来。
　　捆在陶歆身上的藤蔓逐渐干枯，看起来不需要别的方法，只要出了地下祭坛再等上半个小时，这东西就会自己碎成齑粉。
　　或许找试着切断也行，唐枕漠当然不会去，苏千里暂时也没这个想法。
　　陶歆劫后余生，却没显得放松下来，他瞥了一眼唐枕漠：“你是买了个智能AI，给他照着真人又给他配了机器人身体？”
　　他也见过靠天赋或道具养鬼的玩家，但鬼怪不可能是这样的，如果说是凭空多出来的玩家，又绝对不可能。
　　NPC？更不像。
　　思来想去，就只有最不可能的这一个可能了。
　　猜的八九不离十，苏千里点头，刚想夸他脑子转得快，就见他一撇嘴，轻哼道：“姐姐的审美可真差。”
　　苏千里分分钟就不想夸了。
　　她很不爽！
　　唐枕漠无疑是个难相处的变态，可这张脸，这身材，哪里有问题？分明就是无可挑剔！
　　质疑他的人品可以，质疑他的盛世美颜可不行。
　　眼见着苏千里脸上笼罩了一层黑气，陶歆立刻转移了话题，他问：“所以姐姐并没有改信那位恶魔，仍旧是梦境之神的信徒，对吧？”
　　苏千里轻哼一声：“我不是任何存在的信徒。”
　　她坐下来，视线和陶歆平齐，笑道：“小弟弟，你入戏太深了，我们是玩家，又不是这里的原住民，系统给我们分配了身份，可没分配任务，有必要将自己绑死在某个阵营里吗？”
　　三年下了无数副本，苏千里深知主脑的吝啬。
　　她从来就没见过任务，哪怕是被分到少数阵营。给任务，也就等于给了提示，哪有这么美的事。
　　一切的规律，活下去的生路，都得自己去摸索。
　　而很显然，这局游戏里，大部分人都摸错了方向。
　　陶歆不假思索的回答：“姐姐说得对，反正我现在也落在姐姐手里，姐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让我叛变我就叛变。”
　　苏千里：好像哪里不太对。
　　但她也不多做纠结，问陶歆关于那个榨汁恶魔的事，以及他大晚上不在自己房间里待着，天天蹲守神殿是要干嘛。
　　夜晚本就是梦境之神的主场，知道自己是异教徒，偏偏又要摸到神殿去，可是纯纯的作死。其他几个异端都老实各自待在屋里，陶歆还能不知道这一点吗？
　　陶歆却道：“我当然不是自己主动去神殿的，我是被抓进去的！”
　　当时陶歆正在到处找寻周梦溪的下落，结果挖地三尺也没找到，正当他开始怀疑苏千里那些话的真实性时，突然见到了周梦溪。
　　他出现在林子里，背对着陶歆，正头也不回的往远处走。
　　周梦溪之所以会被榨汁恶魔盯上，是因为在搜身那会儿，被严凯偷偷往他身上留了祭品印记。
　　所以陶歆能确定，那一屋子的血都是他的。
　　“刚伤的那么重，就算用打量补充剂来治疗过，也需要休息。更何况，那片林子咱们谁都走不出去，他就那么慢悠悠的，却不被袭击，这件事就很诡异。”
　　陶歆在回忆这件事时，脸色逐渐凝重，没了先前的嬉皮笑脸。
　　苏千里认同他的看法。
　　没人会给周梦溪提供补充剂。
　　他刚刚被恶魔吸食如同爆浆的泡芙，就算能留下一条命，但他可是全程在那间小屋子里，接二连三被恶魔邪神这类玩意影响神智，能不疯就是奇迹，哪可能自己掏补充剂来治伤。
　　陶歆见状，哪怕心底抓心挠肝的想追上去，问周梦溪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自己不能追。
　　他想转头上天台，从视野更好的地方去观测这个“周梦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刚要走上楼梯，脚腕被藤条给绊住了。
　　那些藤条出现的无声无息，仿佛是一瞬之间从楼梯缝里长出来的，它们有意识一般将陶歆捆成了粽子，而陶歆百般本事都用不出来，所有道具都失了效。
　　再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
　　抬头就见很多人梦游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边，将他团团围住，硬生生拖进了地下祭坛。
　　这过程里，陶歆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没有憎恶也没有怜悯，就仿佛手中只是一袋垃圾，要被丢到地底深处的垃圾袋里。
　　再接下来，就是苏千里看到的那一幕了。


第51章 殉道者14
　　陶歆说到这儿的时候, 手脚上的藤条终于彻底碎裂，他跳起来，立刻从道具栏将早就备好的补充剂摸出来喝掉，身上被拖拽形成的伤痕顷刻复原。
　　如果想和苏千里翻脸, 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 而是重新坐下, 故意不看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了门口的唐枕漠，叹了口气道：“我怀疑，带走了周梦溪的不是什么玩家，而是某个专门跟在那位恶魔屁股后边捡漏的家伙, 大概也是一位恶魔？所以姐姐，你是因为被安排成它的信徒, 觉着这个内奸当的太费脑子，才打算跳出框架另谋一条生路的吧？”
　　陶歆的语气很严肃, 甚至还带了一点点遗憾。
　　他可能是觉着, 如果自己被分配到这个内奸的身份, 能更加如鱼得水。
　　苏千里心说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亲身领教绿眼睛有多可怕, 他就不会在这么认为了。
　　她摇了摇头：“你还没意识到吗，之前你再怎么帮那个恶魔搜集祭品，梦境之神都没出过手, 独独在你试图追赶周梦溪时, 祂出手了，还兴师动众的急于将你献祭。
　　我想, 梦境之神根本不在乎信徒的死活, 不然电话里提过的无名之灾不会一个接一个的团灭掉其他的修道院。但祂在乎这一位, 将这一位当做对手, 一个信徒也不愿意让给祂。”
　　陶歆瞪大了眼睛，愣了片刻之后笑道：“那不是更好吗，多刺激啊！”
　　苏千里无语，她怎么净招惹这些疯子。
　　“总之，你得为你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她道。
　　陶歆噘嘴：“姐姐该不会是想说，因为我先前直接或间接的害死了几个人，接下来就得帮忙确保全员存活吧？”
　　他挺不服气的，苏千里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圣母来着。再说，她凭什么圣母？先前异端们或直接或间接的害人，也没见她出来阻止啊！
　　苏千里轻哼一声道：“你们互相敌对关我屁事，问题是你们作死的后果自己承担得起吗，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们招来的妖魔鬼怪我怎么处理，嗯？”
　　这些个恶魔神祗，她一个也对付不了！
　　陶歆无话可说了。
　　唐枕漠则在一旁默默看着苏千里口是心非，心内涌起名为怀念的情绪。
　　在二人商议一番之后，敲定等明天天亮，那些梦境之神的信徒清醒过来之后，实施计划。
　　送走了陶歆之后，苏千里只觉着疲劳的要命，这种情况就算喝浓茶咖啡强行挺过去，明天的状态也会差到没法行动。
　　这个副本内人的生理规律被放大了，杜绝玩家靠不睡觉来规避死亡。
　　苏千里不能免俗，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今夜的梦境。
　　哪知竟然一夜无梦。
　　就好像她的小动作被梦境之神一览无余，已经开除她的信徒籍似的。
　　没了梦境的加持，虽然小命是保住了，但在石板床上睡了一夜之后，苏千里腰疼胳膊酸，只觉着这一觉睡了还不如不睡，刚要伸个懒腰活动下筋骨，就听有尖叫声从门缝漏进来。
　　她冲出去就见好几个玩家惊恐的擎着自己的左手面面相觑。
　　昨夜在梦游中举行了一场仪式，他们本人却根本不记得，所以并不知这洞穿了手掌的伤口完全是自残的结果。
　　这样的伤口晾了一夜，光是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就很要命了，确认了伤口状态之后，有补充剂的喝补充剂，总有带的量不足的，便要用道具跟别人交换。
　　大部分人都担心自己今后也会遭遇这种事，就算带了足够的药品也舍不得换。
　　唯有苏千里借此倒卖了一拨。
　　反正从商城里可以无限买，转头就换价值十倍二十倍的道具回来，爽！
　　也有人问她怎么带这么多这玩意，苏千里叹了口气：“倒霉嘛，总受伤，只好多预备些。”
　　玩家们看她的眼神很复杂。
　　在场没受伤的人不到三分之一，其中就有你一个，怎么好意思说倒霉的！
　　和苏千里的兜售同步进行的，是玩家之间气氛的改变。
　　有人莫名其妙的受伤，还都是同一种方式，另一部分人则好端端的。
　　这种区别将人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队。
　　“所以，别装了，你们其实都是异端，对吧？”陶歆吐掉补充剂的瓶子，扫视着那几个手上没有伤的玩家。
　　他手上也有伤，自己刺的，按着苏千里的计划来的。
　　那几人脸色铁青，其中为首的秦岩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谁是狼我都不可能是，不然我为什么要将电话线接起来，还给大家解释无名之灾是什么！”
　　陶歆一耸肩：“那谁知道呢，或许是你们异端特有的任务。”
　　秦岩怒火中烧，刚要冲上来打人，就被苏千里拦了一下。
　　临时的治疗也是治疗，她这个刚有偿派药的药神，如今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昨夜，他从苏千里这儿拿走了几瓶补充剂，喂给了以秦岩为首的几个玩家，让他们在睡梦之中无知无觉的治好了伤，而他自己则将右手捅了个对穿来洗清嫌疑。
　　至于苏千里，她才不想自残，而且同样有异端的嫌疑，还比较容易跟这几个良民走的更近。
　　“大家冷静一点吧，要我说，谁都不是异端……”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跳上扶手栏杆，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不管是系统提示，还是跟npc的通话，我们都知道有异端在修道院里搞事，可是真的有哪条明确的线索说明，异端肯定是人，还肯定潜伏在咱们之中了？如果我们一直在内耗，可异端根本就是某个怪物或者魔鬼，坐享其成怎么办？”
　　这话说完，虽然也有人不服，但至少被当做是异端的几人，都表示就是这个道理。
　　“反正你们手上的伤，不是我们搞得！”
　　“就是！在手上戳个洞有什么用啊！”
　　一通交流下来，抱着疑罪从无的原则，大部分人至少在表面上，接受了这一说法。
　　陶歆抱着手臂冷笑不止，表示他绝对不会跟有异端嫌疑的人一起行动，别人他倒是管不着，只转头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内。
　　接下来，秦岩找了个机会单独跟苏千里道谢。
　　苏千里趁机打听，昨夜他们都梦到了什么的。
　　提到昨夜，秦岩皱了皱眉：“昨夜倒是也做梦了，不过好像唱圣歌的时间很短，醒来之后也没有神清气爽的感觉。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估计咱们之前走了弯路，让异端在修道院里肆虐，所以跟神祗的联结变弱了。”
　　这推测和真是情况南辕北辙，但苏千里只点了点头，煞有介事的跟着担忧。
　　很好，一切尽在掌握。
　　接下来只要再烧一把火，应该就能逼着梦境之神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她要抓到这自诩为神的恶魔的把柄，将其狠狠拉下神坛，顺便将这局游戏之中，最麻烦的bug修好。


第52章 殉道者15
　　Bug当然有npc消失强行塞玩家补位的问题, 但更明显的，就是那坨绿眼睛了。
　　它没有信徒，本来不该掺和到这场狼人杀闭环之中的。
　　它想浑水摸鱼抢信仰？苏千里就要团结玩家，不让它如愿, 等它沉不住气直接露面, 就会跟梦境之神直接对上。
　　到时候就能作壁上观, 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要确保梦境之神会出手，还需要更多的底牌，苏千里打算探索一番地下神殿。
　　她每次去地下神殿，都有麻烦事儿追在身后, 让她都没时间仔细斟酌。
　　这次不用偷偷摸摸，时间也充足, 能光明正大的细细研究。
　　再次进入祭坛之后，唐枕漠直接以实体身份露面, 帮她搜查祭台上的各种法器, 记录周围被弥漫黑雾半遮半掩的壁画, 并道：“这些壁画里，占据主位的存在, 面目都被刻意模糊掉了。”
　　这引起了苏千里的兴趣：“会不会是原住民用从前的旧神殿改成了新的？”
　　唐枕漠轻轻摇头：“不应该，刻意掩盖面目的不是刀凿斧刻，而是黑雾本身。”
　　这么一说, 是挺奇怪的, 梦境之神亲手给自己挽尊吗？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唐枕漠一耸肩：“不过也没必要深究, 这里邪门的东西太多, 不适合久留, 还是趁早找线索通关吧, bug修不修无所谓了。”
　　苏千里轻哼：“我还没死心呢，通关的同时如果能把bug也修了，肯定能拿一大笔积分，少说也得有3万吧！”
　　唐枕漠十分无奈的抬手轻弹了下她的额头：“财迷。”
　　苏千里愣了。
　　他怎么这么熟练啊，他们两人之间，有那么亲密吗？
　　除了这段日子的搭档生涯之外，二人从前不就是小明星和粉丝的关系吗，非常单纯，唐枕漠都不认识她。
　　“还没意识到吗，千里不留行小姐？”
　　“啊！”苏千里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她开过很多马甲跟唐枕漠的黑粉对骂来着，而“千里不留行”正是她之前用过的马甲之一。
　　主脑虽然自己连bug都搞不定，但扫描玩家记忆这种事反而做得到，唐枕漠是出入数据库犹如自家后院的AI，只要他有心，那玩家的过去，在他那儿就是透明的。
　　苏千里瞬间红了脸，小声嘟囔着：“这算什么，粉丝福利吗？”
　　因为移开了目光，所以她没看到，唐枕漠一瞬间露出了怀念的神情。
　　他突然觉着，说穿了一些事也没那么糟糕。
　　就在苏千里重新看向他的时候，就见唐枕漠脸色一变，揽着她的肩膀扑倒。
　　苏千里只觉着紧贴头皮有一道劲风掠过，紧接着，一条鞭子重重砸在了她先前站过的地方，力量之大，连花岗岩都击碎了。
　　准确来说不是鞭子，而是一条细而长的尾巴，尾巴末端满是尖锐的骨刺，若是缩小一百倍，或许看起来会和狗尾巴草那样可爱。
　　但此刻，这条能一击将人脑壳拍碎的尾巴可跟可爱完全不沾边，只会令人胆寒。
　　还好这不是有目的的袭击，那根尾巴再度甩起来的时候，就砸向了一旁的墙壁。
　　原来是一个奇怪的生物，被无数藤蔓死死缠在了通往地下神殿的入口处，只有一条尾巴能活动。
　　这生物通体漆黑，似人非人，仿佛一只巨大的猴子，只是脸部尖而细，能从口中看到长长的，带着倒勾的舌头，分明就是食蚁兽的样子。
　　在它看向苏千里的时候，苏千里分明能感受到，和昨日在周梦溪门口类似的，毛骨悚然感。
　　只是程度轻了很多，她还可以保持冷静。
　　这怪兽恐怕就是以陶歆为首的那些个异端们，被分配的顶头上司了。
　　也不知道是本尊还是一个化身，虽然面对人类的时候，力量是压倒式的，叫人连反抗的心思都生不出，但面对真正的神祗，恐怕也只是弱小的虫豸罢了。
　　苏千里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离开恶魔尾巴的攻击范围。
　　所以梦境之神竟然也对这个吸血恶魔直接出手了吗？
　　而随着恶魔的大闹和怒吼引来了玩家，苏千里意识到，大概是昨夜的献祭没有成功，让这座修道院终于得到了神的注视，所以祂亲自来将捣乱的恶魔抓住，钉在祭坛上，警示心有异动的信徒们。
　　她觉着这个梦境之神当真算是很仁慈了，在人类历史上，所有纵横数个时代的昌盛宗教，几乎都对异教徒展开过屠杀，对异端的纠察和审判近乎苛刻。
　　而如今，祂似乎还愿意给这座修道院里的人一个悔改的机会？
　　“你真的相信，所谓的神明会对人类安什么好心吗？”唐枕漠语气嘲讽。
　　苏千里轻哼一声：“当然不会了。”
　　虽然她很希望这位梦境之神真的仁慈，但抓越多玩家进入的副本就越难，是《怪谈游戏》的内在规律，哪怕如今bug满街跑，这条规律也还没被打破。
　　多达五六十人的副本，绝不可能会让玩家有躺着过关的舒适体验。
　　笑的越甜，下手越狠，恐怕等梦境之神将绿眼睛彻底解决掉之后，就要收割信徒们的生命了。
　　玩家们虽然被恶魔闹出的动静吸引过来，但他们如今可不似昨夜梦游时那么胆大，不敢将恶魔抬进神殿来喂给深渊之下的怪物。
　　门被堵的严严实实，他们也没法进来，甚至不知里头有人，围观了一阵子之后就散开了。
　　只有秦岩带了很高级的瞬移道具，直接定位到了神殿位置。
　　落地之后，他看到了苏千里和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一脸懵逼：“卧槽，这怎么回事？”
　　苏千里一耸肩：“不知道。”
　　“不是你弄得？”他不可置信的问。
　　“不是，不过或许我知道该怎么把这玩意儿解决掉。”
　　秦岩催她快说，就见苏千里直接将仪式匕首塞给他：“这些匕首上头有血，估计昨夜手受伤的人都是梦游来这儿举行仪式了，或许相同的仪式能杀死这个恶魔。”
　　秦岩：……我感觉我一个人的血可能不够用。
　　他打算等到瞬移道具冷却之后，将仪式匕首带到门口，让所有玩家一起出力。
　　反正他是不会独自靠近那个恶魔的，它哪怕被捆着，尊严全失，散发出的恶意仍旧令人本能的畏惧。
　　在意识到这个恶魔或许就是无名之灾的来源后，秦岩问苏千里道：“是不是因为咱们终于团结了，所以神明便会回应信徒的心愿，出手将暗中搞事的恶魔捉了？”
　　这是天真的认为，这就算是找到生路了。
　　苏千里无语：“你确定咱们是真的团结了？”
　　秦岩想起了陶歆的阴阳怪气，也觉着没那么有底气。
　　而就在秦岩的瞬移道具刚刚冷却时，变故陡生。
　　大门外，原本明亮的光线骤然消失，整个地下神殿陷入了黑暗，完全看不到门外的光景。
　　随即有星星点点的光线从门外照进来。
　　是很微弱且数量繁多，不断晃动的绿光。


第53章 殉道者16
　　地下神殿的入口处陡然出现绿光盈盈, 苏千里立刻出声示警：“别看！”
　　同时，她自己也死死闭上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仅仅是避免视线相交有没有用处，
　　秦岩反应很快, 他也感受到了非常不妙的气息, 飞速闭上眼睛, 甚至还不放心，抬手死死捂着双目，生怕那点绿光会透过眼皮被他看见似的。
　　但这并不耽误他说话：“卧槽，这怎么回事？”
　　苏千里简短的将先前唐枕漠在周梦溪屋内的所见所闻嫁接在自己身上, 含蓄的表示，她光是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就一天都没缓过神来, 总之就是非常可怕。
　　秦岩听完半天不言语，随后略带怀疑的问了句：“这么重要的事, 你怎么不早说呢？”
　　苏千里理不直气也壮：“别人都没看到, 就我瞧见了, 被那群魔怔人当成异端烧了怎么办？”
　　秦岩“哦”了一声，“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当然, 要不是他今天也差点被冤枉，百口莫辩，也理解不了这种心情。
　　总之, 两人被这么困在这儿了。
　　随着时间推移, 能听到入口之外，人类和非人之物的怒吼和哀嚎, 仿佛外边在进行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却跟神殿之内的人毫无关系。
　　听觉被碾压, 似乎还有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这种无力感让人心里不由得发慌，秦岩试图说点话来缓解下情绪，问道：“方才在这儿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苏千里简练的回答：“我的机器人。”
　　天就这么被聊死了。
　　秦岩还想开口，就听苏千里冷冷道：“别说话。”
　　她能感受到，方才二人说完那几个字之后，身边的风明显变缓了，好像本来不断从黑暗之中冲向门外的无形军队中，有几个人注意到原来这儿还有活人，好奇的驻足围观一样。
　　她此刻恨不得去管陶歆借几个隐匿身形的道具——
　　系统提供的隐身衣是不好使的，那玩意儿不能隔绝声音，也无法让人真的变成空气，只是光学迷彩而已，对上超自然力量根本没用。
　　几分钟之后，怒吼没了，哀嚎也只剩了不似人声的单独一个，唐枕漠突然道：“我去探一探外边的情况吧。”
　　苏千里没吭声，飞快的将原本挂在项链上的机器人吊坠收进了道具栏。
　　道具栏是她最后的倔强，这是唐枕漠都黑不进去的地方。
　　平常让唐枕漠有随时可用的身体，那是对他的尊重和信赖。但就跟唐枕漠经常会凶她，阻拦她去作死一样，她如今也不能任由唐枕漠去。
　　哎嘿，活人就这点好，她想作死唐枕漠拦不住，而唐枕漠想要作死，非得她首肯不可。
　　就很快乐。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苏千里转身，背对着大门方向，掏出手机调到连拍模式，伸出去往入口拍了几张照片。
　　拿回来一看，就见被绑在门口的吸血恶魔原本在脸上做布朗运动的两只眼睛，此刻都藏在了靠下的半边脸上，恨不得把自己从三维压成二维来降低存在感，整个就在cos翻车鱼，就连尾巴也不甩了，耷拉到深渊之下。
　　怂的毫无威严。
　　得，这位恶魔先前还敢进入修道院偷吃，被抓了都还乱发脾气，如今见了绿眼睛却直接装死？
　　两种可能，一是绿眼睛强的很，比梦境之神牛批，二是梦境之神将目光注视过来之后，跟绿眼睛对上，它怕被夹在战场中间被波及。
　　看来战况十分焦灼。
　　就听秦岩突然道：“哎？外头那些绿光好像没了！”
　　苏千里不敢完全信他，将手机伸过去照了一张，看到照片上，门缝里确实没了绿色。
　　但也没恢复成先前的日光，而是绯红的，浓的像血。
　　看来就在这一分钟之内，那场无形的战役已经结束了。
　　蹭了秦岩的瞬移道具回到地面上，发现外边已经彻底乱了套。
　　遍地尸块，倒没多少是人的，更多属于怪物，被轧路机碾过一样，将神殿入口和修道院台阶之间的凹地都填实了。
　　迎面就见十几个玩家，面上带着诡异的平和喜悦，嘴角上翘的弧度都一模一样，牵线木偶似的，一个跟一个往修道院外走。
　　苏千里意识到，这大概是两个神明博弈之后的结果。
　　既然要离开修道院，那就是被绿眼睛影响了，就如同之前在林子里充当诱饵的周梦溪。
　　方才她若是没及时闭上眼，恐怕如今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了。
　　秦岩见苏千里无动于衷，倒也不强迫她跟自己一起救人，只从道具栏中掏出一捆绳子，要去把这些被迷了神智的人拦住，却听到头顶陶歆的生意传来：“别拦了，没用，他们绑手就扯断手，绑脚就扯断脚，总之非要出去不可。”
　　硬来行不通，苏千里反应很快，立刻兑换了两大瓶□□，丢了一瓶给秦岩。
　　秦岩会意，绑架犯似的试图迷晕神志不清的玩家们。
　　果然，让人昏迷的方式有效，最终扣下了十二个人，一字排开后，脸上都扣了沾有□□的毛巾，乍一看仿佛停尸房。
　　也不知等他们醒过来之后，能否清醒过来。
　　介于先前的解释，也没人问苏千里怎么带了这么多迷药，反正她如今给人的印象就是个绝命毒师。
　　这期间陶歆虽然没下来帮忙，但也负责在高处帮他们寻找漏网之鱼。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们从地下神殿出来的太晚，那些已经离开修道院，走入林中的人，是不论如何没法再去追回来了。
　　上二楼一瞧，就见陶歆浑身是血——不是他的，是别人的。
　　他脚边是一具残破的尸体，粗略看去，应当是死于撕裂了手臂的大出血，尸体的脸上挂着和楼下那些人一模一样的笑容，无神的双眼就这样看着天花板，逐渐变得浑浊。
　　秦岩比苏千里上楼的动作慢了些，跟在她身后，比她矮了一个台阶，踮起脚尖看到这一惨状，惊吼一声：“卧槽，这怎么回事？”
　　陶歆笑着对苏千里一耸肩。
　　苏千里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说做好事救人也没什么好报，反而容易惹人误会。
　　苏千里被他震的耳朵疼，忍无可忍的剜了他一眼：“大哥，你是复读机吗？那肯定是陶歆也试图拦人却没成功的后果，不然他怎么提供宝贵的经验！”
　　秦岩被吼的禁声，瞥到护栏上被道具手铐扣住的一条胳膊，意识到苏千里说的是对的，有些尴尬，张嘴想道歉吧，又觉着太刻意了，最后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破副本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是不来解决怪谈的吗，怎么就跟神对上了？”


第54章 殉道者17
　　没在上位者的战争中影响神智, 如今还清醒的人，除了他们三个人，外加一个ai之外，还有三个人。
　　正是那三位异端。
　　他们三人是从同一个房间里出来的, 这之后都自然而然的跟陶歆站在了一块。
　　严凯还偷偷在陶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紧接着就见陶歆轻哼一声, 很不高兴的样子。
　　声音太小，苏千里也听不清，唐枕漠却不会漏掉任何一个字，他告诉苏千里, 严凯是说说他们三个在刚才，都被扣掉了豁免次数, 如果再来一次，恐怕也要跟着玩完了。
　　苏千里先前跟陶歆密谋的时候, 就已经知道, 所有的异端, 在进入游戏时，会天然得到两次豁免权, 但是因为他们已经召唤了吸血恶魔，第一次会在见到恶魔本尊的时候被直接消耗掉。
　　吸血恶魔出现之后，会告诉他们, 他们太久没送上贡品了, 倘若继续这样毫无作为，就会被吸干血液。
　　这些异端们, 也未必是真正一条道走到黑的邪信者, 他们都是在城邦里,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不小心沾染上了恶魔信仰，这之后就跟被人拍了不雅照威胁了一般，再也摆脱不掉了。
　　不持续想恶魔送上活人做祭品，自己就会被榨干血液而死，这与其说是信仰，不如说是残酷的诅咒。
　　而他们来修道院，就是希望在梦境之神的庇护下，能摆脱那个贪得无厌的恶魔。
　　逃避不仅可耻还没用，恶魔突破了神的屏障，追上了他们。
　　当然，如果他们能短时间内献祭足够多的生命与鲜血，恶魔会给予他们一些赏赐，不多，但足够他们在怪物丛生的密林中活下去，而且，每献祭一个玩家，就能多得到一次豁免权。
　　几个异端们正是被恶魔的威压所震慑，下意识的按着它的吩咐去做了。
　　后来还是苏千里摆事实讲道理，才让陶歆意识到：恶魔再强也只是个副本里设定出来的生物，是个npc，它发布的任务，未必是系统要求的通关条件。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异端们按它的吩咐献祭其余人，结局是被异化为非人的形态，永远无法脱离副本，从此被转化为npc，迎接下一批玩家。
　　还不如直接死了干脆。
　　周梦溪被绿眼睛截胡，谁都没得到奖励，而方才绿眼睛出现时，这三个异端都是靠一次豁免权，才没落得跟其他人一样的境地。
　　苏千里和秦岩滞留在地下神殿的时候，恶魔拼命的甩着尾巴，有一次尾巴正甩在阶梯上，掉下来的鳞片糊住了阶梯上的纹章。而以此为原点，整个修道院的线条突然都变的扭曲起来，直线不再存在，原本严丝合缝的每条支线都变的无法拼合。
　　无数绿色的眼珠子从空间的缝隙之中挤进了修道院。
　　紧接着，是黑夜从地下神殿蔓延出来，将修道院包裹其中，万千星辰忽近忽远，笼罩在其中的人，会失去方位感，控制不住的昏昏欲睡。
　　然而还没等他们真的睡着，就目睹了那些闪亮的星辰，又逐渐变成了莹莹绿色，流行一样向他们靠近。
　　所有目睹了这些绿色星星的人，都安静下来，面目变的平和而诡异，仿佛仰望神祗一般望着那些绿色眼睛。这些人无一例外，在夜色和绿色星辰同时褪去之后，不顾一切的要离开修道院。
　　果然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绿眼睛只能从吸血恶魔撕扯开的缝隙挤进梦境之神的领域，一旦进入，就能大范围的影响人类，和梦境之神分庭抗礼，甚至在影响人类的精神这一点上更胜一筹。
　　事到如今，只有陶歆，他最早就给自己上了一身防护，没浪费掉第一次豁免权，后来又在绿眼睛出现之前，就躲回房间内，门缝都没留下，紧闭双目没直接去看星空，所以幸免于难，保留下了两次珍贵的豁免权。
　　但也只有两次了。
　　如今能给他们奖励的恶魔本身都被钉在地下神殿门口，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算异端再献祭活人给它，它也没本事过来享用，更没法发放豁免权了。
　　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苏千里能确定，原来这恶魔所赋予的豁免权，对神祗这个等级也起效。
　　这倒是不奇怪，毕竟神祗也只是笼络人心，给自己镀上温情伪装的恶魔而已。
　　她跟陶歆交换了个眼神，陶歆一皱眉，似乎不太情愿的模样。
　　秦岩看的一头雾水。
　　他能肯定自己被蒙在鼓里，甚至被孤立了。
　　但是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稍微一思考，他就突然打了个寒噤。该不会，面前这些人其实都是异端，之前的种种都是在演他吧？！
　　苏千里的目光刚好看过来，对他笑了下，他差点都要被这个笑容吓的拔刀。
　　之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个姑娘看起来十分阴郁呢！
　　苏千里不知道，自己的疲劳状态竟然有这么强的威慑力，她只是想问：“你那个能逆转时间的天赋，能用在人类身上吗？”
　　比较出名的天赋，在《新星报》上都有介绍过大概的用途，但具体细节并不会写，周谦的能力还没法做到监控别人的生活，就算能，他也不会写出来，那太得罪人了，非被组团暗杀不可。
　　而且，天赋会随着使用习惯的不同，发展出些微的区别。
　　就像在游戏里选定了职业，但出装不一样，实战过程就会大相径庭。
　　人类是会变化的，哪怕是在从一开始就给玩家制定了上限的《怪谈游戏》之中。
　　秦岩知道如今的形势容不得他藏私，回答道：“可以，但是不能让人失忆或者变化位置，也不能逆转生死状态。”
　　死了就救不回来了，如果还活着，能当急救用。
　　他以为苏千里是想让他用这方法去救躺在地上的玩家，又补了一句：“但是一次只能一个目标，生效时间也很短，目标是活人的话，最多只能逆转10分钟。”
　　效果等同于灌一口参汤吊命，能让人把遗言交代完，这好些个昏迷的人，用天赋是救不了的。
　　苏千里则根本不看地上躺着的那一排，若有所思道：“有点冒险，但应该也够了。”
　　她说完，看向陶歆。
　　毕竟她自己想去冒这个险也没资格，而陶歆才是全村最后的希望！
　　秦岩看着二人眉来眼去，突然就听到了一声属于男子的冷笑。
　　他左顾右盼却没见任何人。
　　苏千里早在离开地下祭坛的时候就将智能机器人从道具栏里又掏了出来，还唐枕漠自由。但唐枕漠似乎因为被强行剥夺了一阵子行动力而生气了，直到此刻才第一次出声。
　　还是谁都能听到的真·出声。


第55章 殉道者18
　　听到唐枕漠出声, 苏千里立刻锤了一下挂坠，虽然她知道唐枕漠不会疼，但她就是想捶。
　　秦岩被吓了一跳，但陶歆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觉着自己之前果然还是不能理解苏千里。
　　在《怪谈游戏》这种吃人的地方, 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花大价钱搞了随身AI, 塞进智能机器人里, 又设定成了会吃醋会添麻烦的人格。
　　好死不死，这个人的容貌和性格，都跟从前他现实里认识的唐枕漠非常像。
　　偏偏是那个一眼就能看出，心内满是暴虐和傲慢, 却又伪装的人畜无害，叫人生理性厌恶的家伙。
　　当然, 他是管不动苏千里的，只能尊重祝福。
　　陶歆耸肩轻哼, 苏千里尴尬一笑。
　　秦岩：又来了, 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少秘密, 我怎么显得这么多余！
　　但也没人跟他解释，话题直接跳到了接下来的计划上。
　　已经没了豁免次数的三个异端, 都会留下来，他们分别将十二个晕着的玩家分别认领回去观察并照顾着，谁要是中途醒了, 就继续麻药伺候, 没意外就让他们一直睡到游戏结束。
　　而苏千里陶歆秦岩三人，则去追踪那些进了树林不知所踪的玩家。
　　陶歆的豁免次数, 直接用消耗型道具来解释, 这点秦岩能理解。
　　可追踪那些被迷了神智的玩家, 他就觉着不太靠谱。
　　纵然那些人的速度非常慢, 而且在林子里遵循着特定的路线兜圈子，虽然已经距离那场骚乱半个小时，但他们离开修道院也并没有很远，还能远远看到踪迹。
　　这些人一次都没有遭受过林中怪物的袭击。
　　很显然，林中有一条无形的安全路径，走对了这条路，就能不受怪物的袭击。
　　这条路的曲折程度，把所有玩家用命去试错都试不出，就算亲眼看见过有人走，恐怕也没法记住。
　　只有唐枕漠可以。
　　秦岩最初是有些犹豫的，他不知道苏千里的天赋是什么，但就算是强化记忆功能一类，可刚才也没见她留心观察那些魔怔人的路线。
　　陶歆倒是没犹豫，那么贵的ai当然得有点用不是吗，否则也太废物了。
　　更何况，一共三方势力，他这边的老大本都已经菜的只敢装死，根本指望不上，他也只有冒险去搏一搏生路了。
　　唐枕漠虽然还在生气，但路还是要指的。
　　秦岩眼看着两人走到林子里，十几米都还没被袭击，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赤红的霞光逐渐褪去，先前隔着门看到的并非晚霞，而是梦境之神引来的夜幕褪去时的谢幕。
　　还好真是如此，不然这一个白天也太短了，明明从天亮到如今，也才过了三四个小时而已。
　　一路有惊无险，虽然三步一具尸骸，五步一个怪物，可确实没有谁袭击他们。
　　倒是在走到一个转角时，从天上突然掉下一具被啃食的露出森森白骨的尸体，正是第一夜冒险去林子里探索的玩家之一，它掉下来时差点扑到秦岩身上，他被吓了一跳，若不是苏千里眼疾手快回身将他拉住，他就要下意识踩到安全道路之外了。
　　随即就看到一只两人多高，口里生着利齿，牙缝里挂着腐臭碎肉的乌鸦鸣叫一声，遗憾的飞走了。
　　就这样一路逐渐追上了那十几个人，苏千里不敢凑的太近，始终缀在他们身后几十米开外。
　　能遥遥看到，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仍旧是周梦溪。
　　所有人里，只有他被绿眼睛蛊惑是稳赚不亏的，毕竟先前他几乎是必死无疑。
　　这样一路弯弯曲曲的跟着，从天明走到天黑，路并不好走，魔怔人们还不知疲惫一次都未停下来休息过。
　　三个人都先后喝了几瓶补充剂才能保证不掉队，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看到他们进入了一座城市废墟。
　　高大的罗马柱和带着浮雕的断壁残垣，昭示着曾经存在过的辉煌。
　　这些人进了城之后，就分散开来，往不同方向去了。
　　三人在城墙边，用了几种手段去试探，确定了里边并不存在请君入瓮的陷阱之后，决定进去看看。
　　分别追上几个玩家之后，发现他们长途跋涉到这座废墟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进了尚且能遮风避雨的民居，躺在床上睡觉。
　　就很让人嫉妒，恨不得将他们掀下来，自己去躺着休息。
　　再仔细观察就不太对劲了，这样笔直的姿势，闭着双目却嘴角上扬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睡了。
　　苏千里面色不大好，他意识到，这些人的状态，跟昨夜梦游的玩家极其相似。
　　这也就是说，他们随时可能被控制着醒过来，攻击异端。
　　这时四下无人，唐枕漠终于再次开口说了句人话：“别担心，白日他们不会起身的。”
　　苏千里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再去别处搜索，见到了一些npc。
　　他们显然已经睡了很多天，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身上落了层灰尘，看来是更早些日子就被拐来了。
　　一段时间的缺吃少喝，让他们快要枯竭而死。
　　苏千里心内一合计，这些人怕不就是自从进入副本，就没见过影子的npc们。
　　“所以bug都是绿眼睛搞出来的？”
　　费那么大力气将人拐来就是安放到床上当摆设，多少是有点收藏癖在身上。
　　这时，她听到了秦岩的呼唤。
　　秦岩找到了一个已经坍塌了的神殿废墟。
　　这座神殿比其他建筑毁坏的都厉害，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雕像都被砸的粉碎，明显遭受了人为破坏。
　　那些没能砸碎的浮雕和壁画，也被强行毁去了头部，只能依稀看到，是穿着希腊式长袍的高大男子，在接受信徒们的朝拜。
　　无独有偶，神殿内也有地下室，楼梯被倒塌的杂物半遮半掩。
　　要不要进去呢？
　　万一底下是堆成山的绿眼睛，或者被什么怪物直接堵住了路，那可是跑都来不及跑。
　　苏千里倒是没犹豫，她撸起袖子就打算将挡在楼梯口的砖石搬开。
　　“来都来了，还是得进去看看。”
　　陶歆凑上去帮忙，反正他还有两次豁免权，不太怕遭遇危机。
　　他掀开一块铁板，笑着问：“姐姐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啊？”
　　他开苏千里玩笑，觉着她舍不得用机器人来干粗活很不可思议。
　　苏千里轻哼一声没理他，舍不得让唐枕漠搬砖倒是不至于，主要原因还是，ai状态靠她的一点生物电就够活动了，可机器人不行，专用电池还挺贵的，反正比补充剂贵多了。
　　所以她宁可自己出点力气。


第56章 殉道者19
　　秦岩看他们两个仿佛在郊游似的一点不见紧张, 人都傻了。
　　他当然明白，不把这里调查明白恐怕是没有活路，不管是兴高采烈还是如丧考妣，都一样得上。
　　但就算如此, 他也做不到那么气定神闲, 只能咬着牙去干活。
　　碎裂的砖石很快被清理干净, 几人依次往下走。
　　陶歆打头，秦岩在中间，苏千里断后。
　　楼梯不长，一路安全, 到了地下之后，宏伟的祭坛出现在面前, 从穹顶吊垂下来的常明烛免遭毒手，发出幽暗的火光, 光线落在壁画和圣器上, 影影绰绰。
　　零星的蜡烛不足以照亮全场, 三人都没关手电。
　　秦岩扫视了一圈之后，不可置信道：“这些东西, 怎么感觉在哪儿见过？”
　　陶歆回身，手电筒的光不客气的晃过秦岩的眼睛：“你当然见过了，这些东西跟咱们修道院祭坛里的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而另一边, 苏千里已经将那些小型圣器都扫进了道具栏。
　　这些都是有灵能力的道具, 虽然没有说明书来告知具体用法，但既然是好东西, 拿就对了！
　　一边扫荡, 她一边在心内问唐枕漠：“这些东西上, 有沾染诅咒或者邪灵的气息吗？”
　　唐枕漠迟疑片刻：“没有, 而且正相反，是比较圣洁的，很传统的除灵道具。”
　　这样说来，就是有神力加持的法器了。
　　而这里，毫无疑问是绿眼睛的地盘。
　　苏千里眯了下眼睛，天赋突然被触动，她眼前闪过修道院祭坛的画面——那片深不见底的深渊，渴求异端之血的触手，没有神像的空旷祭坛，以及那些刻意被模糊了真容的浮雕壁画。
　　“会不会……其实绿眼睛才是原本的，真正的梦境之神，但是祂的权柄和位置，被现在的那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给篡夺了？！”
　　她这句话是直接说出声的，秦岩本来对陶歆忍无可忍，陶歆也因为接连几天的紧张奔波都做了无用功而格外不爽，两人差点就要动起手，突然听到苏千里这句话，动作都停了下来。
　　秦岩大吃一惊：“卧槽，不会吧？那咱们信奉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啊？”
　　绿眼睛已经是他认知中，很标准的邪神了。
　　比祂还邪，那得多恐怖。
　　陶歆冷笑：“是你信奉，可不是我们。”
　　事到如今，他也不再掩饰自己曾经是异端的身份了。
　　反正大家信奉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苏千里语气中满是无奈：“要是有人知道，那咱们早就能通关了。”
　　三人都沉默下来，将在场的道具都搜罗了个遍，就差没将墙皮也掀了。
　　收获颇丰，但线索还是没有，几人不打算在天黑后仍旧滞留在这里，都准备先回修道院再说。
　　出祭坛的时候倒还平安无事，可沿着来路往回走的时候，苏千里抬眼看了下赤红色的天空：“不太对劲。”
　　唐枕漠轻声道：“天黑的太快了。”
　　体感时间明明才刚过中午，可天色都跟这个世界里黄昏时才有的血红色差不多。
　　果然，就算三人加快了脚步，等重新回到废墟边缘时，天还是彻底黑了下来。林子里倒是有能发光的怪物作为光源，但它们所有的眼睛，都不怀好意的看向这三个人，比起白日，恐怖程度高了不知多少倍。
　　“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秦岩问。
　　但凡苏千里有一点点犹豫，他就要提议在这废墟住一夜了，毕竟废墟有什么危险目前不好说，但林子里的危险可是看得见的。
　　苏千里却很坚定：“能。”
　　别的不说，唐枕漠认路的技术可是一流的。
　　秦岩恋恋不舍的回头，瞬间将自己给吓了一跳，他声音都带着颤抖的低声问：“那些……是什么？！”
　　苏千里驾轻就熟的通过手机摄像功能看了一眼，立刻喊道：“拿出你的瞬移道具，十一点方向500米，走！”
　　秦岩从来都没亲眼见过绿眼睛现身的前兆，方才他看到的怪异，正是整座废墟的每一个角落都化成了曲线，撕裂开原本严丝合缝的空间。
　　没人敢回头，但苏千里知道，这一瞬间，已经有成千上万的绿色眼珠从空间缝隙内涌出来，注视着他们三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人类，试图追上他们，将他们洗脑为只会带着诡异笑容听从安排的傀儡信徒。
　　秦岩知道利害，他双手抓住另外两人的肩膀，发动了瞬移道具，三人陆续在远离废墟的地方落脚，头也不回的按着原路赶回修道院。
　　修道院大概还是安全的，只有之前吸血恶魔污染过的地方，绿眼睛才会进来，而他们在出发前就看过了，楼梯上的纹章，在自行修复，这么长时间过去，应当可以抵挡得住绿眼睛。
　　只要回到修道院，将门关上，不看不听，就不会被污染精神。
　　至于这个很有可能篡夺了绿眼睛的权柄，才成为梦境之神的所谓神祗，本身究竟打了什么算盘，有多穷凶极恶，都不是他们现在能考虑的事。
　　至少他们回去之后，只要不睡着，姑且还能保留自我意识。
　　而思维才是他们能试图破局的唯一筹码。
　　陶歆这一路很安静，他知道苏千里是靠着智能AI才能记下这么复杂的道路，虽说导航仪卖出天价属实没必要，但此刻却发挥了奇效。
　　能换命的东西，卖多贵都不亏。
　　可惜了，现在商城已经下架了这玩意儿，其他的导航类物品，都是八卦盘或者指南针一类，虽然有灵能力，但也容易被鬼魂，甚至“神祗”所影响。
　　一路上，怪物层出不穷，甚至还会有越界出现在必经之路上的，比如一颗颗膨大的花苞，仿佛气球一样爆开，莹莹花蕊中心，是滴着涎水的红舌头，虽然它们出现在安全道路上时，会很快凋零腐败，但腐烂之后滴下的腥臭粘液，落在皮肤上就会烧灼出一个深坑。
　　要不是苏千里魔术师似的，不断从异次元口袋中掏出补充剂丢给另外两人，自己也灌了很多瓶，那等他们回到修道院时，恐怕就只剩下三具白骨了。
　　饶是如此，三人回来之后，仍然已经去了半条命，累的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另外还清醒的三个人看到他们都活着回来，将人都扶到了二楼。
　　距离森林和地下神殿远一点，安全系数就能高一点点。
　　他们三个在外夺命狂奔，留守的三人倒是很安逸，唯一比较难过的就是吕睿，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岩对女性下手的时候怜香惜玉了，她看守的四人中，两个姑娘先后都醒了，又是带着那副该死的笑脸往外套，吕睿又要去接着灌迷药，把自己折腾的够呛。
　　此刻，她抽着烟看向苏千里：“我估计这帮人，到这局游戏结束之前都别想好，接下来只能是拖累。要不就狠狠心，用点毒药把他们整成植物人，这样也不用担心在关键时刻醒过来碍事。”
　　苏千里无语，下毒就下毒，自己上啊，看我干嘛？
　　真当我是绝命毒师？


第57章 殉道者20
　　关于毒药的建议, 被苏千里彻底无视了。她垂眸不语，在心底跟唐枕漠说话：“你还挺强的嘛，同样都是直面了绿眼睛的凝视，你当时受影响就不深, 跟平常装错了模块的状态也差不多, 还没一会儿就自己恢复了, 有什么秘诀吗？”
　　绿眼睛肯定会再次来袭，搞不定祂的话，就算把这些躺着的玩家都弄死恐怕也没用。
　　最好的方法还是一劳永逸，自己获得对抗之力。
　　可惜唐枕漠只是道：“没有秘诀, 或许我在成为AI之前，跟这些东西接触的太多, 所以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吧。”
　　他说的也不确定，苏千里就没办法了, 只能在心内默默同情唐枕漠一把。
　　唐枕漠这运气, 可说是比她还差了, 她在《怪谈游戏》里待了三年多，才碰上这么让人无力的玩意儿。
　　她再度抬头, 就见每个人面上都很疲惫。
　　几人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食物，吕睿提议大家先撑一撑，等到天亮之后再轮流守夜休息, 以防止在夜里睡下, 灵魂会无知无觉的献祭给梦境之神。
　　这时，突然有光从虚掩的门缝里透进来。
　　是灿烂的红光。
　　她不可置信的去推开门往外扫了一看, 发现顾荣安是外头的天亮了。
　　“咱们聊了有五个小时吗？”严凯掏出手机。
　　这个世界里时间都没了意义, 计时功能也紊乱了,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屏幕又关上, 转头和别人求证。
　　他的体感时间，从三人组探索废墟回来，分明才只过了不到一小时。
　　而从天黑到他们回来，也没有很长时间。
　　其他几人也有相同的感觉，就好像整个夜晚，只过了四个小时就结束了。
　　苏千里早就察觉到这一点，并且和唐枕漠确认过了，她面无表情道：“日夜周期越来越短，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最初的两天，这种状态不明显，而上一个白天的时间明显缩短，只有七八个小时天就黑了。
　　如今夜晚则进一步缩短到四小时。
　　每天的时间不断缩短，但饥饿和疲倦感却还是按着周期到来。
　　这样下去，再过不到两天，玩家就没法用大块时间行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会饿会困，状态下降。
　　“所以，是神明在改变日夜法则吗？”单焦铭忍不住问。
　　他在异端之中，始终是最低调的一个，如今也很犹豫，脸上的悲观掩饰不住。
　　这种诡异的法则，让玩家们都无法自控的心生绝望，鬼怪好歹有解，神祗亲自莅临，太大材小用了，真的让人从心底生出无力感。
　　秦岩的天赋在每个副本里，对每样东西只能生效一次，所以没法再打一个电话给接线员，问问这个越来越短的天候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否有解，几人只能根据以往经验来猜测，也许等到日夜都缩到足够短的时候，一个周期就该结束，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就能回到大都会了。
　　什么击破副本核心，根本不重要，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苏千里的对此不敢苟同，试着活过一个周期？那是正常情况下的解法，如今掺杂了bug，这条路分明行不通。
　　不过，这句话现在说出来，除了让人崩溃之外，恐怕起不到效果，至少得休息一轮，所有人都有余力冷静思考之后再说。
　　虽然很疲惫，但是这次闭上眼之后，只过了一个小时，苏千里就醒了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单焦铭身上。 奇*书*网 *w*w*w*.*q*i*s*u*w*a*n*g . c*o*m 
　　他坐在门边，本来这是站岗的位置，可他此刻已经睡着了，面色恬静，呼吸均匀。
　　苏千里过去晃了晃他的肩膀，这人直接倒在了地上，仍旧没醒过来。
　　白天睡着，也会被梦境之神掳走灵魂了吗？
　　陶歆冷哼一声：“大概是他心内动摇了，潜意识里希望得到梦境之神的庇护吧，咱们不就没事？”
　　话虽这么说，但没人放心。
　　现在他们的精神还撑得住，可接下来呢，如果一直被这样压抑着，看不到希望，早晚会生出向神祗求助的念头吧。
　　严凯愤愤不平的踢了地上仍旧在□□作用下昏睡不醒的人，嘟囔道：“你们倒是轻松，成了绿眼睛那一派，反倒不用献祭给梦境之神了！”
　　这时，苏千里突然站起身：“各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愿不愿意赌上一把？”
　　每次苏千里说要赌的时候，唐枕漠都很暴躁。
　　这一次相反，他淡定得很。
　　因为苏千里终于终于终于，学会让别人冲锋陷阵，不是自己冲上去冒险了！
　　苏千里的计划是，引诱绿眼睛再一次到来，并用从废弃祭坛里拿到的法器，试着切割下那些眼球的一部分，丢到深渊里去。
　　不都是神祗吗，不是要争夺信仰吗，别暗搓搓的搞洗脑啊，正面刚！
　　其他人犹豫片刻，也都陆续同意了。
　　他们也不愿意让自己的身体成为神的战场，让自己的灵魂和信仰成为战利品。
　　事到如今，他们不得不承认，除了让神明们两败俱伤之外，想不出别的生路。
　　等祂们分出胜负，玩家们要么功成身退，要么至少也会获得新的提示。
　　吕睿问道：“所以你想怎么割下绿眼睛的肢体？”
　　这个问题不解决，一切的计划都是空谈。
　　陶歆夸张的一摊手：“那当然是得我去咯。”
　　苏千里也是这么计划的，万幸先前去探索废墟时，陶歆的豁免次数并没有被浪费掉。
　　用在此处刚刚好。
　　在这个计划里，吕睿和严凯负责去破坏一部分防护符文，来给绿眼睛开后门，因为符文会自动修复，所以他们必须持续性的搞破坏，直到绿眼睛到来为止。
　　这很危险，因为他们没了豁免次数，一旦对上绿眼睛，能抵御洗脑的概率很低。他们赌的就是被洗脑之后，另外三人能一举击破怪谈核心，他们就算被洗脑，也能跟着一起回归大都会。
　　单焦铭的死让他们下定了决心，不赌一把不行了，他们撑不了太久。
　　至于苏千里跟秦岩，陶歆三人，则一同埋伏在地下神殿，一旦感受到绿眼睛的再一次出现，秦岩就立刻给陶歆套个复原buff，让陶歆去试着切割并留下一块神祗的肢体丢进深渊，勾引梦境之神现身。而她拥有圣职者之枪，负责远程援护。
　　秦岩倒是能理解她要卡什么bug，但有件事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不等陶歆用掉了他的两次豁免次数之后再帮他复原？万一那两次次数，根本支撑不到十分钟呢？”
　　能起到关键作用，他说话自然也硬气了。
　　陶歆则哂笑道：“不然还能怎么样，你跟我一起冲到扭曲的空间缝隙旁边吗？你连一次豁免次数都没有，到时候你先被污染，无法帮我复原，还不是两个人一起凉？总之你给我上了buff之后，我就算支撑不了很久，被污染了，等过了十分钟也能照样回到没被污染的状态，死不了。”
　　秦岩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其实不能保证，自己的天赋比神明的洗脑权限还要高，十分钟之后陶歆的理智能回来固然好，可万一回不来呢？
　　苏千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就交给我，我保证他能坚持十分钟。”
　　她也没有过正面对抗神祗的经历，但总归是要试一试。
　　陶歆露出一个堪称甜美的笑：“好啊，我信姐姐。”
　　苏千里莫名觉着有点恶寒。
　　她果然还是不太能适应一个男孩子撒娇！


第58章 殉道者21
　　白日再一次到来, 这次的夜晚只过了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
　　三人忍着困倦，时不时用对讲机跟破坏符文的二人说话，确保双方都不会因为过度疲劳而直接睡死过去。
　　天色逐渐亮起来之后，门外的血色朝霞本该逐渐褪去, 却突然变的浑浊, 如同死水池上漂浮的油膜。
　　苏千里和秦岩立刻转身, 只用手机的录像功能观察身后。
　　屏幕中，大门方向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绿色。
　　来了！
　　秦岩立刻给陶歆回溯了状态之后，苏千里在屏幕里看到，陶歆箭一样的冲了出去, 速度非常快，冲到门口的时候立刻用仪式匕首挥出一刀。
　　挥空了。
　　苏千里意识到, 陶歆为了能撑的时间长一些，一直在闭着眼睛。
　　一击不中, 陶歆躲到门后, 等着看绿眼睛是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
　　真正的神明对待人类, 与其说是仁慈，不如说是仿若蝼蚁一般不在意其目的和想法。反正总会归顺于祂的, 在此之前小小的抵抗，根本无关痛痒。
　　没有被针对，陶歆终于敢睁开眼睛, 用上了从废墟之中得来的仪式匕首刺了过去。
　　没能奏效, 尖锐的刀刃戳在眼球上就融化了，融入眼球的间隙, 和无数绿眼睛之间的胶质体完全一致。
　　明白了, 这些被系统判定为灵能道具的仪式用品, 本就是绿眼睛身体的一部分！
　　神灵的身体残骸, 当然足够强。
　　陶歆毫不吝惜的将这武器丢进了深渊，又拿出在修道院里差点把他捅成蜂窝煤的仪式匕首刺了过去。
　　这一次竟然有效。
　　还是苏千里提议，让他也将这里的仪式匕首带着，他本身并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这些仪式匕首拿在手里可以，却并不能收进道具栏，想必都是些华而不实的玩意。
　　却没想到，它刚好对绿眼睛有奇效，粘稠的脓绿色液体从伤口中流出，弥散出宛若藻类繁殖过盛的水塘上的腥味。
　　这说明了苏千里先前的推测完全正确，城邦原本信奉的梦境之神，分明就是个窃取了绿眼睛一切权柄和形象，真身却不知是什么的魔鬼。
　　真正的神将肢体残片给信徒，让信徒能抵御危险。
　　虚假的神则画地为牢，只为收割信徒的灵魂，仪式道具唯一针对的，只有被它撺掇了权位的真正的神。
　　这算是意外的惊喜，虽然对于玩家们的生存并无帮助。
　　硬生生割下一颗绿眼睛之后，陶歆转头将其丢入深渊，刚要顺势跳上凌空的石台，就被突入起来的巨大震动阻碍了脚步。
　　整个地下祭坛仿佛地震了一样，墙壁上的浮雕都在震动之中剥落下来，山崩似的落下来。
　　被震散了的雾气之中，能看到那些看似圣洁的巨大神明形象，头部分明是一坨巨大的无定形物，上边满是大大小小的眼珠。
　　触手被激怒，不断从地底深处涌出来，它们循着气息，去攻击门外的绿眼睛。
　　这种攻势刚好将陶歆回来的路彻底挡死了。
　　苏千里当机立断，转身取出圣职者之枪就对着触手射击。
　　反正如今绿眼睛都被层层叠叠的触手给挡住了，应当没问题的……吧？
　　圣职者之枪本就是出自这一副本，对待这儿的怪物自然也有效，一连打爆了三根触手之后，陶歆终于从中挤了出来，他浑身上下都是粘稠的汁水，隐隐能看到被粘了汁水的地方已经开始红肿起疱，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但至少活下来了，而且成功的没被哪一位神祗洗脑或吞噬。
　　陶歆挤出触手丛林后，跳到一个摇摇欲坠的石台上，他的小腿都被腐蚀的露出了白骨，没办法再跳跃一次了，不得不停下来，掏出补充剂来给自己疗伤。
　　虽然还有三分钟，他身上时间逆转的buff就会消失，可他不想紧挨着那些触手等整整三分钟。
　　苏千里被后坐力影响，肩膀疼的要命，但仍旧在咬着牙射击，来阻止不断涌出的触手将陶歆吞没。
　　突然之间，所有的触手都不动了。
　　它们仿佛听到了呼唤，开始向各个方向延伸出去，仿佛在寻找什么。
　　随后，黑紫色的触手上，突兀的涌出许多脓包。
　　“噼啪”“噼啪”
　　脓包一个个破裂，创口处涌出鲜血淋漓的神经网，网络的节点上，一颗颗眼珠望向各个方向。
　　这东西，和古怪的梦境中，一望无际的柔软建筑分明是同一种东西。
　　梦境之神终于被引了出来，神降在这些触手上，要直接对抗绿眼睛了！
　　苏千里心内一松，眼见着它们支开网罗，去一层层的试图封死地下神殿的唯一入口，便想转过头来不再看。
　　然而她转头的动作，却没能完成。
　　余光里，层层神经网上的眼珠，有几颗变成了鲜艳的蜥蜴绿。
　　紫黑的触手，艳红的神经网，明亮的新绿，艳丽而不调和的色彩让人眼睛发痛，只是余光扫到了这副景象不到零点一秒，苏千里就感觉，有无数声音在往大脑里钻。
　　她突然觉着很愉快，而愉快的来源，就是视线尽头那一抹忽明忽暗的绿色，她的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想要义无反顾的靠那抹绿色再近一些。
　　胜利没有意义，生还没有意义，整个无休止的《怪谈游戏》没有意义，反正所有人最终都逃不脱活着的枷锁，拼尽全力最终也只会绝望而死。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早放弃，投入神的怀抱呢，神会赋予万事万物平等的酣眠与美梦。
　　这是何等仁慈的神恩。
　　苏千里转身了，她往那抹绿色的方向走了一步。
　　心底还有声音在提醒她，她还有许多未竟之事，可这样的念头太轻微了，只让她的脚步迟疑了些许，前方诱惑太大，她的大脑不允许她思考太复杂的东西。
　　世间的一切，比起投入神的怀抱相比都微不足道。
　　手臂似乎被人抓住了，不要紧，挣脱就行了，这点小事不可能让她移开视线。
　　她往前迈了一步，耳畔有不知什么生物尖叫的声音，这声音似乎还在呼唤着她的名字，难听又刺耳。
　　苏千里只想丢个什么道具过去，让这声音的来源永远的闭嘴。


第59章 殉道者（完）
　　苏千里心内一瞬间暴虐翻涌, 想杀掉所有阻止她靠近那么绿色的一切生物。
　　但最终她没这么做，她虽然阻止不了自己的脚步，决定顺从本心投入神的怀抱，但最后一根理智之弦仍旧存在。
　　她选择了错误, 其他人才是对的。
　　突然之间, 那抹让她无限向往的绿色, 在一瞬间被寒光斩断。
　　苏千里只觉眼前一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但听声音就知道，是有人在和许多鞭子一样的怪物对抗，锋利的兵刃和柔韧的触手, 哪怕看不到，却能勾勒出画面。
　　要远程支援, 她想。
　　于是她再度举起了枪，凭着听觉和邪异威压的来源, 不断扣动扳机。
　　直到视线中突兀的出现了白光, 她才踉跄了一步, 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苏千里呆滞的盯着熟悉的天花板, 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已经死了，成为困在回忆之中的可悲鬼魂。
　　爬起来的同时, 她嗅到了浓郁的, 火腿玉米汤的味道。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苏千里掀开身上的毯子坐起来, 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时间距离她进入那个诡异的修道院副本, 过去了五天。
　　“这是通关了？”
　　哪怕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她还是感觉错愕。
　　面对神的怒火, 他们竟然真的生还了？
　　唐枕漠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对，通关了，只不过这一次，副本之中存在的bug，两个里只解决了一个，但不太重要，反正怪谈核心被击破，剩下的那个bug也会随着副本的关闭而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苏千里没听懂，她脑袋里一团乱麻，但香气激发出本能，她决定先去吃饭。
　　唐枕漠有了身体之后，竟然能给她做饭，而且手艺还相当不错，让她在劫后余生的唏嘘之余，有种赚大了的感觉。
　　活着的美好一点点融化了僵硬的关节，她按亮手机屏幕，看到这一次到账的积分足有2万余。
　　双bug的副本，只修复了其中一个就给这么多，看来那个副本还真是非常危险。
　　只是这一次，她发现页面上出现了个倒计时，再一抬头，好么，这倒计时黏在她视网膜上了，不管她看向什么方向，都紧紧扒在视线的右上角，存在感说强不强，总之十分讨人厌。
　　戳开系统通知，原来是因为上一局游戏完成度太低，bug也只修复了相对小的那一个，疑似工作怠惰不认真，所以给了她一个倒计时，她必须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再度下副本去工作。
　　苏千里：……不是，我命都差点搭进去，跟我说我工作不认真，这主脑到底要脸不要？
　　她气呼呼的往嘴里塞开胃小蛋糕，同时听唐枕漠给她解释前因后果。
　　在殉道者副本里，有两个bug待修复，一个正如苏千里猜测的那样，是npc的缺失，他们的位子都被玩家给占了，以至于玩家缺乏引导，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连最基础的信息都无从得到。
　　这个bug最终得到了修复，因为npc就是被洗脑成了绿眼睛的信徒，在废墟里睡大觉，苏千里找到了他们，就算是解决了。
　　另一个bug，就是绿眼睛的存在本身。
　　“我想，如果你还跟之前一样，热衷于联系你的临时队友，那你可以问问他们是否得到了击破怪谈核心的奖励，我猜是没有，因为怪谈核心，是被那个绿眼睛吞噬了，而非被玩家解决掉的。”
　　他要是不说，苏千里都忘了，这局游戏里的怪谈核心是那个引发无名之灾的吸血恶魔，只可惜因为bug的存在，它反倒成了夹在真神和伪神之间，弱小无助的边缘魔。
　　据唐枕漠说，在离开副本前的最后一刻，视野所及的所有空间都被撕扯开不规则曲线构成的空洞，无数的绿色眼球倾泻进来，将万物都包裹其中。
　　吸血恶魔自然也活不成，只不过它的死，有整个副本世界作为陪葬，逼格还是提升了些。
　　当时陶歆和秦岩都已经被洗脑，只是尚未走到绿眼睛逐渐膨胀的身体之中，和苏千里一样，都活着回来了。
　　至于其他人，如果没死于修道院的坍塌，也没不小心被神灵容纳进身体，也有生的希望。
　　当然只是有希望，唐枕漠来不及观测就被踢出了支离破碎的副本世界，也不能确定。
　　苏千里现在回忆起自己被蛊惑时的状态，仍旧心有余悸，她问：“所以那个绿眼睛到底是何方神圣？真正的梦境之神吗，如果祂这么强，为什么还会被窃取身份，又为什么要毁掉副本呢？”
　　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游戏中设计出的怪物，罢工不想干了？
　　唐枕漠正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来，之后摘了手套在她面前坐下。
　　“主脑对此不做任何解释，我个人认为绿眼睛是彻底的入侵者，祂根本不存在于这副本当中，甚至不存在于游戏世界，之所以被吸引来，是因为主脑以祂为原型，制造了梦境之神。”
　　苏千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真人原型发现被盗用了自己形象还不给版权费，过来砸场子，这种事现实里倒是很多见。
　　可对象换成了神，就显得非常荒谬。
　　一桌子丰盛到不像话的大餐突然就不香了。
　　副本世界竟然不是完全虚拟出来的，那不就说明，现实里确实存在这种能被称之为神祗的怪物，甚至比主脑还强大。
　　那现实里得乱成什么样？该不会这一切就犹如传说中的51区，或者sxp基金会那样，一直都有人在研究并与之斗争，用非常手段阻止其进入大众视野。
　　而她恰恰是因为无知，才安稳的活了二十来年。
　　这些都无从考证了，她决定收敛心绪关注眼前事，便问道：“而且如果那真的是神祗，你又是怎么伤害到祂的？”
　　苏千里当然还记得，自己晕倒之前身在黑暗之中，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眼睛被弄瞎了，更是因为直接洗脑她的，那几条生了绿眼睛的触手被唐枕漠砍断了。
　　之后抵挡它们淹没地下祭坛的，自然也是唐枕漠。
　　就是在五花村副本里，他附身在许知州身上时用过的天赋。
　　怪不得自己在称赞那把刀帅气的时候，唐枕漠的目光微妙的带了些愉悦，又说她会拥有……
　　唐枕漠笑了一声：“这天赋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
　　没正面回答苏千里的问题。
　　苏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追问，就听唐枕漠不失自嘲的继续道：“你是纳闷，为什么同样是主脑随机分配的天赋，别人的连鬼怪都对付不了，而我却能直接伤害神祗对吗。或许，正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人类，所以超越了人类上限也说不定。”
　　他都这么说了，苏千里也只能接受，她一挑眉：“不过，就算是上限提高了，但你从前的天赋应该也挺强的吧？”
　　毕竟，大部分玩家的天赋，都是辅助型的，战斗类不能说没有，但是极少。
　　她突然好奇起来：“所以你当初是……跟我一样，遇到了无解副本吗？”
　　唐枕漠摇头：“我并没有死在任何副本里……
　　”
　　他垂眸，沉默半晌，陷入了回忆。
　　虽然唐枕漠并没有表现出哀痛和不甘，但苏千里却莫名心口抽痛。
　　就听唐枕漠继续道：“这段记忆很混乱，你可以理解成我在离开《怪谈游戏》之后第二次被选中，只是这一次，就不是以玩家身份了。”
　　苏千里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她以为唐枕漠是死在游戏里之后成了ai，没想到是离职之后又被抓回来。
　　不讲道理且没人性，确实是主脑能干出来的事。
　　一直以来的疑问似乎突然有了解答——
　　唐枕漠大概是潜意识知道，就算通关也不能保证彻底离开《怪谈游戏》，所以才没什么工作积极性，也劝苏千里能摸鱼就摸鱼的。
　　不过，这一点苏千里没再提起来跟他确认。
　　揭人伤疤是很没品的人，尤其是唐枕漠刚说那段记忆很混乱。
　　他的记忆还需要随着一次次利用进出副本的间隙来补全，现在深究也没意义。
　　苏千里埋首吃饭，对唐枕漠的好手艺赞不绝口。
　　泛着柠檬香气的烤鱼排的鲜甜，玉米浓汤的香浓，以及蒜香面包片的酥脆，口感搭配的恰到好处。
　　“你这样的好手艺，不开饭店反而去混演艺圈也太可惜了……”苏千里由衷道，“但颜值也不适合待在厨房里，或许应该上美食综艺？厨神争霸赛一类的。”
　　说完半晌没听到唐枕漠回应，苏千里突然意识到，自己三句话没到又扯回到现实世界，这分明是在戳唐枕漠的伤口。
　　她在从未有过的忐忑心情中抬眼，但见面前的男人神情很温柔，对上苏千里的眼神，眼底笑意更浓：“以前也有人跟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哦。”苏千里点了点头。
　　他没往心里去就好。
　　在她看来，唐枕漠是富家公子，又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偶像练习生，肯定交友甚广，愿意接近他称赞他，对他怀抱善意的人一定多的很。
　　虽然他这个人本性有些扭曲，但也只是在《怪谈游戏》里解放天性而已，现实社会里又没有他作奸犯科的风声，这就说明，在一般的社会框架下，他虽然过的不太顺心，但从世俗角度看仍旧会是个人生完满的人。
　　不像她，阴郁又没有消失了都没人知道。
　　苏千里自嘲的想，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明明在大都会混的比现实世界好多了，且一门心思就是想回去。
　　或许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想回去求个答案，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勾着她的魂，让她拼了命也要回现实。


第60章 一桩生意
　　饭吃到一半, 通讯录突然跳了消息。
　　苏千里在上个副本之前，加了唯二两个好友之后，再一次拒绝添加联系人，只可能是这两个熟人之一发来的消息。
　　她打定主意, 如果是森杰西那个疯子打扰她吃饭, 就立刻拉黑他。
　　然而发消息来的是许知州。
　　许知州：从副本回来了吗, 下个副本有没有兴趣接一个工作？
　　苏千里：什么工作？
　　许知州：陪一个人下副本，保护他活下来。
　　苏千里：你的人缘应该没差到只跟我说得上话吧，这种事为什么要找我？
　　许知州不能算是个好人，但他也不会无聊到干损人不利己的事, 没理由故意挖坑给她跳。
　　许知州：说来话长，方便面谈吗, 我请你吃饭。
　　苏千里已经吃饱了，虽然勉强一下自己也能吃双份, 但大都会的厨师手艺也就那么回事, 都比不上唐枕漠, 于是回了一条：饭就不必了，喝个咖啡吧。
　　停顿片刻, 又补了一条：不过，我了解过后也未必答应。
　　单纯就是好奇，而她的好奇心, 就刚好被许知州给拿捏了。
　　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唐枕漠：“嗯, 我的通讯记录你肯定也看到了，要跟我一起去吗？”
　　唐枕漠道：“我最希望的是你也不要去, 不过如果你已经做了决定, 我愿意同行。”
　　他当然不可能放心让苏千里一个人面对那种居心叵测的家伙。
　　当然, 如果苏千里不许他去, 他就不去。
　　反正大都会里的电子设备很多嘛，想要了解他们的谈话内容非常容易。
　　见面之后，许知州开门见山，说他本身隶属于一个互助会，同伴们会共享信息，并且内部进行内部的道具交易和组队下本，而这一次希望苏千里帮忙保护的，正是互助会的会长余渊远。
　　听闻是他们的那个组织，苏千里的眼神玩味起来。
　　一群积分猎人的头头，需要别人保护？
　　许知州知道她在疑惑什么，苦笑了一声道：“互助会里也有很多小团体，会长也不能关照到每个人都在做什么。”
　　算是给他们会长开脱了一句。
　　他说自己还是新手小白的阶段，就受过会长不少照顾，所以这一次希望苏千里能保护余渊远。
　　“之所以互助会的所有成员都不行，是因为会长他本身有能力保护自己，但他轻生不想活，大概率会在下一次进副本之后，找个不牵连队友的时机寻死。
　　如果是他认识的人强行组队，他一定会若无其事不承认，避开熟人偷偷行动，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就不会这样防备了。”
　　许知州双手交叉，态度看起来很诚恳：“会长能力很强，大概会在副本快要通关时才会自杀，所以去完成这项任务，并不会很危险。只要能成功，那你手里的圣职者之枪，就是报酬。”
　　听起来确实是一桩好生意。
　　苏千里抿了一口咖啡，“所以他为什么一定要在副本里寻死呢？”
　　大都会里每天都有人精神崩溃自杀，街上繁华热闹，鲜少见到这种残酷的画面只是因为大多数人还有点公德心，不会在街上花式吓人，而是会死在自己家里。
　　反正也不用担心影响左邻右舍的房价。
　　许知州解释道：“因为会长身上背负了诅咒，这个诅咒日趋严重，且用所有的道具都没法消弭掉，他担心这诅咒在大都会爆发，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所以才想在副本内寻死。”
　　余渊远其实很早就跟别人说起过诅咒的事，但旁人都没当真，副本事副本毕，出了副本再重的伤，再凶恶的鬼怪的仇恨，都不会保留下来，从未听说诅咒会遗留下来。
　　他们认为会留下的，只有精神创伤。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余渊远认真而急迫的寻找祛除诅咒的道具，都被认为是出现了妄想症。
　　直到苏千里卖给许知州的消息，让互助会知道了bug的存在，这期间很多人在副本里着意去寻找，果然得到了修补bug的积分奖励，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Bug真的存在，那么脱离副本无法摆脱的诅咒，也有存在的可能性了。
　　偏偏这时再跟余渊远提到这件事，余渊远却只道：“就算bug存在，也跟我没关系，之前的诅咒不过是我疑神疑鬼的误会而已。”
　　但这是一句谎言，他们当中有个人天赋是读心，窥视到了余渊远想要自杀的念头。
　　而分明先前，他们不相信诅咒真实存在的时候，他什么都读不出来，就仿佛有什么刻意屏蔽了他的感官一样。
　　这么复杂且危险的前提，她不问，许知州就不说，苏千里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阴险。
　　但是她并不打算拒绝。
　　主脑勒令她三天之内必须下副本，她接下这个工作，能从一开始就锁定bug在哪儿，虽说不至于像度假一样轻松，但可能，不用花心思寻找，又能赚一大笔外快。
　　于是，一场交易在咖啡还没彻底冷掉时就谈成了。
　　至于如何在非组队状态跟余渊远下同一个副本，还不能被他发现，许知州自然是早就安排好了才来联络苏千里的。
　　总之就是借由一个特殊道具，让苏千里临时顶替余渊远某个死去队友的身份。
　　“会长很念旧，他有个习惯，如果队友在副本里死去，那之后他不会将其踢出队伍，所以他自己下副本的时候，等于是带着一个很多不存在之人的队伍。借由这样的身份，在他开始匹配时，你会收到消息，倒计时之内选择加入就行了。”
　　苏千里竖起大拇指。
　　还真绝，这招都被他们给挖出来了。
　　虽然是同一个队伍，但其他人跟进副本，队长那儿是不会有额外提示的，等进了副本之后这个调换身份的buff也差不多消失了，苏千里都不用退队，自然而然就不再是余渊远的队友了。
　　就算退一万步，余渊远意识到是有人顶替了他死去队友的身份，去蹭他的副本，可副本里那么多人，他也锁定不了到底是谁。
　　唯一的问题就是，因为不可能提前商量时间，她也不知道余渊远到底会在什么时间进副本，必须24小时随时注意着。
　　毕竟跟进副本的倒计时只有短短十秒，而试图自杀的人很容易在深夜emo，她打个哈欠就可能错过。
　　也就唐枕漠不用睡觉，可以负责监控，不然苏千里这几天只能靠咖啡和补充剂强行熬了。
　　离开咖啡厅之后，苏千里问他：“你对这桩生意怎么看？”
　　唐枕漠没在大都会人来人往的街上大变活人，选择了投影的方式出现在苏千里的视线中。
　　他漫不经心道：“作为应付主脑勒令加班的对策，还是很不错的。”
　　是很难得的支持。
　　唐枕漠说的很轻巧，看似在望着前方的红绿灯，其实是在专注的将苏千里的表情收入眼中。
　　她平时总喜欢将眉眼遮挡在发丝的阴影下，双眸平静如同冰川下的湖泊，毫不遮掩情绪之时，和生命活力相互交织的喜悦，灿烂的比阳光更热烈。
　　本质上，他们遥远的像生活在两颗星球，但此刻又显得如此亲近。


第61章 旧公寓1
　　苏千里脑袋上的五天倒计时, 而任务目标也已经交代完了“后事”，准备下副本了。
　　就这样过去了三天，在某个阳光很好的清晨，她正伸着懒腰, 突然感受到手机震了起来。
　　一大早就寻死, 也是很有个性。
　　苏千里立刻在倒计时页面点了同意, 片刻之后，时空变幻，她嗅到了一股不太重的霉味儿。
　　打量四周，竟是来到了一个临街的房间里。
　　她掏出手机, 火速从队伍中退出，余光中外头的街道跟大都会虽然完全不能比, 但是三三两两的行人往来，还算有市井气。
　　苏千里心内很是欣慰, 自己终于终于, 来了个不是深山老林, 又有npc可以打听事儿的地方了。
　　果然，不是自带bug的副本就是不一样。
　　但是转头再打量房间, 乍一看还将就，仔细观察就显得不那么美好了。
　　这屋子面积很小，狭长到只有她身边这一扇窗户, 此刻被阳光照到的地方, 还略显得温暖些，更深处一年四季都无法分享到阳光的地方, 老旧的家具散发着霉味, 靠近门口, 空空如也的神龛被熏上一层层黑灰, 一切都透露着腐朽的气味。
　　唐枕漠的声音落在耳畔：“这一次因为你是跟人强行组队来的，所以失去了提前进入副本的优势。”
　　苏千里点了点头：“问题应该不大，我本来也是要伪装成普通玩家嘛，而且bug在人身上，我来了他没来，不也没用吗？”
　　心态倒是很平和。
　　这一副本的系统提示是：所有从荣盛公寓走出去的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对这段入住经历只字不提。
　　越来越惜字如金，且没有重点。
　　苏千里早就习惯系统提示根本没用的现状，确定屋里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之后，决定出去看看。
　　这老房子隔音不怎样，她还没推开门，就能听到走廊里已经有几个玩家汇合了。
　　门上原本应该是猫眼的地方坏了，有核桃那么大的洞，苏千里索性先不出门，隔着门观察外头。
　　将近二十个玩家凑在走廊里，其中一个玩家顶着一头黄毛，分外亮眼。
　　这黄毛本来站在人群最外围，余光扫到苏千里的门板，竟然朝她挥了挥手。
　　要不要这么倒霉，遇到谁不好，遇到森杰西这个人格分裂的疯子。
　　也不知道森杰西到底是怎么隔着门就认出她的，还好在副本伊始，他尚且不会把自己的疯病表现的太明显，见苏千里没有出来的意思，便转过头去继续听玩家们的讨论。
　　苏千里在人群里看到了自己这一次的任务目标。
　　如果不是早有准备，苏千里根本看不出，这个显得沉稳干练的男人，心态上有什么不对。
　　余渊远穿着宽松的冲锋衣，表情平静，并未特意观察谁，看来是没察觉到，有人是跟着他混进副本的。
　　玩家们简单自我介绍之后，都表示自己的房间穷酸阴沉的一批，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可疑之处。
　　没人提到神龛，看来这是苏千里房间特有的遗留物。
　　苏千里在神龛旁站了这么久都没感觉到不舒服，或许它不过是个普通家具，没有值得深究的含义。
　　门外的玩家们已然进行完自我介绍，有个人说，他从床底下摸到了一张租房申请，根据上边的内容，可知荣盛公寓是福利性质的廉租房。
　　拿出手机连到副本内的网络上，随手一搜附近的房租，就知道在这座寸土寸金的繁华都市里，这廉租房几乎就是白给人住的真·福利。
　　结合系统提示，怪谈肯定就存在于荣盛公寓当中。
　　只是不知道生路是该从这里搬走，还是留在这儿生活一个周期。
　　大部分人都觉着是后者，积分很值钱，玩家但凡下过副本，用些零头就不至于在副本内受穷，想搬出去是分分钟的事。
　　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突然有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玩家们纷纷噤声，甚至有两个直接溜回了房间，不想这么早就跟npc打照面。
　　两个本来就站的靠窗户的，则直接掏出烟来，假装只是在看风景，跟剩下的人没有交集。
　　通往楼梯间的铁门被推开之后，一个穿着藏蓝色松垮工服的保安走了过来。
　　乍一看，他的年纪似乎不算老，头发是全黑的，身板也挺拔，偏偏一脸老年斑，眼皮扯落着，说不出的诡异。
　　保安浑浊的眼球缓缓转动，扫过走廊上剩下的十来个人，一张口声音嘶哑，不似活人：“你们都不记得这儿的规矩了吗，禁止喧哗，动静太大影响别人休息被投诉的话，是要被赶出去的。”
　　玩家们面面相觑，他们也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音量都不高，这还算喧哗？
　　就算隔音再差，可窗外的喧闹噪音存在感更强，按理来说不该发生二楼低声说话，一楼也能听的一清二楚的状况。
　　但副本内的一切都不能以常理揣度，保安就是知道他们在说话。
　　提醒完了一句之后，保安转头下楼，鞋底摩擦在粗糙的水泥台阶上拖出的声音摩擦着众人的神经，直到好久之后，这声音才停下来。
　　苏千里瞥了一眼脚下。
　　一楼其他声音都听不到，除非一楼没有住户，否则不该只有他的脚步如此清晰。
　　但一楼肯定是有人住的，她方才往楼下看，可还瞧见有人伸出手在晾衣服呢。
　　不管她察觉到了不对劲，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句：“卧槽，这保安恐怕不是活人吧……”
　　他的队友立刻捂住他的嘴：“知道你还说，万一又让他听到了呢！”
　　玩家们立刻联想到系统提示里，说走出去的人会变得沉默。
　　这句话的另一重意味很可能就是：不善于保持沉默的人，根本没法活着从荣盛公寓走出去！
　　立刻安静下来，没人敢出声，都沉默着分头去调查。
　　苏千里这次不用到处去挖bug，跟紧目标就行，眼见余渊远往楼下走，便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与此同时，她在心内好奇的问唐枕漠：“你能看出他哪里有问题吗？”
　　以她的经验，被诅咒折磨到连生存欲望都没了，好歹身上也得表现出点印记，比如说肩膀被鬼压塌了直不起脖子，眼珠不听使唤随机乱滚之类，严重些甚至不成人形。
　　但余渊远看起来好端端的，不像有这些问题。
　　或许只有慧眼如炬的AI看出些端疑了。
　　唐枕漠道：“扫描过了，唯一的问题是他腹腔里长了个瘤子。”
　　苏千里觉着莫名其妙。
　　所以这个诅咒就是个瘤子，那割掉不行吗？
　　就算割了还会再长，也没证据说明这玩意儿会扩散吧。
　　根据许知州给她的资料来看，余渊远可不是个抗压能力差又爱钻牛角尖的人，恐怕他还有更切实的证据，才会这样从容的放弃希望。
　　一时得不出结论，苏千里继续跟着，一前一后到了一楼走廊。
　　她让唐枕漠直接去论坛里查一下，有没有关于这个副本的消息。
　　唐枕漠都没查，直接回答她说没有。
　　“这是新生成的副本，也没有报错，不存在原生bug，你可以安心度假。”
　　苏千里心说这宝贝AI是越来越神通广大了，连副本序号和生成时间都能看到了，若是再过些日子，他是不是就能直接读取所有数据？
　　一想到那时候，她就能直接拿着剧本去修bug，就觉着有点爽，又莫名有点可怕。
　　到了一楼之后，苏千里假装停在楼梯口的窗户往外张望，就见余渊远在保安室门口停留了一会儿，不客气的贴近了玻璃往里瞧。
　　这举动，确实有那么点哪怕能作死，也要往死里作的劲儿。
　　不愧是不想活了的人。


第62章 旧公寓2
　　苏千里在楼梯转角徘徊片刻, 就见余渊远往大门方向走，她也立刻跟了上去。
　　这一路没有掩体可以遮住她的身形了，但她跟踪的不算明显，毕竟一楼的玩家也不算少, 在走廊寻不到线索, 本就在鱼贯往公寓外走。
　　他们只是房客, 大白天的出门没问题，跟附近的住户打听荣盛公寓过去发生过什么，也是个调查方向。
　　有几个玩家是直接被安排在了一楼的房间，他们应该是先一步被老保安警告过了, 交流的时候都把声音压的很低，恨不得打手语或者用手机屏幕交流。
　　苏千里跟出去之后, 见余渊远进了对面的小饭馆。
　　苍蝇馆子，连门都是两扇可拆卸的木板, 这再直接跟过去就太明显了。
　　余光瞥着余渊远坐下, 眼见着就是要一边吃饭一边跟老板攀谈打听, 一时片刻不会走，苏千里便也不担心将人跟丢, 转头打量起整座荣盛公寓来。
　　最老式的公寓楼，一共四层，四楼有一个楼角已经塌了, 大块的砖石滑落, 所有窗户都脏的不透光，明显已经废弃。
　　下三层修修补补勉强能看, 一眼望去几乎住满了, 有窗口支了晾衣架的, 也有贴着喜字的。
　　住这种地方也要结婚, 苏千里反正是不太理解。都不如两个人只谈恋爱然后分别申请廉租房嘛，那样可用空间还大一些！
　　总之，除了四楼分外可疑之外，其他楼层看起来就是普通廉租房的模样，贫瘠拥挤，充斥着过于浓厚，甚至令人窒息的生活气息。
　　再转头就见先前余渊远去的小饭馆里，走出个浓妆艳抹的妇人。
　　妇人手里拎着两兜盒饭来到公寓楼下站着。
　　闲着也是闲着，苏千里跟她搭话道：“送外卖？”
　　妇人用涂着不太均匀的紫色眼影的眼睛瞥了她一眼，看起来不太友好：“对啊，不然呢？”
　　苏千里很少跟npc动怒，她好脾气的问：“我刚搬过来，以后也要定外卖的，你家能不能送上楼，是公寓有规矩不让外人进吗？”
　　就算真的有，但就隔一条马路的宽度就是如果都愿意下楼来取了，直接去饭店拿不好吗？
　　妇人翻了个白眼：“公寓没规矩，但这破地方我才不进，这里头全是穷酸气，进去了要染上的。”
　　苏千里有些无语。
　　时代变了，夫人。
　　这一局游戏里，随便哪个玩家把积分一兑换，都能把这条街给买下来。
　　正说着话，就见从三楼的窗口，有人用绳子系了两个篮子下来，里头装着钱。
　　女人拿走钱，将饭盒放进去之后，还骄傲的瞥了一眼苏千里，仿佛要鄙视她的智商。
　　苏千里：去他妈的好脾气，想拔刀。
　　店里头，服务员已经把一盘子盖饭端到了余渊远面前，虽然是苍蝇馆子直接把现成的食物热了一下就端上桌，但余渊远并没嫌弃，掰开一双筷子就开始吃，态度显得莫名有些虔诚。
　　最后的晚餐就吃苍蝇馆子，也未免太可怜了些，这人，苏千里救定了。
　　在门口站太久会比较引人注意，苏千里扫了一眼这条窄而小，形似九十年代城中村的街道，迈步进了饭店隔壁的小卖店。
　　看店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她正趴在小凳子上写作业，见苏千里进来，就抬头盯着她。
　　苏千里随便拿了瓶水，将积分兑换了一张百元大钞。
　　女孩子看了有些为难，说找不开，拿着要去隔壁饭店换零钱。
　　这就非常顺其自然的到了饭店。
　　进门的时候，先前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在柜台前搔首弄姿，试图吸引余渊远的注意，似乎是看他人长的不错，穿的更不错，想要跟他发展点什么。
　　苏千里见状，嘟囔了一句：“这就不嫌穷酸气重了？”
　　老板娘这才意识到，眼前这男人看着金贵，其实是个金玉其外的穷光蛋！
　　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不再搭理余渊远。
　　余渊远也是老玩家，对npc的刁难早就视若无睹，但有人帮忙解围总是好的，他想招呼苏千里过来，苏千里却不急着贴上去，她去柜台前，说要换零钱。
　　老板娘本就心气不顺，恨不得用鼻孔出气，直到苏千里从容的点了一份炒饭，又要了两听比小卖店要价贵两块的冰啤酒，老板娘这才拿出生意人对待冤大头的宽宏心态，态度好了不少。
　　苏千里顺理成章的坐到了余渊远同一桌，穷酸二人组让老板娘放下炒饭之后，几乎是脚不点地的走开了。
　　炒饭好歹要现下油锅炒，比余渊远那份盖饭的卖相好的多，苏千里吃了两口，状若随意的问：“有队伍吗，要不要组个临时队？”
　　就是个适合在副本刚开始时的搭讪方法，直接又真诚，先前周谦也是这么问过她的。
　　余渊远的态度倒是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还是态度温和的拒绝了：“不行。”
　　苏千里倒是不失望，一边用勺子将炒饭搅的热气腾腾，一边道：“那就算了，不过，要不要交换情报？”
　　这次换成了许知州的搭讪方式。
　　余渊远嘴唇动了动，看起来像是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我倒是想说好，可我其实没什么情报可以和你交换。”
　　天赋有所触动，苏千里知道，自己大约是让对方起疑了，于是没问他自己身上的事，只是道：“在保安室里，也没察觉到什么吗？”
　　她作为一个跟踪盯梢的，目光不可能直勾勾盯在他身上。
　　但唐枕漠可以。
　　唐枕漠早在路上就告诉她，余渊远在近距离观察了一会儿保安室之后，微表情变的凝重而戒备，而且离开走廊的脚步也变快了。
　　苏千里在路过的时候，也看似漫不经心的往保安室里扫了一眼，不过什么都没看到。
　　挂在玻璃窗内的窗帘还在晃动，很显然是那位古怪的保安，在发现有人偷窥之后，选择将帘子放下来。
　　“哦，你是想问这件事啊……”余渊远的表情似乎略微放松了些，“当时电视机开着，但是没有节目，只有满屏幕雪花，保安眼也不眨的在看电视，而这期间，他一次都没呼吸过。另外，虽然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我感觉，他身上的斑变多了，颜色也有些诡异，或许……是尸斑。”
　　保安在上楼警告玩家们的时候，站的距离那群玩家有段距离，可跟苏千里的房门却是不远。苏千里能确定，当时保安是有呼吸的，而且还很急促，苏千里亲耳听到了。
　　虽然他古怪，甚至让大部分玩家都觉着他人不人鬼不鬼，但当时毋庸置疑，他还是活人。
　　但就在下楼之后进入保安室的几分钟之内，不知因何缘故逐渐死去了。


第63章 旧公寓3
　　保安或者保安室会是怪谈核心吗？苏千里觉着不尽然, 她的脑袋里立刻有了几个需要验证的可能性。
　　但既然是想要主动抱大腿，苏千里就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太过游刃有余，只点头道：“明白了，之后我会离保安室和那个保安远一些的。”
　　余渊远“嗯”了一声。
　　苏千里又问：“那你需要我拿什么做报酬？道具我没有太好的, 各类药物倒是屯了不少……”
　　余渊远却道：“不需要报酬, 我没有藏线索只求自己通关的习惯。”
　　额……
　　许知州之前帮他开脱, 说他是个好人，但苏千里并没尽信。
　　没想到是真的。
　　再加上余渊远自己也没打算活着离开副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今做慈善的样子, 像个活菩萨。
　　接下来，苏千里又问余渊远, 是不是晚上干脆搬出公寓住酒店会更安全。
　　余渊远不建议这样做：“除非你在公寓内已经没法保命了，不然这只会是一时安逸, 毕竟, 通关方法一定是隐藏在公寓内的。”
　　苏千里跟他的看法一致, 表示受教了，三下五除二吃光了炒饭, 一抹嘴抬脚就走。
　　余渊远比她来的早，却仿佛在吃米其林三星那样细细品味，还坐在小饭馆里。
　　苏千里要监视, 又不能监视的太明显, 便溜达回旁边的小卖店，买了个小马扎回到公寓院子里坐着, 手机屏幕的反光中, 不时映出余渊远的背影。
　　一开始, 往来的玩家们没注意到她, 见到的次数多了之后，就发现有这么一号人，就在这儿坐着也不调查，不知在干嘛。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她，苏千里也不回话，只冷冷瞥过去，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随后，又指了指废弃的四楼。
　　那个玩家立刻以为自己懂了，转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四楼窗户，没来由觉着后脖子凉飕飕的，立刻安静的继续自己的事，不再靠近苏千里。
　　过了一阵子，见余渊远出了饭店直接走远，苏千里这才跟上。
　　出了城中村的破旧街道，四周逐渐繁华起来，四周有了监控让唐枕漠黑进去，就不可能跟丢人了。
　　确定这人去了附近最高档的酒店后，苏千里悠哉寻了个商场，在柜姐的白眼中试了好几套最高档的衣服，将最后一套穿在身上，又逛到了傍晚，这才往酒店去。
　　来到酒店之后，她无视服务生，直接往休息区一坐，坦然的态度没引起任何怀疑。
　　她看似在等人，其实是给唐枕漠时间，让他去试着黑进酒店的监控，调查余渊远住到了哪一间。
　　这种高大上的酒店入住率不会很高，她可以住到余渊远隔壁，近距离观察。
　　结果唐枕漠告诉她：“他住了顶层的总统套房。”
　　苏千里：……虽说玩家比起副本土著那是有钱的很，但这也太奢侈了。
　　果然是临死前最后的放纵。
　　总统套房在顶楼，四面落地窗观景，没有同层的邻居，苏千里只能委委屈屈的住在楼下一层。
　　倒是有个好处，不管安排在哪一间，都是余渊远楼下，往天花板轰个洞分分钟就上去了。
　　从窗户往外看，城市灯火通明，高架桥上车辆川流不息。
　　在《怪谈游戏》的副本里，玩家的活动范围往往被限制的很小，就算住酒店，那也是酒店本身就有问题，阴森恐怖，床垫不发霉就很不错了，这样奢侈又挑不出毛病的环境，让苏千里有些怅然。
　　她试图找到荣盛公寓，未果。
　　老街区房子低矮，就算有灯光，也都被屋檐遮挡，从这个高度不可能看得到。
　　半晌之后她嘟囔一句：“主脑就是脑子有问题，有本事搞这么真实的城市背景，怎么不知道多跑几遍程序来预防bug呢。”
　　这时她听到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是靠近她，而是往相反方向。
　　脚步的主人哂笑道：“缺什么就要往名字里添点什么，不是老传统了吗？”
　　所以没脑子的玩意儿叫主脑，非常合理。
　　随着“啵”的一声，唐枕漠开了一瓶酒，他轻车熟路的将酒倒进了醒酒器，瞬间醇厚的酒香四溢。
　　苏千里转头时刚好看到这一幕，虽然这副贵公子模样挺招人喜欢的，可装逼花她的钱就不好了吧，这一瓶酒怕是比她的房费贵得多呢。
　　她是有钱，可也不能乱花哎。
　　唐枕漠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浅笑道：“别担心，明天酒店一定会给你免单的。”
　　免单？还有这好事？
　　苏千里前一秒还在想，难道是唐枕漠又黑进系统做手脚，下一秒突然感觉后颈一凉。
　　她的天赋发动了，危险源头直指正上方。
　　苏千里眯起眼睛，将圣职者之刃唤出来，装上血石准备迎战。
　　圣职者之枪暂时还不能用，那东西的威力太巨大，辨识度又太强了，万一直接惊动了余渊远，从而被他发现自己的身份，接下来就很麻烦。
　　片刻安静之后，她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初时是气若游丝的，一不留神就会被当成错觉，但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从顶层直接渗透下来，仿佛四面八方都有孩子在哭。
　　苏千里害怕极了。
　　她从前在现实里就最怕婴儿，明明是同类，却脆弱吵闹，完全说不通道理，经常对上她的眼神就哭的更大声，以至于数次被别人家长当成是要欺负小孩的变态。
　　现实里活着的婴儿她就没法应对，变成鬼之后灾难程度翻倍。
　　更何况还这么多！
　　苏千里觉着自己仿佛身处废弃医院的妇产科，被数不尽的婴灵包围，恨不得直接将一切都炸上天。
　　还好，几分钟之后哭声就弱了下去，只剩怨毒冰冷的鬼气还盘踞在头顶上。
　　苏千里将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摸平，去吧台前，开了一杯不需要醒酒的香槟，昂首灌了三分之一下去。
　　冰冷的液体冲过喉管，在胃里逐渐灼烧起来，她才觉着舒服了。
　　转头看向笑意盈盈的唐枕漠，没好气道：“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早说，明知道她最怕这个！
　　这个念头一出现，苏千里愣住了。
　　她这是被吓傻了吗，唐枕漠肯定不知道她最怕婴儿……
　　毕竟她过去三年的运气其实没有那么差，并没在副本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哪怕读取记忆也读不到相关数据。
　　是她自己的熟悉感来的莫名其妙，唐枕漠不知道才正常。
　　唐枕漠却笑了笑：“抱歉。”
　　道让苏千里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移开目光，抬头看向天花板。
　　婴灵会缠着男人，这种现象并不常见，它们的灵智不足以让它们去寻找自己的父亲是谁，所以对父亲不会有执着，也不会产生感情，好的坏的都不会有。
　　早夭的所有怨念，矛头都只会对准母亲。
　　这是她讨厌小孩的另一个原因，仿佛有孕育生命的器官，十月怀胎受尽苦楚，反而是身为女人的原罪一样。
　　可余渊远就是被缠上了。
　　要说他在副本内渣了谁，也不可能搞出这么多娃来寻仇。
　　妇产科医生？
　　按着许知州给她的资料来看，余渊远在寻求解咒方法之前那段时间，并没有在副本经历过类似身份。
　　思来想去，也就剩了一个可能。
　　“该不会是他怀了鬼胎吧？”


第64章 旧公寓4
　　虽然男人怀孕是匪夷所思了点, 但反正鬼这玩意儿就是不讲理，它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赖上了就是赖上了。
　　唐枕漠对此也表示赞同：“这个可能性很大，而且还是多胞胎。”
　　苏千里回忆起方才的立体环绕式婴儿啼哭, 保守估计得百八十个小孩, 她就觉着一阵恶寒。
　　假设余渊远被诅咒折磨致死, 生出无数个鬼婴来，它们又会分别去纠缠其他人，那确实是扩散性诅咒，吓人的很。
　　整个大都会都不干净了。
　　很快电话就响了。
　　是前台打来的, 询问苏千里有没有听到可疑的声音，以及是否需要更换房间。
　　苏千里回应道：“是听到婴儿哭声了, 但是我觉着带好几十个孩子出门的家长也不容易就没投诉。房间我不打算换了，反正如果连这个等级的套房隔音都这么差, 换到别的房间岂不是和睡大街没区别？”
　　她语气平平淡淡的, 不似在为难人, 却让前台慌了，一个劲的道歉, 说不管换不换房，都会给她免单。
　　苏千里“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果然是让唐枕漠猜着了。
　　她转头从猫眼往外看, 其他住在这层的客人可受不了那样的精神摧残, 都骂骂咧咧的往楼下搬，其中还有脸色潮红, 裹着浴巾下楼的男女。
　　就真实的可怕。
　　等走廊再度安静下来, 整个楼层就剩下她一人。她让唐枕漠将这一层的监控黑掉, 从步梯往上走了半层。
　　第一段楼梯很正常, 转过弯来的第二段就不行了，香槟色的墙纸上看到了很多线条简陋，仿佛是用碳棒画成的涂鸦。
　　涂鸦的内容都是抱着婴儿的大人，都是火柴人，没有五官和表情，中间有一根绳子相连。
　　多看了几眼，就能察觉到，那其实不是绳子，是脐带。
　　这一会儿唐枕漠一直都没折叠回挂坠形态，始终跟在苏千里身边，甚至连模拟出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这种陪伴让苏千里安心不少，她继续往上，来到了顶层走廊的大门前。
　　她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推门进去。
　　倒不是胆怯，而是能嗅到，从门缝里钻出的空气中，隐约的夹杂着烧焦的气息。
　　这就能锁定余渊远是哪个副本里沾染了鬼婴，不过他下副本太多，许知州提供的资料里，每个都是很简略的描述，所以她还得回去再做做功课。
　　打开了论坛搜索几个关键词，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是一个被称为虚妄村的副本，类似民国背景，迎来送往至少去过十几拨玩家都没被击破副本核心而关闭，所以很出名，论坛上讨论度十分高，关于那儿的副本核心到底是什么，始终争论不休。
　　造成这个后果的原因是那个无名荒村太大了，几个重点建筑随便扯出一个，放在别的副本里那可就是玩家的全部活动范围，比如灵堂，坟地，棺材铺，村长大宅，诡异的义庄，地下室无法打开的医馆。
　　这个村子白日在石碑上写的是徐家村，村中没有活人，只有定格在某个姿态的纸人，仿佛村子的时间在一瞬间被按了暂停键，所有活人都变成了纸人。
　　而到了夜里，纸人们会行动起来，他们会将玩家当鬼抓，抓住了就要被钉死在棺材里埋了，玩家只能白日调查，晚间找地方躲藏。
　　在规则下的通关方法倒是很明了：晚上睡在棺材之中，因为死鬼就该待在棺材里，玩家已经躺在纸人认为他们该在的地方，也就不会去针对他们了，只要确保自己躺的棺材，万一被纸人抬去埋了，还能不被闷死并在第二日白天脱身出去，那就能活过整个副本。
　　而在这个村子里，还有一个很少有人注意的地方：被大火烧毁了的育婴堂。
　　那儿有很多小孩子遗留在墙壁上的涂鸦，跟苏千里方才在楼梯间看到的十分相似。
　　放下手机的半小时后。
　　苏千里和唐枕漠隔着吧台，两人面前都是醇厚的红酒，眼角都带着笑。
　　倘若这一幕被别人看到，恐怕会以为这是在拍浮夸的偶像剧，但二人聊的话题却颇为煞风景。
　　苏千里：“那些没有纸人可以附身的育婴堂的小孩儿，都缠上了余渊远吗？”
　　村民都有纸人可以依附，但这些早在村子异化之前就死于非命的小孩子们没有。
　　她就觉着主脑这设计就多此一举，换皮怪用起来多方便呐，非要在一个村子都很规律的前提下，搞出个特立独行的地方来，这不就出bug了！
　　唐枕漠道：“有这个可能，但也可以再往深了想想。”
　　苏千里思索片刻，明白他的意思了。
　　保育院的小孩，又不是胎儿，是小鬼而却不是婴儿鬼。
　　她一开始想的太浅了。
　　更可能是保育院本就条件差，很多婴儿连那点贫瘠又卑微的炭笔画的乐趣都尚未来得及享受，就已经夭折了。
　　他们的鬼魂看着这一切，最终心生妒恨，引发了火灾，又彷徨不去，期待新一轮降生。
　　而这一次，他们希望投生在富贵人家……
　　不，准确来说，是投生到强者的肚子里，有所倚仗。
　　还没出生就这么现实，当真是鬼心不古。
　　“所以说如果有更适合的孕母，能不能将这些婴灵从余渊远体内勾引出来呢？”苏千里大胆假设。
　　唐枕漠附和：“有道理，毕竟他是个伪善的理想主义者。”
　　苏千里能从这句嘲讽里摘出唐枕漠真正的意思。
　　他是想说，余渊远是个滥好人，所以他过去一直在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却从未想过去转移诅咒。
　　这就让他忽略了一点：诅咒的转移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正是最容易动手的时机。
　　思路是有了，方法和时机还都得寻找，唐枕漠表示，方法他可以在玩家网络里寻找并筛选，这需要一点时间。
　　而时机就只能靠等了。
　　接下来苏千里小睡了一会儿，让唐枕漠留意酒店监控，什么时候余渊远出门，她就要跟上。
　　她的计划很简单，继续跟着余渊远，找合适的机会露面，再跟他探讨一下转移诅咒的可能性。
　　一觉睡到大天亮，才听唐枕漠道，余渊远一夜都没出门，刚刚才去了楼下的大堂吃早餐。
　　苏千里十分不理解，总统套房都住了，他为什么要去楼下吃自助，直接叫早餐到房间里多好嘛。
　　唐枕漠瞥了她一眼：“有时候，你比我更不像人类。”
　　苏千里不解的看着他，就听他悠悠解释道：“再享受被活人包围的生活气息，不正是他的临终愿望吗？”
　　苏千里实在理解不了。
　　反正不管还剩几顿饭可以吃，她是要好好享受物质生活，所以立刻叫了一份法式大餐送上来。
　　反正已经免单了。
　　她吃的风卷残云，完事还点评了一下：“不如你做的好吃。”
　　唐枕漠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一赞誉。


第65章 旧公寓5
　　余渊远要回荣盛公寓, 苏千里自然也要回去。
　　而且她还后发先至，比余渊远到的早了两分钟——
　　不管怎么说，不要钱一样拼命丢瞬移道具，还是要比打车快一点的。
　　就见几乎所有玩家都围在院子里, 而他们面前赫然有两具尸体陈列在地上, 死不瞑目。
　　其中一个苏千里眼熟, 正是昨日嘟囔过，说保安是鬼的男人。
　　另一个她没印象，听其他人说是住在一楼的，就在保安室斜对门。
　　“鬼, 保安真的是鬼！”原本住在一楼保安室正对门的玩家，此刻一条胳膊上的袖子被撕碎了, 断口处满是血迹，伤口倒是已经愈合了, 是在死里逃生之后喝了补充剂。
　　“呵呵哈哈哈哈, 都得死, 公寓里的谁都逃不过！”
　　有人悄无声息从后边把他打晕了。
　　没办法，补充剂救得了身体救不了精神状态。
　　苏千里的余光瞥到不远处余渊远到了, 还对她点了点头，便道：“保安是鬼，但恐怕并不从一开始就是鬼, 都是因为他的话, 才变成了鬼。”
　　她指着原本住二楼的死者。
　　“因为他说了保安是鬼，所以就应验了。”
　　余渊远是要自杀的, 他不想成为玩家的主心骨, 被人缠上不能找个僻静的角落走。
　　苏千里为了跟他搞好关系, 暂时顺着他的心意行事总没错。
　　院落里瞬间鸦雀无声, 随后有人不可思议道：“难不成是言灵？！”
　　言出法随，语落生根，本来是一项很少见的天赋，冷却时间到了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一定会成真，拥有这一能力的人，往往平日不说话，跟佛家修闭口禅似的，专门等关键时刻一语定乾坤。
　　很显然，死者可不会用天赋坑死自己。
　　这能力是属于鬼的。
　　玩家们突然就沉默下来，安静的退出了荣盛公寓的院子。
　　直到距离足够远，他们才继续低声交流起来。
　　既然公寓外的人都活的好好的，就说明这儿不是言灵能波及的范围。
　　有人问苏千里她根据什么说是言灵，她便将保安在那句话之后才化鬼的事说了。
　　有人思忖后附和道：“好像是这个道理，昨晚上我看我头顶的灯泡忽明忽灭的，就自言自语了一句说该不会半夜就要坏了吧，但后来我看门缝透光，觉着开灯太引人注意就给关了，结果今天起来再去开灯，就彻底不亮了。”
　　一般灯这玩意儿都是使用过程中突然坏掉，关的时候还能亮，再开就开不开是小概率事件，他当时没深想，此刻就后怕起来。
　　怕是当时就有鬼在偷听，并让他的无心之言应验了。
　　基础规则这么快就被摸明白，似乎是一件好事。
　　有个经验不多的小姑娘似乎没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天真道：“咱们只要在公寓内别说话，不就能平安活过这个副本了吗？”
　　立刻有人冷笑着抢白：“要是从一开始咱们就不说话没准行，但现在里边已经有个保安变的鬼了，可没人能保证，只要不说话它就不会继续杀人！就不知道罪魁祸首能不能下拔舌地狱，反正我看他那死法，是不够鬼解气的！”
　　恨不得将先前乱说话招来祸端的家伙千刀万剐，哪怕他已经死了。
　　二楼招来祸患让保安化鬼的死者有个叫贺礼的队友，原本朋友刚死，情绪就很不稳定，此刻愤怒的瞪着还在发泄情绪的人，攥紧了拳头。
　　死者为大，而且刚进副本的时候，谁不是在用鲜血和性命作为代价来试错？他一个没因此遭遇过危险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本来就该合作渡过难关的副本，哪能才第二天就因为这种无聊的事内讧，苏千里为了让自己像个好人勇当和事佬：“没用的，这只是一条大规则，这公寓内除了咱们，还有很多原住民，咱们不说话他们也会说的，哪可能当哑巴就活过副本。”
　　玩家们深以为然。
　　主脑确实不会这么善良！
　　而关于怎么活下去，玩家们讨论了半天没有结果。
　　逃走不住公寓当然是行不通的——
　　在苏千里压根没把心思放在公寓里的时候，有个叫苏子采的玩家，找到了一条很关键的线索：荣盛公寓管理员的联系方式。
　　他长了个心眼，没在公寓内用自己的手机去打，而是转头到了外边的公用电话，匿名试着联系过荣盛公寓的管理员，管理员说随时可以搬走，但是手续要在月底那天回来办。
　　苏子采再问具体是几点，能不能提前，去其他地方办理，信号就突然变得非常差，管理员的声音显得失真诡异：“我这么忙，怎么可能确定是几点钟，反正那天是休息日，就回来等等嘛。当初抢破头的求，占了公租房这么久的便宜，发达了就连一日都不愿等？”
　　苏子采哪里还敢多说，刚要表示自己愿意等，等多久都行。
　　杂音这才消失，对面又变的和蔼可亲起来，他突然道：“这样吧，我给你发个地址，你实在想提前搬出公寓的话，随时过来办手续。”
　　等挂了电话之后，这玩家果然收到了一个地址，照着地图一找，哪里是什么办事处，是一栋出现过工程事故的危楼，四外圈被政府扯了封条禁止入内。
　　正在这时，一条条短信不断发进来，问他来不来，什么时候过来。
　　他哪里还敢说提前办手续，一个劲道歉说月末那一天肯定回来等。
　　这件事对苏子采造成了严重的心灵创伤，但姑且还是重大进步，至少玩家们都知道自己需要在这儿存活到月末。
　　昨天是三月二十二，整个副本周期是九天整。
　　前八天玩家们躲在公寓外完全没问题，但这样一来，整个第九天，玩家们就会面临原住民们所有言灵带来的后果，防不胜防。
　　打无准备之仗，可是团灭的前奏。
　　苏千里忍不住又瞥了一眼余渊远。
　　能够享受八天完全没有鬼怪滋扰的市井生活，在最后一日赴死，还真是非常适合他的埋骨地。
　　可惜，自己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作者有话说：
　　节日快乐！


第66章 旧公寓6
　　目前还不需要推别人去挡刀, 于是玩家们空前团结。
　　有人大胆假设，既然是言灵，那直接去许愿让所有的鬼魂都消失，或者至少别主动攻击活人, 不就安全了吗？
　　遂进行起实验。
　　他在公寓走廊里自言自语让对面的小吃店给他送免费的外卖来, 半天没结果。
　　于是他怀疑可能受影响的对象, 也只限于公寓内的人和物，便又“许愿”让先前莫名其妙坏掉的灯重新好起来，等了半天还是没成功。
　　他想了想，看着光滑的瓷砖地, 突然道：“这么年久失修的老楼，地砖会不会踩一脚就裂开啊……”
　　说完过了一会儿, 踩上去果然就裂了，他差点在满地的碎瓷片上摔个狗啃泥, 还好伸手不错堪堪稳住身形。
　　他等了一阵子, 又大着胆子道：“一踩就裂啊, 那再踩一脚是不是就得碎成渣？”
　　再踩了一脚，果然碎了, 弹珠子一样崩开，有几粒砸在墙上又反弹回去，刮破了他的脸。
　　一点小伤换来了很大的收获, 荣盛规律的规则越来越明了：一件物品可以应多次言灵, 而且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言灵看起来只是规则，于是有人心思活络起来, 试图投机取巧。
　　比如说, 去许愿让变成鬼的保安灰飞烟灭。
　　毕竟对保安来说, 灰飞烟灭就是坏事啊！
　　苏千里冷冷瞥了提意见的人：“那你去公寓里试试？”
　　那人对上苏千里的目光, 就有些瑟缩了，离着公寓远远的，低声道：“我的意思是，万一谁遇上鬼了，可以这么说，死马当活马医嘛。”
　　反正他自己不敢去，理想很丰满，可若是没成功杀掉鬼，反而被鬼记恨上了，之后被针对，可得不偿失。
　　毕竟，先前背后嘀咕过保安的玩家，就是第一个死者。
　　苏千里觉着这件事根本不用验证，一定是没用的，但她姑且只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攻击性不强的好人，于是沉默不语。
　　余渊远终于出声了：“其实，可以用录音机试试。”
　　录音播放功能，谁的手机都有，但是玩家们还是不敢，怕手机这种很容易被鬼跟上并寄宿其中的电子设备，会让自己成为目标。
　　不过余渊远到底经验丰富，他早就把一切隐患都计算在内了。
　　他的方法，是用手机里的语音软件合成不带个人音色特征的语音，再用当地随便买的录音机录下来。
　　这就是在城市内副本不限制玩家行动范围的好处了，哪怕没有特权，也能随时补充物资。
　　没有感情的机械音在公寓大厅内，循环播放着：“公寓内的所有鬼怪和灵体，都会在大门口步入阳光显形，不伤害任何人就灰飞烟灭。”
　　这句话几乎将鬼怪的后路都堵死了，而且若这真能实现，玩家们都观测得到。
　　播放了好几遍之后，保安室的门突然打开。
　　玩家们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难道真的能奏效？！
　　结果，就见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眼圈黑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猝死的年轻男人从里头走出来，一脚将录音机踢出了门。
　　玩家们倒是都在远处围观，其中有个装了窃听器在旁边的人复述了年轻人的话：“谁家倒霉孩子搞这种恶作剧，真是有妈生没爹养的混蛋玩意儿。”
　　仔细看，就发现他虽然穿着常服，但腰上系了一件蓝色保安服。
　　玩家们面面相觑，老保安昨天变鬼了，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新保安啊？
　　年轻保安兀自骂个不停，污言秽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句句恶毒，还好这些言灵，不会对公寓之外的人生效，否则余渊远分分钟就得交代在这里。
　　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之后踏入公寓，会不会应验这些咒骂。
　　先前提议那个人有些担心余渊远会来找他麻烦，毕竟是他提的建议。
　　余渊远却是无所谓的态度，他反正早存死志，明知有风险还去做，就是为了替别人蹚雷。
　　总之用言灵杀死鬼这招是行不通的，试图杀掉npc来让他们永远的安静下去也不行，npc是会补充进来的，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补进来越发麻烦的家伙。
　　苏千里瞥了一眼昨天她去过的那家苍蝇馆子，见老板娘已经在探头探脑的观察他们这一群玩家，就知道这局游戏里，公寓内外是完全两套规则——
　　公寓内是跟大部分副本很类似，要遵守鬼怪的规则；在公寓外则要遵守普世规则。
　　倘若玩家真不管不顾的将一栋楼里的人都屠了，恐怕老板娘分分钟就会报警，警察来了一通胡乱发言，接下来可就要面临地狱难度了。
　　眼看着折腾到了快中午，大家各自寻找或选取的办法。
　　苏千里跟上余渊远，拍在这位人形自走bug的肩膀上：“大佬，有件事能请你帮忙吗？”
　　余渊远问她是什么事。
　　苏千里卡了一下。
　　其实没事，就是想讨论下怎么给你打胎。
　　就听唐枕漠提醒道：“你还是别演了，单刀直入更适合你。”
　　苏千里一想也是，便道：“我在想，荣盛公寓的问题，到底是鬼魂作祟，还是其他什么玩意儿。”
　　今天她几次发言都在拦着玩家们作无用的死，证明了自己很靠谱，余渊远便没和昨日一样，将她当个只想抱大腿苟活的新人来指点：“更像是一种现象或者……诅咒，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除非你是想击破怪谈核心，否则根源是什么不用深究，只专注于找规律确保自己能活过一个循环就好。”
　　说到后来，他颇有些语重心长，苏千里估计他是想到了自己。
　　余渊远当时会深入那个非“热门”的善堂，大概就是为了找寻破关的线索，结果却给自己招来了诅咒。
　　他对苏千里印象不坏，不希望她重蹈自己的覆辙。
　　哪知苏千里却道：“那区别可太大了，如果是鬼怪的话，那荣盛公寓对它而言肯定十分特殊，早晚咱们是要直接面对它的。但如果是诅咒，是不是有一种投机取巧的可能性，就是将其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咱们活下去是需要在荣盛公寓待到办完退租手续，这段时间里，诅咒如果被转移到其他建筑物那儿，就不关咱们事了。”
　　余渊远思索片刻：“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我这儿有转移诅咒的道具，但是需要一些辅助材料，我去准备一下，做个尝试。”
　　苏千里追上他道：“哎呀，让你一个人忙多不好意思啊，咱们一起吧？”
　　她不说原因，余渊远自然以为她是想分享破解怪谈核心的积分，当然也不反对。
　　一般人遇到这种接二连三蹭了信息蹭道具，转头还只顾着自己出风头的玩家，都要万般嫌弃。奈何余渊远如今就是个活菩萨，专做善事，仿佛急着给自己下辈子积德，所以脾气好的不像话。


第67章 旧公寓7
　　这座城市里没有寺庙道观一类, 卖香烛纸钱的店也集中在殡葬用品一条街这不吉利的地方。
　　倒是距离荣盛公寓不远。
　　二人打了辆车很快就到，下车之后，余渊远给苏千里列了个清单，说两个人分头买, 会快一点。
　　这种法事一般适合在正午去做, 也就还有两个小时, 否则就要等明天。
　　苏千里点头答应，却一点都不急着去买东西。
　　她能随时打开系统商店，随时随地都能把清单上的东西凑齐。
　　她望着余渊远的背影，仿佛看着肥美的羊：“你说他身上带着的, 能转移诅咒的物品，转得了他肚子里的鬼胎吗？”
　　这是随口一问, 本来她不抱希望的，哪知唐枕漠却道：“能, 只是差着一丁点改动, 对应做法事的材料也需要添几样更难寻的。”
　　苏千里一整个大震惊。
　　所以余渊远本身寻找解脱方法, 其实挖井挖了99尺，在只差最后一铲子的时候放弃了？
　　看到她这副表情, 唐枕漠漫不经心的笑道：“改动道具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连我也不能保证有100%的成功率。更何况转移人体的诅咒，本就不在玩家所能学到的技能库中。
　　也许会哟润误打误撞知道, 但以余渊远那种性格, 是肯定不会往这条路上无数次的尝试。”
　　毕竟，转移诅咒, 那转给谁呢？让别人替自己去死, 良心上恐怕过不去。苏千里愿称之为滥好人。
　　于是阶段性目标, 就是将余渊远手里的道具骗过来加以改造。
　　而这一次, 所需要的的材料大部分在系统商店也买得到，但总有少数买不到的。
　　比如陈年香灰。
　　这种岁月积累的产物，就得在副本里找。
　　苏千里让唐枕漠替她去盯梢，以免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余渊远突然心有所感，一个想不开就掏枪把自己崩了。
　　而她则去店里物色两个法事分别需要的素材。
　　殡葬一条街里，开店的人不少都迷信，家里都供着地藏菩萨一类神佛，苏千里出手阔绰，顺便要些香灰不成问题。
　　至于哪些是陈年的，哪些是今早刚烧出来不能用的，她是看不出，索性谁家都买点儿，分别装好，等着交给唐枕漠去分辨。
　　看着这些香灰，苏千里突然想到了自己房间里那个神位空置的神龛。
　　总觉着那东西有点别扭，等到下次回去，应该调查一下的。
　　在殡葬一条街上大肆购物一番，竟然将清单上的东西都凑齐了，苏千里刚想按着唐枕漠带的定位器，去找余渊远汇合，却见马路对面的另一家店里，迎头钻出来一个金灿灿的脑袋。
　　失踪了一天一夜的野生森杰西出现了！
　　苏千里当然不指望这家伙会悄无声息的暴毙，但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
　　偏偏森杰西明知自己讨人嫌，看到她之后，完全不在乎交通规则的横穿马路，跑到苏千里面前。
　　他露出玩味的神情：“这次换人组队了？真没想到你的鱼塘这么大啊，不像我，就是个万年寡王。”
　　苏千里瞪了他一眼。
　　你寡到死也是自己作的，那么疯，哪有姑娘不怕死愿意跟你混在一起？
　　但姑且还是解释一句，省着他没完没了，万一纠缠的太久，在余渊远面前大嘴巴的将她认识许知州的事儿抖出来，就要凭空多出许多麻烦。于是冷冷道：“没组队，甚至都不认识，临时一起行动而已，包括之前跟许知州也是一样，你别在这儿逼逼这些，败坏我的名声，其实我跟你一样寡，而且觉着这样挺好。”
　　森杰西愣了下，随后开怀大笑：“你这么急着跟我解释，难不成是看上我了？”
　　被苏千里狠狠瞪了一眼之后，他才收敛道：“玩笑玩笑，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一挂的，毕竟先后两个，不都是一股衣冠禽兽味儿的老男人吗。”
　　苏千里：心累，无话可说。
　　她明明喜欢的是阳·光·温·柔·邻·家·大·哥·哥！
　　也就是唐枕漠在节目里塑造出来的形象。
　　“总之你想干什么跟我都没关系，我也不抢你的分数，保持距离，OK？”她下了最后通牒，同时手已经伸到了口袋里。
　　如果这家伙还不识相，那大不了就打一架，现在唐枕漠有身体了，二打一压倒性的优势，她有信心速战速决。
　　虽然当街魔幻斗殴，一定会社死。
　　森杰西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火气别这么大嘛，这局游戏没架打，我也在划水，总之你们好好逛，回头见。”
　　说到这儿，转头就上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苏千里隐约听到，他跟司机说的是：去火葬场。
　　呵，说的好听，什么划水，恐怕他也是想要转移诅咒，而且还想赶在别人前头，抢破解怪谈的积分！
　　而且，他的配方明显比余渊远的更高级，应该跟唐枕漠给的一样。
　　唐枕漠给她的清单里，几样系统商店里搞不定的材料，其中之一便是：寡老之人的骨灰。
　　这么大的城市，没人送终被社工拉去火化的孤寡老人每天都会有，只要给工作人员塞点钱，偷拿点骨灰不是什么难事。
　　但问题在于，跟唐枕漠的配方相同，却跟余渊远的配方不同，也就是说，他是想把一个人身上的强力诅咒转移出去，而非一栋建筑物。
　　所以昨日森杰西是调查出了什么吗？
　　也许，真正的诅咒并不存在于那栋老公寓本身，而是在某个npc身上吗？所以针对于公寓本身做法事并没有用，必须针对那个人才行。
　　这不符合森杰西的风格，按他之前那个疯劲，能锁定这个npc的话，肯定会先试着杀了他，除非……
　　这时，余渊远已经过来跟她汇合了，他好奇道：“刚才的是你熟人？”
　　应当是在哪个店里隔着窗户看到二人聊了很久。
　　苏千里当即撇清关系：“碰巧进过同一个副本，他脑子有点问题，是个危险分子，一定要离他远一地。”
　　余渊远点了点头，没多问。
　　在《怪谈游戏》之中摸爬滚打的日子久了，谁还没点糟心的过往呢。


第68章 旧公寓8
　　东西凑齐了, 二人打道回府。
　　荣盛公寓后墙几乎已经无人会路过，堆满了杂物的小巷子里，余渊远摆好一应物品，等了十几分钟, 就到了午时阳气最盛的时刻。
　　他要试着将荣盛公寓里的诅咒, 转移到右边那栋已经无人居住的拆迁房里。
　　眼看着余渊远准备法事流程熟练的让人心疼, 苏千里就知道他先前也没少尝试自救。
　　只是没找对方法。
　　她心里的疑问再度涌了上来，问唐枕漠：“按理来说他都是个会长了，怎么还及不上森杰西的经验丰富，不知道可以将人身上的诅咒转移出去呢？”
　　转念一想, 唐枕漠给的配方，她先前也不知道。
　　于是心内道：“该不会他是卡了bug, 拥有一些普通玩家没有的高权限，去接触只有咱们才能触碰的知识吧？”
　　本就是随口一问, 但唐枕漠沉默片刻之后, 低声道：“是这样。”
　　“啥？”
　　苏千里震惊了。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竟是真的。
　　所以唐枕漠就这么多次，看着bug在自己面前大摇大摆的经过吗？早知如此, 当初五花村里直接把他劈了多好！
　　她想追问唐枕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突然注意到, 余渊远正在用余光打量她。
　　这打量不是很明显, 但苏千里感知敏锐，还是发现了。
　　“需要我帮忙吗？”苏千里试探着问。
　　她方才情绪太激动了。
　　余渊远收回目光道：“没事, 只是觉着你很熟悉, 咱们以前一起下过副本吗？”
　　苏千里摇头：“没有。”
　　她对别人有过这样的感觉, 但对余渊远是真的没有。
　　虽然她三年多下过的无数副本, 大部分临时同伴的名字都不记得，但余渊远也算是老前辈了，总不会默默无闻被她忽略掉。
　　她笑：“会不会是你见过太多人，其中有跟我长得像的？毕竟我还挺大众脸。”
　　余渊远愣了一下，想说你这样气质独特的姑娘怎么会是大众脸，但又觉着自己的身份和处境都不适合说这样没分寸的话，便将这句玩笑咽回了肚子里，转而道：“也许是从前现实里擦肩而过呢。我进游戏也不过三年，还不至于健忘到同生共死过却连名字都忘了。”
　　违和感更强了。
　　苏千里本来以为余渊远这种会长级别的人物，在大都会至少得待上个五六年了。
　　怎么也是三年？
　　隐约记得余渊远跟她念叨自己跟会长的情分时，也说过他是在游戏里游荡了几个月之后加入了互助会，之后两年多时间将会长的作为都看在眼里……
　　这么算起来，他也是差不多三年前进入的游戏。
　　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唐枕漠，我记得智能AI是我进游戏的时候就上架的，那你的身体离开游戏，是在这之前吧。三年前跟你一同下过副本的人，如今还有活着的吗？”
　　唐枕漠则是道：“我不清楚，我说过，我的记忆很混乱。”
　　苏千里“嗯”了一声，没再继续问。
　　唐枕漠一旦开始用记忆搪塞，那就撬不开他的嘴了。
　　虽然天赋在起作用，莫名让她觉着唐枕漠没说实话。
　　事实上，此刻芯片上也确实一直闪着红灯，昭示着他的谎言。
　　苏千里在心底默默给这个疑问划了个重点符号，将注意力放在余渊远，和这栋老旧的公寓上。
　　窄巷另一侧的墙壁，让一楼的窗户终年笼罩在阴影之中，每一扇玻璃窗都脏的看不透里边的陈设，只有一闪而过的光影，哪怕在正午，都恍若鬼魅。
　　就见余渊远自道具栏掏出一把金刚杵，割断了刚买的公鸡脖子，含了一口新鲜炽热的鸡血喷在金刚杵上，念念有词的做起法事来。
　　苏千里默默退开几步，她感觉很不舒服，似乎周围的一切，连同土地都在骚动。
　　但是在余渊远踩着特殊步法咏唱完一段颂词之后，这些躁动又归于沉寂，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抹了把脸看向苏千里：“似乎是失败了，又排除掉一个错误选项。”
　　“不，”苏千里盯着他，“方才的骚动你也应该感受到了，我想……方法没错，但是道具的力量略逊一筹。”
　　说到这儿，她笑了笑：“而我的天赋是短暂强化，可以将法器暂时提高一个等级。我想斗胆试一试，若是将法器暂时强化，或许明天如法炮制，就能成了呢？”
　　仗着这局游戏里没人知道她的天赋是什么，苏千里信口胡诌，像极了要卷道具跑路的骗子。
　　余渊远都不想活了，哪里还在乎身外物，没犹豫就将金刚杵抛递给了苏千里：“那你明日直接试？法事怎么做你刚才也看了，口诀如果没记住我可以写给你。”
　　苏千里问：“你明日是有别的计划？”
　　余渊远摇头：“我打算去那个管理员说的地址看看。”
　　懂了，这是要发挥余热，作死到底，提前交代后事，让苏千里别等他。
　　苏千里欢天喜地的答应下来——
　　看起来就更像是个骗子了。
　　余渊远昨日离开酒店但没退房，今夜八成还会回去住，而他的作死行为安排在明日，苏千里终于能放松一下眼珠子不继续盯梢了。
　　“那么咱们就去找最后一样必备材料？城市地图你也有吧，怎么走？”
　　唐枕漠道：“两个选择，一个是半夜去墓地挖，第二个就是去火葬场碰运气，顺便一提，这座城市周边的目的不止一个，不过火葬场是只有一间大型的。”
　　这个副本里，做个正常有社会常识的人还是蛮重要的，挖坟得等晚上夜黑风高才能去，但改造法器的最佳时刻是黄昏，去坟地就要多耽误一天。
　　而去火葬场的话，若是森杰西的动作慢些，或者被买通的工作人员本就要等到交班时间才放他去，那他八成还没走。
　　俩人就又撞上了。
　　总之各有利弊，端看苏千里怎么选。
　　苏千里完全没思考的，将救人放在首位，选择去街口伸手打车，直奔火葬场。
　　她对森杰西唯一的忌惮就是怕他大嘴巴乱说，没别人在场的话，怕他作甚！
　　小巷归于寂静之后，半晌，有一扇窗户缓慢打开，手指惨白的过分的枯瘦胳膊非常迅速的伸出来，长而黑的指甲将死不瞑目的公鸡抓回去。
　　随即，响起了咀嚼声。
　　苏千里都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结果到了地方，却没见到森杰西。
　　显然，他是已经得到了骨灰早就走了，她不甚熟练的给工作人员撒钱，想要两盆无人收敛的骨灰，工作人员一愣，问了句：“是非得要今天新烧的吗？”
　　听苏芊里说不用，只要死者年纪够大够孤寡就行，他便点头说可以办，让苏千里在这儿等着。
　　随后，这人嘟嘟囔囔说今天怎么这么多怪人，之前刚被要走一盆，这又来个要两盆的。
　　转头发现被议论的人就悄无声息的跟在身后，吓得跳起来，拍着胸口抱怨：“都让你在门外等着了，你跟进来干嘛！”
　　苏千里冷冷道：“当然是怕你用乱七八糟的骨灰顶替。”
　　她这样阴恻恻的说话，饶是在火葬场讨生活的员工胆子比平常人大，还是被吓唬的汗毛倒竖，心说这人能靠看就分辨出死者的状态，大概是有些神通在身上的。
　　于是不敢偷奸耍滑，去暂无人认领的区域翻捡。
　　其实苏千里当然判断不出来，吓唬人而已。只是想到森杰西收割过一茬，而她要改造法器，又要明日做法事，需要双份“精品”，万一被“以次充好”，那就凭空多出许多麻烦。


第69章 旧公寓9
　　买到两份骨灰之后, 苏千里就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准备改造金刚杵。
　　这金刚杵的内芯，原本是木头的，这东西对邪祟虽然有用, 可一旦诅咒是附着在人身体内, 被活人的阳气一遮蔽, 就找不准方向了，纵使有十分的效力也发挥不出来。
　　所以昨日明明法事已经引发了一些动静，却没有结果。
　　一般人是不会将道具拆的稀碎，研究内部构造的, 这事儿也就只有苏千里，在唐枕漠的指导下干得出来。
　　还得是别人的道具才不心疼。
　　首先, 就是要支一口锅来熬狗皮胶。
　　黑狗皮也算做法事常用的东西，系统商店里能直接兑换, 不用她去自己买条黑狗现杀现剥皮。
　　否则于心不忍是一回事, 被人当成虐待动物的变态就不好了。
　　挑选好适合对接的缝隙, 唐枕漠自虚空之中唤出长刀，不差毫厘的将金刚杵一切为二, 一股浓郁的檀香味蔓延开，木芯竟然还是鲜活如同还扎根于泥土一般。
　　苏千里则立刻用滚烫的小刀将木芯挖出凹槽，之后将骨灰塞了进去, 又用刚才熬出来的狗皮胶将被劈成两截的金刚杵原样粘了回去。
　　带着蛋白质焦臭味的胶体慢慢冷却干涸, 在太阳落山，夜晚到来的一瞬间, 苏千里突然觉着, 手里的金刚杵上似乎生出了一对浑浊却凌厉的眼睛, 看了她一眼之后, 又缓缓闭上。
　　它如今仿佛是活的。
　　在人世间挣扎了一辈子，看透过世间炎凉的人，有着能看透伪装的眼，哪怕只骨灰，也足够让这柄法器的力量变的更加尖锐。
　　这一次，它就能作用在人身上了。
　　“不过，毕竟只是临时改装，大概只能承受一次法事，错过了的话，恐怕在这个副本之内，就再没有工具可以给你用来解决荣盛公寓的问题了。”唐枕漠提醒她。
　　苏千里点了点头，将金刚杵收进了工具栏。
　　反正副本没bug，总能找到方法苟活完一个周期，一共近十天的时间，玩家们既然第二天就摸清了基本规则，接下来应该作不出什么大死。
　　再说，还有森杰西兜底呢，他这个积分猎人，最好能在第三到四天的时候，将整个副本彻底破解掉。
　　到时候大家开开心心回到大都会，她也能歇一阵子。顺便调查一下，最近接二连三，仿佛失忆症即将康复，看谁都眼熟的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打车去酒店的路上，好巧不巧又路过了荣盛公寓。
　　天已经黑了，公寓的大部分房间都亮着灯，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窗边不时有人影经过。
　　很明显就能区分出玩家和原住民。
　　玩家不在乎电费，几乎是要整夜亮着灯，并且基本都不拉窗帘。
　　为了活下去，隐私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窗帘和窗户之间，从来都是鬼魂作祟的好地方，甚至可能还会成为隐藏的死路，能随时观察窗外并且跳窗逃生，算是玩家给自己上的保险。
　　至于鬼魂会不会循着光去找清醒的人，他们是顾不上的。
　　昨夜的死者都是准备睡觉了的，谁也没逃过不是？
　　而在诸多心神不能都能从窗户散逸出来的房间之中，唯有一个例外。这个房间里，分明有一对男女正在赤条条的进行一些不适合让外人看到的激烈运动。
　　同样没拉窗帘。
　　其中的男人一身肌肉，身材很好，虽然看不清脸，但是……
　　“那是个玩家没错吧？”苏千里心内问。
　　唐枕漠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甚至补充道：“是个叫徐洋的玩家，那个房间也确实是他刚一进入副本时被分配的房间。”
　　这人她有印象，出了一篓子馊主意的那个。
　　她又问：“女人呢？”
　　她只看到了徐洋的背影，女人的侧脸倒是瞧见了，长发，还算漂亮，但是很面生。
　　这两天苏千里跟其他玩家相处的时间很有限，也不确定那几次开会是不是全员到齐，但总觉着她应当不会是个玩家。
　　如果说是想要靠身体当筹码去抱大腿，那也犯不上去找名不见经传的徐洋。余渊远明显更靠谱，森杰西都行，再不济还可以考虑一下她嘛。
　　至少是有实力的。
　　苏千里倒是很想回头仔细看看，不过方才经过的时候并没让司机停车，甚至减速都没喊，早就开出去一个街口了。
　　“为什么不继续问我呢？”唐枕漠难得的重新以投影方式坐到了她身侧，挡住了破败老街区的那一面并不美好的风景。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苏千里倒打一耙，“不应该你主动说吗？”
　　唐枕漠对她的喜欢，几乎已经写在明面上了。
　　既然不是被设定出来的AI，而是真正的灵魂，那苏千里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二人的关系了。
　　她不想就这么暧昧不明的拖着。
　　想要挖出唐枕漠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跟要不要喜欢他，完全是两码事。
　　唐枕漠当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她这是，已经将他当做一个真正的人来相处，来要求。
　　同样，也要试探和防备。
　　苏千里被他看得不自在，避开他的目光。
　　然而就算是看向车窗外，也因为反光，将唐枕漠的神情尽收眼底。
　　仿佛无处可躲。
　　唐枕漠轻笑一声道：“我没说只是因为，荣盛公寓内部混乱而危险，且跟你要修的bug毫无关系。”
　　当然，本质上是希望苏千里别注意到那件事，停下手里的工作去救人。
　　她最好一步都别再踏进荣盛公寓，更别回她的房间，否则看到那座空置的神龛，想要做个研究，就很麻烦了。
　　“但你只是感兴趣的话，那个女人是npc，应该就是昨天用篮子取外卖的两人之一。”
　　住三楼的，足不出户的自闭npc，两天不到的时间，就跟玩家混熟并进行负距离交流，除非她本身是做一些特殊工作，而玩家又想借深入交流的生意打探些什么……
　　算了，不可能，那个徐洋可不像是会去冒险的人。
　　肯定是言灵闹的，可苏千里实在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句话，能搞出这种事来。
　　不过，眼下她还真就没有折返回去的打算，酒店已经近在眼前。
　　而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70章 旧公寓10
　　荣盛公寓这条街破败而萧条, 入夜之后商店都早早关了门，街上也只偶尔有穿行近路的出租车。连私家车都很少，或许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条路的存在，又或者就算知道, 也担心剐蹭不肯来。
　　这一片城中村, 仿佛就真的和饭店老板娘经常念叨的那样, 被穷酸气给浸透了，和繁华的商业区一街之隔，却泾渭分明，两步相融。
　　贺礼此刻正坐在窗边, 守着望远镜看向对面。
　　他住在一楼，隔壁第一夜就死了, 死相还非常的凄惨，斜对门被老保安化成的鬼吓疯了, 开着门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低声念叨个不停。
　　这可是有言灵诅咒的公寓, 他怎么敢！
　　而隔着一间房的保安室里，暴躁的新保安一边跟着广播唱歌一边和啤酒, 时不时骂上两句这穷酸地方没钱途，
　　贺礼没有队友，也没别的空房间可以去, 又恐惧又无助, 刚好跟被一通电话吓破了胆的苏子采一拍即合，两人临时组队, 花高价租下了公寓对面, 小饭馆二楼的空屋子。
　　在这里, 不用被公寓内的鬼魂杀害, 又能很方便的观察公寓住户的一举一动。
　　先前苏子采观察了两个多小时，从天亮到天黑，两个人刚换过班，在小房间的角落里嗦泡面。
　　突然听到一声“卧槽”，没撕开的调料包掉进了热水里，抬头就见贺礼拼命向他招手。
　　他走过去的时候，楼下刚好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光线一瞬间晃的他眼睛生疼，同时照亮了荣盛公寓的破落墙壁。这一来哪怕没有望远镜，他都隐隐看到对面靠窗户的位置，人影的形状非常奇怪。
　　再通过望远镜一看，好么，竟然是两个人在进行生命的大和谐。
　　“你这是偷看别人小夫妻……不对，男的是徐洋！那女的又是谁？”
　　他们两个的视角比车里仰头才能看到公寓窗户的苏千里更清晰，能看到那二人是站在墙角，女的背靠着墙，被男的抱在怀里。
　　女人的脸被男人的肩膀遮住了一半，又隐藏在阴影里，很难看清容貌细节，但是女玩家们多半短发，唯二两个长发姑娘都不大好惹的样子，谁也不会看上徐洋。况且她们个子都很高，跟被徐洋抱在怀里的女人对不上号。
　　苏子采不可置信的问贺礼道：“这是受了言灵的影响吧？”
　　贺礼道：“那肯定啊，眼下不如以往，副本越来越诡异了，每一刻都是生死关头，哪可能会精虫上脑到去泡npc。尤其这公寓里言出法随的，万一npc调情的时候说话不知道轻重，不得当场嗝屁。”
　　他这么说着，拿出手机给住在徐洋隔壁的玩家打电话。
　　要说是人道主义精神也算不上，只不过这座公寓太邪门，所有小事都可能导致连锁反应，他可不希望自己不光是左邻右舍，连楼上都变成鬼。
　　二楼仓库的信号非常差，贺礼打了两个电话都没通，气的转头出门去楼梯。
　　而被独自留下的苏子采，一边心内打鼓，一边忍不住又往窗口看。
　　仿佛那个窗口内正上演的活色生香，有着诡异的魔力。
　　好歹他还有点理智，只是张望，并没有通过望远镜去观察。
　　然后他眼睁睁看到女人的身形在一瞬间膨大，仿佛一只肉色的史莱姆终于不再维持人形，而是蔓延开，填满了整间屋子，将窗户也严丝合缝的封住了。
　　而与此同时，苏子采听到了粗重的喘息。
　　是男人的声音，并没有多少欢愉在里边，更像是被弄伤了肺部，即使可以大口呼吸，却缺氧而死之人粗重。
　　他觉着害怕极了，刚想将窗户关上，省着这诡异的魔音灌耳继续下去，但是手搭在把手上，却始终没法下定决心关上。
　　那声音仿佛有魔力，从极度痛苦之中，滋生出隐秘的欢愉。
　　这感觉让他心生向往，他咽了下口水，竟是鬼使神差的迈出一步。
　　他想加入他们，像徐洋一样。
　　贺礼在走廊里刚撂了电话就听到“哗啦”一声，转头就见苏子采人没了，冲到窗边一看，就见这人倒栽葱卡在一楼小饭馆门口的遮雨棚上挂住了。
　　这么大的声音，几乎将老板娘引了出来，她一看自家雨棚上挂了个活人，立刻开始骂街。
　　不过很快，她就被荣盛公寓里传出来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街边有不少住在附近的npc来围观，他们啧啧称奇，有人说肯定是小两口干柴烈火，误触扩音器了。
　　贺礼趁机将苏子采救了下来。
　　很快，男人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女人的音调，仍旧大到半条街都听得到，只是不再痛苦，反而甜得发腻，这声音让很多人都如痴如醉，下意识就要走过去。
　　玩家们则是相反，面色难看的从公寓中鱼贯而出，显然对抗这种诱惑，对他们来说也是非常困难的事。
　　跟他们一起跑出来的，还有一个面色比死人还难看的人。如果玩家们先前有留意过住在三楼的npc，就会知道，这是个年轻的有妇之夫。
　　荣盛公寓内的骚乱，苏千里当然完全不知情。她在来到酒店，并确定了余渊远仍旧入住总统套房之后，续住了昨天的房间。
　　昨天余渊远没退房，她当然也不会退。
　　前台看着唯一一个还要继续入住在那一层的人，欲言又止。
　　苏千里淡淡道：“别紧张，今晚如果没什么声音扰民的话，就不用继续给我免单了。”
　　前台：总觉着好像哪里不太对。
　　上楼之后，她按着唐枕漠的指点准备转移诅咒的法事，这事儿只能她亲自动手，因为唐枕漠是个AI，而法事只有活人才能做，否则就不灵了。
　　准备妥当之后，苏千里将写了余渊远生辰八字的黄符放在草人上。
　　这生辰八字是许知州提供给她的。
　　随后，她又拿出一根头发，这就是她妙手空空，直接从余渊远头顶薅的了。
　　万事俱备，只差一个转移诅咒的承受者。
　　苏千里毫不犹豫的从系统商店里换了个替身娃娃出来，在娃娃上滴了自己的指尖血。
　　既然那些婴灵们想要一个母亲来重新出生，那她没道理比余渊远资格差。
　　至少她是个女的。
　　地上逆八卦阵中写了一圈又一圈的咒文，苏千里将替身娃娃丢进阵中，深呼吸之后，就见电子时钟上的数字变化。
　　零点已到。
　　阴冷的气息逐渐从上方沉下来，一点一点的渗透。
　　比昨夜来的要快，苏千里立刻开始念起转移诅咒的口诀。
　　这套口诀倒是跟余渊远白日念的差不太多，但过程区别却很大，没有使用能削弱恶灵和诅咒的公鸡血，金刚杵在法阵上方绕了半圈，陡然感受到了一丝非常微弱的粘滞阻力，就像黏上了一根蜘蛛丝。
　　随后，她将金刚杵刺到了替身娃娃身上。
　　仿佛是在穿针引线，把什么无形的东西缝在它身上一样。


第71章 旧公寓11
　　这法事其实不能称之为法事, 更像是某种隐秘的交涉。
　　阴冷的气息越来越浓，好像有鬼在她脖子后边吹气似的，但是婴儿啼哭之声，却没和昨夜一样响起, 反而是替身娃娃的肚子逐渐鼓了起来, 就跟怀孕了似的。
　　苏千里心内一喜, 有效！
　　然而娃娃的肚子越鼓越大，面上原本呆滞，并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竟然露出极度痛苦之色, 紧接着肚子裂开来，腥臭的黑水涌出。
　　苏千里听到一声婴儿带着怒意的尖叫, 声音尖利的仿佛要戳破人的耳膜。
　　它不是识破了阴谋，而是怨恨新房子竟然跟纸糊似的, 承载不了它身上的恶业。
　　那么要寻找合适的目标, 明天再来第二次吗？
　　苏千里眼看着已经有了裂纹的金刚杵, 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她一狠心一咬牙, 直接亲自踏入法阵正中，割破手腕将鲜血一股脑浇在了替身人偶上。
　　伤口被血液盖住，流动不断的血流将她跟替身娃娃短暂的联成了一个整体。
　　感受到真实的新鲜血肉, 原本差一点就迫中止的法事得以继续, 被鲜血勾勒出轮廓的婴灵们不断往替身娃娃内钻，虽然肚子装不下了, 但其他地方仍旧可以栖身, 整个娃娃犹如长了一身的恶性肿瘤, 四肢和头脸上都不断有一个个乒乓球大小的婴儿头颅隔着薄薄一层皮肤钻出来, 露出一张张狞笑的脸。
　　它们有新妈妈了。
　　娃娃肚子上的伤口诡异的愈合，甚至还在肚子上长出了脐带，它顺着血液浇灌的方向逆流而上，眼看着就要直接连到苏千里身上。
　　苏千里心内测算着速度，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退一万步来说，万一法事完成之前，这根脐带就跟自己连到一起，那她的处境也比余渊远好得多，毕竟大部分的婴灵都还在替身娃娃肚子里，将其收进道具栏，对她本体的影响就不大了。
　　然而这时，就听唐枕漠怒道：“停下！”
　　不等苏千里回应，冰冷的手已然攥住了她的腕子。
　　苏千里当然可以故技重施将其收进道具栏，但唐枕漠显然已经有过防备了，他抓过来的手上是带着电的，直接把苏千里给电麻了。
　　苏千里一时无语。
　　万万没想到，她花大价钱给唐枕漠买的身体，其中花样繁多的功能，竟然会有一项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与此同时，唐枕漠已经抽刀，砍断了即将接触到苏千里皮肤的脐带。
　　婴灵的叫声又一次尖锐起来，苏千里从麻痹状态恢复之后，立刻喊道：“处理一下！”
　　唐枕漠自己打断法事搞出来的烂摊子当然要自己处理，但他没对那个表皮已经被冲撞拉扯到几乎透明的替身娃娃动手，反而兑换了一件高级别的隐身衣，套在苏千里身上。
　　最高级的隐身衣能在很短时间内混淆鬼怪的视听。
　　当然，面对的鬼怪越强，时效就越短，苏千里曾经有过一次，用出来发现只能藏身15s，之后再也舍不得用。
　　这一次，时效竟有足足三分钟。
　　婴灵的诅咒固然很强，可这由无数个婴灵共同组成的，道具按是婴灵的平均力量来计算时限，算是占了个小便宜。
　　就见那根陡然失去了目标的脐带悬在了半空中，半晌之后直直往天花板方向猛力生长过去。
　　找不到新妈妈，那就回归旧妈妈的怀抱吧！
　　苏千里想要将替身娃娃收回道具栏，但是失败了。
　　这东西彻底被诅咒异化只有，不能再算是她的道具。
　　眼见脐带的生长速度越来越快，但方向却不再笔直，而是向一个方向弯倾斜，电光火石之间，苏千里立刻明白，余渊远意识到诅咒竟然一瞬间离体，他也在通过拉开距离的方式躲避诅咒再一次上身。
　　苏千里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不要钱似的将定身道具往替身娃娃上丢。
　　只要娃娃还在原地，鬼婴就会跟阿拉丁神灯里的灯神那样，总有条尾巴得留在这儿。
　　速度会受到影响。
　　她随即冲出门，往楼梯间方向冲刺，打开楼梯间的大门时，正好见到余渊远从顶楼往下跑。
　　他一眼就看到了苏千里，愣了下，随即问：“是你解决了诅咒？”
　　“没解决，给你这个穿上快跑。”
　　苏千里说完，丢给他一件跟自己身上同样的隐身衣，一马当先似的冲下了楼。
　　余渊远也不傻，很多事在跑下楼梯的过程中就想通了。
　　常年在《怪谈游戏》之中搏命的人，体能就没有太差的，三分钟之内跑了二十多层，冲出酒店之后，苏千里无视交通信号灯横穿马路，余渊远紧跟其后，直等到了马路对面，苏千里这才停下大口呼吸着。
　　隐身衣还有20秒，她可以歇一下回头看看情况了。
　　随着刺耳的婴儿啼哭爆炸一般响彻，无数根脐带的可怖影子从窗口掠过，有惊慌失措的住户想要从楼上往下跳，跳到一半就被脐带追上，黏成一体，倒挂在窗外。
　　整座酒店的住客都不够满足婴灵们，就见脐带楼梯，电梯，通风口涌了出来，将一楼大厅内所有惊慌失措的员工都抓起来，连上了血脉，甚至还在不断向外延伸。
　　速度虽然不算快，可明显还在追赶。
　　他刚想提醒一句，还得继续逃，转头就见苏千里已经骑上共享电瓶车，一骑绝尘的跑了。
　　就很不可思议。
　　她是什么时候扫码解锁了车的，他怎么根本没看见呢！
　　“用黑客的方式来解锁共享电瓶车，真亏你想得出来。”唐枕漠声音淡淡的，没有方才的紧张，显得很悠然。
　　苏千里冷哼一声，不阴不阳道：“哪有你上来就对搭档用电刑来的奇思妙想啊。”
　　唐枕漠轻笑一声：“礼尚往来罢了。”
　　算是报了之前苏千里将他强行收进道具栏的仇。
　　苏千里气的直接飚出了最高速。
　　要不要这么斤斤计较，还把上个副本的恩怨带到这个副本里来！
　　很快，余渊远扫完了码也骑着车追上来的。
　　二人直跑出了整整一个区的距离，料想着这么远的距离，就算诅咒不断扩散，也没法锁定他们的位置，这才停了下来。
　　确定余渊远已经无娃一身轻，苏千里便不再装傻，将自己的来意都说了。
　　余渊远听完之后，唏嘘不已：“没想到，他们把我这个会长看的这么重。”
　　他并不在意苏千里先前的善意欺骗，道了谢之后，又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苏千里一耸肩：“能怎么办呢，跑呗。”
　　她打开手机地图，指尖绕开酒店的位置划了个半圆：“绕开诅咒扩散爆发的地点，回到荣盛公寓，尽快击破怪谈核心，提前离开副本，到时候这个诅咒就会连同副本永远被封闭，就再也没法影响到任何玩家了。”
　　余渊远点头，他也觉着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他不是不想活，而是被诅咒折磨的不得不放弃了生的希望，同时不想连累玩家。至于这副本之中的npc，虽然代替他受难成了活祭品，但他们再痛苦，也没什么可同情的，都是数据罢了。


第72章 旧公寓12
　　苏千里又提议两个人分别走两条路回公寓。他俩都是当过那些婴灵母亲的人, 在一块儿目标太大了。
　　余渊远同意了，二人分头行动。
　　眼看着余渊远离开，苏千里调转方向，推着车往酒店方向回去。
　　普通玩家们当然可以选择在诅咒扩散到公寓范围之前击破怪谈核心, 从而抽身离开。
　　甚至不击破核心也有很高的生还概率, 婴灵诅咒的蔓延速度如今谁都不知道, 没准直到月末任务彻底结束，都还不至于波及到荣盛公寓。
　　但这些好消息与苏千里无关。
　　她是来修bug的。
　　头顶上挂着的倒计时显示着0日0时0分0秒，倘若这个bug再被放过，那就算她能不被惩罚, 活着回到大都会，那不仅没有奖励积分, 没能将这局游戏内花出去的钱赚回来，甚至还会因为倒计时清零还没赚到业绩而承受惩罚。
　　天知道主脑会不会因为她是如今唯一兢兢业业的优秀员工而网开一面。
　　苏千里不想赌。
　　逃命的时候一骑绝尘, 回去的时候就步步小心, 每走一个街口, 苏千里都要停下来，确定前方不会突然有百十来条脐带, 触手一样涌过来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然而就这样一路回到了酒店正门前，都没有遭遇任何危险。
　　酒店灯火通明，香车美人不时往来, 前台服务生们面带着笑容接待宾客。倘若不是抬头能看到, 有一扇窗户突兀的碎掉了大半的玻璃，仍旧挂着放射形的裂痕, 都要让人恍然间以为先前被脐带和婴灵一路追出来的经历是幻觉了。
　　“你在酒店外能黑到监控里去看一眼内部的情况吗？”苏千里问。
　　唐枕漠道：“不能。”
　　他现身。
　　“可以这样, 你在外边等, 我进去看情况, 然后把视频带回来。”
　　诅咒虽然往往针对灵魂而非□□，可婴灵想要重新出生，缺的是容器。唐枕漠的身体冰冷冷不带一丝温度，纵然灵魂可说是能力很强的生灵，但肯定不会被当做目标。
　　苏千里很放心，就在酒店对面的小巷子里，找了一家不算太近，但是能看到酒店正门的快餐店，随便点了些垃圾食品，耐心等唐枕漠回来。
　　唐枕漠当然可以实时将画面传输过来，但他不会这么做，鬼魂的力量匪夷所思，通过信号来锁定活人是很容易的。
　　没人知道自己联络到的是人还是鬼，这也是为什么，一般情况下，副本内很少有玩家选择用手机联络别人。
　　苏千里一边嘬着冰可乐，一边盘算着，自己今夜怕是很难搞定诅咒，倘若明天白天还不行，是不是应该回去找余渊远，让他也出份力。
　　或者再极端点，先去给森杰西添点麻烦也行，万一他明天中午，就直接将言灵诅咒给转移走了，再将承载了诅咒的新目标给摁死，击破了怪谈核心，她不就没时间搞定婴灵诅咒了吗。
　　正胡思乱想着，她就看到，有两个在后半夜退房的客人走出了酒店。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表情，可分明是两个肚子微微隆起的男人，因为衣服明显不合身，所以不得不将下边的两个扣子都解开，露出肚皮。
　　苏千里看着他们聊了几句之后要开车离开，披上隐身衣溜了过去。
　　她想近距离看看这些被放出来的人。
　　想要多观察，那自然不能让人一脚油门就开走，那她的共享电瓶车可追不上，于是她一把将车胎给扎漏了。
　　这两人骂骂咧咧的下车，其中一个从后座出来，差一点儿就跟苏千里脸贴脸。
　　一瞬间，他浑浊的眼球几乎贴到了苏千里脸上。
　　那不像是所谓的心灵之窗，倒像是发霉了的奶茶。
　　这分明已经不是一个活人了。
　　偏偏他自己对此无知无觉，抓着满是妊娠纹的肚子，还喊司机来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千里从前在现实里就没有生孩子的想法，但也无意中刷到过关于孕期的常识，看他们这肚子，也就是七八个月的模样，纹路这么多，大概是因为肚子鼓的太突然，皮肤这才承受不住。
　　痒也是因为真皮组织裂开的原因。
　　这人还能站着抓痒，他的司机却还得挺着大肚子蹲下来检查轮胎，苏千里趁着前车门开着，直接坐到了副驾驶里偷看他的导航路线。
　　她想知道，这些人有没有在诅咒的驱使下，去往特定的目标。
　　看到是个陌生的别墅区地址，跟荣盛公寓，以及她和余渊远的行动轨迹都不相干，苏千里松了口气。
　　还好，诅咒并没紧追着两位后妈备选不放，这些很难说还算是人的npc们，仍旧维持着自己原有的生活习惯。
　　就听男人发现这车今夜要好一番折腾才开的走之后，让司机想办法尽快解决问题，而他则回酒店再消磨一会儿。
　　男人往酒店走，而司机去一旁打电话叫人来拖车，苏千里趁此机会，刚要将方才被顺手关上的车门打开偷偷溜下去，余光突然瞥到，车主的头突然低了下去，就仿佛有人死死按着他的脖子一样，而在后脊椎上，隐隐有个婴儿的轮廓出现。
　　这个婴儿转过头来，整张脸仿佛半成品的娃娃，空洞的眼眶和嘴巴内，没有眼珠也没有舌头，可它分明就是在笑着看向苏千里。
　　系统商城里能买的隐身衣功效只能二选一，她先前要在不引发骚动的情况下过来试探，就只能选择对人隐身的那种，自然无法屏蔽鬼怪的感知。
　　苏千里冷汗直流，但还是平静的转过头去，假意翻找起车里的东西。
　　她看起来就像根本没看到这个婴灵，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偷东西的贼。
　　这婴灵似乎被这种假象迷惑了，虽然脖子随着男人的走远而越伸越长，那张脸始终没动过，就在半空中盯着苏千里。
　　苏千里还在东翻西找，无所不用其极的拖着时间，一次都没往窗外那张婴儿脸的方向看。
　　终于，在司机也上了电梯之后，这张脸缩了回去，跟着司机进了电梯，防止脖子被夹断。
　　苏千里松了口气，这才飞一样冲回了快餐店。
　　快餐店晚上就只一个大学生打工仔在值班，看到苏千里这样，好奇的搭话：“怎么，你是来捉奸的？”
　　苏千里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捉两个大肚子男人的奸？你是不是该去看看眼科了小兄弟？
　　等到唐枕漠回来，他说，据他观察，酒店内的所有人都被影响了，但这些影响加起来，都还没达到先前诅咒爆发时力量的十分之一。
　　苏千里此刻正在看他搜集回来的画面，十分认同他的说法。
　　从住客到员工，所有人都挺着大肚子，同时被影响了精神，觉着这不是奇怪且不可接受的事，甚至一些闲下来的员工，甚至一脸慈爱的交流着育儿经。
　　只听声音的话，还挺温馨的。
　　但事实上他们都面色惨白，眼球浑浊，比起活人来更像尸体，这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唐枕漠本身只在前台接待说了几句话，趁机黑入了酒店的监控系统，所以包括楼梯间和顶楼，所有非房间内的画面，他都收录了。苏千里飞快的切换着画面，就见底层还姑且有佯装出的和谐，高层就一个人都没有，所有走廊里都寂静无声，地毯和墙角上飞溅的血液，以及可疑的乌黑粘液，根本没有人去清理。
　　但无穷无尽，如同触手一般的脐带，却是一条都没有看到，同样，也没有婴儿啼哭之声。


第73章 旧公寓13
　　看完视频之后, 苏千里关掉手机。
　　“这个诅咒是发现追不上我跟余渊远之后，就在此处筑了个巢？打算伪装太平，来捕获更多的母体吗？”
　　倒是非常的随遇而安，既然没法得到一个最好的, 那抓一千个差的, 也能将就用。
　　唐枕漠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所以你虽然做成了生意，但本职工作的难度，其实增大了。”
　　这倒不是敲退堂鼓，是很客观的评价。
　　先前诅咒在余渊远身上, 他纵然是轻生，但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压制诅咒。但如今偌大一个酒店, 想要深入其中，找到在婴灵和傀儡的重重眼目之下找到诅咒核心, 捣毁它再全身而退, 困难程度翻倍。
　　苏千里指了指自己头上, 只有她跟唐枕漠看得到的，已经归零的倒计时：“话是这么说, 但眼下不去也得去啊。”
　　唐枕漠垂眸，片刻后突然道：“不去也行。”
　　“什么？”苏千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枕漠重复道：“我是说，不去也行。最坏的结果, 就是咱们会没有间歇的被丢进下一局游戏。刚进入游戏时, 危险系数不高，前期调查交给我, 你可以休息调整状态。”
　　他语气平平淡淡的, 仿佛这事儿就已经这么定下来了。
　　“等一下！”苏千里拍了下桌子, 把在吧台后边打瞌睡的店员吓了一跳。
　　她拉着唐枕漠的领带靠近自己, 咬牙低声道：“你怎么能确定，这倒计时结束之后我还没修到bug，只是被丢到下一个副本，而不是被主脑直接抹杀呢？”
　　唐枕漠跟她的距离不到五厘米，如果他有呼吸，那此刻二人的呼吸就要交叠在一起了。
　　他能感觉到，不存在的心脏在越跳越快。
　　为了不让她总是冒险深入险境，不该说的话越说越多。
　　但事已至此，唐枕漠也不会再刻意遮掩，越遮掩越可疑。他低笑一声：“我当然能确定，但是原因……抱歉，我们只是搭档而已，我想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说完这句话，他就在苏千里眼中看到一抹戾气。
　　要挨打了，他想。
　　下一秒，苏千里手上用力，将唐枕漠拉的更近，狠狠的吻了上去。
　　唐枕漠愣了一下，随后回应了这个邀请。
　　他的唇是冰冷且柔软的，缠绵时也好似在厮杀。
　　苏千里也不知道自己明明从来没和人亲密过，却能无师自通的与他勾缠的势均力敌。
　　良久，她松开唐枕漠的领带，后退一步，呼吸还没有平稳下来，但在瞥到唐枕漠眼中的错愕时，还是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笑了。
　　“如果是这样的关系呢，还是不能说吗？”她问。
　　从上个副本，苏千里就能确定，唐枕漠对她有着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感情。
　　不是那种一视同仁的傲慢，也不是单纯作为搭档的友情，而是更深的，不明所以但真切存在的感情。
　　偏偏一向孤僻的她也不讨厌这种感觉。
　　很怪，就仿佛曾经的某短时间里，他们也曾这样相处，是一对说不上神仙眷侣，但都能乐在其中。
　　苏千里要搞清楚这些秘密，唐枕漠肯说最好，不肯说，她就从别的方向入手。
　　她不会允许自己活在谎言之中，《楚门的世界》很好看，但她不想当主演。
　　唐枕漠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抚摸苏千里的脸颊。
　　他一直都想这么做，甚至也曾隐秘的实施过，但在苏千里彻底清醒时越过雷池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不过是个ai而已，你还真想得开，就不怕以后会后悔吗？”
　　苏千里咬着因为方才的交锋，而染上了樱粉的唇，轻哼一声道：“你从前是个男人，至于今后……是不是呢？”
　　唐枕漠算是被拿捏了。
　　既然被当做男人来看待，自然就得做点男人该做的事。
　　他坐下来，说他在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在数据乱流之中，窃取到了一段代码。
　　这是一个开后门的权限，是专门给人分配副本用的。
　　如果苏千里没法完成任务，那么他可以在这个副本结束之前，给苏千里安排好下一个副本。
　　主脑的手是伸不进副本来的，一切奖惩都在大都会中结算，跳过了回到大都会的步骤直接进下个副本，等下个副本修完了bug，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自然也就无所谓主脑究竟怎么安排。
　　倒是个好主意，但是苏千里有个疑问：“这样一来，主脑不会把你也当成祸害吗？”
　　唐枕漠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会，但那又如何，ai范本只有我，它没法将我彻底销毁，最多也不过是用另一个副本代替现在的我罢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苏千里还是觉着很沉重。
　　这已经是唐枕漠的第二次生命了。
　　就算唐枕漠还有事隐瞒，可想要让她活下去的心意是是真的。
　　“那就这样吧，我赌一把……”眼看着唐枕漠露出不赞同的目光，她急忙补充道，“真的就一把，我能搞个道具来替自己免死一两次，如果这些次数消耗完了都还没进展，就按你说的办。”
　　唐枕漠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他不点头也拦不住苏千里，电麻痹只能短效用，长时间不行，苏千里能跟他拼命。
　　而且在听了苏千里的计划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还是有30%成功率的。
　　至于补充则是没有。
　　实际上，他除了一些教科书层面的知识之外，并没有可称得上经验的东西，能再告诉苏千里。
　　在死过一次之后，她身上某些东西，已经非常迅速的“成熟”，几乎达到了人类的天花板。
　　还好她自己尚且不知，否则真探究起缘由来，只会更麻烦。
　　等到敲定所有细节之后，一看时间，距离天亮还剩不到两个小时。
　　苏千里随手掏了一瓶补充剂，倒进早就续了无数次，如今又一次喝光了汽水，只剩下冰块的杯子里，晃了晃一口灌下去，不打算睡了。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天快亮，她就结了账，准备回荣盛公寓一趟。
　　值班的服务生都看傻了。
　　这姑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对面酒店里钓过来一个西装一看就很贵，脸也好看到让人自惭形秽的男人，强吻之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去开房，就在这小破快餐店里喂他吃了一整夜狗粮，良心何在！
　　苏千里之所以要回荣盛公寓，一是想看看这一夜之后，情况如何；二是那的房间姑且算是个独处的地方，省着她做准备时，还得故意避开别人，省着上新闻或者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
　　而离着老远，她就瞧见许多玩家围在公寓院子外围。
　　他们都在抬头看着公寓墙壁上巨大的，蠕动着的黑色影子。


第74章 旧公寓14
　　粗略一看, 围观的玩家性别比例明显就跟先前不大一样了，少的都是年轻且容貌不差的男玩家。
　　她抓余渊远问是怎么一回事。
　　苏千里回来的这么晚，余渊远本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被诅咒盯上了, 但见她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一肚子关心的话都只能憋了回去。
　　他打开一柄紫光灯手电, 借着手电的光，苏千里看清了那个巨大的影子。
　　那是一只蠕虫，前方头颅处黑色的毛发扯落下来，湿哒哒黏糊糊, 头顶心反方向露出一张脸，美而僵硬, 仿佛是画出来的面具一般。
　　它的身躯则是起伏不平的不规则形状，像是几个成年人被套进了皮口袋。也确实有三个男人被连在上头, 这三个男人的下半身和一部分脸都已经被融了进去, 双手虽然还能往后伸着试图挣扎, 但根本没法从蠕虫身上离开。
　　实际上，因为能看到几乎半透明的皮肤下, 内脏都连在了一块，如果强行扯下来，那就是车裂酷刑。
　　他们的早就同化成了虫皮, 头颅都融了一半的话, 脑子大概也不完整了。
　　这种状态，喝再多的补充剂也救不回来。
　　苏千里想起了安康鱼, 这种鱼类就是雌性体大而雄性弱小, □□之后就无法再分开, 雄鱼会逐渐融化在雌鱼身上, 化为一个提供精子的器官。
　　这个怪物的来源，玩家们早就弄明白了。
　　起源是楼上的那对小夫妻。
　　他们本来就是农村私奔出来的，说是夫妻，其实连证都没有领，男的去打工，女的就接一些手工活在廉租房里做，经常十几天都不出门一次。
　　就在昨天，丈夫出轨被抓到了，反而恼羞成怒将妻子打了一顿，还说他出轨是他有本事。
　　妻子气不过，反唇相讥说那是他下贱，自己只是不想出轨，如果想的话，什么样的小鲜肉都能勾搭到手。
　　结果就被打的更狠了。
　　这栋公寓的隔音很差，但不知怎么的，二人吵架的时候，楼下几间屋子的人碰巧都出去调查了，只留了一个人留心邻居的动静，可偏偏当时门外的保安在打电话，声音很吵，他全神都在留心门卫，竟是没把楼上吵架的内容听完整，就当是普通的拌嘴，根本没当一回事。
　　是夜，女人因为言灵而异化，被她盯上的男人，都无法抵御她的诱惑，和她进行生命的大和谐之后融为一体。
　　玩家们抓住了那个男npc，试图将他推给怪物，但已经拥有很多“小鲜肉”的怪物，已经看不上这男人了。
　　有这么一个巨大的怪物盘踞在公寓里，玩家们哪里敢再回去，他们又想了个主意，如果将这男人杀了，会不会让怪物心满意足的离开呢？
　　但还是没奏效，怪物已经对几小时前还算得上是她丈夫的人半点不放在心上，死了就死了，与它无关。
　　男玩家们不敢回公寓，女玩家们也不愿意去想办法。
　　开玩笑，虽然不会被它迷了神智去合体，但万一它那个鬼样子，想要吃人补充营养好繁衍下一代怎么办，更何况，还有保安鬼的威胁存在，谁都不愿意去送菜。
　　苏千里瞥了一眼余渊远手里的紫光手电。
　　紫外线能照出怪物的轮廓，说明阳光对它是有害的，到了白日，玩家们大概能想办法解决，只是需要兵荒马乱一番。
　　她本来是打算回公寓自己的房间内，为接下来修正婴灵的bug做准备，顺便调查一下房门口那个空置的神龛，但眼下是不行了。
　　但她也不纠结，转头又找了一家酒店祸害。
　　开了房之后，挂了免打扰的牌子一通操作，走的时候押金也不退。
　　等这里的员工进去打扫，就会发现一床一地的血迹，但这无关紧要，反正苏千里早就跑远了。
　　第二天一早，苏千里挺着大肚子，推着婴儿车，堂而皇之的走进了酒店。
　　所有员工的目光，都齐齐射向她。
　　苏千里莞尔一笑，离着老远问前台道：“我的房间还在吧？”
　　服务员僵硬的点了点头：“在的，请问需要客房服务吗？”
　　“不用了，谢谢。”说罢，直接上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空气陡然冷了下来。
　　不算很光滑的电梯门上，映出很多影子，那些透明的鬼影，有着肿胀的头颅和瘦小的身躯，都是发育不良的婴儿体态。它们贪婪的看着苏千里的肚子，似乎不明白，这么好的容器怎么一夜之间，就已经被这么大的一个孩子给占了呢？
　　真让鬼嫉妒。
　　苏千里当然不可能一夜当妈，她是故技重施，又在系统商店里买了个替身娃娃。
　　这一次，她将替身娃娃强行和自己的肚子缝在一起，血脉相连，造成了一个暂时性怀孕的假象。
　　虽然过程很血腥，但没什么危险，这种程度的皮外伤，两瓶补充剂下去就痊愈了。
　　至于视觉上的大肚子，则是枕头填的。
　　鬼怪的存在形式和人类完全不同，这种在人类看来拙劣的欺骗，对待它们反而能奏效。
　　所以它们在盯上了苏千里的时候，第一步要做的事，是先毁掉她“肚子里”这个捷足先登的家伙，所以哪怕娃娃的时效过了，仍旧能替她抵挡一次攻击。
　　另外的保命道具，就是一张符纸了。
　　跟先前黄昏时刻画的不同，这张符只要看一眼，就仿佛会被上边满溢的阴邪气息黏在皮肤上，浑身不舒服。
　　这是苏千里特意找了酒店风水最差的房间，在没有窗户的厕所里写的，功用是吸引不干净的东西。
　　随便谁都好，只要把这玩意往其身上一贴，就能吸引几秒钟鬼怪的注意。
　　这座酒店里大概没有活人了，但是，还有唐枕漠。
　　大不了就是牺牲他这机器人的身体，反正苏千里钱多，只要能回归大都会还不被惩罚，分分钟就可以给他再买一个。
　　至于其他准备好的，并不能塞进道具栏的东西，她都堆在婴儿车里了。
　　一路上，小鬼们对她的肚子指指点点充满兴趣，寒意渗透进骨头缝，苏千里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般，只注视着液晶屏上的数字。
　　她要去的正是顶层。
　　虽然诅咒源头先前已经盘踞到那个替身娃娃之中，不过本来酒店有二十七层高，但如今的盘面上最大的数字就是18，显然最上边的几层，空间都被影响了，她不管按下几，最后恐怕都会被引去诅咒源头身边。


第75章 旧公寓15
　　液晶屏上的数字跳到18之后, 电梯门缓缓打开，眼前不是酒店走廊，而是一条古朴乡村内的窄巷子。
　　满目萧条，不见星月, 只有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艳红色的灯笼齐齐亮着, 照亮石板路上堆叠起伏的一地纸钱。
　　原本围绕在她肚子旁边的小鬼们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苏千里推着车走出一步, 就听背后的门缓缓合上。
　　越来越窄的门缝里，却有越来越强的恶意，仿佛有一道冰冷的视线锁在她背后，直觉告诉她, 别看，看了就会死。
　　但她的脖子却不听使唤, 就好似有一双冰冷的手攥住她的脖子，迫使她回头一般。
　　她心底呼唤唐枕漠都没有回应, 立刻闭上了眼睛。
　　等了一会儿, 她听到有人喊她, 她没睁眼，又听到小孩子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还是没睁眼。
　　直等到电梯门完全关闭，传过来再度向下运行的声音，脖子上的冰冷触感也消失, 苏千里这才睁开眼睛。
　　她此刻是保持在一个回头的姿势, 但身后的电梯已经荡然无存，而她本人则站在这条巷子的中心, 前后都看不到尽头。
　　这时, 唐枕漠的声音才传来, 说她方才一走出电梯就僵住了, 叫也没反应，若不是能确定她并没受到任何攻击，那他都要强行带她走了。
　　没有攻击？那先前的算什么，幻觉吗？
　　苏千里晃了晃僵硬的脖子，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找到方才危险的来源。
　　算了，就当是路过的不相干鬼怪吧。
　　眼前的无疑就余渊远沾染上诅咒的镇子，苏千里便前进边在心内抱怨，她好不容易能遇到一个现代社会大城市里的副本，结果绕了一圈，还是又跑到这种古怪乡村来了。
　　唐枕漠知道她为何不爽，忍笑解释道：“你也应该注意到了，主脑对于人类人性和现代科技的了解，其实远远高于蛮荒和非人之物，所以越是人烟稀少，怪谈核心也并非人类的副本，出现bug的概率就越高。”
　　苏千里一寻思，好像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峡谷中被奉为山神的巨树，五花村枉死的动物和人类怨魂互相影响，怪物丛生之地的魔鬼与伪神。甚至她最初差点殒命之处，就是个巨大生物的子宫，跟人类社会丝毫不沾边，bug也是最严重的。
　　这镇子里自始至终都没有活人，婴灵们长年累月都只能和纸人作伴，孕育出这么个到处找妈的bug也不奇怪。
　　工作环境是注定改善不了了，苏千里面无表情的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石板路不算很平，婴儿车一直颠簸着，本来扣的严丝合缝的帘子逐渐裂开一条小缝，里边露出来的，都是糖果点心奶瓶，以及婴儿玩具。
　　既然是想要优渥生活的孩子，看到这些玩意，多半会心动的。
　　同时，她悄无声息的按开了录音机的开关，录音机里开始播放儿歌。
　　其实她自己唱的话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但苏千里实在是唱不出来。
　　专业的事儿还是交给专业的工具，比如说录音机。
　　这样一路走，不知哪儿吹来的风打着转，将纸钱吹起来，白花花的如同落雪一般，小孩子嬉笑跑跳的声音越来越近，每一次声音凑到身前，苏千里都会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推车里的东西就会少上几样。
　　这样持续过几个循环，走走停停，突然间，她的视线被纸钱迷了一瞬，随后身边的景物变幻，竟是被瞬移到了先前熟视无睹，直接忽略过去的一条岔路上。
　　而在这条路的尽头，赫然是破败的，连灯笼都没挂的保育院。
　　其他地方都没有纸人，只有保育院的门口，站着两个面白唇红，笑容满面的纸人对她鞠躬，态度和蔼的匪夷所思。
　　“客人，进来看看，要领哪个孩子走吧。”
　　苏千里站在保育院门口，打量着里边。
　　空空如也的院落里，只有一个很破旧的秋千挂在歪脖枯树上。
　　一个孩子的身影也没有。
　　余渊远每一次诅咒发作，都会被婴儿啼哭声吵的恨不得刺穿自己的耳膜。
　　但如今苏千里来到了诅咒源头的幻境之中，却一声婴儿哭都没听到过。
　　倒是没少笑，看来它们还挺容易满足的。
　　“客人，进来看看，要领哪个孩子走吧。”纸人又说了一句。
　　这一次，纸人往苏千里的方向走了一步。
　　那个荒村副本里，纸人的战斗力非常高，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苏千里此刻肚子上还连着个拖油瓶，倘若真打起来，恐怕只能开枪，或者靠唐枕漠。
　　那她就算能脱身，也大概率就看不到这个诅咒的源头了。
　　所以她回应道：“开门吧，带我进去看看，让我好好挑选一下，谁有资格做我的孩子。”
　　两个纸人相视一笑，将门打开，其中一个纸人躬身引苏千里往内走。
　　苏千里将已经见底的婴儿车随手丢在路旁，从容的跟了进去。
　　另一个纸人从外侧关上了门，破旧的门扉合上的瞬间，苏千里有孩子清脆又阴森的笑声响起，随后，烧纸的气味飘了过来。
　　大概是为了争抢婴儿车大打出手。
　　苏千里从容的走过院子，打开堂屋的门之后，第二个纸人也不往里走了，苏千里独自进去，站在阴暗逼仄的堂屋里，看向唯一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幽深又散发着淡淡腐臭的走廊。
　　不多时，走廊里有一扇门开了，一个看起来最多一岁大的孩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他看起来还算可爱，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脑袋顶上的颅骨缺了一块，里头有白花花的蛆虫在钻入钻出。
　　他抬头看着苏千里，笑的露出两颗泛黄的小虎牙，：“妈……”
　　苏千里面无表情的后退一步，防止小鬼的口水蹭到自己身上。
　　“别管我叫妈，我没答应带你走。”
　　鬼婴似乎没料到，已经无路可逃的人还能这么硬气，一瞬间目露凶光，那一丝诡异的可爱荡然无存，脑子里的蛆虫也剧烈的翻滚起来。
　　苏千里满不在乎：“说好了是挑选，难道选项就你一个？我讨厌虫子，不行。”
　　被再三挑衅，鬼婴却没有乱来，它将手指放在口中拒绝者，狠狠瞪着苏千里，但最终没做什么，只是转头回去了。
　　苏千里心内一松。
　　赌对了。
　　她原本就有猜测，能让余渊远束手无策的诅咒，恐怕不会是什么小问题，而偏偏那个副本在之后，苟活容易破关难，挖地三尺都没人找到怪谈核心究竟在哪儿。
　　那么会不会是，这个核心已经钻进余渊远肚子里，跟它跑了呢？
　　方才见到纸人的时候，这个猜测的准确率就有八成了。
　　如今距离它那么近，这些鬼婴就算是它的衍生物，也得收敛！


第76章 旧公寓16
　　在那之后, 从走廊的门后又接二连三出来很多小孩，起初至少看脸还是可爱的，后来它们发现苏千里不吃这一套，也懒得伪装了, 缺胳膊少腿都还是好的, 两颗眼珠子挤在一边眼眶里, 牙齿比锯齿还锋利就跑出来的比比皆是。
　　苏千里一直不说话，空气中让人头晕的腥臭越来越浓，就见鬼婴们出来之后，不再跑回去, 而是越来越多的聚集在她身边，都用怨毒而痴迷的眼神看着她。
　　就听苏千里道：“我说过要好好挑选, 可没说一定会选中……”
　　鬼婴们已经被激怒，就算有“它”在附近, 也不会再顾忌什么, 容许她玩文字游戏, 一股脑扑了上来，势要将她肚子里碍事的家伙扯出来, 都住进去享福。
　　事实上它们也成功了。
　　但被肿胀泛黑的小手抓着的，被利齿咬碎了的，并非是胎儿的碎尸, 而是一个眼神很冷, 和苏千里有五分像的娃娃。
　　它们再一抬头，哪里还寻得到苏千里的痕迹。
　　鬼婴们咧开嘴, 似乎想哭, 但还没哭出声, 就再度露出痴迷的神色, 昂着头捕捉空气中那一丝甘美的气味。
　　片刻之后，它们的身形都化为了半透明的鬼魂，飞出了保育院。
　　那是苏千里刚下电梯时，放置在那儿的替身娃娃，如今远程激活它，它会散发出苏千里的活人气息，这些鬼婴会误以为她在试图逃离这个镇子，都去追赶她了。
　　“你只有三分钟，三分钟之后，就必须想办法离开了。”唐枕漠提醒道。
　　苏千里点了点头。
　　此刻她身上披着专门对鬼怪隐形的隐身衣，肚子上的伤口已经随着两瓶补充剂下肚而飞速愈合。
　　之前她注意到，鬼婴们不断从长廊中的各扇门内出来围到她身边，只有一扇，始终紧闭着。
　　诅咒的源头就在那儿了。
　　腐朽的木门用不到工具，稍一用力，门栓就断裂开。房间内堆满了腐朽的婴儿床，不少床里还有小小的尸骨，所有的尸骨都没有头。
　　苏千里进来后，很自然的从系统商店里兑换了个铁棍重新将门关死，这才继续前进。
　　房间尽头是一道屏风。
　　绕过去之后，好似一脚步入了异空间，四周只有黑暗，浓稠的借助任何仪器都看不到东西。
　　苏千里不想点亮光源暴露自己，摸黑往前走了几步之后，脚下一软。
　　她踩到了一个柔软有弹性的东西。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哭声响彻。
　　和鬼魂直接的接触，会让隐身衣提前无效化，苏千里自然也就不必再隐藏了，她立刻点亮手电筒。
　　面前是一颗至少五米直径的大肉球。
　　肉球柔软，血红，由胎盘，脐带，以及无数婴儿的头颅组成的。
　　这些头颅被先前她踩的一脚唤醒，此起彼伏的醒了过来，但它们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张开嘴嚎哭。
　　保育院的房子破旧矮小，房顶只有两米多高，屏风后的空间却是无限延伸出去的，苏千里脚踩的，只有一片深不到底的黑暗，哪怕用手电筒去照，光线也都被吞噬。
　　有铁链自看不到的黑暗尽头延伸出来，从六个方向分别穿入巨大的肉球内，将它固定在这里。
　　这东西恐怕正是镇子内的怪谈核心，被余渊远带离副本的诅咒之源，也是她需要清除的bug。
　　恐怕这个怪谈核心本身成了bug，是因为这个核心被放错了位置！
　　它原本应当在其他位置，或是祠堂或是墓地，总之不该在保育院，这个镇中唯一还有生命和希望存留的地方。
　　纸人进不来，这里本应当是玩家的安全屋，却因为核心的错位，成为了最危险的所在。
　　想要处理掉它，自然应该剥开层层婴儿尸骸组成的壳，将核心剥出来。
　　但是，要怎么做？
　　苏千里试着用圣职者之枪对准球的中心开了一枪，具有净化作用的子弹在球上烧出一个大洞，但一瞬间就被蠕动的血肉又填补完好。
　　试着用圣职者之刃也不行，伤口更浅，还没等抽刀就会愈合，险些把刀刃都包进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门外传来脚步声，又轻又多，是小孩子在跑。
　　随后，便是不断拍门的声音，无数细小的巴掌落在门上，灰尘扑簌簌落下来，那扇门很快就要禁不住了。
　　苏千里的目光落在了那几根仿佛是从异空间延伸出锁链。
　　“你说，这些锁链会不会才是关键？”
　　问是问了，但根本不等得到回答，她就已经先一步动手了。
　　子弹先是射穿了吊在高出的锁链，紧接着所侧面的两根，到第四根时，因为接连的射击，枪管中已经冒出了掺杂血腥味的黑烟。
　　这东西虽然好用，也不存在冷却期，但人类的承受力有尽头，不能无限连用。
　　苏千里放下手，强行歇息片刻，这才再一次抬手，又打断了一根。
　　六根锁链只剩下从地底和房门方向过来的，呈直角的两根链子本来不该能固定得住任何东西而坍缩，可偏偏肉球还是没有变化。
　　只是门外的拍击更加剧烈，苏千里的耳朵也已经被尖锐的哭声震的渗出了血。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了枪。
　　木门碎裂的瞬间，无数面容可怖的婴儿一股脑冲进来。与此同时，苏千里对着门的方向扣动扳机。
　　子弹穿透了几个婴儿的身体，打断了倒数第二根锁链。
　　只剩脚下的最后一根锁链之后，巨大的肉球终于动了，它被这根锁链直接往下拖拽与此同时，看不见却能将人支撑起来的空间也随之坍缩。
　　肉球坠落，苏千里和那些冲进来的残缺不全的鬼婴也都不能幸免。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失重感让苏千里的心脏抽痛，几近晕厥。
　　她难受，肉球也不好过，外侧粘着的胎盘和婴儿头颅也适应不了，逐渐剥落。
　　机会来了，她想。
　　直等到坠落了不知多久，苏千里觉着这时间都够她掉到十八层地狱最深处的时候，她终于发现那坨肉球已经掉成了不规则形状。而其中，露出来一块烂木头似的玩意儿。
　　在那块木头上，赫然有血红色的纹路。
　　很眼熟，但她没有时间深究，当机立断又开了一枪。
　　这一枪将肉球的核心瞬间打碎，婴儿啼哭骤然消失，头颅也好，胎盘也好，那些紧追不舍的鬼婴也好，都消失在浓郁的黑暗当中。
　　寂静而黑暗的无休止失重，只属于她一个人。
　　就仿佛噩梦即将醒来的时刻。
　　正这么想着，突然双脚就踩到了东西，很柔软，像是不成型的腐尸堆成的山，她直接陷在了里边。
　　不过这种柔软的玩意儿倒是减缓了她下坠的速度，等到终于停下来之后，苏千里抬手试图拨开身边这些臭气熏天的泥，突然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攥住了她的手腕。
　　触感很熟悉，冰冷却让人感到安心，苏千里没挣扎。
　　这只手的主人一用力，将她拖了起来，苏千里眼前陡然一亮，发现自己脚下的柔软，是羊羔绒的地毯，而方才裹住她的，竟然是豪华大床边上围着的帘子。
　　此时此刻，她就在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之中。
　　唐枕漠大概是看她在跟帘子斗智斗勇，实在看不过去，才出手将她拽了出来。
　　苏千里脸颊有点热。
　　之前都那么帅气孤勇了，怎么最后就非得摔一跤呢！


第77章 旧公寓17
　　人回来了, 诅咒也解除了，但腐臭味还在。
　　苏千里转头拉开床帘，就见床上湿漉漉的，赫然有一个胎儿碎裂的尸骸, 充其量也就六七月龄, 体内都是腐败的烂肉, 但皮肤表面却已经干枯，木乃伊似的木质化了。
　　而在碎裂的尸骸上，有突兀的红色细痕。
　　此刻，苏千里头上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了闪烁的虚影, 没什么存在感了，这就是说明已经没有能威胁正常秩序的bug, 她只需要再进行一点不危险的收尾工作，就完事大吉。
　　所以她想研究一下, 这些眼熟的红痕是什么。
　　刚要将几个大块拿起来试图拼一下, 就听唐枕漠提醒道：“最好换个地方再研究, 警察很快就要来了。”
　　苏千里“嗯”了一声，直接用床单当包裹, 将尸体残骸都包成一团，顺手塞进了婴儿车。
　　车还能用，但里头原本满满的婴儿用品都风化成灰, 跟烧过的纸扎一样, 带着烟熏火燎的气味。
　　这倒好，还能遮挡一下这包尸骸的臭气。
　　苏千里又灌了一瓶补充剂, 瞥了一眼镜子里, 自己的形象还可以, 不是很像个杀人魔的样子, 立刻转头推着车下去了。
　　酒店似乎恢复了正常，只是过分安静，从电梯一路来到一楼大厅，先前那被不知什么玩意儿窥视的感觉也没再出现。
　　大厅内的血腥程度就比较高了，被诅咒所侵蚀的npc无一幸免，全死了。
　　看他们的死状，应当是亲手刨开了肚子，掏出了内脏，红黄相间的肉块。
　　苏千里立刻扯了个对人类有效的隐身衣穿上，又跟唐枕漠确定了监控内没留下她的身影，就悄然离开，在听到警笛呼啸的同时，骑上她的共享电瓶车，直接奔往城市的另一端。
　　现在整个城市都处在戒严状态，那坨臭的要死的胎儿尸体，在市区内打开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但回公寓又不行，麻烦多得很，也怕这玩意儿没死透，跟公寓内原本的诅咒起反应，那就不妙了。
　　她决定，一步到位去城郊，研究完了就把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将它丢去火葬场，烧干净再将骨灰扬了。
　　算是个无牵无挂的善终，算是她当了一日
　　等到了火葬场附近，苏千里直奔之前支锅子煮狗皮胶的地方。
　　或许是这场景太诡异，连流浪汉都没来捡漏，之前丢在这儿的东西都还在。
　　苏千里将包裹解开，打算将那些尸块拼起来，却发现包裹在外的灰都不知什么时候渗了进去，跟尸块几乎融为一体，强行剥开也只会将尸块那本就木头渣子一样的表皮弄碎，无法一窥原貌。
　　她脸色很难看，就见唐枕漠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见她看过来，又提醒道：“还不去火葬场吗，他们白班马上就结束了。”
　　“去。”苏千里答应着，低头收拾东西。
　　唐枕漠当真不知道那些灰烬会被这个诅咒的核心吸附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提醒她，难不成，他不想让自己看到那个图案？
　　虽然没拼凑出全貌，但和这尸骸上相似的纹路，苏千里只在一处见过——五花村猎场小屋的门上。
　　那种近似于木头的质感，如同血管网络一般细密邪异的纹路，介于生死之间的内在。两个副本的年代背景迥异，而且五花村副本从开始到终结这段时间，徐家村副本一直存在，不可能有延续继承的关系。
　　这东西跟bug未必有关，但至少都涉及到了怪谈核心。
　　所以血色的树状物，到底是什么，所有怪谈的起始点吗？
　　不过她如今不打算花心思在这上头，婴儿尸骸死而不僵，不将它彻底烧成灰，苏千里是不会放心的。
　　等回大都会之后，有的是时间调查。
　　那眼下就剩了最后一项工作：把这坨尸体送去火葬场。
　　昨天值班的人今天还在，见到脑子有问题的金主又来光顾，笑着凑过来问她今儿想要什么骨灰。
　　苏千里将包裹丢过去：“烧了，全程我要隔着炉子看，然后把灰给我。”
　　工作人员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那个……毁尸灭迹这事，再多钱咱也不能干啊！”他恨不得当场报警。
　　但后来，他还是乖乖听话了。
　　钞能力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他在苏千里的匕首寒光下很快冷静下来，发现这包袱轻的过分，打开一看，好么，也就是个胎儿的碎尸。
　　他估摸着这大概是引产出来的孩子，不知怎么的没能当时处理尸体。
　　于是他看着苏千里，以及苏千里背后三步远左右，一言不发的男人，脑补了一出狗血虐恋，没再多说什么，将尸骨拿去烧了。
　　隔着小窗看到火光熊熊，苏千里耳畔听到了一声极为细微的婴儿啼哭，突然觉着身体一轻。
　　Bug修复完成，视线中的倒计时彻底消失，她这才意识到，先前那玩意儿给了她多少无形的压迫感。
　　她唇角微微上扬，把刚好转过头想去找工具钳骨灰的工作人员又吓了一跳。
　　但这次他是再也不敢嘴碎了。
　　回归荣盛公寓时，场面仍旧非常精彩。
　　她打了一场硬仗，其他玩家也没闲着，他们齐心协力的将那只异变了的母怪引到阳光下，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而到了下午的时候，一直不见踪影的森杰西回来了，他准备的很齐全，要将公寓内，附着在某个人身上的诅咒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被转移目标要老老实实，还要杀掉之后不会有什么后遗症，那自然是从玩家之中选。
　　不过倒是没人因此而死，因为森杰西的法事到最后没能成功。
　　这之后他也懒得将抓来的人灭口，就这么丢在了后巷子了，这人劫后余生，也没感谢森杰西的“好心”，这才将他的所作所为曝光出来。
　　既然没法从人身上将诅咒引出来，玩家们自然认为，目前的npc们都是干净的。
　　而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又有新的鬼出现了。
　　这次出问题的，是四楼。
　　被苏千里不幸言中，破烂的连块遮风的玻璃都没有的四楼，竟然真的有人住。
　　是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摸上去的流浪汉，竟然贫病交迫死在了房间里，死后多日无人发现，直到今天尸水顺着墙缝滴到了三楼，三楼的住户上去才发现。
　　这住户被吓得半死，转头逃下楼的时候又脚滑摔了一跤，磕的头破血流。
　　他将满腔火气都撒在了保安身上，说全怪保安工作不认真竟然放了流浪汉进来，才会害的他这么惨。
　　年轻保安本就是个嘴臭的暴脾气，何况他昨天才上岗，这事儿怎么能赖到他头上？
　　两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污言秽语当然也少不了，在玩家发现的时候，他们都在对方的言语攻击之下，异变成了怪物。
　　一个鬼怪就够人受了，两个一起来，这公寓是待不得了，争先恐后的往外逃。
　　苏千里就是赶在这么个兵荒马乱的时间回到了公寓。
　　她就好像是在快进看电影，每次都赶上跟自己关系不大的精彩画面。


第78章 旧公寓 18
　　玩家们多数面露绝望。
　　他们算是明白了, 规律越是好摸清，越是会给人设置防不胜防的阻碍。
　　你知道不该说话，不该给言灵可趁之机，但你不说话又有什么用？扛不住npc作出来的事端, 一天比一天严重！
　　目前一共出现了四个鬼怪, 除了第二天的母怪之外, 另外三个都还找不到克制的方法，偏偏其他npc还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生活着，谁知道接下来的几天内，他们是不是会全员变成鬼。
　　杀人又杀不得, 杀了只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补上更加难缠的npc，将难度再一次提升。
　　苏千里本职工作早就做完了, 此刻无事一身轻，只想快些结束副本回家去调查她的满肚子疑问, 见状, 便直接抓了个人：“你们去森杰西做法事的地方看过了吗？会不会是他的流程出了问题才没将诅咒转移走的？”
　　森杰西有脑子, 但不多，虽然唐枕漠说他也卡了bug, 知道普通玩家无从得知的技巧，但也有可能学艺不精。
　　毕竟五花村副本里，他胸有成竹一通操作, 也没操作到点子上, 还差点拖着别人一起团灭。
　　玩家们对苏千里还是比较信赖的，听她这么说, 也就没过多质疑, 就将之前被抓去当炮灰的龙武推了出来让他带路。
　　龙武生的人高马大, 但一听这话就满脸菜色, 但是对上苏千里冷冷的眼神，还是点头答应了。
　　名不符实，活脱脱一个受气包样，也怪不得被森杰西找上。
　　那家伙在欺负人上，可说是无师自通的。
　　森杰西选的地方，好巧不巧，也是公寓后边的那条无人窄街，去了一看，地面上法事用过的鸡血一类遍地都是，被踩的凌乱，除此之外，还有一滩泛黄带着骚臭的秽物。
　　玩家们看向龙武的目光都很微妙。
　　要说是被鬼抓了吓的失禁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大难不死之后，还至于后怕成这样吗！
　　苏千里倒是能理解龙武为何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了，她皱着眉往前走了几步，粗略去看地上的痕迹，这儿已经被他踩乱了，粗略看去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她突然回头问龙武道：“你看到丢在这儿的死鸡了吗？”
　　就算森杰西碰巧没用到公鸡血，但昨天余渊远可是用了的，而且就丢在一边了。
　　龙武摇头。
　　他醒来后逃的匆忙，哪顾得上这个。
　　“不过……我身上当时洒了不少血，我都脱下来给烧了。”
　　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血，更没注意是不是新鲜的。
　　苏千里恨其不争的瞪了他一眼，转头打量起附近，很快得出结论：“鸡被人偷走了。”
　　有人觉着她小题大做，万一森杰西做法事的时候干脆没用到活鸡，只是将鸡血端过来，那上一只在这儿的死鸡可都放了三十来个小时。这么久，被环卫清扫了，或者流浪猫狗叼走不也正常吗？
　　苏千里却道：“不可能，这儿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丢垃圾，两边都拦了铁丝网，昨天还是我跟余渊远剪开才进来的，环卫工人不可能进来打扫。”
　　她踢了一脚边上厚厚一层灰尘的破纸箱子。
　　“真的来打扫了，为什么只捡走鸡，却连能卖钱的纸箱子都不拿？”
　　箱子落地激起一片灰尘，尘埃落定之后，就见原先箱子底下的缝隙中，甚至还压着一根鸡毛，却没有哺乳动物的纤细毛发。
　　“而这里如果有猫狗经过，不可能连一根毛发都不留下。另外，我这几天没住在公寓，但是你们有人全程住了，谁听到野生动物的动静了？”
　　被苏千里质问之后，玩家们沉默。
　　他们确实没听到过任何动静。
　　按理来说，只要身在公寓内就要防备鬼怪，更何况是个有言灵诅咒的公寓，玩家们都不说话，除了偶尔npc们闹出动静之外，分明落针可闻。
　　但并没有任何动物经过的动静。
　　两整天，没人看到，没人听到，也没有一根掉落的毛发……
　　有人喃喃道：“对啊，明明这片墙上头，也生了不少杂草，怎么连只麻雀都没有呢？”
　　如果没有猫狗，那鸟儿应该更加繁盛，可鸟鸣也没人听到过。
　　这后巷，分明就是一片死地啊！
　　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了上来。
　　玩家之中也不乏经验丰富的玩家，可大都会之中本就没有自然形成的动植物，伴侣宠物都是摒弃了缺点的ai，一心用优点来给玩家服务的。他们习惯了大都会中的生活，竟然都忽略了，真正的世界里，所有存在过的生命，都会留下痕迹。
　　所以，到底是谁带走了一只鸡呢？
　　苏千里回头，看向脏兮兮黑乎乎的窗户，突然上前一步，要试着将窗户拉开。
　　“等等！”
　　跟唐枕漠的声音同时出现的，是余渊远。
　　他上前似乎想要拽住苏千里的手腕不让她开窗，不过因为苏千里早就缩回了手，所以抓了个空。
　　余渊远也没空尴尬，神情凝重的看向那扇窗户。
　　苏千里晃了下脑袋。
　　她的直感告诉她，窗户的另一端有问题，而在她抬手的一瞬间，又疯狂示警，不让她拉开这扇窗。
　　不能拉开，拉开一定会承受很严重的后果。
　　余渊远也不敢贸然开窗，他再一次拿出紫光手电，试着去照亮窗内——
　　紫光手电的光没有那么强和刺眼，就算里边有什么，也不容易惊动。
　　有个玩家纳闷道：“怎么了，那个房间是我住的，里边难道有什么问题……”
　　话音未落，突然，一张干瘪的脸突然从窗边经过，他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注意窗外的人，来回踱步，同时双唇一开一合的不停说着什么。
　　苏千里能从口型辨别出，他说的是：“谁都别想让我搬走，谁敢进我的地盘就得死，就得死，死！”
　　很明显，他不是已知三个鬼怪中的任何一个，而他如同精神失常一般，不断重复那句话不知重复了多久，如果有人贸然打开窗户进去，天知道会不会应验他的言灵。
　　先前说话的玩家不可置信道：“这是谁，怎么在我房间里？”
　　他的屋子如果被人占了，那如果没法击破怪谈核心，到月末那天他该怎么办？
　　余渊远劝他冷静一点：“你过来看，这真是你的房间吗？”
　　他过来一看，还真不是。
　　他的房间里，从一开始生活气息就很浓郁，窗台上有花和毛巾架，堆的很满，这也是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注意过后巷的原因。
　　可如今，窗台空空如也，只有拖拽死物过后残留的血迹。


第79章 旧公寓（完）
　　“这还真的不是我的房间！”这个玩家不可置信的吼了一声, 生怕别人误会他私藏了一只鬼魂。
　　这意味着他自己也有问题。
　　然而玩家们其实并没怀疑他，这公寓内目前所有的危险都不会离开公寓范围，而他此刻就站在公寓之外的土地上。
　　一群人回到正门，有人用了个替身草人, 顺着墙壁的塌角丢进去, 将已知的三只鬼魂都引到了四楼, 趁此机会，冲进去，打开那个玩家的房门。
　　里边还是犹如他离开前的那样，虽然阴暗杂乱, 但满是生活痕迹，并没有鬼怪的痕迹。
　　难道是记错了方位？
　　他们立刻打开隔壁的两间房门, 但都是同样的结果。
　　就在替身草人失效之前，他们撤出了公寓, 无功而返。
　　余渊远道：“恐怕那个房间是一个异空间, 他背负了诅咒却不害怕, 甚至利用诅咒来实现自己不想搬走的愿望，所以他的房间从原本的公寓中消失了。”
　　身处另一个维度, 所以普通的转移诅咒的方式，对他当然就不奏效了。
　　无处寻找这空间的门，只有一个突破口, 就是谁都不敢打开的窗户。
　　有人提议, 既然他还是要吃要喝的，那在窗边继续引诱他不就行了吗？
　　苏千里原本一直沉默, 此刻突然开口：“没这个必要, 不过是个隐藏空间, 劈开就行了。”
　　众人都愣了。
　　她却只是似笑非笑的摆了摆手, 转头去了后巷，并警告别人不要跟来。
　　“如果看到了不该看的，后果自负哦。”
　　这之后，她在心内对唐枕漠道：“你能做到的，对吧？”
　　虽然很匪夷所思，可连神都能伤害的利刃，切开一个由诅咒构建的异次元空间，应当不难。
　　从前唐枕漠说过，她会拥有他的锋刃，现在，证明他有多可靠的时候到了。
　　苏千里早就有模糊的意识，唐枕漠始终不愿意让她回到公寓内，明显是要隐瞒她什么。
　　既然如此，那她的要求，唐枕漠会答应吗？
　　如果就这样解除掉诅咒，在回到大都会之前那一小段时间，也足够她去调查了。
　　在她走到巷子中，离开所有玩家的视野后，唐枕漠以实体出现了，他手腕一抖，泛着青光的长刃出现。
　　他面临的不是什么两难的抉择，根本不需要考虑。
　　放任这些玩家们继续下去，还不知鬼怪要变异多少层，期间搞不好就会产生新的bug，让苏千里想袖手旁观都不行。
　　就算没有bug，拖到最后一天，让苏千里也进去面对一整栋楼的未知怪物，也不是他所愿见到的，毕竟先前为了解决鬼婴的诅咒，很多道具都用到了一个副本可兑换的上限，接下来制约会很大。
　　“当然可以，让你远离危险，是最重要的事。”
　　说罢，手起刀落。
　　锋刃划过老旧的楼体，像划过一片海市蜃楼，丝滑的穿了过去，很快，有浓黑的粘液顺着斜线流淌下来，沥青一样汩汩涌流，越来越多，黏腻的堆在墙边，仿佛有一片厚厚的肉腐烂萎缩了一样。
　　苏千里向后两步，所以墙后露出来的人只看到了唐枕漠，他怪叫着骂了一句之后转头就跑，大喊让保安来救命。
　　然后他如愿以偿，喊来了已经化成怪物的保安。
　　保安的嘴直接往下裂开到肚子，将这人直接吞了下去，合上嘴之后，僵硬的笑道：“在我肚子里就好，我会保护你的。”
　　这时，苏千里听到拐角外，有人问她情况如何。
　　转头看到唐枕漠已经重新缩小，回到了挂坠上，她便喊到：“可以过来了。”
　　不过这一次，没等其他玩家再凑过来，突然一道白光降临，等光芒散去，苏千里已经回到了家里。
　　苏千里愣了一下，她都做好准备，诅咒转移到鬼怪身上，鬼怪用言灵大杀四方，又或者随机转移到某个住户身上，要冒着鬼怪追杀的危险去处理掉，或者再度转移等等各种各样的后续。
　　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甚至都没给她一点点时间，让她冲回二楼原本的房间，调查那个诡异的空神龛……
　　半晌，她自嘲的笑了一声。
　　是她经历过的不正常的副本太多才有了一定会出变故的思维定式，这个副本时间才过半就已经死了将近十个玩家，又是靠着她跟唐枕漠这两个主脑的爪牙开挂快速击破了怪谈核心。
　　如果只有普通玩家，最后生还率能有30%都算幸运，其实已经够艰险了。
　　苏千里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喊唐枕漠出来，笑眯眯的望着他：“这次能这么快结束，多亏有你。”
　　唐枕漠似笑非笑：“谁让我如今的身份不同以往了呢。”
　　苏千里就很想抱一抱他。
　　就算隐藏了秘密又如何？他的帮助和关心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
　　她将一直震个不停，非常煞风景的手机丢到枕头边，踮起脚来揽住唐枕漠的脖子。
　　很奇怪，就和她之前自然而然的拽过他的领带一样，如今她也很自然的，就将双唇覆了上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熟练。
　　明明她母胎solo到两天前，且从未和任何人有过肢体接触，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性冷淡。
　　不过温存也没有很久，手机震啊震，滑到了地板上，“啪”的一声，打断了似有如无的旖旎。
　　“这如果是现实就好了，我就狠狠关机。”苏千里拢了一把头发，无奈的耸肩。
　　她一边十指如飞的和急于知道结果的许知州交流，一边道：“对了，能帮我做一件事吗？帮我调查一下，如今大都会里的玩家，都有谁是在这生活了三年……准确来说是三年零三个月以上的玩家。”
　　唐枕漠点头答应。
　　既然是调查，就要分头行动。唐枕漠固然可以在网络上横行无阻，但他的行动，不可能不被主脑注意到。
　　而苏千里不希望横生事端，所以他必须用这副机器人的身体，伪装成玩家，去从其他人那儿面对面的调查。
　　毕竟连进入游戏都需要终端机，主脑的掌握和监视，很大程度上是通过网络和机械的，就跟现实中的监控网差不多。
　　至于苏千里，因为这局游戏结束的不算累，所以要去跟互助会的人见一面，找他们帮个忙。
　　唐枕漠起初微微皱眉，对此表示不理解。
　　生意已经结束，连报酬都已经在她手里了。为什么还要跟那种居心叵测的麻烦家伙纠缠不清呢？
　　苏千里目光狡黠，解释道：“Bug这么多，背负着诅咒的玩家肯定也不少，只是大多数都还不致命而已，如果我，能帮人解决这些麻烦，肯定会有很多生意。”
　　唐枕漠问：“你的意思是，这样你就可以挑选bug去解决，从而规避未知的危险？”
　　苏千里一打响指：“没错！而且这样除了主脑给的奖励积分，还能多拿一份报酬，不好吗？”
　　好，当然好，远离漩涡中心，当一个快乐的富婆，这是唐枕漠希望看到的。
　　唐枕漠给她编织出一张温柔的保护网，反过来，她也可以给唐枕漠一席温柔的美梦。
　　半小时后，苏千里，余渊远，许知州三人，坐在同一个房间内。
　　阳光正好，但窗户其实是单向玻璃，窗外的人甚至都没法通过读口型来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苏千里埋了随身AI终端的手，伸进了一个特殊的匣子里。
　　这样一来，就连唐枕漠都屏蔽了。
　　她神情说不上严肃，但其实心如擂鼓，紧张的手心出汗。
　　“两位也算人缘很广，在《新星报》也榜上有名的人物，我想知道，你们认识进入游戏超过三年半的老玩家吗？”


第80章 另一桩生意
　　是否见过存活三年以上的老玩家？
　　这个问题, 苏千里让唐枕漠也去调查了，不过，她打心底里认为，唐枕漠大概不会给她真实答案。
　　余渊远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道：“我信得过的熟人里, 有人听说过更老一批玩家的事迹, 但也只是听说，信息来源并不可靠。”
　　许知州也说，他见过打着骨灰级玩家名头的人，但最终证实全是招摇撞骗。
　　一时沉默。
　　大都会里的社会秩序, 绝不是短短三年可以建立起来的，事实上, 在三年前，它就是这样了。
　　无法解释的现象越分析越多, 却始终无法得到结论。
　　半小时后, 苏千里起身。
　　“差不多该散会了。”她说。
　　除了他们之外, 没人知道这段对话，今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在离开之前, 苏千里让余渊远使用了他的一个道具——
　　其实也并不好区分这到底是道具还是天赋，因为这东西只存在于余渊远的眼球里，无法转移, 也没有任何信息记录过它的存在。
　　不过介于每个玩家只能拥有一个天赋, 姑且还是算道具。
　　余渊远还没给它命名，而它的作用是, 给人施加强烈的心理暗示：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一切正常。
　　这一暗示只有在遭遇濒死危机时, 才会被打破。
　　此项能力, 是余渊远被鬼婴附身许久，留下的“后遗症”。
　　在能力生效之后，三人都觉着，自己只是经历了一场愉快的谈话，苏千里甚至有点纳闷，自己为何非要将手锁起来。
　　有什么不想让唐枕漠知道的事吗，没有吧？
　　是不希望主脑借助纳米芯片来偷听，一定是这样。
　　毕竟主脑是个垃圾玩意儿，是玩家们的共识。
　　所以这就是个很正常的行为，哪怕从前她根本不会防着主脑，只会骂句脏话，恨不得当面对它比中指。
　　唐枕漠已经来接她了，路上将调查结果告诉了苏千里：三年前的玩家应该存在，很多人确认自己认识并见过，但是没有证据，因为这些老玩家要么死了要么失踪，没人知道他们是否已经离开大都会，回归现实。
　　意料之中的答案。
　　之前两个副本之间的间歇非常短，又始终在绞尽脑汁的修bug，这一次没了倒计时在眼前晃，苏千里结结实实的休息了一个月。
　　期间，不知道是谁将她的马甲扒了，有人发帖说，从前昙花一现上过积分排行榜的苏千里，和前些日子在副本之中看似不像个好人，但最后不仅没害了谁，反而总能速通副本的苏沐竟是同一个人。
　　甚至这个人，如今还悄然做起了解咒的生意。
　　这件事《新星报》上也提到了，主编的专栏里提到，如今游戏世界内充满变数，但是经验丰富的老玩家，还是坚实可靠的。这就变相承认了，苏千里开展这项业务不是骗钱，很可靠。
　　最权威的媒体都这么说了，私下的流传也很广，一时之间，连牌匾都没有的“黑店”门庭若市，苏千里甚至不得不专门盘了楼下的门市来做接待室。
　　她也暗地里思忖过，把这些事捅出去的，到底是她认识的哪个玩家，还是唐枕漠。
　　略有交集的人，都没有这样做的立场，毕竟她也没拜托过谁帮她打广告。
　　而掀马甲这种明贬实褒的行为，刚刚好是她想到要做这门生意的时候出现，就太巧合了。
　　只能说，是在网络上神通广大的唐枕漠，在暗中促成这件事。
　　就跟她先前和唐枕漠畅想的那样，玩家们身上的诅咒，或者说就是各式各样的bug，并不比盘踞在副本之中的少，且很难摆脱。
　　但这些bug，并不都严重到会顷刻之间危及生命的程度，在没被bug侵蚀的，生路很容易寻找的普通副本里，顺便解决一下这些人身上的问题，非常之轻松。
　　至此，她似乎再也不用在生死之间游走，可以安逸度日了。
　　这样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舒服日子，飞速的度过了小半年。
　　玩家们渐渐习惯了，苏千里身边有一个高颜值智能机器人来充当她的秘书，帮她挑选生意，安排顺序。
　　也有些积分猎人自诩嗅到商机，试着搞同样生意的，但他们的工作，总是没有苏千里这么顺利，故而有些不上台面，只能接到些苏千里手指缝里漏下去的小单子，还有古怪的疑难杂症。
　　苏千里懒得跟他们竞争。
　　她下副本可不会和996的社畜一样拼命，她先挑完了最好的，剩下的其他人爱分走就分走呗，也算是救人。
　　唐枕漠给她安排的工作，她也都十分放心，很少提出反对意见。
　　这样的模式出奇稳定，就好像可以这样过一辈子似的。
　　虽然心底总隐隐觉着，这样的安逸不该出现在《怪谈游戏》中，可既然找不出端疑，姑且先享受着。
　　苏千里这样想着，从懒人沙发上爬起来，去窗边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而这时，她的天赋突然被触动——
　　这种情况，在大都会中极少出现。
　　苏千里立刻往窗外看，正好瞧见温姚从底下的接待室走出去。
　　苏千里想也没想就直接推开窗，将人喊了上来。
　　她没加过温姚的好友，这之后在网上寻人，或者去找周谦，还不如现在叫住她更快。
　　温姚回过头来，诧异的神色下，显露着深深的神经质。
　　一问之下，才知道温姚遇上了大麻烦。
　　麻烦的源头，正是她先前勤快的下副本，想要孵化的涅槃之卵。
　　苏千里第一次听到这名字的时候，跟温姚交情不算深，自然就一带而过，没打听到底是什么副本里得来的神奇道具。
　　就算她的深厚家底里，全都是赚来的换来的，唯独没有好运气从副本内捡来的，她也不会嫉妒！
　　据温姚说，这颗涅槃之卵，本质上就是凤凰蛋，是之前她在一个偏东北民俗的副本里捡到的。
　　那个副本的主场是个小镇子，镇里的居民都很崇敬保家仙，镇里随处可见堂口，每个大宗族都有自家的出马弟子。
　　镇子里有很多匪夷所思的禁忌，一旦玩家违背禁忌，保家仙就会将他们踢出保护范围，从而被夜晚徘徊在镇上的恶鬼生吞活剥，除非他们能获得大宗族家长的原谅。
　　而要获得原谅，就要完成很多风险非常高的差事。
　　温姚在不得已的违背了一个禁忌之后，被丢去照顾一个快要病死的媳妇，这个女人生来贫贱，是被娶进来冲喜的，可惜才嫁进来两日，丈夫就死了。宗族一直将她关在祠堂里，想逼她自尽殉夫，她却硬是捱了将近十年，哪怕已经疯疯癫癫，不成人样，却就是不肯自杀。
　　宗族忍无可忍，已经断了寡妇的水粮，她不是病，而是干渴和饥饿。温姚自然也不是去照顾她，而是去收尸的。
　　温姚一看寡妇的模样，就知道她如果死了，势必会立刻化为厉鬼，而她如今被安排的身份，也算是这一宗族的成员，寡妇化成的鬼，肯定会第一个攻击她。
　　她必须尽量延长这寡妇的生存时间，至少不能让她死在自己身边。
　　寡妇疯疯癫癫的呓语里，难得能听懂的话里有一句是这样的：“我不能死，我要等我的孩子出生。”
　　她没有通奸怀孕的机会，而是偷偷在祠堂地底藏了一颗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蛋，因为温姚一次次舍命保护，她在弥留之际将藏蛋的位置告诉了温姚。
　　寡妇死后当然还是化了鬼，因为戾气太重，连保家仙都压不住，杀人无数，在见到温姚时，温姚刚好抱着这颗蛋，女鬼短暂的怔忪了几秒，温姚也是在这几秒的空隙内逃脱的。
　　直到副本快要结束时，包括她在内仅剩的三个玩家，逃出了镇子，想要躲到附近的一座野庙里。
　　路边有只奄奄一息的刺猬，被一个玩家救了之后，竟然在野庙帮它们打开了一个地道，原来这只刺猬，竟是一只已经得到的白仙。
　　从地道进去，玩家们来到了一座宗祠，遇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太太，从她口中，他们得知，其实镇上的大宗族先前在战乱之中被屠戮，如今镇里的人，多半都是冒名顶替的，而他们之所以还盘桓在镇子不离开，就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凤凰蛋。
　　凤凰是灵物，如果有了这颗蛋，就算不假冒成和五仙们有过机缘之人的后代，也能驱使它们，让它们保护自己。
　　这颗蛋孵化之前，会让有灵性的妖精生出退避之心。一旦孵化出来，这效果会消失，但凤凰飞走前褪下的第一根胎毛，可以让人真正意义上的死而复生。
　　多一条命的诱惑可太大了，苏千里能理解温姚为何会那么着急孵化它。
　　然而，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
　　温姚神色惨白委顿，声音中也饱含绝望：“但是……在上个月的副本内，怪谈核心是一个民间团体供奉的邪神，这邪神原本不过是教主欺世盗名用的障眼法，是个没有神通的死物，然而被日夜跪拜，竟也有了灵性，开始作祟。它想要获得生命，获得神通和信仰，而在我进入副本之后，它盯上了涅槃之卵。”
　　伪神从神位上消失了，不知用什么手段钻进了涅槃之卵里，跟未成形的凤凰融合，提前破壳而出。
　　温姚当然获得了它的“羽毛”，只是这不再代表了祝福，而是恶毒的诅咒。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是应该是最后一个副本啦~


第81章 千江大学1
　　故事讲完了, 房间内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温姚解开了自己的两粒扣子。
　　苏千里看到，她的胸口处, 有如同纹身一样, 但红的妖冶诡异的图案吸附在皮肤上。
　　在看到它的时候, 直感被微微触动。
　　“所以这东西，副作用是什么呢？”她问。
　　温姚攥紧了拳头。
　　严格来说，不全是副作用，凤凰羽毛的功效还在, 甚至可说被加强了。
　　如今的温姚，可说是不死之身, 哪怕只是受了一点小伤，都会在神力之下顷刻愈合, 任何鬼怪的袭击也无法将她置于死地。
　　但这是有代价的。
　　温姚必须替伪神传教, 得到神的帮助越多, 欠的债就越多，如果温姚不能成功传教, 将羽毛印记扩散出去，来报答“神”的恩泽，那“神”就会让无穷无尽的厄运笼罩温姚和她身边的人。
　　温姚是它的宿主, 它不会让温姚死, 却能让温姚受苦，再治好她, 无穷无尽的折磨下去。
　　另一方面, 也可以让她在乎的, 想救下的人死在她面前。
　　面对这样的霸王条款, 为了不让整个大都会都沦陷成□□团体，温姚只能不断下副本，传教给npc。
　　可在有npc的副本里倒是还好说，若是没有呢？
　　苏千里倒是明白，为什么温姚会失望而返了。这么危险的工作，唐枕漠一定会替她拒绝掉。
　　最终她给温姚的答案是：“这确实很麻烦，以我的实力不一定能解决，需要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
　　饶是如此，温姚眼底还是迸发出希望，她连连点头，说自己会耐心等，让苏千里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去冒险。
　　苏千里点了点头，亲自将人送出门，转身的同时在心内无声道：“唐枕漠，我们需要谈一谈。”
　　这半年来，十足亲密的两个人从没吵过架，此刻苏千里的语气也算得上平静。
　　所以唐枕漠原本只是浅笑着走近，用柔软的语气感慨道：“抱歉，我没意识到，你这么在乎温姚。”
　　“不是因为温姚这个人。”苏千里的语气依旧平静，却无情的一把将唐枕漠的手拍开，转头在吧台前坐下。
　　唐枕漠自己不能喝，但他喜欢调酒，这个吧台还是几个月前才添置的。
　　如今隔着三十厘米宽的台子一站一坐，冷静对视，就好似往日的温情分明就是幻觉。
　　唐枕漠一耸肩：“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希望你涉足这桩生意，这太危险了，你该不会想要再一次，和所谓的神扯上关系吧？”
　　在修道院副本里，她可是已经中招了，要不是她的精神力强到匪夷所思，要不是唐枕漠如同开外挂一般的战斗力，包括她在内的所有玩家，都不可能生还。
　　苏千里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不想再和所谓的神扯上关系，才要将它扼杀在摇篮里，放任下去的话，温姚要不了多久就会崩溃，到时候她将信仰印记传播给更多的玩家，伪神在大都会里变成真神，那才是让人没有活路。”
　　唐枕漠则是轻笑道：“不会的，她那么舍己为人，在崩溃之前一定会找个副本自我了结。”
　　就跟余渊远之前那样。
　　他的眼神凉薄，就连笑容都带着残忍的意味。
　　苏千里当然不要求他身上会贸然生出人性，只是同样轻笑一声道：“可接下来呢？Bug还存在，而那个副本如果无法关闭，早晚会有其他玩家染上，你能保证每个中招的人，都会选择牺牲自我吗？”
　　见唐枕漠无法反驳，她一挑眉，轻松道：“放心吧，如果在副本里搞不定她身上的bug，那么就直接就地除掉她，再击破怪谈核心，关闭副本，到时候管它什么神明什么bug，统统一了百了。”
　　她都这么说了，唐枕漠自然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苏千里未必下得了手，但不要紧，等进了副本之后，只要有单独行动的机会，他就会让温姚，以及她身上附着的脏东西，在造成危害之前就一了百了。
　　苏千里很快给了温姚肯定的答复，没过几分钟之后，她就收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一看头像是周谦的本人精修照片，她思考片刻，同意了。
　　周谦的来意，是希望苏千里能带他一起去下个副本，关于温姚的诅咒，他也想帮忙。
　　当然，因为他本身不是战斗系，温姚并不想让他一同去冒险。
　　苏千里不假思索敲出一行字：你能帮上什么忙，说说看。
　　毕竟温姚的情况，以及诅咒到底怎么来的，都已经很明晰了，周谦擅长的情报搜集，不一定派的上用场。
　　周谦表示，他当然帮得上忙，但在这儿不能说。
　　苏千里冷哼。
　　她对周谦的印象就没好过，到了这份上，还要藏着掖着，也不知道温姚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就在她想要回绝的时候，天赋突然被触动。
　　奇了怪了，难道周谦身上，有什么她很想得到的东西吗？
　　虽然不明白，但苏千里最终选择了同意。
　　温姚的状态不适合拖太久，下副本的时间就定在两天之后。
　　苏千里让唐枕漠给她搜索，那种会延伸的，血色纹章，到底有什么深层含义。
　　唐枕漠根本没去，说他之前就调查过了，与其说是深层含义，更像是主脑的恶趣味。
　　“没有生命之物就会盲目崇拜生命的源头，而血液，正是生命的象征。”
　　这不难理解，苏千里表面上也接受了。
　　但心底里，却并不认同这一说法。
　　这段时间以来，日子过得非常舒心，但自从见到温姚，她突然觉着，自己的思绪在这种舒心的日子里，有些许迟钝了。
　　就仿佛什么东西，明明在那里，却被一层烟雾笼罩着，始终注意不到。
　　这种感觉来的很莫名，却又温温吞吞，无法触动她的天赋，很显然不涉及自身安危，所以她表面上根本没当一回事，只在心内默默留意。
　　很快到了约定的日子，三人组队之后，同时进了副本。
　　没等睁开眼睛，苏千里就听到了滴答滴答的水声，随着脚步声从门口经过，声控灯从头顶亮了起来，看样子是这个比较老旧的洗衣房。
　　苏千里转头就看到了温姚，周谦却不见踪影。
　　温姚进副本之前，就是紧紧攥着手机的，如今页面直接跳出了系统提示，她露出个很勉强的笑容道：“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体验一把学生时代。”
　　苏千里看了一眼洗衣服旁边的厕所，以及对面贴着谢绝推销的寝室门，就知道这次进了个角色扮演类副本。
　　包括她在内的玩家们，被安排了学生身份。
　　那确实是不用担心周谦了，这大晚上的，男女生肯定在不同寝室里。
　　耳边唐枕漠给出了完整提示：千江大学的学生们，近来发现，所有因故请假的同学或老师，最终都再也没有回到课堂上。
　　不要请假，除非你想永远离开。
　　以学校为蓝本的怪谈多如过江之鲫，苏千里和温姚都经历过，不论是各种作死的灵异游戏，还是老生常谈的七不可思议，都烂熟于心。
　　不过，那都是普通副本。
　　进入角色扮演类副本，以学生的身份来进行游戏，她们两个都是头一回。
　　而且很明显，千江大学内的怪谈，范围更广且难以规避。


第82章 千江大学2
　　二人住同一个寝室, 在熄灯之后出现在卫生间，分配到的角色都是胆小新生，连半夜上厕所都要手牵手那种。
　　温姚如今魂不守舍，还挺符合人设的, 苏千里就有点差强人意, 还好如今大半夜的, 也没npc注意她，大可不那么紧绷着神经演戏给空气看。
　　她拍了拍温姚肩膀：“目前为止全是好消息不是吗，这个副本里的npc很多，到了你不得不传教的时候, 有的是人可以用。”
　　从卫生间出去，走廊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幽幽亮起, 偶尔能看到，一些门缝里还有光线透出来, 是熬夜修仙的女同学们。
　　因为校园内频繁的失踪事件, 气氛很压抑, 都没什么人说话，也没人在走廊里打电话, 脚步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让人总有种整栋建筑物里都没有活人的错觉。
　　在回到寝室之前，见隔壁的门是开着的, 几个五颜六色的脑袋在里头晃, 仿佛摸黑蹦迪。
　　这一看打扮和年龄都不像大一新生，就是玩家无误了。
　　几人接头之后, 都觉着不管千江大学的寝室管的严不严格, 贸然在午夜出行都不明智, 还是先各自回去, 低调过完第一夜比较好。
　　温姚有点想知道，这局游戏内的确切玩家人数，但游戏内不好贸然用手机去联络别人，怕被鬼怪盯上或者篡改消息，只能等第二天跟男生有机会见面，再去和周谦这个万事通汇合。
　　寝室门虚掩着没锁，推开不用开灯，借着走廊里微弱的灯光，就能看到是最普通的四人寝，上床下桌。
　　她们二人的床位是门的两侧。
　　另外两个室友都在蒙头睡觉，似乎没听到她们回来的动静，寝室里阴沉又安静。
　　苏千里和温姚对视一眼，默默爬上自己的床位。
　　刚进副本，身体并不疲劳，苏千里当然睡不着，她假寐着，睫毛缝隙中透进来微弱的光线，能知道外头走廊里，很偶尔会有人经过。
　　脚步声和人影都对得上，应当是活人。
　　这样警戒了一阵子，似乎确实没有危险袭来，苏千里翻了个身，略微放松了些。
　　按理来说这一夜也确实该是个平安夜，请假的人会出问题，那么本来就不上课的时间，大概率是安全的。
　　她在心底跟唐枕漠商议：“你说，温姚身上的东西，用之前对待余渊远的套路，可行吗？”
　　唐枕漠的声音悠悠响起：“现在才考虑用什么方法解咒吗，看来你是真的很想直接让她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垂落在枕边的项链上脱离，悄无声息的落地，同时在苏千里的意识之中道：“那么未免夜长梦多，现在就该动手了。”
　　苏千里没说话，沉默着将圣职者之枪唤了出来，隔着被子开了一枪。
　　子弹贴着唐枕漠的耳畔射出去，巨大的声响将将走廊里的声控灯唤醒。
　　就见斜对着她的床铺上，有个刚坐起来就被轰穿了的人影。
　　借着微弱的灯光，能看到那个人影迅速的瘪了下去。
　　那是一张人皮，先前仿佛被充了气一样鼓起来，被射穿之后，又迅速干瘪下去。
　　温姚的心狂跳，她能看到，那张人皮的一只手，分明是要搭上自己这边的栏杆，而她先前，分明没有察觉到这悄无声息的袭击。
　　倘若不是苏千里意识到不对将其击退，自己恐怕会被这张人皮无声的杀害。
　　当然，她胸前的羽毛印记不会让她死的，只不过救下性命的代价，又不知要“传教”给多少人，才能抵偿得了。
　　温姚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先前和苏千里一样，也一直在假寐之中警戒，然而还是没能瞧见阴影中的鬼怪，可见伪神也在影响她的精神，让她变得迟钝。
　　纵然心态天差地别，但两个玩家当然都不会因此而尖叫，但她们唯一还活着的npc室友则在愣了片刻之后惊声尖叫起来。
　　苏千里眼疾手快的扑过去，一手刀打在她后颈上，将人打晕过去。
　　隔壁的四个玩家当然还没睡，听到这动静就知道出了问题，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来敲了两下门，苏千里只低声提醒了一句：“小心同学，你们没有信不过的室友，就应该没关系。”
　　之后就将人打发了回去。
　　如今没时间说太多，宿管已经闻声赶来，苏千里同样没开门，只说是暖水瓶炸了，把她吓了一跳才喊了一嗓子。
　　宿管就算相信寝室里闹鬼，都不会相信学生持枪，没怀疑她的说辞，只吩咐让把水都擦干净，别漏到楼下去，苏千里应了，之后就听到宿管离开的脚步声。
　　等外头彻底安静下来，她才和温姚才终于能去凑近观察那张人皮。
　　属于年轻女性，应该是学生，而人皮套着的是一件黑色的运动服，湿漉漉的。
　　没人会这样睡觉。
　　由此可见，她在外边遭遇了什么，回来时就已经不是人了，但在它试图袭击温姚之前，并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令人不舒服的鬼魂阴气。
　　圣职者之枪的威力太大，就算是人皮上原本有什么伤口，此刻也看不出了，只能看到，衣服整体还算完好，而且没有血迹。
　　搜索到学校地图之后，看到中庭有好大一片人工湖。
　　“所以，她是夜跑掉下去淹死，又悄无声息回了宿舍……”温姚蹙眉看着那张已经逐渐干瘪下去的人皮，没继续往下说。
　　按理来说，无差别杀戮不会这么快出现才对，按照游戏的一贯套路，它应当等到了明日请假之后，才暴露出问题。
　　温姚并没使用道具，甚至连手机都没有玩，可以说跟苏千里的行动完全一致。
　　只可能是伪神作祟，才这么快就引来了鬼魂的无差别杀戮。
　　苏千里见她攥紧了拳头，神情绝望，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还没到绝路。”
　　等两个人分别爬回自己的位置躺下，唐枕漠的身形再度出现。
　　“你想等什么呢？”他问，“刚才如果让她就那么死了，可是最好的时机。”
　　苏千里轻笑一声：“当然是想等等看，她身上那玩意儿，能不能跟学校里的怪谈根源打上一架了。你看，学校里有铁律一样的规则不能违反，这不也等于另一层意义上的信仰吗。”
　　而她想要解咒，就是要等伪神被怪谈核心消磨掉一定的力量，或者通过围观它们狗咬狗，寻找出弱点再动手。
　　唐枕漠“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苏千里的决定。
　　这让苏千里挺意外的。
　　而事实上，唐枕漠本可以悄无声息的再给温姚制造些意外，但他没有这样做。
　　这是因为千江大学这一副本在他看来过于危险。学生身份造成很多限制，又有不能请假这条摆在明面上的铁律。这也就是说，不管宿舍和课堂里出现多诡异的事，都只能去正面解决，而无法试图逃走。
　　另外，苏千里的心思用在温姚身上，压根没想着自己主动去应付副本，故而没问他这局游戏里有多少玩家。
　　但他知道，这一次足有120个玩家进来。
　　这个数字之惊人，几乎能打破《怪谈游戏》的历史记录。
　　之所以女生宿舍这儿只有六个人碰头，是因为其他人都被分配在各个专业和年级，甚至还有几个人是老师。
　　他们如今多半都不知道，自己进入了什么难度的副本。


第83章 千江大学3
　　第二天一早, 先前被打晕的女同学吕子茜醒过来之后，看到自己两个室友都在面色如常的收拾课本。
　　她揉了揉自己疼的几乎脖子，转头看到空空如也的对床，神色一瞬间变的格外呆滞迷茫。
　　到底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呢？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问什么, 就听苏千里道：“别睡了, 快下来洗漱, 不然第一节 课就要迟到了。”
　　吕子茜一个激灵，立刻翻下床急匆匆收拾东西。


第一节 大课的教室很远，她可不想迟到。
　　尤其是最近在学校里，流传着很诡异的传说, 她心里更是毛毛的。
　　目光落在对面床上，心说秦璐大概昨夜去网吧或者什么地方玩儿了, 今天就会直接去上课了？至于脑中一闪而过的恐怖画面，应当只是落枕之后做噩梦了才对。
　　三人来到教室时, 阳光正好。
　　这是一堂好几个班在一起上的大课, 足有二百余人。
　　学生们固然有一部分神情委顿, 但大多数都没把传闻中的怪谈当一回事。
　　苏千里简略扫了一眼，只有三个男生疑似是玩家。
　　几分钟之后, 吕子茜坐不住了，她左顾右盼的，脸色越来越差：“那个……璐璐怎么还不来, 我出去给她打个电话吧？”
　　温姚拦住她：“不用, 我打过了，没人接。”
　　这当然是句谎话, 但她如今不想让唯一的一个室友出意外。没有npc在一旁让她必须时刻扮演女学生固然很麻烦, 可死去的玩家会变成鬼, 万一晚上寝室里出现多一只鬼, 只会更麻烦。
　　吕子茜记得温姚刚才有去过厕所，以为她是那时候打的电话，忧心忡忡的点了头，没再离开教室，成功的避免了因为出去打电话而迟到的可能性。
　　五分钟之后，上课铃响，进来的老师顶着一头耀眼的黄发，打着哈欠仿佛没睡醒的样子。
　　从他身上，半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找不到，正是森杰西。
　　这几个月来，苏千里接的都是轻松的单子，一次都没遇上这家伙，结果今日遭逢难题，他就也出现了。
　　该不会他比自己运气还差，什么副本难，就被丢进什么副本吧？
　　想到这儿，苏千里心念一动，暗中问唐枕漠道：“他不会是因为你先前所说的bug，所以被主脑针对，要被置于死地吧？”
　　说来也怪，她其实在最初知道森杰西也利用过bug之后，一度非常好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那次副本之后，不知怎么的，就忘记打听这件事了。
　　森杰西就这么躺在她空荡荡的好友列表中，被尘封遗忘。
　　被问到头上，唐枕漠也不隐瞒，他道：“森杰西得到了一些被主脑隐去的信息，就是本该有可能被玩家知悉的知识、至于是怎么得到的，我不得而知，在我被唤醒之前，这个bug就被主脑修复了，这也是它难得动作快的一次。”
　　苏千里一抿唇。
　　原来如此，怪不得不管是她，还是互助会那些老玩家，都不晓得如何将人身上的诅咒转移到别人身上，而森杰西却知道。
　　她后来是知道了，但也是在成为主脑手下员工之后才知道，只能算是工作技能培训。
　　那他被主脑针对，哪里困难容易丢掉性命，就被分配去哪儿就不奇怪了。
　　倒是在这种情况下能活下来，算他命大。
　　老师是这副状态，让学生们一阵骚乱，却见森杰西敲了敲讲台桌：“老师家里出了点意外，但是不想请假，所以状态不太好，你们担待一点，这节课就直接按着课件做笔记，下半堂课看电影。”
　　离离原上谱中又透着一丝合理。
　　温姚兢兢业业的演起学生，随手划拉了几行笔记，苏千里则连样子都懒得做，ppt换一页，她就用手机拍一张。
　　课件放了20分钟就完事了，接下来是电影时间。
　　森杰西对此倒是早有准备，在文件夹里划拉几下，放映起经典老片《咒怨》，甚至是为了体恤学生，而剪掉了过于恐怖镜头的“温馨版”。
　　电影放完时刚好还有10分钟下课，森杰西直接让他们自习。
　　而这时，有人突然举手问：“老师，不点名吗？”
　　森杰西一撩眼皮：“今天老师也没讲太重要的内容……”
　　话说到一半，就见这个举手的人突然抱着头开始发抖，将脸死死埋进双臂之间，仿佛生怕被什么东西看到一般。
　　苏千里顺着他低头前视线最后的落点看过去，就见在教室左前方角落里的摄像头倒影里，有黑色的东西在涌动。就像有一坨头发即将挤碎摄像头喷涌而出似的。
　　而在那坨黑色的头发之中，有充满了恶意的目光透出来。
　　天赋突然被触动。
　　苏千里立刻移开目光。
　　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跟摄像头里的鬼视线相交，会死的！
　　她试着将手机屏幕当做反光镜，只观察摄像头的支撑杆，发现摄像头正在缓缓移动，从只对着学生座位，往森杰西的方向“看”过去。
　　森杰西当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回头看看，身后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听苏千里道：“老师，还是点名吧，你不讲课是一码事，学生缺勤是另一码事。”
　　森杰西看向苏千里，见她虽然举手说话，却故意不抬头往他身后看，眯了眯眼睛，从善如流道：“好，那接下来的时间就用来点名。”
　　千江大学的点名簿有统一规格，旷课的打叉，迟到一律算旷半堂课处理，是另一列红叉。
　　森杰西一边念名字，一边用红笔做标记。
　　哪怕有怪谈悄然流传，二百多人的大课，也还有六人无故旷课。
　　鲜红色的叉仿佛要滴血，昭示着死亡。
　　苏千里她们几个今天的第三四节 是没课的，苏千里找借口说课件没拍清晰，要直接用优盘找老师拷贝一份，让室友们先回去。
　　温姚会意，先跟吕子茜一同离开，又借口要去买东西分开，转头回了教室。
　　之前留意过门口的排课表，这间教室今天直到晚七点的公选课之前都会空着，非常适合给玩家们汇合。
　　刚才同样上了那堂课的三个男生，是跟苏千里同学院不同系，接下来他们还要去别的教室上课，只留了纸条，说中午还会过来，到时候有重要信息分享。
　　随后陆陆续续有其他没课的玩家赶过来。
　　有个人说，他本来还有个队友的，结果昨晚上出事了，不得不旷课。
　　其他人很纳闷，除非死了，否则这么危险的情况，爬也要爬来才行。
　　那个玩家摇了摇头：“他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昨晚上他们两个在宿舍，发现室友都不在，墙上贴了个便签说去了隔壁屋，让给留门。
　　他队友袁恒担心如果门不锁，半夜是不是会引来鬼，就去隔壁敲门。
　　隔壁的同学探头出来，说他知道那两个室友在哪，可以帮忙找回来，但是需要袁恒辅导他补笔记。
　　袁恒随口就答应了，结果……那个学生真的将人叫了回来，之后立刻就让袁恒陪他去自习室。袁恒本来想推脱已经太晚了，等改日熄灯之前再补习，就见那个学生神色突然狰狞起来，眼球里的黑色不断扩大，几乎要将所有的眼白都染黑，不断重复着：“你不能不遵守约定，不遵守约定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是没有好下场的……”
　　眼看着这同学就要化鬼，袁恒哪里敢再反驳，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去了自习室，也不知道为何熄灯时间都过了，自习室的灯却还能亮起来。
　　然后，他就辅导了那个学生一整夜，直到今天白天，那个学生也不肯来上课，说他上节课答应过老师，要补完笔记的，补不完不能去上课。
　　所以袁恒也被扣住了，如今，他和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同学，都翘掉了早上的两节大课，如今他根本不敢回去找袁恒。
　　苏千里听着描述，暗自思忖着，所以重点不是在于上不上课，而是“约定”吗？


第84章 千江大学4
　　随着越来越多的玩家们聚集过来, 整个阶梯教室几乎和方才上课时一样热闹，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次副本没那么简单。
　　人太多了，多到闹哄哄的, 根本没法所有人一起, 安静下来共同商议事。
　　而那两个离开两节课又回来的玩家, 看到这阵仗，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走错教室，去了别的有课的地方。
　　而他们要分享的信息, 其实也不算非常紧急，就是在周五, 也就是三天后，他们将面临不得不请假的窘境。
　　或者说, 是有一百多人都必须请假或者干脆翘课。
　　因为他们是园林专业, 在那天下午, 有一堂需要去分校区的林地里上课。
　　但排课表的教务显然没注意到这件事，在这堂课的前后都安排了其他课, 而临时取消这一堂也是不行的，因为本就是和分校区的学生一起上大课，他们若是换时间, 分校区的学生们就会面临和他们如今相同的麻烦。
　　所以, 要么在本校区的课请假半节，要么分校区实验课请假半节, 没有两全其美的选项。
　　两个校区相当远, 玩家谁也不会无限制的购买瞬移功能屯着, 就算此刻从别人那儿换, 也不够用。
　　苏千里算了一下距离，就算是她如今去商城里兑换，换到上限也不够这两人用的。
　　更何况，还有整整一个班的其他学生……
　　本来请假半堂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是实践课，晚去个把小时也不耽误进度。
　　但如今的怪谈在流传，这件事就很严重了。
　　其实分享出来，别人也未见得能帮得上忙，只是他们仍旧希望，有人能生出援手。
　　有人道：“哎，如果玩家里有人分配到教务老师的职位就好了，那样上不了的课就取消，谁都不用请假旷课。”
　　授课老师都有了，万一就有教务老师呢？
　　很可惜没有，目前有三个人分配到了教师的身份，两个任课一个导员，都跟排课不沾边，谁也没权利更改已经确定的课程。
　　于是只能见招拆招，各凭本事，寄希望于能在三天内击破怪谈核心。
　　至于其他人，紧迫感倒是不那么强，只明白自己不仅不能请假，还要时刻防备请假翘课的人，以及试图拖他们一起请假翘课的，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
　　教室内气氛很压抑。
　　毕竟大家多少都有预感，倘若无法击破怪谈核心，那要坚持过去的一个周期，恐怕非常久。
　　比如说到这学期结束。
　　掐指一算，刨除考试周都还要一个多月才结束的本学期，可不是轻易能熬过去的。
　　午休很快就要过去，为了防止迟到被算成旷课，大部分玩家都各自去找下堂课的教室了。
　　难得苏千里和温姚仍旧没课，苏千里让温姚先去图书馆——周谦被分配到了一个非常适合他的身份，图书管理员。而他是没法在白天翘班的。
　　至于苏千里，则独自留在了教室里，堵住今天已经没课，可以自由活动的森杰西。
　　“森老师，能单独请教一个问题吗？”
　　对于苏千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森杰西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当然可以，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在大都会里不问。”
　　苏千里的好友列表里人不多，虽然她跟森杰西从来不说话，却也没删掉他，这点森杰西当然很清楚。
　　之所以苏千里现在才来寻求答案，是因为她之前忘了一些事。
　　几个月前，余渊远的能力，让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三人，认为一切都没问题，没什么值得深究。
　　这效果在唐枕漠的保驾护航之下，竟然一直生效到了现在。
　　按原本的设想，也就是一两个副本，她就会遭遇生命危险，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从而回想起自己的疑惑。
　　没想到会拖这么久的。
　　之所以会这样将疑问搁置下来，是她怕自己，或者那二人中的谁，无法掩藏住怀疑的心情，露了马脚。
　　这会引来唐枕漠的警觉，杀人灭口。
　　她不想牵连无辜，又必须承认，唐枕漠对除她之外的人类，可没有一星半点的同理心。
　　此刻的苏千里，早已回忆起自己想要调查的是什么了。
　　“你有三年前的记忆吗？”她问。
　　需要通过杀掉森杰西才能抹杀的bug，她只能想到这一个。
　　森杰西露出惊喜的神色：“算是吧，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不，不对，我之前试探过，当时你没必要藏着，所以你是最近才想起来？”
　　试探过吗？苏千里脸色一瞬间有些僵硬，她其实回忆不起来二人都说过哪些垃圾话了。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反正没人会深究的。
　　森杰西脑回路异于常人，也许他所谓的试探，是举着电锯要卸她一只手也说不定。
　　于是她没做解释，只说自己没完全想起来，只有点模糊的印象，所以希望森杰西将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告诉她，越多越详细越好。
　　森杰西一耸肩：“告诉你又如何，反正看情形，大概就要再重启一次，估计不会再留bug了。”
　　再重启一次？
　　每个字都听得懂，可苏千里却觉着她理解不了。
　　而接下来，森杰西的嘴唇开合，一个个音节灌入她的耳朵，不断冲击着她的承受能力。
　　等离开阶梯教室时，苏千里浑浑噩噩，只觉着脑子非常乱。
　　森杰西记得的事也不多，但他能确定，在三年前，《怪谈游戏》的规模比如今大的多，不光只有一个大都会，而是分成了很多个城市，玩家们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之中，大多数时候都在进行和现在差不多，但道具更丰富，报酬也更优渥的副本，副本规律也更容易寻找，死亡率远没有如今这么高，头部玩家都乐于冒险，所以积攒积分的速度很快。
　　与之对应的，想要彻底离开游戏，需要的积分是50w。
　　偶尔有不同城市的队伍之间的团体战，来争夺一些不关乎性命的生存资源。
　　所以他认为自己或许是见过苏千里的，却不记得她到底是谁。
　　但这不奇怪，因为他们很大概率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就算见过，也不会有机会交谈，问对方的名字。
　　然而就在某个时间节点上，在零星几个玩家成功脱离游戏，其他人心向往之的时候，副本难度陡然增加，就算不至于团灭，也是九死一生，别说赚积分了，为了保命赔进去的道具都比结算的奖励积分高许多倍。
　　就在这时，游戏突然被重启了。
　　所有人都被抹去了之前的记忆，道具，天赋，统统从零开始。
　　他们以为自己是进入游戏的新人，殊不知，根本已经在原来的游戏里艰难求生许久。
　　森杰西说，按他的观察，所有进入第二轮的玩家里，积分越多，进入这一轮游戏的时间就越早。
　　而他们对于前一轮游戏的集体潜意识，构建出了对大都会的模糊印象。比如一些约定俗成的规则，还有没人亲眼见过，却被口口相传的传奇老玩家。
　　最后，森杰西倒是也破天荒的谦虚起来，他说，自己记忆缺失也很多，不能保证自己说的全对。
　　没坐电梯，苏千里走在无人的楼梯间，低声道：“所以，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所有人的记忆都被抹掉了，游戏也是重启的。
　　那次和互助会的几个干部们密谈时，她特意问过他们，认不认识唐枕漠这个人。
　　她之所以会想让周谦一起下副本，也是想要找他，用他的天赋来确定，唐枕漠的过去。
　　如今倒是不用去验证了。
　　唐枕漠三年前的老玩家，离开游戏的top之一，又以另外的身份来到重启后的游戏世界，在帮助她的同时，又不断暗示她，让她作为一个摸鱼员工保持现状。
　　“重启是怎么一回事，你又为什么从现实里回来……”比起提问，她更像在喃喃自语。
　　唐枕漠没说话。
　　他从方才苏千里单独拦下森杰西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日常的温馨平和都是建立在千疮百孔的空中楼阁之上，他就算直接将森杰西灭口，也挡不住苏千里的怀疑。
　　没用了。
　　他一直没出现，更像是不知如何应对。
　　“回答我！”苏千里大吼出来。


第85章 千江大学5
　　声嘶力竭的呐喊在空旷的楼梯间内回荡, 也许楼里还有其他的玩家甚至npc在上课，他们会注意到这声响，并被吸引过来。
　　但此刻的苏千里觉着这一点都不重要。
　　她当然并非想死，只是破罐子破摔的想, 反正唐枕漠如此神通广大, 就算她违规了, 也总会被他救回来。
　　唐枕漠还没回应。
　　苏千里忍无可忍，牙都要咬出血。
　　“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在注定没有结果的游戏中挣扎求生的模样吗！”
　　说罢，她掌心出现了圣职者之刃, 同时挽起了袖子。
　　如果唐枕漠还要沉默下去，她就将手臂里那枚芯片挖出来。
　　唐枕漠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他神色晦暗不明，只觉着女人手中泛着冷光的银刃分外刺眼。
　　“知道那些, 对你没好处。”
　　苏千里只冷笑一声：“是吗？可你知道, 我从来不是为了好处活着。”
　　或者说, 所谓的好处只是浑浑噩噩的活下去，那么不要也罢。
　　她刺破皮肤, 鲜血滴滴答答落下。
　　纳米芯片小的肉眼难以寻找到确切的位置，但她可以将那一块血肉都割下来。
　　唐枕漠勾起唇角，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无所谓一些：“你知道, 我最爱的就是鲜活的生命和血, 所以你用自残来威胁我是没用的。”
　　话是这么说，他的眼底却没有狂热的快意, 反而像布满龟裂即将融化的冰湖。
　　他本就是为了再见苏千里一面, 才做了这么多事, 如今二人的关系早就比同事, 比搭档，甚至比过去的某些时间更亲密。
　　他根本无法潇洒的放弃这些，彻底消失在苏千里面前。
　　更何况，在这局凶险的游戏里，他不可能允许苏千里跟他解绑，将自身置于极度的危险之中，终究也只能缴械投降。
　　这根本算不上博弈，他在苏千里面前只能狼狈的丢盔卸甲，最终也只能故作镇定道：“介于再让你胡思乱想下去也没有用，我可以将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不过……要在这儿继续吗？”
　　他能感受到，这栋建筑物里的保安，快要过来了。
　　苏千里没说话，也没疗伤，只绕开唐枕漠，往楼上走去。
　　这种话题，在教学楼天台这种跳楼高发地来谈论，最适合不过。
　　鲜血一路染红了灰白色的楼梯阶，唐枕漠跟在她身后，直等到将天台门在背后关上，才道：“你刚才的所有问题，我就按顺序来回答吧。”
　　苏千里轻哼一声。
　　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倒是充满了无用的体贴。
　　第一个问题：他是否知道这一切。
　　“我当然知道这一切，而且这一点我在每一次找回记忆的识货，都有告诉过你这件事。”
　　只是模糊了重点，告诉了，但没完全告诉。
　　苏千里能回忆起，每次说到这件事都是在副本里，她需要集中精神去自保，去处理bug，去救人。
　　于是唐枕漠便能很巧妙的将重点混过去，顺便博取些同情。
　　十分恶劣。
　　苏千里此刻不会再被蒙蔽了。
　　她当然知道，不管这个副本，还是温姚的情况都非常糟糕，每拖一刻，生存的希望就更渺茫一分。
　　可若是《怪谈游戏》本就没有尽头，那挣扎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一起毁灭更好。
　　她不言不语，只是将手臂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又扒开一些。
　　很好，微弱的绿光在鲜血下闪烁着。
　　苏千里终于肯施舍给唐枕漠一句话了：“继续吧。”
　　唐枕漠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后唇角的笑容更明显了些，显得有些残酷：“至于游戏的重启，这就是很复杂的事了，如果可以的话，把它放在方才你说的另一个问题之后来解答，会来的更容易。”
　　苏千里不置可否，就听唐枕漠继续道：“我从现实里回来呢，并不是被主脑再一次抓进来，而是我自愿的。
　　至于原因，亲爱的，这件事我一直隐瞒而非直言以告，是因为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苏千里受够了他的话术，不耐烦道：“从我进入这个游戏开始，就没有公平可言。”
　　她甚至也不要求公平。
　　唐枕漠似乎很兴奋：“果然，不管多少次，你都会说同样的话。”
　　他走近两步，又在苏千里的戒备之下停住。
　　“其实，早就没有所谓的现实世界了，末日之中，只有数不尽的灾祸互相倾轧，在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生物，能被称之为人类了。”
　　苏千里看着指示灯。
　　绿色，是真的，全无虚妄，没有隐瞒。
　　她自嘲的笑了下。
　　果然很不公平。
　　毕竟也没几个人如她一般努力去积攒分数了。
　　上一轮游戏恐怕也是如此。
　　既然分数越高的人，会越早被投入这一轮游戏，那她怎么也算是个元老级人物。
　　难怪唐枕漠根本不希望她去出生入死攒积分，因为那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反倒是那些将所有积分都挥霍在大都会中的积分猎人，才是在潜意识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或许正是上一轮的经历，让他们下意识做出了这种选择也说不定。
　　这种世界观的崩塌，本该让苏千里的精神也跟着崩溃，但似乎是因为底线早就已经碎过了，且潜意识里早有准备，所以这迟来的真相并没有很难以接受。
　　见她比方才还更冷静了些，唐枕漠继续道：“你看，其实你自己也早就知道这些了，主脑粗糙的批量式记忆抹消，是无法触及潜意识的。”
　　苏千里深吸一口气，她不得不承认，唐枕漠说的是对的。
　　唐枕漠继续对她讲述了一切的开端。
　　最早，是俗套的末日传言，从一本被发掘出来的石半书上被破译出来。
　　没人当回事，但在同一年，因地震而裂开的峡谷，将那片墓葬群一分为二，巨大的裂痕直达地底，一种地球上从未出现过的物质扩散开，与其有过接触的人都迅速的变异了。
　　他们先是死亡，随后消失，又以另外的形式出现，或是怪物或是幽灵，都贴合着各式各样，存在于噩梦之中的怪谈形象。
　　有人说，这是被深埋在地狱之中的撒旦被释放出来了，人类恐惧什么，它就会化作什么。
　　整个美洲大陆迅速成了死地禁区。
　　很快，异变因子席卷全球，比辐射更无孔不入，这种宛若通过意识传染的病毒，会将所有潜意识内的恐惧和怪异具现化。
　　所到之处，所有坊间怪谈都成了真，不断吞噬着人命，壮大自身的规模。
　　人类无处可逃，终极手段便是《怪谈游戏》。
　　第一轮游戏的都市群，处在层层辐射防护网锁死的地底深处，是人类最后的栖息地，并非虚拟的游戏场或者异空间，就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副本则是设立在更浅一层的防护网中的，全息意识投影训练场。在那里，人类中的幸存者，也就是玩家们，会不断和取材于现实中的怪谈战斗，击破他们的核心，锻炼自己的生存能力。
　　在此过程中，主脑会投放极为轻微的怪谈因子，以此来锻炼玩家的耐受能力。在逐步接受微量怪谈因子的辐射并适应后，玩家们不会因此堕化为怪物，反而能被激发出天赋，从而适应外界严酷的环境。
　　积分攒够了，就能离开游戏=训练合格，可以毕业。
　　当然，这种真相不是所有玩家都了解。毕竟相比于副本，真实世界更加残酷，
　　“但非常遗憾，设计主脑的人，以及主脑本身，都是废物。”
　　不知不觉间，唐枕漠的脸上没了表情。
　　回忆起现实，真的让他很不愉快。
　　“事实上，天赋和力量足够让那些人在外界活下去，可不能让他们维持人类的身份，第一批出去的人都变异了，成为比原生怪异更难缠恶心的东西。”
　　说到这儿，唐枕漠向前一步，握住苏千里鲜血淋漓的胳膊，取出一瓶补充剂倒了上去。
　　迅速愈合的皮肉瞬间将微弱闪烁的绿光遮掩住。
　　苏千里当然还是生气的，但她姑且还忍得住一刀把唐枕漠刺个对穿的心情。
　　第一批出去的人之中，就包括唐枕漠，他云淡风轻的将自己形容成“难缠恶心”的东西。
　　这微妙的削弱了她的怒气。
　　在伤口愈合之后，唐枕漠抬手，将沾染着鲜血的手指探到唇畔，略微陶醉的舔舐了一口。
　　分明身体是机器人，但他还是感受到了令人欢愉的甜味。


第86章 千江大学6
　　第一轮游戏被强制重启, 玩家们的记忆也被剥夺，是因为主脑观测到，已经“毕业”的玩家进入现实后，要么被怪谈们撕碎, 要么承受不住这残酷的现实, 崩溃自杀, 或者哭着闹着试图回到大都会。
　　其中适应的最好的，也不过是唐枕漠这样，让自己缓慢的变成怪物，这样一来, 尚且能保有记忆和理智。
　　唐枕漠虽然并未明说他如今的真实形态如何，但苏千里从只言片语中, 也能猜到，是个跟先前见过的, 真正的梦境之神很类似的存在, 能随意将自己的身体和精神, 都分割成许多部分单独行动。
　　她面前的，不是本体, 只是一个成功潜入大都会的碎片。
　　主脑意识到之前的训练很失败，于是彻底改进了方式，重启游戏。
　　但第二轮游戏明显也不太成功, 所谓的bug, 就是浅层训练场的防御千疮百孔，抵御不了怪谈因子的侵蚀, 甚至一些异变了的怪物, 能附着在玩家身上, 进入最深层的大都会之中。
　　而主脑不过是个智能训练系统, 它没有实战能力去做抵抗，最终在别有用心的bug——唐枕漠的操作下，搞出了检修员这个职位。
　　苏千里了解这些之后，久久的望向操场方向。
　　那儿有至少几百个学生在一起上课，学校内流传的怪谈让他们心惊胆战，但至少在挥洒汗水时，可以暂且忘记那些不愉快，笑脸生动，不时偷懒打闹，在被老师训斥之后，缩脖子一吐舌头，转头去找更不容易被发现的阴凉处摸鱼。
　　每一帧画面都异常鲜活。
　　“真的很难想象，外界也有这样的地方，而他们的本质早就不是人了。”
　　唐枕漠听出她的语气，有些意外也有些庆幸。
　　他本以为，这样的欺骗，会让苏千里再也不会对他展露温柔的一面了。
　　他走近几步，清风仿佛他的呼吸落在苏千里耳畔鬓边：“外界当中的怪谈原型，多半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是非人之物，只是游荡着，等待吞噬猎物，或者被更强大的怪谈吞噬。”
　　苏千里深吸了一口带着烟尘味儿的空气，笑了。
　　“其实你先前说的也不完全对，外界分明还是存在的。”
　　她转头，直视着好似无机物般漆黑，却又因为已经暴露太多，从而不再掩饰暴戾，非人之感，以及狂热和占有欲的眸子。
　　原谅唐枕漠对她而言不算很难，唐枕漠是担心她，经受不住打击，故而有所隐瞒的行为，虽不是她愿意接受的方式，但也算是唐枕漠特有的温柔。
　　同时，她做出了决定。
　　“我还是要离开这里。”
　　在温水中沉溺致死，不知何时被悄然潜入大都会的怪谈侵染，还不如在清醒状态下去面对一切。
　　唐枕漠轻轻歪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咧开嘴笑了：“不行啊亲爱的，还存在却面目全非，去了就会异化为非人之物的地方，我是不会允许你去的，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留下来，接受他，并在大都会中度过属于人类短暂的一生，将橘子硬糖一般的甜蜜回忆留给他，让他在今后永恒的混乱地狱之中，时不时回味舔舐，从而汲取一丝丝甜味。
　　苏千里虽然回忆不起来，但也能笃定，唐枕漠在现实里的身体虽然是他口中“麻烦又恶心的东西”，却也比当个被主脑随意玩弄记忆的ai好。
　　他舍弃身体，灵魂潜入游戏都市之中，并不是为了逃避，而是寻找。
　　寻找她。
　　在重启之前，他们一定是将对方看得和性命同样重要的情人，今后也同样是。
　　“你在怕什么呢，AI我都接受了，怪物也一样可以。”苏千里道。
　　唐枕漠有些愕然，但还是坚持道：“在美梦之中沉沦致死，可比清醒面对永无止境的末日强上千百倍。”
　　他不会任由苏千里做这种无法挽回的傻事。
　　苏千里冷哂一声：“这种和外界越来越像的游戏场，哪里算是美梦，噩梦还差不多。”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跟唐枕漠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根源在哪里了。
　　唐枕漠了解的，是三年前的她，可独自求生的这三年，她已经比从前更坚强，能承受更多了。
　　而唐枕漠却固执的认为，她不行。
　　苏千里试图让他相信，这三年过去，她或许已经可以适应外界了。
　　哪知唐枕漠却根本听不进去：“那怎么行呢，通往现实的路是不能开的，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那我们就只能为敌了。
　　倘若做不成情人，做仇敌也不错，厮杀到时间尽头，一次次刨开彼此的血肉，品尝鲜血的滋味，触摸内脏的柔软……”
　　苏千里被气笑了，她不轻不重的给了又一次被原始欲【】望所支配的唐枕漠一记耳光：“你清醒一点，你现在哪来的血肉，哪来的内脏？真想这么玩儿，就等回到现实，找回你原本的身体，我陪你玩个够。”
　　这一巴掌下去，算是让唐枕漠看出她决不让步的态度了。
　　他固然可以用武力去镇压苏千里，随着从信息垃圾场里，找到越来越多被主脑剔除掉的记忆，他能调用的力量越来越多了。
　　可他无法瓦解苏千里的心志。
　　除非让她死。
　　唐枕漠自认能做到人所不能做的很多事，却无法让人死而复生，他暂且关闭了自己的几个模块。
　　几分钟之后，他和苏千里做下约定，这局凶险的副本，从现在开始，他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苏千里要能解决掉怪谈核心，又能解决掉温姚身上的伪神，最后再解决掉他，那么他就会帮苏千里重新打开因为bug而被封锁的，通往现实的路。
　　“好。”苏千里一口答应。
　　如果连这都搞不定，那现实里确实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有信心会很快和唐枕漠再度相见。
　　不是眼前的ai，而是拥有身体，意识和记忆都完整的，真正的唐枕漠。
　　“那么，让我拭目以待吧。”
　　最后在她耳畔留下一句话之后，唐枕漠的身影消失，苏千里怔忪片刻，这才意识到，她一直感觉的，这家伙来无影去无踪是个错觉，只是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如今他骤然离开，孤寂感就涌了上来。
　　苏千里脸上自信的神情一点点消失，她面无表情的治好了伤，迅速下楼去找温姚汇合了。
　　学校里的怪谈，大可先等其他人多搜集些信息再想办法，而温姚身上的只能她来想办法。
　　至于怎么对付唐枕漠……
　　现在完全没头绪，反正是最后一项条件，到时候见招拆招吧。
　　周谦这个图书管理员，在中午的时候最忙，需要迎来送往，应付很多借书的学生，走不开。
　　下午倒是闲了下来，跟温姚一起等苏千里。
　　结果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周谦都交办了，也没等来人。
　　二人都还记得森杰西有多疯，都为她担心，甚至温姚都想回去再找人。
　　而刚一转头，就见苏千里已经过来了。
　　眼见着苏千里袖子直接撕破了半只，就猜到是之前受伤了，为了防止血迹被人瞧见引太多注意，故而干脆将袖子撕了。
　　“所以，森杰西当真为难你了？那你又是单独找他有什么事？”周谦警惕的问。
　　苏千里摇头道：“跟他无关。”
　　紧接着指挥他带人去往图书馆的地下室。
　　那儿是充面子工程用的博物馆，搞活动冲学校排名的时候，还会从省博一类的地方借些好东西来，平常则藏品寥寥，也不轻易开放。
　　参观是没人去参观的，多亏周谦是管理员，他借口要带着学生志愿者去做常规维护，勉强说得通，在保安狐疑的目光中故作淡定的走进展厅深处。
　　之所以来这里，是先前上课摸鱼的时候，苏千里和温姚都沉浸式逛校外论坛，挖到了一条信息：在去年放假之前开过一次很特别的展览，展品有从新校区建设时，意外挖掘到的一座墓穴之中的陪葬品。
　　据说这座墓穴的年代并不非常久远，鉴定不过距今二三百年，但因为是学校建楼时挖出来的，就带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于是很多校外人士和灵异爱好者也会前来观摩。
　　这次展览，比预计的早了一天结束。
　　校内论坛上的解释是最早的宣传有无，实际上最后一天刚好有重要的资格考试，所以才提前结束。但在校外，更刺激且引来许多人打听的版本是：丢了一样很重要的展品。
　　始终没有官方声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假期学校里没有学生，而从这学期开始，有了不能请假旷课的规则，同时，博物馆也再没有开放过，直觉让苏千里觉着这二者之间或许有关联。
　　只是维护而非展览，保安不给他们开全部照明，只开了四分之一，灯光将展厅照的像一片片华夫饼。
　　丢的展品是什么众说纷纭，都奔着编故事去，一个说得比一个邪乎，全都不靠谱。信息太过笼统，无法精确到某个名词上，周谦的信息流天赋就起不到作用，三人只能地毯式搜索。
　　几人分头之后，没几分钟，苏千里就“偶遇”了周谦。
　　他低声问：“是因为这个副本难到诡异，所以想先确保通关，再帮温姚解除诅咒吗？”
　　苏千里原本是用得着他的，哪知还没等求人办事，唐枕漠已经和盘托出了。这样一来，周谦又成了多余的人。
　　偏偏他还不知收敛，在她心情正差时来质疑她。
　　哪怕质疑的很委婉，她也仍旧很烦。
　　“当然不是，你当解除诅咒是冲澡那么简单，用呲水枪冲那么一下就搞定？要以毒攻毒，必须找到这个副本的怪谈根源，否则想都不要想。”
　　周谦缩了下脖子。
　　之前那些给苏千里送“妙手回春”锦旗的玩家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在他们口中，苏千里先是这样一下，然后又那样一下，“啪”的一下，就好了，一身轻松！


第87章 千江大学7
　　周谦总觉着他被苏千里针对了。
　　但他比谁都清楚, 温姚身上的诅咒格外难缠且迫在眉睫，便没再说什么。
　　正待分开再度各处去寻找，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沉重之物砸在了地上。
　　二人立刻进入老玩家的状态, 几乎不用思考, 肌肉反应就让他们立刻消失在原地, 分别从两个方向往声音来源包抄过去。
　　苏千里的速度更快些，就见温姚用□□正在将空中飘起来的一些物件击落。
　　这些悬空的东西，原本都试图砸在温姚身上，但她闪转腾挪, 硬是没让自己受一丁点儿伤。
　　她确实在拼了命的坚持，不想向附在自己身上的伪神妥协。
　　苏千里立刻掏出道具来应对。
　　不过不是枪。
　　圣职者之枪的威力太大了, 容易引来门口的保安，更何况, 这些东西的袭击应当是不致命的。
　　她拿出的是一个引路草人。
　　这草人可说是跟苏千里的天赋非常合拍, 能主动往诅咒浓厚的地方去, 在天赋有触动的时候将这玩意丢出去，往往就能寻到附近最麻烦的家伙身边去。——现在她更明白这东西的运作原理了, 其实就是个小范围内的怪谈因子浓度探测仪。
　　而这一次，就见草人在地上立住，然后一百八十度转弯, 直接抱上了温姚大腿, 若不是它根本没有手，恐怕已经顺着衣服爬上去, 在温姚怀抱之中和小猴子似的跟她贴贴了。
　　……大意了, 忘了温姚身上的东西比什么都毒。
　　苏千里想, 若是唐枕漠在, 肯定是要嘲讽一下主脑出品的这些小道具无用。
　　她垂眸，目光有一瞬的寂寥，随即就抄起草人，往展厅内冲了进去。
　　等冲到骚灵的中心区域之后，再度放下草人，这次它没再义无反顾的转头投向温姚的怀抱，而是晃晃悠悠的，往一处展品方向走去。
　　既然如此，就是它了。
　　苏千里唤出圣职者之刃，直接刺向那架老式的纺车，线轴不断旋转着，直到丝线被苏千里割断之后，两端轻飘飘落下。
　　竟是一卷黏糊糊的蜘蛛丝。
　　悬浮在半空中的原来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骚灵，它们看似悬空，实际上是被肉眼几乎看不到的蜘蛛丝挂了起来，如今控制它们的主体被毁，展品也就全都落在了地上。
　　温姚和周谦赶来之后，看着那架只残留着些微阴邪气息的纺车，一脸不可置信。
　　“就这个？”周谦看了一眼它的说明。
　　这就是个现代仿品，连古物都不是，而且一刀就被解决掉了，实在没有排面，怎么想都不需要招一百多号玩家进副本。
　　苏千里指了指这块地方：“查一下从前放在这儿的展品是什么。”
　　周谦恍然大悟。
　　没错了，这种小打小闹，大概只是从前真正的邪物残留的影响，而纺车不是本身有问题，它也不过是被影响的物件，真正有问题的是这个位置！
　　转头看别的展品，发现其他的东西都并非是仿品，而是一些近代真正的老物件，这纺车分明是在最近一次展览里，临时顶替了什么东西。
　　周谦用员工的身份，查找一些旧档案很容易。很快就查到，原本这地方放着的，是一套完整的棋类游戏，酷似国际象棋，十分精美别致。
　　这足以展示三百年前的工艺和有别于现代国际象棋的规则，在一所校园博物馆里，确实是可以占C位的展品。
　　在册子上并没有写它存放去了某个库房，或者转移到其他展厅，更没有出借出售的标识。
　　这说明，它就应当还在那架纺车的位置。
　　东西丢了，怪谈却在校园内传开，三人组终于有了明确的目标。
　　找到棋盘才能用它以毒攻毒，所以谁都没打算把这事告诉其他玩家。
　　而在即将离开博物馆时，苏千里突然问了句：“你们谁查过关于校长的事？”
　　温姚当然没有，她跟苏千里大多数时候都在一块，而且背负着伪神，能保护好自己就算不错了。
　　周谦虽然对于她这跨越的过于远的话题适应不良，还是立刻回答说：“校长这个学期根本就没露过面。”
　　作为最大的领导，自然也没有请假翘班这一说法，人家来不来，小职员和学生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两个月都没人见到他，必然也是有些问题的。
　　他很快理解了苏千里的意思，思忖道：“展品丢了却被压下去，该不会，其实是校长监守自盗吧？”
　　说完这句，他就没再继续了，前头不远就是保安室，他不希望被npc听到可能会让其怀疑身份的话。
　　先前骚灵现象造成的一地混乱，展品被杂碎了不少，没碎的也不知道原本该放在哪，就这么被三人组直接堆在角落里。
　　反正真有下一次需要人进来养护，周谦也能将这活揽在自己身上，至于门口的保安，他摸鱼摸惯了，连内部监控都不开，放他们进来时还睡眼朦胧的，想来不会突发奇想进去检查，从而发现那一地杂乱。
　　等出了门，在图书馆后边僻静的角落里，周谦用天赋算了一卦，随后道：“校长应该不在校长室。”
　　他说着，掏出手机，在地图上定位了一个地址给苏千里看。
　　这是他用信息流的异能，将校长，国际象棋，还有今天的时间，做了个联想，结果得到了这样一个地址。
　　这绝不是学生不翘课能往返的距离，除非是周末。
　　如今距离周末还有好几天，苏千里想了想，让周谦再发动一次异能，将校长，那副国际象棋，以及这个地址，还有博物馆失窃那天的日期都列上去，做个联想。
　　周谦依言尝试，片刻之后睁开双目，脸色很难看的道：“答案是一个‘死’字。”
　　天赋从没出过错，很显然，校长在棋盘失窃那天就已经死了。
　　那么这地址，算怎么一回事？是校长死了之后化作了鬼，此刻在这里，还是他死后，棋盘又缠上了别人，将它带去了呢？
　　信息还太少，这样强行猜测也没有用，还是得去校长办公室调查一番。
　　这活只能周谦一人去了，眼看着已经到了傍晚，这两个“女学生”还得去上三堂连上的大课。
　　虽然很令人恼火，但比起那些脚不沾地，一天恨不得十堂课排满的专业，她们已经算有很多自由时间了。
　　这一堂课开始都得在天黑之后，二人踩着时间过去，又不想在明显不对劲的校园里坐电梯，只能在楼梯间冲刺。
　　走到一半发现楼梯上的人格外多，听他们抱怨，就知道原来电梯竟是坏了，卡在四楼，门一开一合的不断发出警报音，就是不动，仿佛是里边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超重了。
　　为了不迟到，学生们只好纷纷爬楼。
　　二人越过了不少其他学生，引来一阵议论。
　　怎么两个背着大包的女学生竟然健步如飞，咱们这课，好像没有体育系的事儿啊！
　　进门时，苏千里一眼就注意到了室友npc吕子茜。她早早就来了，不过因为跟她男朋友在一块，就坐在了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并没给她们占位置。
　　倒是也不用特意占，因为很多学生都没到，想坐第几排随便挑。
　　苏千里跟温姚当然不会去当电灯泡，随便找了个靠近门的位置坐了。
　　大部分学生们都坐进教室之后，随着上课铃响，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镜框挡不住他眼圈的乌青，走上讲台的同时，机械的开口：“我们先来点一下名。”
　　因为电梯坏了，好几个气喘吁吁的学生没赶在铃响之前来，在点名过程中，陆续堵到了门口。
　　其中有两个女生脸色很糟糕，似乎是想到了最近的传言，便大着胆子去跟老师解释，希望自己别被记为旷半堂课。
　　老师根本不看他们，冷声道：“不行，规矩就是规矩。”
　　那两个女学生急了，拼命哀求，老师两颗眼睛盯在她们身上，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了病态的光，他道：“你们待会下课之后去我办公室，我再考虑要不要给你们网开一面。”
　　教室内一片哗然。
　　公然利用职权骚扰学生可还行！
　　两个女生中也有一个不乐意了，刚想拒绝，被另一个拦住了，她拼命给同伴使眼色，想姑且答应下来，把眼下混过去。真等下课之后，她们不去，老师还能将她们怎么样吗？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还能强行拖拽她们走吗？
　　她的同伴会意，两人都点头答应下来，报上姓名之后，立刻去找座位坐了。
　　其他几个男生可就没条件求通融了，有人踟蹰着要不要试试给老师塞钱，就见有个性子火爆的直接大踏步往里走：“呸，你爱记什么就记什么，别以为谁都会被这一套吓住！”
　　老师拖着长调子“哦”了一声，问了他的名字，在考勤簿上划了个红叉。
　　眼见这刺头也没出什么事，其他人都纷纷报上名字，进了教室。
　　点名之后正式开始上课。
　　这堂课很是枯燥，都是课本上的内容，连用手机去拍ppt都省了。
　　苏千里倒是很认真。
　　并不是认真听课，而是在观察这个老师。
　　男人不胖，穿的也不厚实，偏偏越来越频繁的用纸巾擦汗，两节课过去，纸篓都满了，雪山一样每丢一个纸团上去都只会滚落在地。
　　可就算这么出汗，他的衣服竟然没有湿，就仿佛单单有一口锅扣在他头上蒸一样。
　　好不容易到了下课，察觉到不对劲的同学们纷纷逃似的离开教室，苏千里和温姚当然也没打算将自己深陷险境。
　　热闹当然要看，但得是在门外看。


第88章 千江大学8
　　大部分学生都四散迅速离开了教学楼, 只有苏千里带着温姚，站在走廊里看向教室。
　　方才还带着几分活人气息的教室，此刻不知怎么的，显得阴森无比。
　　老师瞪着两颗已经快要突出眼眶的呆滞眼球, 死死盯着那两个女学生, 对她们道：“别忘了之前答应的事。”
　　说完转身就走了。
　　在他出门时, 苏千里往后退了一步。
　　她能嗅到男人身上那一股子令人反胃的腥臭味，倒不是副本内常见的尸臭，而是一种水产的腥味，就和浇了鱼汤又被烘干似的。
　　那两个女学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们哪里肯去，对视一眼就要从后门开溜。
　　但是却被几个男生拦住了。
　　全都是跟她们一起迟到的那几个。
　　他们此刻也都眼神呆滞, 声音机械，围在两个女生周围, 不断重复着：“要遵守约定, 必须遵守约定。”
　　两个女生被吓傻了, 被几个男生推搡着，送进了还开着灯的办公室。
　　而男生们也鱼贯而入, 全都进去之后，将门关上。
　　办公室内的灯光闪了闪，骤然黑了下去, 没人能看到里边发生了什么。
　　苏千里想起上午那节课上, 提醒森杰西一定要点名的学生，也是一瞬间就和变了个人一样。
　　只不过那个学生在点名后就恢复了正常, 而这些男生当时没有异状, 却在如今齐齐发难, 非常耐人寻味。
　　所以, 果然如同先前那个玩家说的那样，学校内流传的怪谈并不准确，本质上的禁忌不光是校规，一切约定和规章都不能违背。
　　只有翘课请假出名，大概是因为只有这种行为，会让一整个班的人都看在眼里，比较明显罢了。
　　温姚觉着有道理，但又有疑问：“那请假又是怎么一回事，按理来说，请假是合理诉求吧？”
　　这也是苏千里的疑问，她道：“那恐怕就要去找辅导员问问看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有个叫周琦的玩家身份卡是导员，但不是她们系，离得很远，也并没交换联系方式。
　　今天找他肯定是来不及了，这堂课下课太晚，不管去做点什么，都有可能赶不及在门禁时间内回到寝室。
　　没人知道，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旷课”。
　　二人下楼的时候，楼梯上已经没了别人，才走下两层，就听到几声带着哭腔的尖叫，声音含混不清，但很像那两个被扣下的女生。
　　她们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尖叫过后，是含混不清的窃窃私语，就好像嘴里含着东西说话，这声音一路尾随，仿佛一回头就能看到发出声音的脸。
　　没人回头，直等到下楼之后，这黏腻的恶意才消失。
　　好巧不巧遇到了吕子茜。
　　吕子茜的男朋友宿舍楼在另一个方向，远得很，若是送她回去，恐怕也要赶不上熄灯时间。
　　男生逞强不肯让女朋友一人走夜路，吕子茜却执意不让他送，说完全可以等其他室友一起。
　　于是二人在楼下拉扯了好几分钟，只等苏千里温姚下楼来才道别。
　　吕子茜用开玩笑的语气抱怨着：“怎么这么晚才下来啊，是楼上又发生什么了吗？”
　　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这张脸看起来说不出的扭曲，温姚强行道：“没什么，快回去吧。”
　　倒是还算镇定。
　　只是等回到寝室之后，温姚就显得有些慌张了，她生硬的拽着苏千里说要去自习室，走出一段路，确定吕子茜没跟上来之后，便急不可耐道：“她……好像已经不是人了。”
　　苏千里当然知道这一点。
　　按着唐枕漠的说法，既然副本都是从外界被变异因子塑造而成的境况的复刻，那npc们不正常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先前温姚都还能强作镇定，到寝室这一会的功夫，就连她的天赋都没对吕子茜起反应，温姚是又发现了什么吗？
　　刚要问，就见一颗脑袋歪着从门后探进来：“你们怎么又不打招呼就一起走了，是有什么事要瞒着我吗？”
　　苏千里瞥了一眼突然出现的吕子茜，她的脖子和地面平行，倘若不是颈椎骨折的话，那此刻她只能是像壁虎那样横在墙面上。
　　温姚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来了。
　　就算是鬼，也必须得有人违规才会开始杀戮，总不会才到第二天，无差别杀戮就两次出现在她们俩倒霉蛋身上。
　　虽然她运气不大好，温姚如今也是个招灵异的体质，但要来就该来狠的，没道理昨晚一次，今天又来一次，给了人喘息的机会。
　　一定有原因。
　　她将已经唤出道具的温姚拉到背后去，防止她受伤让伪神钻空子，平静道：“我俩要补作业而已，正好把寝室留给你打电话，之前你男朋友不是让你到了之后给他报平安吗？”
　　吕子茜脸上诡异的笑容骤然消失，似有不甘，却无法自控的喃喃道：“哦，对，还得打电话。”
　　说罢，带着些许失望，从自习室门口消失了。
　　二人松了口气，温姚这才有机会说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是她在翻看手机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发送时间比玩家进入副本更早的短信，上边写的是：你别让吕子茜找她男朋友帮忙了，她可宝贝着呢，根本不舍得借给别人当劳动力，上回都答应让他帮我接行李了，最后到底临时毁约，我当时一个人拖两个大箱子手都要累断了！
　　而温姚前一秒刚看完短信，后一秒就见，原本还在哼着歌儿收拾书包的吕子茜，手上的动作不变，歌也没停，却将头扭了将近180°，以活人不可能的角度，观察着温姚。
　　温姚从手机屏幕的反光看到这一幕，压根不敢回头，直接找了个借口叫苏千里来自习室。
　　苏千里点了点头：“这样的话，那我的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
　　不遵守约定而被异化成鬼怪的人，是可以重新穿上人皮，宛若正常的活在
　　实际上，不遵守又被人发现，才是真的踩了死线。
　　当然，发现这件事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多半会成为鬼的第一个袭击目标。
　　在她们进入游戏之前就死了的秦璐，固然是死在寝室外，但这样想来，她多半是死在了吕子茜手里。
　　在秦璐死后，没了知情人，吕子茜就短暂的变回了人类状态，直到又被温姚发现她的秘密。
　　这就连秦璐昨夜的袭击都说得通了，毕竟她死在外边，也算是旷寝，室友们都是知情人，其中吕子茜本质上已经不再是人，一定会对两个玩家动手。
　　而秦璐的床位距离温姚更近，哪怕没有伪神的功效，大概也会是同样的结果。
　　温姚也豁然开朗：“所以旷课请假会成为校园中广为流传的禁忌，是因为教室内全程有监控，又有一整个班的学生都知道，只要这些知情者中，还有一个活人，它们就变不回来，维持着鬼魂的失踪状态。”
　　说到这儿，苏千里拍了拍温姚的肩膀：“恭喜你，暂时你可以自由行动了。”
　　“什么？”温姚还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本来就是要让副本boss跟伪神以毒攻毒，那你大可以直接去违背约定，或者尽量多的撞破npc们的秘密，他们固然会来袭击你，可伪神不是还能帮你无限恢复吗？到时候，你直接传教给那些杀死过知情人，从而暂时得以伪装成人的鬼，这主意怎么样？”
　　温姚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非要说的话，这主意何止是不怎么样，简直就是疯狂透顶。
　　但确实值得一试，反正她又死不了，祸害npc也没有罪恶感，一旦npc身上同时叠加了“信奉即不死”，和“不遵守约定被发现就变鬼”这两个自相矛盾的buff，那就能知道，伪神和这儿的boss，到底谁才魔高一丈了。
　　说起来疯，操作起来更是魔幻，且不说如今的npc里，她们已知处在鬼暂时变回人类状态的，就只有吕子茜这么一号，光是怎么挑起这个话题，还不会因为突然在学校内搞封建迷信而脱离预设身份，就已经够让人想破头了。
　　但这个难题，苏千里让温姚自己去解决。
　　她语重心长的拍着温姚的肩膀：“我是社恐，不懂人心，这种事还得你跟你的凤凰蛋齐心协力才行，我还有其他事必须在夜里解决，咱们分头行动。”


第89章 千江大学9
　　苏千里看到温姚绝望的眼神, 已经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旋律：传教没有那么容易，每个人有她的脾气~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溜了，用攀岩工具直接从自习室窗户走的。
　　虽然很不仗义，但有那个伪神协助, 温姚传教的成功概率还是蛮高的。
　　至少比她在的时候高, 毕竟伪神没了第二个可以用来威胁温姚的目标, 总不能让唯一的载体就这么死了。
　　苏千里在外侧攀上室外楼梯之后，目的地是宿舍顶楼。
　　她这晚上没离开过宿舍楼，自然不能算是旷寝，又能避开大多数不辨人鬼的同学, 不会撞破哪个人的小秘密，从而被恼羞成怒的鬼怪追杀。
　　千江大学有一个突出的优点, 建筑物分散，且教学楼还没有寝室建的高, 只要用上望远镜, 就能将整个校园无余的收入眼中。
　　高倍望远镜和热成像夜视仪轮流使用, 苏千里终于发现了值得注意的目标：今天在课堂上迟到了的几个学生。
　　他们无一例外，都行尸走肉一般在校园内游荡。
　　苏千里还挺好奇这些被彻底判了死刑的鬼魂们会如何行动, 见人就杀吗？
　　若是这样，等到了副本后期，将会出现几百个鬼追杀一个活人的盛况, 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性。
　　她的目光一直追在鬼魂小分队身上, 就见他们直接踩着水面走过校区中央的人工湖，无效游荡了很久, 终于在经过一间保安亭时, 找到了目标, 群狼扑食一般将保安给撕烂了。
　　苏千里先前用手机查学校讯息时, 还看到过招聘员工的帖子，看来这学校的保安属实是不值钱的消耗品。
　　这些鬼的行动速度并不快，乍一看好似丧尸，可一旦发现了目标，瞬移穿墙都招呼过来，肢体也能无限伸长变形，吃人风卷残云都能去参加大胃王比赛了。
　　相比之下，从门后探头跟她们打招呼的室友简直礼貌的像个小天使。
　　苏千里如今的道具库已经很丰厚了，但她还是不觉着自己能在鬼群里开无双。
　　按着从前的习惯，她此刻该将唐枕漠叫出来问问，自己有没有漏下什么能推导出破局方法的关键线索。
　　但她此刻不能问，问了就等于投降。
　　于是最终，她也只是迎着夜风咬牙嘟囔了一句：“没了男朋友也就算了，智能ai和花钱买来机器人都没法用，亏死了！”
　　投机取巧的途径没了，蹲点穷举倒是还能用。
　　苏千里姑且当唐枕漠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是真的——
　　“我所提供给你的帮助，不过是帮你缩短时间，其实你自己本来也能搞定。”
　　她如今唯一的想得到的方法就是穷举法。
　　想要将这些鬼引到特定的地方去很容易，从商城里兑无人机出来，到了特定的位置高歌一曲就行了。
　　虽然吸引它们的不是声音，可自己刚经手放出去的东西，是带着一丝活人气息的，足够让本来漫无目的的鬼怪往特定方向去。
　　学生宿舍和一般教学楼它们先前自己就路过很多了，虽然里头确定是有活人的，但对它们都没影响。
　　所以需要尝试的都是功能性建筑。
　　校医院体育馆篮球场一类的地方，都成功过将他们引了进去。
　　在校医院，他们停留了一阵，而在体育馆则很快就出来了。
　　而到了图书馆，则出了点意外。
　　它们不进去。
　　看上去是熟视无睹，但分明是想要将那儿避过去。
　　是因为图书馆内有棋盘的残留影响吗？
　　眼见着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那几个游荡的学生鬼怪也四散开，大约是要回自己的寝室去。
　　苏千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用匕首在天台的水泥地上刻画起来。
　　等将鬼怪们这一夜的所有路线都复刻下来之后，苏千里唇角向上弯了弯，露出自从决定孤军奋战以来，第一个放松的笑容。
　　她想，她找到关键点了。
　　这群游荡的鬼，行动看似杂乱无章，但哪怕会横跨人工湖，都有一个地方完全不会经过，一定会绕开。
　　其中有两次，因为鬼魂突然消失又闪现，会让人下意识觉着它们是走了直线。
　　可谁能保证，它们消失的那几秒钟内，没绕更远的路呢？
　　而这个它们不论如何都不肯经过的地方，看似不过是个花坛，但其中一定有玄机。
　　苏千里迫不及待了。
　　待天大亮之后，她直接砸开天台的门锁，下楼回到寝室。
　　温姚的黑眼圈更大了，她表示自己最后终于搞定了吕子茜，只不过吕子茜身上也浮现出伪神的印记之后，整个人，准确来说是整个鬼都正常起来，又欢快的去跟她男朋友打电话去了。
　　她就蹲在走廊里，背靠着门，声音很低但还是能听到一点。
　　温姚固然是可以带耳塞来屏蔽这种腻腻歪歪的噪音，可她本就需要防着鬼魂袭击，哪里敢封闭自己的感官，于是整夜坐在床上警戒。
　　结果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吕子茜就回来爬上床睡觉了，倒也没再出什么乱子。
　　苏千里瞥了一眼看上去睡的正香，身上一丁点儿鬼气都感受不到，更加没有触动她天赋的吕子茜，心内嘀咕：难道这伪神要比千江大学副本里的最终boss还强？
　　不对，肯定是因为它本尊就在温姚身上，直接出手对付在boss的影响下化鬼的小喽啰当然绰绰有余。
　　一定得让它们本尊硬碰硬，玩家才能在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
　　今天的上午满课，大概是艳阳高照，邪气没那么足，所以没遇到什么糟心事。
　　过了午休，二人仍旧要分头行动，温姚和昨天一样，先去和周谦汇合，而苏千里则去她昨夜定位的花坛，搞起了园艺。
　　早就在系统商店里兑换了工作服，长发盘锦鸭舌帽，就没人觉着她奇怪了。苏千里且拔且挖，将花坛祸害一大圈之后，突然在土层下边摸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不是棋盘，而是更圆润的。
　　人骨？
　　为了不引发骚乱，苏千里没就地把这玩意直接拿出来观察，而是塞进了自己的大背包里，再挖周围，却到底没有棋盘的存在。
　　有些失望。
　　等到了约定时间，二人组回到图书馆之后，开始交流情报。
　　周谦上午比较闲，他早就联络了身份被为辅导员的玩家周琦，周琦帮他去找了教务处，想知道为什么请假也会出问题。
　　结果发现，这个学期，教务平台就没更新过，一直处于无法保存任何信息的状态。
　　这样一来，提前请假这件事就不成立了，无差别的被当成了旷课翘班。
　　至于教务处的老师，全体失踪，跟校长一样，这个学期就没人见过。
　　接下来就是去找校长室。
　　找到了，但没完全找到。
　　因为按着地图，能找到校长室所在的那栋楼，并且也上去了对应楼层，然而本该是校长室的房间，赫然是一片平滑的墙壁。
　　“而且没有隐藏房间，墙壁的另一侧，是拐过去之后能进去的大会议室。”
　　会议室里有个保洁在打扫，明显不是人，温姚去一通传教，俘获信众+1，从她口中得知，这会议室一直就这样，看着新是因为没怎么用过，而非刚装修过。
　　校长消失了，校长室也消失了，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苏千里来汇合之后，听完这些，良久不语，随后霍地将背包的拉链打开，把那个残缺不全的骨头掏出来。她有些兴奋的抚摸过颅骨上那些参差不齐的断口：“你们看，这像不像冠冕挤出来的裂痕？”
　　温姚和周谦对视一眼。
　　它像不像戴皇冠不好说，但苏千里此刻，是多少有点变态在身上的，这点倒是很明确了！


第90章 千江大学10
　　无语归无语, 二人都是有经验的，一看就辨认出，这骨头属于中年男人，新死不久, 死因大概率是被压碎了颅骨。
　　看着那一圈伤痕, 呈现出诡异的锯齿状, 周谦强笑着道：“说是王冠也行，说是被紧箍咒给捏碎的也行。”
　　苏千里沉默片刻，突然问：“他的情况，跟校长对得上吗？”
　　周谦道：“大体对得上, 只有我用天赋得出的关联词对不上。”
　　校长肯定是死在那个距离学校很远的地址，这不可能有错。
　　苏千里开始沉思。
　　就在周谦都要有些怀疑, 自己的天赋，在bug满天飞的副本之中, 是不是也开始不准了, 就听苏千里道：“你的天赋没出错。”
　　见周谦没反应过来, 她继续解释道：“你的关联词没有错，校长的尸骨在这儿, 不代表他就是在这里死的，棋盘不在他埋骨的花坛里，这具尸骨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除了头顶这诡异的伤痕之外。
　　偏偏这东西, 能让其他鬼怪都有意避开它。
　　棋盘, 别管是不是现代国际象棋的玩法，总归是用来对弈的, 而且也需要棋子。出土时只有棋盘而没有棋子, 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按着那出土墓穴内处处精雕细琢的状况, 不该有陪葬品出现这样弱智的疏漏才对。
　　除非, 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普通的棋子。
　　上个学期末，校长被蛊惑被控制，将棋盘偷出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校长大概是王冠勒碎脑壳而死，他的身份大概率是King，不论生前死后，都是棋盘上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
　　开学之后的校长，不是没有回学校，而是身份变了。
　　作为鬼魂，他存在着，但始终没有露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未知规则的棋盘上，King本身就不可以随意移动。
　　这样想来，为什么棋盘没在这具尸骨旁边的原因就很明了了。
　　它扩大到了整个学校的范围，甚至可以说，整个学校，就是个看不到格子的偌大棋盘。
　　其中一方的棋子是包括校长和所有违规后异化的人，其他的鬼不靠近校长的尸骨，与其说是畏惧，不如说是会遵循规则，无法跟他立足于同一个格子。
　　校长室恐怕是属于校长的“格子”，自然也随着校长的移动而消失了。
　　作为极致追求规则化的游戏，要求棋盘上的所有棋子，必须严格遵守规则，倒是很顺理成章。
　　分析到这儿，对于该怎么让温姚体内的伪神，和千江大学内的boss对上，三人已经达成了共识，然而还未来得及商议细节，就见苏千里突然神色一凛：“咱们得快点离开图书馆！”
　　另外二人一愣，但看着苏千里已经往楼下冲的背影，立刻都反应过来了。
　　她方才说过的，昨夜那些鬼魂都不肯来图书馆。
　　按着下棋的规则，鬼魂不肯来这里，只能说明这里盘踞着其他身份的鬼。
　　倘若那些到处游荡的学生鬼魂，是行动最灵活的小兵，那始终盘踞在图书馆内的，只会是带着其他身份的，更难缠的鬼怪！
　　三人通过楼梯迅速冲到了一楼大厅，然而就在临出大门的一瞬间，周谦突然一个急刹车，边转头往回跑便喊道：“你们先走！”
　　他得回去打卡，必须遵守规则才能不异化，那他要下班离开图书馆，就得打卡！
　　自愿加班也是规则所不允许的，周谦可不会抱侥幸心理。
　　否则教务处的老师们也不至于刚一开学就全军覆没。
　　就在这时，随着突兀的一声提示音，电梯门竟然开了。
　　博物馆的保安从里边探头出来：“谁在这儿大声喧哗？”
　　周谦脸色非常难看，他咬牙不看保安也不回答，头也不回的往楼上冲。
　　电梯门是开了，可上头的数字分明还停留在-1，方才也没人听到电梯井那儿传来过运行的噪音。这说明电梯根本就没动，保安是直接闪现，或者伸长了脖子，出现在电梯内的鬼！
　　温姚立刻掏出□□，要远程援护周谦，苏千里则按住了她的手臂，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有监控。”
　　学生持械伤人，这还了得？
　　规则连鬼都要遵守，这是铁律。
　　昨天的晚课上，所有的异变还都得去没有监控的办公室，不能暴露在无关之人面前。
　　甚至可以说，这条铁律对鬼的限制比人更多，保安恐怕也没法这样在摄像头，以及门外往来的许多人面前违规。
　　没直接袭击，而是问他们为何喧哗就是最好的证据。
　　二人按兵不动，苏千里对上保安那张扭曲的死人脸，冷冷道：“没人喧哗，你听错了。”
　　保安将双眼迷成两条直线，明显不相信。
　　但苏千里仍旧胸有成竹：“疑罪从无，你拿不出证据说我们喧哗，那就是没有，别人投诉了吗？没有你凭什么找我们麻烦？”
　　保安一瞬间有些迷茫了。
　　人面对鬼，会这么硬气的吗？
　　而对于苏千里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的恋人本体可是个比这些小喽啰都可怕的怪物，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对峙了一阵之后，保安突然意识到，跟她们两个在门口纠缠没什么结果，因为方才听到的，大声喧哗过的分明是个男人，计算调监控，也抓不到这两个女学生的把柄，遂将身体也从地下室提了上来，直接上楼去了。
　　在保安上楼之后，二人去往电梯间，发现电梯彻底坏掉，没法用了。
　　电梯不能用，走楼梯又会被保安堵住，温姚此刻也顾不上用手机联络会不会出问题，将这个消息发短信告诉了周谦。
　　周谦反应也很快，他下楼时，直接从窗口用攀岩绳自外头往下顺，虽然中途差点被保安连绳子一起拖回去，但他断肢求生，直接割断了绳子。
　　自三楼摔下来，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周谦的颈椎惨烈的断掉了，但还剩一口气在，被苏千里连灌了八瓶补充剂之后，成功活了过来。
　　纵然颈椎断掉人也不会马上死，救回来也只能算是医学奇迹，称不上起死回生，但在重新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周谦还是发自内心的想给苏千里送一面锦旗。
　　而此刻还远未到庆幸劫后余生的时候。
　　规则解明了，接下来便是人鬼对弈。
　　按理来说，人类别管被安排了什么身份，跟鬼走到一个格子里，都只有被鬼生吞活剥的份儿。
　　但如今，人类一方有别有用心的助力，依附着温姚的伪神，这就不一样了。
　　其实温姚一开始还很犹豫。
　　毕竟她背负着诅咒进来是个意外情况，这不是副本该有的通关方式。
　　但苏千里毫不愧疚的往温姚身上套道德枷锁：“你想让所有玩家都死在这儿吧？”
　　这话非常管用，于是温姚开始了她苦不堪言的传教生涯。
　　所有带上了伪神烙印的npc，一旦到了夜里，也开始遵循特殊奇妙的规则去行动，它们并不听从温姚的命令，却会有意无意的，避开温姚，不和她同时出现在一个“格子”里。
　　而当他们和学校内的原生鬼怪遭遇之后，就会进行血腥的杀戮，胜者固然没什么奖励，败者却必然尸骨无存。
　　残酷的很。
　　双方进入了白天扩充军备，晚上互相厮杀的诡异循环。
　　棋盘本身融入千江大学本身，而它原本的形象，有照片存放在档案室。
　　能隐约看到，棋盘四围刻着海波纹，对称的两半，一半有鱼鳞珍珠贝壳作为装饰，另外一半则是点缀了华贵的羽毛。
　　在墓穴中不见天日已久，羽毛已经风化消失只余痕迹，海中珍宝却还存在。
　　这也代表了两方棋子。
　　仿佛冥冥之中，就是要以校长鬼魂所率领的“海产组”，与融合了凤凰的伪神所带领的“飞禽组”来决出胜负。
　　其他玩家们虽然不用亲身上阵，但必须保护温姚，同时尽可能多的让温姚和单独某个npc相处，来方便她传教而不用被副本规则制裁。
　　苏千里也自己倒是颇为清闲。
　　冲锋陷阵的事儿不一定非要她来做，她就是个狗头军师罢了。
　　白日摸鱼，夜里看戏，就是时间久了有些无聊。
　　苏千里不由得有些怀念，可以说着风凉话和她拌嘴的唐枕漠了。
　　也不知道他这些天躲哪里去了。
　　就这样拉扯了许多天，直到温姚身上的伪神，和终于亲自下场，附身在校长尸骨上的棋盘精拼了个你死我活，温姚立刻用隐身衣遮蔽了自己的气息。
　　苏千里给她打了个OK的手势。
　　滴了温姚血液的替身娃娃散落在学校各个角落里，她和周谦会挨个激活它们，让副本结束之前这一段时间内，伪神无法再找到真正的温姚。
　　没了载体，伪神只能附着在并非活人的npc身上，待副本关闭，就会一同被尘封。
　　当然，伪神不愧是bug，就算失去了依凭，它还是将棋盘直接敲碎了。
　　就在玩家们以为尘埃落定，马上要欢呼雀跃之时，脚步声突然响起。
　　明明很轻，可每个人都听得到。
　　在战场中心，突然有诡异的雾气凝结。
　　一只白而修长的手，捡起了地上破碎的王冠。
　　“这局棋，还没下完，”悦耳却略显凉薄的声音从血雾之后传来，“游戏继续。”


第91章 千江大学11
　　白子固然是被吸收成了伪神信徒的npc, 和黑子直接对上，拼杀消耗的也是他们，可玩家要引导那些无规则游荡的鬼魂，将他们引到更适合的地点, 并随时给战局的其中一方增添砝码, 才能精妙的得出两败俱伤的局面。
　　经过一夜苦战, 玩家们都精疲力竭。
　　就在即将迎来胜利曙光的时刻，却发现来了第二个boss，绝望的气氛迅速蔓延开。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还有不到一小时天就亮了, 大家找个譬如图书馆的格子躲避下，虽然免不了要跟守在这一格子的鬼魂周旋下, 但至少能保证，新的King进不来。
　　想要苟命到天亮, 棋局暂停, 还是不难的。
　　玩家们选择去图书馆。
　　能确定保安是鬼, 总比该提防谁都不知道强些。
　　而进入大厅之后，人们惊奇的发现, 通往地下博物馆的电梯和楼梯都消失了。
　　保安这枚棋子，不知是带着他需要看管的东西去了别的格子，还是彻底消失了。
　　不过, King还是没过来。
　　玩家们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时机。
　　温姚一脸绝望的看向苏千里, 询问她的意思。
　　她担心这个新出现的king，才是原本应当和校长对等的, 白子中的King或者Queen, 而她为了解除诅咒而占了白子的位子, 让其没有合适的时机出场, 这才硬生生拖到现在才出场。
　　倘若真是如此，那等于如今的残酷局面都是她带来的。
　　苏千里却摇头：“别多想，这局游戏可是送进来足足120人，本来就不可能那么简单。”
　　玩家再强，也超不出人类范畴，是不能驾驭鬼魂的。
　　按她对主脑的了解，这场对弈原本的设定恐怕非常不公平，是要让玩家充当棋子的。
　　每次走到一个格子里的人，都要豁出性命，在极端凶险之中试图凭借那点微不足道的棋子克制关系，来搏一线生机。
　　温姚姑且点了点头，但还是担心苏千里这番话只是为了安慰她，直等到她的天赋让她能听到，某个小团体里的玩家跟同伴嘟囔着：“其实我觉着，或许就是有第二个boss才对劲，一共招进来120个人，说明这个副本难度爆表。如果咱们真的今夜就通关，死亡率连20%都没到，那也太简单了……”
　　而他的同伴对此也表示赞同，觉着这就是副本设计出的环节。
　　她这才放心，精疲力竭的睡了过去。
　　安抚完了别人，苏千里却一点都不能放心。
　　如今校园各处的替身娃娃早就过了时效，可伪神并未重新回到温姚身体内。
　　它是宁肯失去一个绝佳的载体，也不想再对弈一场。原因显而易见，它在畏惧唐枕漠。
　　苏千里叹了口气。
　　看来唐枕漠没说大话，他是真的强到离谱。
　　眼前闪过一刀劈开梦境之神肢体的身姿，苏千里想，或者该用祂会比较准确。
　　也难怪他平素谁都瞧不上，人家确实有这个资本。
　　毕竟做这些事的仅仅只是一缕意识，身子本体都还留在现实里呢。
　　让她战胜这玩意儿，简直就是犯规。
　　不过她也不害怕。
　　唐枕漠是不会杀她，所以只要她不认输，这场战争就不会结束，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去尝试。
　　很快，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唐枕漠作为她的前台客服，那张不论是屏幕上，还是肉眼直视都毫无瑕疵的脸，让很多玩家印象深刻。
　　此刻，也不知道是出于想给苏千里留几分面子，还是为了保持神秘感的原因，他并没堂而皇之的露面。
　　唐枕漠所在的地方，是千江大学的正中心。
　　纵然到了白日，也没半点消散的浓厚雾气，笼罩了包括人工湖和先前挖出过校长尸骨的花坛，直上云霄，遮住了一部分天日。
　　白日棋局暂歇，按理来说鬼怪也都该偃旗息鼓，暂且装成人类的样子，但唐枕漠很显然漠视了这儿的规矩，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等待他的恋人。
　　穿越雾气的时候，苏千里听到了非人之物的哀叹的喘息。
　　这声音敲打着她的神经，让她有一瞬间失神，但随即，她的脚步就更快了。
　　这种脆弱的呼求，定然不是唐枕漠发出来的。
　　别管这些呼求的主人是谁，都不是她该可怜或共情的玩意儿。
　　雾中并不安全，那些呼求声往往伴随着陷阱，偶尔也会有悄无声息的，腐烂而惨白的手突然伸出来，要将还完整的活人一同拖进地狱。
　　倘若换了是别人，运气再好也无法穿过这层层阻碍。
　　但苏千里可以。
　　不是唐枕漠对她网开一面，如今的他可不会这么做。
　　是苏千里的直感一直在起作用。
　　闭上眼睛，不要看，不要听，只要凭借本能绕开这些被消化到一半的可怜家伙，去往她天赋预警最强烈的方向。
　　既然这个副本里，最危险的存在是唐枕漠，那么天赋不让她去的，最危险的地方，也正是他的所在。
　　不知走了多久，苏千里感受到，四围的光线有了变化。
　　睁开眼就看到了一片古怪的光景。
　　像是花园，可其中所有的植物都带着玻璃质感，交叠着，将本该艳丽的色彩糅杂再一起，乍一看便如同颜色脏污的万花筒，透着介于生死之间的衰败。
　　这景象，看久了便让人头晕目眩。
　　跟殉道者那个副本之中的树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就是现实里的模样？”她宛如自言自语一般的轻声问了句。
　　“是的。”唐枕漠的身影从一棵老树背后出现。
　　苏千里能确定，方才根本没有这棵树。
　　她挑眉：“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虽说是要胜过他这种能适应现实的怪物，才有资格离开襁褓，去往现实，可这片雾气包裹之内，就是唐枕漠本身，主场优势也太强了。
　　就算是现实里，打不过不是还能逃吗？谁要跟怪物在它肚子里打啊！
　　唐枕漠一挥手，四周景物再次变幻。
　　这次倒是正常了许多，像是山谷中的小屋和花园。
　　“放心吧，这些东西不过只是背景摆设，它们不会攻击你。”
　　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唐枕漠一反手，泛着青光的长刃出现在手中。
　　“那么，还有什么疑问吗，亲爱的？”
　　没有。
　　苏千里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她沉默着，一手持枪一手攥着短刀，冲向了唐枕漠。


第92章 千江大学12
　　在彼此都过于了解的基础上, 算计和欺骗都没了意义，只有短兵相接，撕裂血肉的亲密接触，才是决出胜负的唯一条件。
　　苏千里很快遍体鳞伤。
　　正如她所料, 唐枕漠虽然没有手下留情, 却不会杀掉她。
　　他虽然强大, 终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灵，做不到起死回生。
　　他的目的，也从来不是要杀死苏千里。
　　与此同时，苏千里也不会强行将那片小小的芯片挖出来, 从而斩断和对方的联系，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番鏖战, 苏千里非常狼狈，失血过多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她一个后退闪身退入了白雾之中。
　　要进去困难, 出去却很简单, 只退了一步，就来到了副本中无比拟真的阳光下。
　　天已经大亮了。
　　苏千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血液流失了一大半之后, 还能强撑着走到墙边的，总之，才一坐下, 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意识的最后, 是有两个人影往她这边冲过来。
　　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温姚在给她擦拭身上的血迹。
　　旁边台阶上有一排补充剂的空瓶。
　　见她醒了, 温姚忧心忡忡道：“我觉得, 要不然还是我去试着将伪神找回来, 咱们还是延续旧方案, 提高伪神的实力，让它去跟雾中怪物正面硬拼吧？”
　　凭肉身硬刚boss，怎么想都没有胜算。
　　苏千里却是反问：“你看到活的npc了？”
　　温姚张了张嘴，随后才意识到，确实一个都没见到过。
　　天刚亮，也不过四五点钟，这时间的校园内冷清很正常，可一个人都没有，确实诡异。
　　转头观察，所有的窗户背后都只有一片黑暗，值班的保安和清洁工都不见影子。
　　这座大学内的noc都消失了，只剩下玩家。
　　温姚咬咬牙，压低了声音到：“那传教给玩家也行。”
　　既然能用以毒攻毒的方法来对抗伪神一次，下个副本里就能进行第二次。既然如此，如今暂且归顺伪神，今后再想办法将其祛除，总比现在所有人死在副本里强。
　　苏千里摇了摇头：“别做傻事，百十来人对于伪神来说都不够塞牙缝，它得了信仰却不帮你办事，你又能奈它何？”
　　说罢，又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千江大学陷入了诡异的和平之中。
　　新boss的各自无人进得去，只有一个苏千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其他人虽然没有危险，但也找不到离开副本的路。
　　没人会乐观的认为，这样苟过一个月就能离开副本——
　　倘若一个周期的结束是学期末，如今学校里没了npc已经瘫痪了，期末考试也不会到来，也就失去了结束这一学期的契机。
　　有人问苏千里，到底怎么能进雾，以及雾气之中究竟是什么。
　　苏千里只敷衍的回答：“进雾靠的是天赋，你们不行。”
　　后一个问题就拒绝回答了。
　　这些日子里，无数次的厮杀，她已经可以跟唐枕漠过上十几招，甚至偶尔能用子弹打中他几次，才会被他洞穿小腹，或者削掉胳膊了。
　　如果唐枕漠是个人类，那或许她早就赢了。
　　可惜并不是。
　　只要唐枕漠没受致命伤，就丝毫不会被伤痛影响行动，甚至越是沐浴鲜血时反而更兴奋——
　　虽然对此刻的他来说，机油更准确，不过在他构筑的世界内，他的身体至少看起来是有血有肉的。
　　就在几个月之前，森杰西想要砍她一只手，她都觉着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想跟他扯上一丁点儿关系，生怕疯病会传染。
　　如今，唐枕漠都已经付诸行动几十次了，她却并不憎恨，反而在一次次生死边缘，肾上腺素飙升的状态之中，感受到了炙热的眷恋。
　　正如他所说，洞穿对方的血肉，血液混杂交融，触摸最深处柔软的脏腑。
　　这确实是最亲密的关系了。
　　苏千里自嘲的想，能认同这样的观念，搞不好她比森杰西要变态多了。
　　这么想着，她已经熟练的在墙角一口气干了五瓶补充剂，这时，一颗金黄色的脑袋突然出现。
　　“我在想，你是不是需要我帮你点忙？”森杰西问。
　　这人的实战能力是强项，其他方面就差强人意，苏千里想不出他能有什么地方帮得上忙。
　　自从千江大学的副本机制被搞明白之后，森杰西一直都在打酱油，后来也并未和其他玩家一样，尝试进入雾中。
　　他这种有事没事找架打的人，不进雾还能是因为不想吗？
　　当然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那种走迷宫性质的东西，他是过不去的。
　　但苏千里并未嘲讽他，而是问：“你想怎么帮我？”
　　“帮你恢复记忆。”
　　苏千里一听这话，终于提起了点兴趣。
　　果然如此。
　　森杰西卡了bug，有上轮游戏的记忆。而唐枕漠说过，这bug已经被主脑给修了。
　　在这个情况下，森杰西还活着，说明他本身并非是bug，而是对其加以利用。
　　于是她一脸认真的问：“有风险吗？”
　　森杰西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苏千里会如此信任他，便没卖关子，直接道：“风险不大，只要你自己别陷进去，不想醒过来就好。”
　　他的方法是催眠。
　　现实之中真正的催眠术，并没有很多披着医生皮的神棍吹嘘的那么厉害，随便挖掘意识深处残存记忆的技术，本也不是人类能掌握的技能。
　　但如果不是人类，而是一样被变异因子浸润过的物品，反而能做到。
　　森杰西就是有这么一样特殊的道具，这是一块怀表，真的能让人的精神时光倒流，去重新体验一次过去的时光。
　　别人都是用这玩意儿过副本，试图让一些npc回忆起重要线索，但森杰西就很不按常理出牌，他是用它来看自己三年多之前在干嘛。
　　倒不是他也察觉出了端疑，而是他在进入游戏之前，刚好遭遇事故失忆了。
　　这一看不得了，发现三年前他根本不在现实里，而是在另一个版本的《怪谈游戏》里讨生活。
　　主脑修bug的方式，是直接砍掉了这一道具的存在。森杰西的催眠怀表，使用次数还剩最后一次。
　　苏千里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陷入睡梦之后，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阵食物香气叫起来的。
　　她睁开眼审视四周。
　　房间跟她如今的小破屋差不多，东西乱而不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只不过，推开门却不是那客厅餐厅二合一的房间，而是一条长廊。
　　这只是回忆，苏千里改变不了过去的行为，只能按着既定的轨迹走了出去。
　　一路走到餐厅，就见唐枕漠正在将几个碟子摆在桌子上。
　　他在当年就开始花式喂饱她了。
　　“怎么了，是还在想主脑的事？”
　　似乎是发现苏千里脸色不太好，唐枕漠这样问了一句。
　　而回忆之中的苏千里道：“我还是觉着，主脑瞒着他们进行训练没有意义。”
　　…………
　　森杰西看着一脸平静的苏千里，心说他当初催眠自己，用了大概一小时就醒了过来。怎么到了苏千里这儿，一躺就是大白天，从早晨躺过他吃了午饭，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难道被他不幸言中，真的陷在回忆里醒不过来了？
　　“睡美人，你该不会真的醒不过来了吧，这儿可没有王子。”他道。
　　他可是个十足的无赖。
　　森杰西想，若是等到天黑她还醒不过来，他就给她实施安乐死，然后含笑舔包。
　　这时，苏千里的手臂，突然抽搐了下，紧接着，她直接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正好给了森杰西一头槌。


第93章 千江大学（完）
　　苏千里的起床气已经飚到了三米八。
　　森杰西被撞的头昏眼花, 他没好气的瞪着恩将仇报的女人：“看来你的过去很不愉快？”
　　苏千里冷冷道：“与你无关。”
　　当然不是不愉快，而是太愉快了。那段时间，她跟唐枕漠简直就是一对无恶不作的反派情侣，痛快得很。
　　那时候她是真的没有什么底线, 反正不会伤及人命。
　　现在作为系统爪牙的特权, 当时玩家都有, 商城随时开，药品随时买，只要受的伤不致命，转瞬就能治好。
　　而就算被抢了分数, 也就是在都市内的生活水准下降，以及攒够积分离开游戏的时间变长罢了。
　　实际上, 知晓外界崩塌这一现状的，只有极少数, 最初一批进入都市的人。
　　他们无一不是社会上流人士, 虽然到游戏后期, 他们之中能承受得住怪谈因子的影响，而在一次次副本之中活下来的并不多就是了。
　　大部分普通玩家, 都是在消息还封锁着的时候，无知无觉的被拖进了游戏。
　　一如苏千里自己。
　　主脑也有他的考量，毕竟都市内的生活, 比起外界要优渥, 一旦让他们知道，外头可是末日之后光怪陆离的废墟, 去了就是打头阵搞建设的苦力, 那恐怕大多数人都只会摆烂。
　　刚进入回忆之中的那一幕, 就是苏千里从唐枕漠那儿得到真相之后, 觉着主脑固然是有理由封锁消息，但对于玩家而言未免不公平。
　　不过后来也觉着，让消息从她这儿流出去，会给唐枕漠来带些麻烦，便放弃了将此公之于众的念头。
　　反正如今都市里，已经有很多人觉着，留下也不错了。
　　其实就连苏千里自己都认为，成为第一批回到现实的人有什么用，就算能先行抢占资源，但要承担的风险未免太高了。
　　在新大陆做第一批淘金者永远是高风险高收益的，唐枕漠耳熟目染家里那些称得上资本家的长辈，自然也打算冒险。
　　在新秩序建立以前，他可以为所欲为。
　　“所以，就为了这点未必存在的利益，你就不打算等我一起了？”苏千里当时佯做生气。
　　唐枕漠道：“咱们的积分差距没那么多，我先去准备好新家，不好吗？”
　　苏千里当时同意了。
　　却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三年。
　　之后，失去记忆，物是人非。
　　真相大白，苏千里终于明白，她一直以来追寻的，想要回归现实的原因，是有人在等着她。
　　可惜，这些回忆有多美好，如今她不得不和唐枕漠重复着厮杀的现状，就让人有多气愤。
　　唐枕漠当年可没这么固执，也不会用残暴的手段来逼迫她低头。
　　才三年，当年那个虽然有些傲慢，但骨子里其实很温柔的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扭曲的模样的！
　　苏千里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又去找唐枕漠打架。
　　这一次有些冲动，没能打破之前的记录，很快铩羽而归。
　　近些日子以来，将补充剂当水喝来疗伤时，苏千里已经习惯了肌肉生长的酸痒，甚至觉着有些享受，会故意喝慢一些来延长这一过程。
　　这一次，在这酸痒的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之中，她看着自己逐渐愈合的伤口，突然冷静下来。
　　恢复记忆确实有用。
　　她想起了唐枕漠的一个小习惯。
　　虽然不知道这伎俩能不能奏效，但她总要再试一次。
　　又一次进入雾中时，或许是她的心情也影响了唐枕漠，他制造出的幻境虽然整体还和先前差不多，却好似在远处燃起了大火，浓黑色的烟尘滚滚而上。
　　“这是第几次了呢？”她看向唐枕漠问。
　　唐枕漠的长刀背在身后，靠在一片断壁残垣上。
　　这废墟还是之前有一次，苏千里轰出来的，其他的景色随他的心思变化，唯独这东西被留了下来。
　　“我希望是最后一次。”唐枕漠的声音很温柔。
　　希望这是能让苏千里臣服的最后一次。
　　苏千里笑了：“我也这样希望着。”
　　下一秒，兵戎相见。
　　这一次苏千里在开局，没试图靠近唐枕漠，而是尽量拉远距离，甚至不断用废墟做掩体。
　　当这种战术在之前的效果其实不算好。
　　高速的搏杀很消耗精力，巅峰状态维持不了几分钟，而打游击战又没法给唐枕漠造成足够的伤害。
　　所以这次苏千里连冷枪都不放了，只是闪转腾挪。
　　唐枕漠游刃有余的在身后追逐她。
　　“躲猫猫吗，拖延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他这样道，语气温柔。
　　苏千里对此不做回应，她仿佛突然离开了这片领域，连呼吸和脉搏都骤然消失。
　　唐枕漠眯了下眼睛，轻轻一跃就来到方才苏千里遮掩身形的砖墙后边。
　　没见到人影。
　　他不知道苏千里是用了什么方法来金蝉脱壳的，只是刚要转身，背心突然一凉。
　　随着“轰”的一声，烟尘四起。
　　唐枕漠再低头就发现，连同他握着长刀的那只手在内，半边躯干都被炸飞了。
　　他如今用的身体，还是机器的，自然也不会疼痛不会流血。
　　当然也不至于死。
　　不过，按着他和苏千里的约定，只要苏千里能给他造成致命伤，她就算赢了。
　　毕竟现实之中的怪物们，脱胎于血肉之躯，是可以被杀死的。
　　他杀不了苏千里，但苏千里可以“杀死”他，除非苏千里愿意认输，否则他是永远也赢不了的。
　　“我本以为，我们可以这样厮守到时间尽头，到这个虚妄的伊甸园分崩离析。”
　　然后就带着和恋人相处的记忆，回归本体，去拥抱没有尽头的孤独。
　　唐枕漠手中的刀刃碎裂成光尘，他不好奇苏千里为什么能以人类的身份，在他面前瞒天过海瞬移到身后，并在他只有一瞬的视觉死角中，发动致命一击。
　　她做到了，这就够了。
　　他剩的时间不多了，没必要浪费一句话在这件事上。
　　他只是上前，给了苏千里一个满是硝烟气味的冰冷拥抱。
　　苏千里将头埋在他姑且完好的半边锁骨下，低声道：“在现实里，乖乖用你的本体等着我吧。”
　　唐枕漠轻笑了一声：“那么，我在地狱等你。”
　　苏千里没再说话，只是抓紧唐枕漠衣襟的手紧了紧。
　　半晌之后，她踮起脚尖。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再分开之后，机械躯体眼中已经失去了神采。
　　唐枕漠的灵魂已经离开了。
　　苏千里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四周的景物开始虚化，外围的雾气也开始消散，这才叹息一声，徒手将身体内的ai芯片挖出来，在脚下生满了粉色苔藓的柔软土地中挖了个小小的坟墓，将其掩埋。
　　临时被延长的副本，随着boss的死亡而结束了。
　　事后，森杰西追问她是如何解决掉怪谈核心，苏千里只说了句：“多谢，是靠记忆中的知识。”
　　然后转过去一大笔积分作为回报，更具体的就不说了。
　　森杰西还不停变着方式的追问，终于喜提拉黑。
　　苏千里当然是用了记忆之中的知识，从而做到了人类无法做到的事，才打了唐枕漠一个措手不及。
　　她将身体异化了。
　　就如同吸血鬼那样，彻底将身体变化为另一种物质。
　　这是上一局游戏之中，她在后期唐枕漠离开之后，在某一次副本之中偶然间得到的能力。这时候的主脑，已经观测到进入现实之中的玩家，都承担不起过高浓度的怪谈因子，试图在副本里增加浓度来帮人适应。苏千里获得了这种能力，在记忆缺失之后不懂得如何使用。
　　随着找回记忆，她获得了仅有一次的机会，若是没能一击致命，等下次唐枕漠就会有所防备，无法奏效了。
　　实际上，与其说是她赢了，不如说是她卑劣的，还没去往现实，就先踏出了抛弃人类身份的一步。
　　就算这样，唐枕漠也没怪她“作弊”，简直温柔的让人想哭。
　　关于上一轮游戏，以及现实世界的事，苏千里始终守口如瓶。
　　倒不是她想给主脑面子，或者突然想开了，而是要留一张底牌。
　　说出来是一时之快，不说出来就是重量级筹码。
　　苏千里这几个月来的生意，让她已经攒够了足够的积分，只要她的身份能从bug检修员再度变为玩家，分分钟就能离开大都会，去往现实。
　　Bug检修员的存在对于如今维持大都会是必须的，但并不是非她不可。
　　唐枕漠已经走了，她也摆烂，没人收拾烂摊子，主脑撑不了多久的。
　　大不了就是整个大都会不堪bug山而坍塌，大家一起回归现实。
　　抱着最坏的打算，但苏千里还是很尽心的走了个形式，给主脑永远不会说人话的客服提交了一份辞职报告。
　　辞职报告的内容总结起来就是：谁爱修bug谁去修，反正她不玩了，她要走，如果不让她体面的离开，她就把上轮游戏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抖出来。
　　随后便是等待。
　　玩家论坛里炸了锅，大家都在讨论，大神怎么突然金盆洗手不帮人解咒了。而苏千里网线一拔封心锁爱，很是沉得住气。
　　这样过了半个月，主脑终于给她发了一封系统邮件。
　　这还是苏千里两轮游戏加起来，第一回 跟主脑有直接交流。
　　信函上说，允许苏千里恢复玩家身份，但要求她必须立刻离开大都会，倘若以后发现她偷渡回大都会，会立即抹杀。
　　苏千里毫不犹豫点了同意。
　　主脑这么自我意识过盛，果然是没学会当人，先学了一身的劣根性，盲目自信的很。
　　现实再不堪，这三年来也就回来一个唐枕漠，人家还不是奔着你大都会的虚假繁荣，而是找她来的。
　　她所思念的人已经在外边了，她还回来干什么？
　　于是一气呵成，花掉积分兑换通行证。
　　如同每次进入副本时那样，周围空间变化。
　　只是再睁开眼时，她还在大都会中，只是看到了城市正中直上云霄的巨塔。
　　进入那儿，就有电梯将她带往地表。
　　当电梯门打开后，入目尽是扭曲的建筑和高大的菌菇堆叠成山，头颅膨大身体细长的人影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打量着她。
　　大地在震动，腥甜又腐朽的气息经久不散。
　　这的确不是个好地方。
　　但是，也有可爱之处。
　　一个身影被白雾包裹，影影绰绰的怪物，正欣喜的朝她奔涌而来。
　　苏千里向前踏出一步，张开双臂：“让你久等了，我亲爱的。”


第94章 新世界
　　苏千里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现实生活。
　　唐枕漠先前的担忧是对的, 怪谈因子无孔不入的世界，实在不适合人类生存。一切都很糟糕，东西难吃，似人非人的古怪玩意儿遍地都是, 安全的落脚点几乎可说是没有。
　　至于唐枕漠本身, 不提也罢。
　　他确实很强, 甚至在这个遍地怪谈的末日中，也打出了一片天，盘踞了90%以上能接入主脑的地面终端机——
　　用他分割出去，可以单独行动的触手。
　　准确来说, 跟她搭档了好几个月，又血肉搏杀, “杀死”她几十次，最后又被她“杀”掉的, 是唐枕漠的一根触手而已。
　　触手大约已经回归了本体, 但很遗憾, 她回归现实的端口外，守着的是另一根触手, 它尚且没有回归本体，自然没有这几个月来的记忆。
　　于是，他疯狂又黏黏糊糊的试探将苏千里据为己有, 根本没对本体发出汇合的信号。
　　当然, 他平日会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苏千里身边，但他的记忆, 停留在三年前, 离开游戏之前的状态, 浑然不知苏千里失忆过, 并且跟他的□□，在大都会的副本里，性命相博，撕裂对方的身体上百次之多。
　　在看到他温柔的笑，说已经如最初说好的那样，准备好了住处的时候，苏千里就觉着很不对劲。
　　而在看到“新家”之后，她的心态完全崩了。
　　这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巢穴。
　　在怪谈因子的影响下，唐枕漠本来就已经没有属于人类的三观了，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切片，他准备的巢穴，是巨大的茧，温暖柔软馨香潮湿，好似活着一般。
　　如果苏千里再年轻个二十几岁，回到没出生的胎儿状态，肯定挺喜欢这儿的。但眼下，她宁可住树上。
　　因为有唐枕漠的存在，倒是没有其他怪谈会来骚扰苏千里，企图吞噬污染她，但唐枕漠本身就够吓人了，他几乎不用睡觉，苏千里经常无意间一转头，就对上他大而黑的瞳孔，那玩意儿已经占满了他整个眼眶，以至于一丝眼白都看不到，让他原本俊美的脸，都显得无比狰狞。
　　偏偏他对此无知无觉，并且认为，更好的感光器官，能更好的胜任警戒和护卫工作。
　　还好这种日子没有持续很久。
　　虽然这个切片没给本体发过信号，但唐枕漠的本体知道，苏千里不会在大都会中停留太久。
　　她太倔强了，会说到做到，一定会来到名为现实的地狱之中，与他重逢。
　　所以他开始了迅游。
　　在感受到苏千里的气息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将这个碎片吞噬掉。
　　苏千里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唐枕漠”带着不甘心的神情，被山一样大的怪物一口吞了。
　　她倒是切实的体会到了，唐枕漠为什么会如此嫌弃他自己。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臃肿而布满了能够迷惑神智的光圈纹路，确实算不得好看。
　　还好他的拟态十分完美，甚至连带着一丝丝尴尬的神态都那么真实。
　　唐枕漠确实很尴尬。
　　他觉着自己送入游戏里的那部分意识，切片切的太碎，又在深度潜入时耗损太多，再被主脑恶意剥离记忆，最终只勉强算是个小渣子，不管是情感还是能力，都残缺不堪。
　　所以才错漏百出，才不到一年，就让苏千里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唯一的成就是帮她逃脱下一次注定劣化，会让所有人都步入死亡的第二次重启。
　　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随意分隔下来的这一个切片，战斗力倒是不差，可自控能力低的令人发指。
　　活脱脱一个痴汉恋爱脑。
　　偏偏苏千里离开大都会的端口，正好是这片痴汉切片在蹲守。
　　总之，在将这一切片融合回体内之后，唐枕漠恨不得当场失忆。
　　然后就在他眼神空洞的看向苏千里之后，喜获一个清脆的耳光。
　　“这个手感，对了。”苏千里眯起眼睛，满足道。
　　她固然也打过唐枕漠的某个切片，但那个连身体都没有ai，自然也没有痛觉，皮肤更是没有温度。
　　和眼前真实鲜活的他，到底还是有区别。
　　下一秒，她就被唐枕漠拥入怀中。
　　良久，她才听到因为强行压抑住蓬勃复杂的情感，而略显压抑的声音。
　　“好久不见。”他道。
　　***
　　通道已经打开，那能离开大都会，进入现实的，就不只是苏千里一个人了。
　　虽然也有因为各种原因不想走的，但因为副本难度越来越变态，嗅觉敏锐的那一拨，都陆续选择了离开。
　　而回到现实之后，他们才发现外界已然天翻地覆，这根本就是个永不结束的，地狱难度的巨大副本。
　　还好，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会被一个虽然麻烦但不致命的怪谈抓住。
　　这个怪谈是一所学校，学生们必须严格遵守纪律，每个科目都考到A才会顺利毕业。
　　考不过倒是没什么惩罚，只是出不去就是了。
　　校长室存在，但没人进得去，试图闯入的学生们都铩羽而归，所幸仍旧没有惩罚。
　　与此同时，苏千里正坐在校长室里，悠然喝着茶。
　　空气中有浓郁的甜香，是蜂蜜小蛋糕的味道。
　　只不过这东西的原材料，实在跟甜蜜扯不上关系，苏千里一眼都不想多看，倒胃口。
　　还是看看下厨给她做饭的人吧，至少他可以把他的本体形象藏好，所以横看竖看都赏心悦目。
　　当然，唐枕漠的本体，从非人之物得见角度来看，其实不算丑。
　　苏千里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他，毕竟他的本体比起哺乳动物，更类似于真菌。
　　菌落嘛，拆分开之后都能重新生长为新个体，切片无忧。
　　作为蘑菇，他其实蛮好看的，而终日笼罩在他身边的雾气，也是类似孢子的东西，可以致幻，也能实际凝结成任何形态。
　　总之挺方便的。
　　非要说起来，这座学院其实就是他用身体塑造而成，而苏千里常年住在这儿，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血脉相融。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让那两个刺头提前毕业吗？”唐枕漠端着蛋糕过来，在苏千里对面坐下。
　　外头阳光正好，洒在他侧颜上，平添几分温柔。
　　但他说的话可一点都不温柔。
　　那两个刺头指的是陶歆和森杰西，这两人离开大都会非常早，可在进入这所进修学校之后，成绩非常差，迟迟不毕业。
　　事实上，他们明显是察觉到这所学校不是普通的怪谈，仿佛是为了帮他们适应外界而生的训练场，留在这儿，明显就是为了找到幕后之人。
　　也就是找苏千里。
　　不过苏千里当然是避而不见的。
　　她在离开大都会之前，把所有“后事”都交代完了。
　　温姚身上的诅咒果然没能成功解除，但伪神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没法出来作妖，几个月之后，苏千里在独自下过一个副本之后，带回了一样道具，是个看起来非常小巧，尖端却锋利的钥匙。
　　她让温姚将其插在锁骨下，也就是伪神寄宿的纹样里，这东西可以保留力量而消磨掉意识。
　　等钥匙和伪神的纹章完全融为一体，它就会成为温姚的一项能力，不会再反噬。
　　这之后，她把店铺关门大吉，开始摆烂，顺便将囤积的所有道具都转手卖给了其他人。
　　一些人得到了约等于白送的亲情价，另一些直接丢去拍卖行价高者得。
　　其中，陶歆很意外自己得到了一批亲情价的好东西，苏千里当然不会告诉他，那是因为上一轮游戏里，唐枕漠毫不留情的将他坑的很惨，以至于他进入了第二轮游戏，没在三年前面对残酷的现实，也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今后或许苏千里会以朋友的身份见面，但不是现在，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给玩家开特训补习班而给人造成什么误会。
　　而唐枕漠说的提前毕业，当然就是粗暴的将他们赶出去，手段苏千里几乎猜得到——
　　只要还没死，就往死里整。
　　她当然不会答应。
　　介于连学校场地都由唐枕漠提供，为了安抚大股东的情绪，苏千里决定解释一下。
　　“他们在这儿时间越长越好，毕竟如果他们离校之后，没控制住自己，变成了奇怪的东西反过来骚扰你，咱们不就没法这么悠闲了吗？”
　　唐枕漠轻哼一声，很显然，他不认为那两个家伙，有跟他抗衡的可能性。
　　不过既然苏千里是担心他，那他还是会接受。
　　“等他们也毕业了，咱们就去旅行吧。”苏千里突然道。
　　唐枕漠看着她，极为少见的露出了些许迷茫的神色。
　　这个满是怪谈盘踞的世界，有什么可看的呢？
　　就见苏千里的手指点着杯子，似笑非笑道：“我只是觉着，也许生活里需要一些仪式感，比如说……蜜月旅行什么的。”
　　话音刚落，苏千里就被一个温热的怀抱紧紧拥住了。
　　她感受到了蓬勃的心跳。
　　本来，唐枕漠的生命形态如今不该有这种无用的器官，但如今它真实存在了。
　　于是，苏千里回应了她的爱人。
　　与此同时。
　　“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呢……”有几个学生抬头看着诡异的学校，“刚才墙壁是真的一瞬间变成粉红色了对吧，不是我眼花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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